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 义不可背 两情始相欢,结义重金石。一朝变故生,背弃已如掷。嗟哉禽兽心,鬼神瞰其侧。不见汉曾孙,故剑殷勤觅。毋以新情牵,顿令旧情失。新旧总归空,大梦何时极?愿言尽此身,同生极乐国。 恩不可忘 壮士有烈心,不忘报一饭。况复知道者,忍作瞒心汉?颠危赖扶持,过眼不相看。试于静夜思,宁不愧流汗?平生是男儿,方寸常自勘。毕竟了此恩,同登极乐岸。 情不可系 古称君子交,汪汪澹如水。非彼情独疏,见道者如此。明皇得太真,漆胶谁能比?伤心马嵬驿,一别千年矣!恩爱竟何存,空华眼前美。痛哉无始来,四海别离泪。大苦永弃捐,同归极乐会。 怨不可藏 袁盎杀晁错,遂成千古冤。脱令无盎计,错岂终长年?大命非人为,冥冥使之然。四大自生死,于我何与焉。圣哉黄面叟,谈笑锥刀前。冤亲本平等,同游极乐天。 驱乌叹 万树喧啼乌,好鸟绝音响。毒啄所残害,惨酷甚罗网。身在袈裟下,能无慈悲想?嗟此浊恶林,我愿生安养! 次高瑞南韵 肉身本传舍,迷人自难晓。障缘苦萦牵,烦恼何时了。知君起大慧,心似木已槁。跳出醉梦关,西方孰云杳。借问何能然,灯花发枯草。 沈居士广珊八十 我适生年八十一,君逢初度齐八十。我生正月二十二,君生先我才一日。筵前罗绮粲如花,门外宾朋密如织。世间祝寿比冈陵,我祝唯期安乐国。国中教主阿弥陀,超出人天寿无极。愿君忆念似慈亲,老去光阴莫虚掷。 题涅盘堂(有序) 真歇了禅师有《涅盘堂诗》一律,凄惋警切,令人悲感兴起。予乃续成四律,置之堂中,未必非病僧药石云。 原作 访旧论怀实可伤,经年独卧涅盘堂。门无过客窗无纸,炉有寒灰席有霜。病后始知身是苦,健时多半为人忙。老僧自有安闲法,八苦交煎总不妨。 今和 幻质宁知有败伤,举头惊到涅盘堂。一生尽也残更梦,万虑灰来皎日霜。过去业多心主乱,前趋路险脚跟忙。而今欲问安闲法,临渴开池事已妨。 徒入空门最可伤,涅盘今是试僧堂。炎烧五内鱼游斧,痛切诸根草被霜。独抱痴禅成底事,旁修外术枉干忙。人人道有安闲法,争奈临行一句妨。 脱体无依绝毁伤,沉疴终日自堂堂。心灯破暗明如月,慧剑降魔凛似霜。药病两非何足辩,死生变幻不须忙。从谁更觅安闲法,才说安闲便有妨。 次韵答王百榖居士(附原唱) 六十高僧雪满颠,泥途老叟亦齐年。可容凡侣为禅侣,已罢尘缘结净缘。施食每分香积饭,放生何惜鹤林钱。庭前一亩沧浪水,也学东林种白莲。 人世真嗟事倒颠,彭殇徒自各论年。繁华冷淡灯前戏,会合分离梦里缘。紫燕情多悲旧垒,青蚨恩重托飞钱。知君已释琵琶恨,锦字新题七宝莲。 拟首尾吟(四首) 莲池非是爱栽莲,莲是华中大觉仙。华发莲生因带果,莲成华落实摧权。展开千叶全机现,摄入孤房众德圆。醒尽长安红紫梦,莲池非是爱栽莲。 莲池非是爱栽莲,莲是华中混俗仙。内叶鱼龙成净侣,外连萍藻结良缘。画船箫鼓凉风夜,青笠丝纶细雨天。身在污泥浑不染,莲池非是爱栽莲。 莲池非是爱栽莲,莲是华中忍辱仙。幸自深根埋浊土,从他名卉占高原。颜开赫日烘偏艳,实坠秋霜凛倍坚。一点翠心含造化,莲池非是爱栽莲。 莲池非是爱栽莲,莲是华中解脱仙。洁体迥离红粉鬓,清香不恋绮罗筵。密通千孔除诸碍,秀出孤标绝众缠。碧水青天长自在,莲池非是爱栽莲。 除夕上堂有出“多娑婆”三韵索偈者,口占二首(选一) 六字真经摄义多,总持一似唱也娑。