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天津博物馆藏赵孟俯晚年力作《送瑛公住持隆教寺疏》卷 |
 
读天津博物馆藏赵孟俯晚年力作《送瑛公住持隆教寺疏》卷 作者:马大东 赵孟俯(公元1234—1322年),堪称我国元代最伟大的书画家,字子昂,号松雪道人、水晶宫道人,中年曾署孟俯,湖州(今浙江吴兴)人。生于宋保佑二年,卒于元至治二年,宋宗室。入元,世祖忽必烈搜访“遗逸”,经程钜夫荐举,官刑部主事;后累官至翰林学士承诣,封魏国公,谥文敏。工书法,犹精正、行书和小楷。所写碑版其多,圆活遒媚,人称“赵体”。擅画,主张“作画贵有古意,若无古意,虽工无益”。并用书法技巧写古木竹石,自称“石如飞白木如籀”。他变革南宋院体格调,开创了元代画风。能诗文,风格和婉。兼工篆刻,以“圆朱文”着称。有《松雪斋集》。赵孟俯存世书迹多,如《洛神赋》、《道德经》、《胆巴碑》、《玄妙观重修三门记》、《四体千字文》等。其画作亦有存世,皆为珍品。其妻管道升,字仲姬,工书法,擅画墨竹梅兰,亦为我国古代著名女书法家。 于兹影印出版的赵孟俯书《送瑛公住持隆教寺疏》卷,纸本,纵47.7、横333.5厘米,书于至治元年12月,赵氏时年 68岁。疏的正文凡25行,每行最多7字。 此卷曾着录,见《铁网珊瑚》、《式古堂书画汇考》,明项元汴曾收藏。疏中之瑛公,即僧祖瑛,曾住持杭州万寿寺,昌国州即今之浙江定海。为送祖瑛住持隆教寺,赵氏特书此疏。赵氏是于第二年6月辞世的,这又是赵较为少见的大字行书作品。在赵近60年的书画生涯中非同一般,占据重要的地位,故此卷吸引了众多学者的关注。关于赵氏一生对书法的追求及其书风的演变,明初宋濂在跋赵书《浮山远公传》中云:“赵魏公之书凡三变,初临思陵(宋高宗),中学钟繇及羲、献,晚乃学李北海。”此言影响较大,但这只能说是赵氏书法发展的大概轨迹。因所述过于简要笼统,因此也有现代学者认为并不确切,曾对此赵氏书风的三段论提出异议。诚然,像赵氏这样的书画大师,其艺术创作的时间近60年,艺术修养又是那么全面高深,艺术成就又是那么杰出伟大,其书法风格的形成、演变,理应有一个相当复杂、长期的过程,绝不是后人一句话、几句话就能概括得了的。赵氏自己所述的学书心得和自己的艺术作品才是其走过的书学道路的最好写照。书家的创作实践,总是和他的艺术追求分不开的。一个人的审美取向,一个人的美学价值观念,对艺术创作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一点在赵氏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我们知道,宋代的苏黄米蔡四家,在当时对书坛有很大影响,而且也是我国书法史上的杰出书家.但赵氏不以为然,他对宋人“尚意”书风极为不满。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中年以后,他逐渐在心中竖起崇高的艺术偶像,而且自此以后再五更改,那就是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简称“二王”。他曾说:“右军字势雄强,古法一变。其雄秀之气,出于天然。” “兰亭者,新体之祖也,然书家,不学兰亭,复何所学?正是赵氏的这一观念,使他一步步走向书法艺术的顶峰。 纵览赵氏晚年较大字体的书作,有延佑三年的《胆巴帝师碑》、延佑六年的《仇锷墓志》、延佑七年的《福神观记》等,但这些书作基本上还是属于楷书,与此疏的书体尚有不同,可比性不是很大。此疏更像是即兴之作,无拘无束,信笔书来,行中夹草,方圆并用,别有一番笔墨,别有一种风格,别有一番意趣。它在赵氏的书作中是极为罕见的,赵氏在其晚年,于诸多江南名流面前,又着实显露了一次非凡的艺术才华,同时也使自己的书法艺术攀上又一新的高峰。这是赵氏晚年炉火纯青的书法艺术在自己一生中空前绝后的展示,也可说是在近60年书画创作舞台上,乃至在中国延绵数千年的缤纷书坛上,最后一次完美谢幕。之后,这颗书画巨星便陨落了。难怪书中所列江南名流胡长孺发出如下感叹:“子昂书,上下五百年,纵横一万里,举无此书,”这种评价,对子昂并不为过。难道不是这样吗?自元至明清的几百年间,再没有哪位书家的艺术成就能与子昂相比。