由于从小就有一些信仰,也大略地看过一些祖师的传略及公案,有那么几年,就自以为很懂“禅”逢人便也欢喜说“禅”,或动辄便借用公案或说几句牛头不对马嘴的疯话来教训人,以为那便是—“禅机”,当然,个人早年还是做过一些所谓的功夫的,但绝谈不上真修实证。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天,我被“噎”着了。
来到玉佛寺的第一个年头,我们便开始系统学习《中国禅宗史》,给我们授课的是社科院的L教授,说实话,那时的我,崇拜的是传记里的祖师,对当代的法师们尚且不屑一顾,对一个社会上的学者来教禅,哪里放在眼里啊!
等到第一节课,L教授便提了一个问题:什么是禅?举手回答的同学很多,无非是说说源流,讲讲脉络等等,前后四五位同学都是如此。忽然,我不待旁人举手,站起来大喝一声:不立文字!满屋同学吃着一喝居然也不知所以然,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我看。只见L教授却不慌不忙,微笑着看着我说:“那你和我说的是什么?”就此一句话,他并没有用力地说,也没有大声地喝,却让我如鲠在喉,上下不得!是啊,既然不立文字,那说的是什么?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被噎,这一噎,居然也让我约莫一个礼拜不食饭菜滋味。虽然狂心未歇,却也稍稍收敛很多,见人也不敢轻易说“口头禅”了。
转眼已是第二年的秋天,第二届“觉群文化周”即将到了,全班推选了7位法师作为一周的主讲,一人一个下午,和千名信众讲座交流,我选的主题是《说说慧能禅》。由于我那时是第一次登台讲座,免不了到处查资料作准备,辛辛苦苦两个礼拜后,我终于写就一篇洋洋3万余字的讲稿,因为没有电脑,所以纯手工写就,那时的我信心满满很是自得。
临讲的头一个晚上,恰巧恩师从港回沪,我在“枣子树”陪他吃饭,也许是久未见恩师,加上内心的确想在恩师面前显摆,我拿出了我第二天的讲稿,请恩师帮我校正。
恩师拿到手,大略地翻了翻,笑着问我:“你自己写的么?还有草稿么?”我以为恩师是怀疑我是否抄袭,便信誓旦旦地说:“您放心,肯定是原创,而且只此一稿,别无保留。”恩师听罢,长长地“哦”了一声,轻轻地说了句:“那就好办了”,说完拿起我的讲稿便扯了个稀巴烂!
满座的客人和我一样,顿时惊呆了。而我的脑子则是一片空白。因为是恩师,我又不好发作,只好憋红了脸对师父说:“师父,这可是我准备了两个礼拜的讲稿呢,而且,我还没有另存呢,明天就要讲座,可怎么办呢?”
此时恩师不再微笑,而是严肃地盯着我:“你不是讲慧能禅么?慧能若在,他还要照着讲稿讲么?若是照着讲稿讲,还叫慧能禅么?”
我顿时语塞。当然,讲稿没了,讲座却推脱不得,次日下午,我还是做完了2个小时的讲座,庆幸的是,虽没用讲稿,但也顺利讲完,居然也没有任何的滞处。这此扯稿事件,也养成了我多年做讲座不用讲稿的习惯。这是我第二次的被噎,这一噎,让我知道,我所知道的那个,真的和“禅”无关。
N年以后的一天,我问L教授:什么是禅?L教授对我说:你把鞋脱下来穿手上。当我脱下鞋套在手上不知道把脚放在哪里的那一刹那,我听见L教授笑着对我说:禅就在你的脚下,不在你的嘴边。
N年以后的一天,我问恩师:当年为什么扯我的讲稿?恩师慈悲地看着我:当你无路可走时,禅就在脚下了……
文章到了这里似乎就该结束了,有人也许会很期待后面的事情,包括曙提到底有没有找到“禅”,或者到底有没有所谓的“悟”,老实说:我真的只是一个粥饭僧,能脚踏实地地领众熏修已属不易了。当然,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期待那第三次“噎”……
仅以此文供养大众,诚心希望很多朋友能回归当下,自省内心,看顾念头,莫口头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