自从蓦直西方去,闲杀台山指路婆。 一字至七字与长兄三洲分咏“风花雪月”(录“花”) 花。千枝,万葩。红灿锦,彩铺霞。陪罗绮席,恋王孙家。晓露新妆湿,春风舞袖斜。青帝俄归幻化,玉容已付尘沙。洛阳园上无颜色,西土池中有物华。 ●纪事 净业堂对联 主极乐六八大愿之慈尊,绝限量寿命光明,不离当处; 过娑婆万兆佛邦之净土,妙庄严楼台池沼,原是吾乡。 ●竹窗随笔 念佛鬼敬 海昌村民某,有老媪死,附家人言平生事及阴府报应甚悉,家人环而听之。某在众中忽摄心念佛。媪谓曰:“汝常如此,何患不成佛道?”问:“何故?”曰:“汝心念阿弥陀佛故。”问:“何以知之?”曰:“见汝身有光明故。”村民不识一字,瞥尔顾念,尚使鬼敬。况久修者乎?是故念佛功德不可思议。 以苦为乐 厕虫之在厕也,自犬羊视之,不胜其苦;而厕虫不知苦,方以为乐也。犬羊之在地也,自人视之,不胜其苦;而犬羊不知苦,方以为乐也。人之在世也,自天视之,不胜其苦;而人不知苦,方以为乐也。推而极之,天之苦乐,亦犹是也。知此而求生净土,万牛莫挽矣。 武夷图 予病中有赠以《武夷九曲图》者,阅之忻然。因思古人沉疴不起,一友教玩《辋川图》,不浃旬而愈。况西方极乐世界,绘画流布,朝夕参礼,而未闻奇验速效如《辋川》者,何耶?良由辋川迹在寰中,易为描写。极乐境超世外,难以形容。则不若绘辋川者之备极工巧,耸人心目故也。彼鸡头摩之所传,《十六观经》之所说,亦略示其概而已。夫极乐世界,忉利、兜率、化乐诸天所不能及其少分。使人得而详睹,何止四百四病之俱忘,将八万四千烦恼诸病,皆消灭无余矣。昔人谓“神栖安养”,又谓“先送心归极乐天”,岂徒然哉! 念 佛 世人稍利根,便轻视念佛,谓是愚夫愚妇勾当。彼徒见愚夫愚妇口诵佛名,心游千里。而不知此等是名“读佛”,非“念佛”也。“念”从“心”,心思忆而不忘,故名曰“念”。试以儒喻,儒者念念思忆孔子,其去孔子不亦庶几乎?今念念思忆五欲,不以为非,而反以念佛为非。噫!似此一生空过,何如作愚夫愚妇耶?而惜乎智可能也,愚不可能也。 礼忏僧 有修《净土忏法》者。一僧谓曰:“经不云乎:‘若欲忏悔者,端坐念实相。’胡为是仆仆尔亟拜也?”忏者问:“如何是实相?”僧云:“心不起妄,即是实相。”又问:“心是何物?妄又何物?能制心者复是何物?”僧无对。忏者曰:“吾闻之,忏以理为正,以事为助。虽念实相,而三业翘勤,亦不相碍。何以故?初机行人,未能卒与实相相应,须藉外缘辅翼。《法华》谓‘我以异方便,助显第一义’是也。《起信》亦言:‘末法众生,修是法者,自惧不常值佛。如来世尊,有异方便,教令念佛,求生净土。’故知慈云大师《净土忏法》,酌古准今,至为精密。与《法华》、《光明》诸忏,俱事理双备,人天交钦,照末法昏衢之大宝炬也。且‘治生产业,不背实相’,是佛说否?”僧云:“如是。”曰:“然则礼忏不及治生产业乎?”僧又无对。 念佛不专一 予昔在炼磨场中。时方丈谓众云:“中元日当作盂兰盆斋。”予以为设供也。俄而无设,唯念佛三日而已。又闻昔有院主为官司所勾摄,堂中第一座集众救护,众以为持诵也,亦高声念佛而已。此二事,迥出常情,有大人作略,真可师法。 彼今之念佛者,名为专修。至于祷寿命,则《药师经》;解罪愆,则《梁皇忏》;济厄难,则《消灾咒》;求智慧,则《观音文》。向所念佛,束之高阁,若无补于事者。不思彼佛寿命无量,况百年寿命乎?