即使是极为自负,总欲将己与子昂相提并论且风靡一时的董其昌,无论是在人品、艺术的修养方面,还是在书法功底方面,与子昂相比也差之远矣: 雄强纵逸而不失法度,圆活遒媚而不落轻浮,笔墨娴熟而又张弛有度,深沉儒雅而又平易近人,我想这就是此疏的艺术风格。 释文: 兹审石室书记瑛公住持昌国州隆教禅寺,凡我与交,因词劝□ 处西湖之上,居多志同道合之朋;歌白石之章,遂有室迩人远之叹。第恐大瀛之小刹,难淹名世之俊流。石室长老禅师,学识古今,心忘物我.江湖风雨,饱饮诸方五味禅;棒喝雷霆,显扬圣谛第一义。扫石门文字之业,传潜子书记之灯。鈯斧既已承当,瓣香须要着落。望洋向若,不难浮尊者之杯;推波助澜,所当鼓烝徒之楫。即腾阔步,少慰交情,开法筵演海潮音,龙神拱听,向帝阙祝华封寿,象教常隆。 至治元年十二月日疏。松雪道人书。山村逸民仇远、北村老人汤炳龙、巴西邓文原、婺胡长孺、吴兴趟孟吁、西秦张模、楚龚锈、长沙冯子振、燕山贯云石、吴张渊、浦城章懋卿、玄览道人王寿衍、紫霞道士马臻、句曲道士张嗣显。 元杨载《翰林学士赵公状》云:“公性善书,专以古人为法。篆则法《石鼓》、《诅楚》;隶则法梁鹄、钟繇;行草则法逸少、献之,不杂以近体。”陶宗仪《辍耕录》云:“文敏以书法称雄一世。其书,人但知从魏晋中来,晚年则稍入李北海耳。尝见《千字文》一卷,以为唐人书,绝无一点一画似公法度,阅至后方知为公书。”杨慎《黑池琐录》云:“虞文靖公曰:‘魏晋以来,善书者未尝不通六书之义。吴兴赵公之书冠天下,以其深究六书也。’此评始为的论。”孙退谷《庚子消夏记》云:“楷法至晋人而圣。唐楷失之板。宋人无楷。即吴说以楷名,亦多带行。唯子昂独得晋人遗法,盖其结构精严,丰神潇洒。胡汲仲谓‘上下五百年,纵横一万里,无此书’,非过也。”包世臣《艺舟双楫》文:“吴兴用笔结体,全以王士则《李宝臣碑》为枕中秘,而晋唐诸家,亦时出其腕下。” 杨守敬《学书迩言》云:元人书碑之存者,以赵松雪为最多。大抵胎息李北海,足以上凌宋代,下视胜朝。”又云:元人自以赵松雪为巨擘,简札脱胎右军,碑版具体北海,自是东坡后一人。”何良俊《四友斋丛说》云:“至元时有赵集贤出,始尽右军之妙,而得晋人之正脉。故世之评其书者以为,上下五百年,纵横一万里,举无此书。”项穆《节法雅言》: “赵孟俯之书,湿润闲雅,似接右军正脉之传。妍媚纤柔,殊乏大节不夺之气。”董其昌《画禅室随笔》云:“古人作书,必不作正局。盖以奇为正,此赵吴兴所以不入晋、唐门室也。”又云:“书家以险绝为奇,此窍唯鲁公、杨少师得之,赵吴兴弗能解也。”王世贞《艺苑卮言》云:“赵承旨则各体俱有师承,不必己撰。评者有奴书之诮,则太过。然直接右军,吾未之敢信也。小楷法《黄庭》、《洛神》,于精工之内,时有俗笔。碑刻出李北海,北海虽佻而劲,承旨稍厚而软。唯于行书极得二王笔意,然中间逗漏处不少,不堪并观。承旨可出宋人上,比之唐人,尚隔一舍。”冯班《钝吟书要》云:“子昂用笔绝劲,然避难从易,变古为今。用笔既不古。时用章草法便拙。当其好处,古今不易得也。”钱泳《书学》云 “或问余,宋四家书既不可学,当学何书为得?余曰:‘其惟松雪乎!’松雪书用笔圆转,直接二王,施之翰牍,无出其右。前朝如祝京兆、文衡山俱出自松雪翁。本朝如姜西溟、汪退谷亦从松雪出来。学之而无弊也。唯碑版之书则不然。碑版之书必学唐人,如欧、褚、颜、柳诸家,俱是碑版正宗。其中着一点松雪,便不是碑版体裁矣。”包世臣《艺舟双楫》云:“吴兴书笔专用平顺,一点一画,一字一行,排次顶接而成。古帖字体大小,颇有相径庭者,如老翁携幼孙行,长短参差,而情意真挚,痛痒相关。吴兴书则如市人入隘巷,鱼贯徐行,而争先竞后之色,人人见面,安能使上下左右空白有字哉,其所以盛行数百年者,徒以便经生、胥吏故耳。然竞不能废者,以其笔虽平顺,而来去出入处,皆有停蓄。其后学吴兴者,虽极似而曲折停蓄不存,唯求匀净。是以一时虽为经生、胥吏所宗尚,不旋踵而烟消火灭矣。”吴德旋《初月楼论书随笔》云:“学赵松雪不得真迹,断无从下手。即有真迹临摹,亦须先植根柢。昔之学赵者,无过祝希哲、文征仲。希哲根柢在河南、北海二家。征仲恨柢在欧阳勃海。此如学六朝骈丽文,须先读汉书也。岂惟松雪不可骤学,即学元章、思白,亦易染轻绮之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