不思念彼佛能灭八十亿劫生死重罪,况目前罪垢厄难乎?不思彼佛言:“我以智慧光,广照无央界。”况时人所称智慧乎?阿伽陀药,万病总持。二三其心,莫肯信服。神圣工巧,独且奈之何哉! 想见昆仑 汉庄伯微,每于日落时,面对西北,想昆仑山。久之,见昆仑仙人,传法得度。此仿佛与西方日观相似,但彼属妄想,不修正观耳。久积妄想,以精诚之极,尚得遂其所见。况一心正观,三昧成就,而不往生者哉? ●竹窗二笔 雁荡山 台、雁号两浙名山,而雁荡尤奇。有轻千里裹粮而往游者。予昔应太平之请,去雁荡仅一由旬。期满,院主白予为雁荡游。予欲往,而忻然从游者百余众。因计彼山久无接待,徘徊历览,往返不下半月,费粟数石,院贫不能支。遂坚执已之。众怏怏。乃慰之曰:“雁荡之胜,在震旦中,尚有过之者。即震旦最胜处,不及天宫。天宫展转最胜处,不及西方极乐世界。公等不慕极乐,而沾沾雁荡是慕,何也?”竟不去。 鲍 勔 《真诰》云:“鲍勔未知道,但朝暮扣齿不息,鬼使不能取。盖扣齿集身中之神,神不离,故鬼不得近。向使以扣齿之力修真,何真之不成?”予谓岂独修真,以扣齿之力,念念扣己而参,何佛之不成乎!夫身中之神,只是一精魂耳,力尚伏鬼。况经云受持一佛名者,有百千大力天神为之拥护。又云念佛之人,佛住其顶。今也勤为扣齿之细故,而甘舍念佛之大道,惜哉! 结社会 结社念佛,始自庐山远师。今之人,主社者得如远师否?与社者得如十八贤否?则宜少不宜多耳。以真实修净土者,亦如僧堂中人故也。至于男女杂而同社,此则庐山所未有。女人自宜在家念佛,勿入男群,远世讥嫌。护佛正法,莫斯为要,愿与同衣共守之。 又放生社亦宜少不宜多。以真实慈救生灵者,亦如佛会中人故也。愚意各各随目所见,随力所能,买而放之。或至季终,或至岁终,同诣一处,会计所放,考德论业,片时而散。毋侈费斋供,毋耽玩光阴,可也。愿与同衣共守之。 后身(一) 赞西方者,记戒禅师后身为苏子瞻,青草堂后身为曾鲁公,逊长老后身为李侍郎,南庵主后身为陈忠肃,知藏某后身为张文定,严首座后身为王龟龄。其次,则乘禅师为韩氏子,敬寺僧为岐王子。又其次,善旻为董司户女,海印为朱防御女。又甚而雁荡僧为秦氏子桧,居权要,造诸恶业。此数公者,向使精求净土,则焉有此?愚谓大愿大力,如灵树生生为僧。而云门三作国王,遂失神通。百世而下,如云门者能几?况灵树乎?为常人、为女人、为恶人,则展转下劣矣。即为诸名臣,亦非计之得也。甚哉!西方之不可不生也。 后身(二) 或谓:“诸师后身之为名臣,犹醍醐反而为酥也,犹可也;为常人,则酪矣;为女人,则乳矣;乃至为恶人,则毒药矣。平生所修,果不足凭仗乎?则何贵于修乎?”是大有说。凡修行人二力:一曰福力,坚持戒行,而作种种有为功德者是也。二曰道力,坚持正观,而念念在般若中者是也。纯乎道力,如灵树者,置弗论。道力胜福力,则处富贵而不迷。福力胜道力,则迷于富贵,固未可保也。于中贪欲重而为女人,贪瞋俱重而为恶人,则但修福力,而道力转轻之故也。为僧者,究心于道力宜何如也!虽然,倘勤修道力,而更助之以愿力,得从于诸上善人之后。岂唯恶人,将名臣亦所不为矣。甚哉!西方之不可不生也。 后身(三) 韩擒虎云:“生为上柱国,死作阎罗王。”荣之也。不知阎王虽受王乐,而亦二时受苦,盖罪福相兼者居之,非美事也。古有一僧,见鬼使至。问之,则曰:“迎取作阎王。”僧惧,乃励精正念,使遂不至。昔人谓行僧不明心地,多作水陆灵只。虽未必尽然,容有是理。下生犹胜天宫,天且弗为,况鬼神乎?甚哉!西方之不可不生也。 参究念佛 国朝洪、永间,有空谷、天奇、毒峰三大老。其论念佛,天、毒二师俱教人看“念佛是谁”;唯空谷谓只直念去亦有悟门。此二各随机宜,皆是也。而空谷但言直念亦可,不曰参究为非也。予于《疏钞》已略陈之。而犹有疑者,谓参究主于见性,单持乃切往生,遂欲废参究而事单持,言:“经中止云执持名号,曾无参究之说。”此论亦甚有理,依而行之,决定往生。但欲存此废彼则不可。盖念佛人见性,正上品上生事,而反忧其不生耶?故《疏钞》两存而待择,请无疑焉。若夫以“谁”字逼气下行,而谓是追究念佛者。此邪谬误人,获罪无量。 净土难信之法(一) 浅净土者,以为愚夫愚妇所行道。天如斥之,谓:“非鄙愚夫愚妇,是鄙马鸣、龙树、文殊、普贤也。”故予作《弥陀经疏钞》,乃发其甚深旨趣。则又以为解此经不宜太深,是毕竟愚夫愚妇所行道也。佛谓此经难信之法,不其然乎! 净土难信之法(二) 或谓不宜太深者,此经本浅,凿之使深,故不可。噫!《法华》以治世语言皆即实相。而此经横截生死,直登不退,宁不及治世语言乎?或又谓此经属方等,《疏》以为圆,则不可。噫!《观经》亦方等摄也,智者圆之。《圆觉》亦方等摄也,圭峰圆之。《弥陀经》予特以为分圆,何不可之有?佛言难信之法,不其然乎! 净土难信之法(三) 《华严》第十主药神,得念佛灭一切众生病解脱门。《清凉疏》谓:“趣称一佛,三昧易成。敬一心浓,余尽然矣。况心凝觉路,闇蹈大方者哉!”前数语弘赞专念,后二句入理深谈。谁谓净土浅也?《行愿品》广陈不可说世界海,不可说佛菩萨功德。临终乃不求生华藏,而求生极乐。谁谓净土浅也?圣贤垂训如是,而人自浅之。佛言难信之法,不其然乎! 念佛不碍参禅 古谓“参禅不碍念佛,念佛不碍参禅”。又云“不许互相兼带”。然亦有禅兼净土者,如圆照本、真歇了、永明寿、黄龙新、慈受深等诸师,皆禅门大宗匠,而留心净土,不碍其禅。故知参禅人虽念念究自本心,而不妨发愿,愿命终时往生极乐。所以者何?参禅虽得个悟处,倘未能如诸佛住常寂光,又未能如阿罗汉不受后有,则尽此报身,必有生处。与其生人世而亲近明师,孰若生莲花而亲近弥陀之为胜乎!然则念佛不唯不碍参禅,实有益于参禅也。 出世间大孝 人子于父母,服劳奉养以安之,孝也。立身行道以显之,大孝也。劝以念佛法门,俾得生净土,大孝之大孝也。予生晚,甫闻佛法,而风木之悲已至,痛极终天。虽欲追之,末由也已。奉告诸人:父母在堂,早劝念佛。父母亡日,课佛三年。其不能者,或一周岁、或七七日,皆可也。孝子欲报劬劳之恩,不可不知此。 得悟人正宜往生净土 或问:“某甲向修净土。有禅者曰:‘但悟自佛即已,何必外求他佛而愿往生?’此意何如?”予谓此实最上开示,但执之亦能有误。请以喻明。假使有人,颖悟同于颜子,而百里千里之外,有圣如夫子者倡道于其间,七十子、三千贤,相与周旋焉。汝闻其名,往而见之,未必不更有长处。而自恃颖悟,拒不觐谒,可乎?虽然,得悟不愿往生,敢保老兄未悟在。何者?天如有言:“汝但未悟。若悟,则汝净土之生,万牛不能挽矣。”深矣哉言乎! 净土不可言无 有谓唯心净土,无复十万亿刹外更有极乐净土。此唯心之说,原出经语,真实非谬,但引而据之者错会其旨。夫即心即境,终无心外之境。即境即心,亦无境外之心。既境全是心,何须定执心而斥境?拨境言心,未为达心者矣。 或又曰:“临终所见净土,皆是自心,故无净土。”不思古今念佛往生者,其临终圣众来迎,与天乐、异香、幢旛、楼阁等,唯彼一人独见,可云自心;而一时大众悉皆见之,有闻天乐隐隐向西而去者,有异香在室多日不散者。夫天乐不向他方,而西向以去。彼人已故,此香犹在。是得谓无净土乎?圆照本禅师,人见其标名莲品,岂得他人之心作圆照之心乎?又试问汝:“临终地狱相现者非心乎?”曰:“心也。”“其人堕地狱乎?”曰:“堕也。”夫既堕地狱,则地狱之有明矣。净土独无乎?心现地狱者,堕实有之地狱。心现净土者,不生实有之净土乎?宁说有如须弥,莫说无如芥子。戒之戒之! 随处净土 有谓:“吾非不信净土,亦非薄净土而不往,但吾所往与人异。东方有佛,吾东往。西方有佛,吾西往。四维上下,天堂地狱,但有佛处,吾则随往。非如天台、永明诸求净土者,必专往西方之极乐世界也。”此说语甚高,旨甚深,义甚玄,然不可以训。经云:“譬如弱羽,止可缠枝。”则知翮翼既成,身强气茂,方可翱翔霄汉,横飞八方耳,非初发菩提心者所能也。世尊示韦提希十六观法,必先之落日悬鼓,以定志西方。而古德有坐卧不忘西向者,岂不知随方皆有佛国耶?大解脱人,任意所之。如其不然,恪遵佛敕。 出胎隔阴之迷 古云:“声闻尚昧出胎,菩萨犹昏隔阴。”予初疑声闻已具六通,菩萨双修定慧,何由昏昧均未能免?及考之自己,稽之他人,昨宵之事,平旦忽尔茫然,况隔阴乎?乍迁一房,夜起不知南北,况出胎乎?彼诸贤圣之昏昧,盖暂昏而即明,俄昧而旋觉者也。而我等凡夫,则终于昏昧,而不自知也。舍身受身,利害有如此者!为今之计,直须坚凝正心,毋使刹那失照,而复恳苦虔诚,求生净土。生净土,则昏昧不足虑矣。既放其心,复拨净土,危乎哉! 愿 力 吕文正公每晨兴礼佛,祝云:“不信三宝者,愿弗生我家。愿子孙世世食禄,护持佛法。”后吕氏所出,若公着、若好问、若用中,皆贵显而奉佛。夫文正亦只是人世之善愿,而竟酬所期,至累世不绝。况求生净土,为出世间之大愿乎!文正之愿,取必于子孙者,得否未可知。况求生净土,取必于自己者乎!故知净土不成,良以其精诚之未至耳。昔有贵室,供养一僧,问僧云:“师百年后肯来某家否?”僧一笑。遂为其子。近世总戎范君,亦其父所供僧也,二事正类。夫一时之笑诺,即孕质于豪门。岂得积久之精诚,不托胎于莲品?因果必然,无容拟议矣。 九品往生 士人有薄净土而不修者,曰:“譬如吾辈,当以科名入仕,奈何作岁贡授官耶?”一士人云:“此喻大谬。莲台自分九品,公何不取其最上,而甘作下品乎?今进士科三百,亦可分上中下而九品之也。公何不取彼魁元,而甘作榜尾乎?上品上生,即莲科之榜首也。故颂之者曰:‘三心圆发,谛理深明。金台随往,即证无生。’其在宗门,则大彻大悟,而所谓‘心空及第归’者此也。”向士人怃然曰:“吾疑于是冰泮。” ●竹窗三笔 昼夜弥陀十万声 世传永明大师昼夜念弥陀十万。予尝试之,自今初日分,至明初日分,足十二时百刻,正得十万。而所念止是四字名号,若六字则不及满数矣。饮食、抽解,皆无间断,少间则不及满数矣。睡眠、语言,皆悉断绝,少纵则不及满数矣。而忙急迫促,如赶路人,无暇细心切念,细念则不及满数矣。故知十万云者,大概极言须臾不离之意,而不必定限十万之数也。吾恐信心念佛者或执之成病,因举吾所自试者以告。或曰:“此大师禅定中事也。”则非吾所知矣。 游名山不愿西方 游五台者曰文殊在,游峨嵋者曰普贤在,游普陀者曰观世音在,独不曰西方极乐世界有弥陀在乎?又不曰三大士者徒仰嘉名;阿弥陀佛现在说法,亲炙休光之为愈乎?又不曰跋涉三山,累年月而后到;信心念佛,一弹指而往生乎?大可叹也。 净土寿终 或问:“第二愿云:‘国中天人寿终,更无生三恶道者。’则有生有死,特不堕落耳。何谓生彼国者皆无量寿?”曰:后不云乎:“国中天人,寿皆无量。除其本愿,愿出度生者。”《十疑论》亦曰:“生彼国土,得无生忍已,还来此世救苦众生。”则悲愿行化,非此土死生比也。 不愿西方(一) 或问一僧:“公愿生西方否?”曰:“吾不愿也。乃所愿,来生着绿袍,一妻一妾而处室也,此即吾之极乐国也。”问者默然,以告予。予谓人各有志,志在富贵,何西方之为?虽然,富贵虽非道人美事,而亦须修顽福以得之。倘不修福,未必得为绿袍郎,而或作绿衣人也。未必配淑女于名门,而或纳六礼于齐人也。犹未也,倘有业焉,且不得为绿衣人,而或为金衣公子之流,事未可知也。且不得纳礼于齐人,而或依栖于圉人、校人、庖人,事未可知也。犹未也,倘业重焉,金衣或变而为赤鍱焉,事未可知也。圉人、校人、庖人或变而为阿旁焉,事未可知也。悲夫! 不愿西方(二) 又问一僧:“公愿生西方否?”曰:“吾不愿,亦不不愿。东方有佛,吾往东方。西方有佛,吾往西方。南北上下,亦复如是。吾何定于西方也?” 又问一僧:“公愿生西方否?”曰:“八金刚抬我过东方,吾不来。四天王抬我过西方,吾不去。吾何知所谓东西也?” 合而观之,前之一人,汩没于五浊者也。此二人者,一则随生,一则无生。虽然,曰随生,未必其真能作主而不被业牵也。曰无生,未必其真得无生法忍而常住寂光也。如未能,则戏论而已。又未能,则大言不惭而已。难矣哉! 念佛不见悟人 或问:“参禅得悟者,相望于册。念佛得悟者,何寥寥其未闻也?”噫!盖有之矣,子未之见也。且参禅人得理之后,终不哓哓以自鸣也。龙天推出,然后声振一时,而名垂后世。彼曹溪佩黄梅之心印,苟不失口于风旛,一猎人之守网夫而已。清素受慈明密记,苟非邂逅于荔枝,一丛林之闲老汉而已。子何自而知之?况实心念佛者,志出娑婆,精求净土,念念如救头燃。即其悟本性之弥陀,了唯心之极乐。若终身隐而不出,子亦乌得而知之也?凡上上品生者,皆得悟人也,《往生传》不可不读。 一蹉百蹉 古云:“今生若不修,一蹉是百蹉。”一之至百,何蹉之多直至于是?经言:“离恶道,得人身难。得人身,逢佛法难。”然而逢念佛法门,信受为尤难也。如经所言,蚁子自七佛以来未脱蚁身。安知何日得人身,又何日逢佛法,又何日逢念佛法门而信受也?何止百蹉,盖千蹉万蹉而无穷也。伤哉! 蔑视西方 居士鲍姓者,日诵《法华》、《楞严》,久之知解通利,遂作《西方论》、《答客问》共三篇。初一篇犹谈正理,而稍稍带言西方不足生。次二篇则甚言愿生西方者之非。或劝予辟之。予忆空谷禅师谓:“谬人之言,比于樵歌牧唱,不必与辩。”今鲍所论,皆援禅门正理,易以入人。则因而疑误众生,退失往生之愿。为害非细,不得终默矣。 其初一篇,分三等西方:一为文殊、普贤、马鸣、龙树诸菩萨所生之西方;二为远公、永明等诸知识,苏子瞻、杨次公等诸贤者所生之西方;三为凡庸、恶人、畜生等所生之西方。其说近似有理,但九品往生,经有明文,昭如日月之在中天,何须待尔别为三等?一王创制,万国钦崇。山野匹夫,另立科约可乎?其谬一也。 佛明九品者,西方原无二土,而人机不同,故往生者自成其九。鲍之说,是西方原设三等之土,以待三等之人,与经不协,其谬二也。 又言:“永、远诸知识、诸贤者往生,实非自利,纯是利他。”夫求生彼国,正为亲近如来,冀求胜益。诸大菩萨且置弗论,只如苏、杨诸贤,岂皆菩萨地尽,特往极乐度生,更不自利者耶?《行愿品颂》云:“亲睹如来无量光,现前授我菩提记。”求授记非自利而何?其谬三也。 又曰:“圣凡同体,迷悟而优劣暂分。返照回光,反掌而圣凡迥别。”既其返照,如何翻成“迥别”,又曰“同体”可乎?自语相违,其谬四也。 又曰:“毋执我相欲生彼土。”而佛顾叮咛告诫,劝发求生。是佛教人执我相耶?其谬五也。 至于第二、第三篇,弥加诋毁,其谬更甚。曰:“今主法者,唯以净土为事,唯以此事为真。”则净土是假耶?佛说净土是诳语耶?不信有金色世界,《楞严》所呵也。鲍日诵《楞严》,而作此断见,其谬六也。 又云:“一心不乱,非执持名号、念念专注之谓也。若说执持者,有如云布。亲见数人昼夜念佛,又经几位老善知识印过,后皆入魔罥,不可救拔。”夫执持名号,佛说也。是佛误此数人入魔罥耶?现见不念佛而参禅,亦有着魔者何也?经言念佛往生者,得不退转。则必入圣流。佛许入圣流,鲍以为入魔罥,其谬七也。 又云:“所谓一心者,乃当人本有之心,本自灵妙,本自具足,除是之外更无别法。”夫经文明说“执持名号,一心不乱”。何得革去上文四字,而说一心?若无经文,空口高谈,如是说心,亦无不可。此则金口所出,真语实语。是佛差说,鲍为改正耶?《法华》云“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又如何解?其谬八也。 又曰:“依此法修,必入邪道。”前曰“入魔罥”,今曰“入邪道”,念佛之为害如此乎?佛何不禁人念佛,而待鲍禁也?其谬九也。 又云:“上古人先劝人得本,后劝往生。”夫念佛往生,原是下学而上达边事。先上达,后下学,于理通乎?宁有先状元及第,位登宰辅,方乃习读《六经》、《论》、《孟》,学做举业文字者乎?其谬十也。 又云:“若佛法止此,只消一卷《弥陀经》足矣。只靠此经,谁不可作人天师,谁不可称善知识?”夫《法华》、《楞严》、《华严》、《般若》等诸大乘经,无日不诵,无日不讲。有谁偏执《弥陀》一经,而扫灭诸经耶?虽然,只恐不曾真实专靠一经耳。专靠一经,得念佛三昧,称善知识,亦何忝乎?十一谬也。 又云:“佛刹无尽,若专教人求生一刹,其余佛刹岂不冷静哉?”宁知尽微尘众生皆生一刹,不见增多。尽微尘众生无一生彼刹者,亦不减少。何冷何暖?何静何喧?而作儿童之见,邪僻之说。十二谬也。 千经万论,赞叹西方。千圣万贤,求生彼国。独鲍一人重加毁訾,何其不惧口业也!居士初时信心虔笃,吾甚爱之。今若此,吾甚忧之。 出世间大孝 世间之孝三,出世间之孝一。 世间之孝,一者承欢侍彩,而甘旨以养其亲;二者登科入仕,而爵禄以荣其亲;三者修德励行,而成圣成贤以显其亲。是三则世间之所谓孝也。 出世间之孝,则劝其亲斋戒奉道,一心念佛,求愿往生,永别四生,长辞六趣,莲胎托质,亲觐弥陀,得不退转。人子报亲,于是为大。 予昔甫知入道,而二亲云亡,作《自伤不孝文》以伸悲恨。今见在家、出家二众中,有具庆者,于是倍增感慨,而涕泗交零,稽首顿首以劝。 三难净土 一人问:“释迦如来以足指按地,即成金色世界。佛具如是神力,何不即变此娑婆土石诸山、秽恶充满之处,便成七宝庄严之极乐国。乃必令众生驰驱于十万亿佛土之迢迢也?”噫!佛不能度无缘,子知之乎?净缘感净土;众生心不净,虽有净土,何由得生?喻如十善生天;即变地狱为天堂,而彼十恶众生,如来垂金色臂牵之,彼终不能一登其阈也。是故刹那金色世界,佛摄神力而依然娑婆矣。 又一人问:“经言至心念阿弥陀佛一声,灭八十亿劫生死重罪。斯言论事乎,论理乎?”噫!经云:“一称南无佛,皆已成佛道。”又云:“礼佛一拜,从其足跟至金刚际,一尘一转轮王位。”今正不必论其事之与理,但于“至心”二字上着倒。唯患心之不至,勿患罪之不灭。事如是,理亦如是。理如是,事亦如是。何足疑也? 又一人问:“有人一生精勤念佛,临终一念退悔,遂不得生。有人一生积恶,临终发心念佛,遂得往生。则善者何为反受亏,而恶者何为反得利也?”噫!积恶而临终正念者,千万人中之一人耳。苟非宿世善根,临终痛苦逼迫,昏迷瞀乱,何由而能发起正念乎?善人临终退悔,亦千万人中之一人耳。即有之,必其一生念佛悠悠之徒,非所谓精勤者。精则心无杂乱,勤则心无间歇,何由而生退悔乎?是则为恶者急宜修省,毋妄想临终有此侥幸。真心求净土者但益自精勤,勿忧临终之退悔也。 念豆佛 僧有募化施主黄豆,毎念佛一声,过豆一粒。一人作之,余人效之,号为“豆儿佛师父”。夫世尊教人念佛,制为数珠。何乃不遵佛制,省力事不作,而作此吃力事也?且百八之珠,周则复始,乃至百千万亿而无尽。今一合之豆,周则复始,亦复无尽。而何为念过之豆,置不再用,更换新者?其言曰:“念之至斗至石,送诸庵寺作腐供众。”亦迂矣!或曰:“古之人有行之者,如《往生集》所载是也。”曰:彼非数豆。傍人计其念佛多不可计,约之当盈两载。今粮舶大者,载米千石。两载则极言其多耳,非数豆如今人也。即实数豆,其心亦不如今人也。 念佛人唯一心不乱 或问:“妙喜云:‘愚人终日掐数珠求净业。’念佛果愚人所为乎?”噫!予昔曾辩之矣。妙喜但言愚人终日掐数珠求净业,不言愚人终日一心不乱求净业也。 又问:“古德偈云:‘成佛人希念佛多,念来岁久却成魔。君今欲得易成佛,无念之心不较多。’无念念佛,奈何以有念念佛?”曰:此为散心念佛而不观心者劝发语也,不曰岁久而一心不乱者成魔也。未曾念佛,先忧有念,是犹饥人欲饭,先忧饱胀而不食者矣。 又问:“六祖云:‘东方人造恶,念佛求生西方。’意旨何如?”曰:六祖言恶人念佛求生,不曰善人念佛一心不乱者求生也。且恶人必不念佛,其有念佛者伪也,非真念也。喻如恶人修十善求天堂。恶人必不修十善,其有修十善者,伪也,非真修也。曾未有善人一心念佛,而不生西方者也。 又问:“古德云:‘舍秽取净,是生死业。’奈何舍娑婆求极乐?”曰:彼言舍秽取净者为生死业,不言一心不乱取净土者为生死业也。子未舍秽,先忧取净,与前之忧有念同矣。 又问:“禅宗云:‘佛之一字,吾不喜闻。’又云:‘佛来也杀,魔来也杀。’则何为念佛?”噫!彼言佛之一字吾不喜闻,不言一心不乱四字吾不喜闻也。彼言佛来也杀,魔来也杀,不言一心不乱来亦杀也。夫归元无二,方便多门。是故归家是一,舟车各行。以舟笑车,以车笑舟,俱成戏论。此理自明,无烦赘语矣。 又问:“近有人言:‘吾不念佛,良由内有能念之心,外有所念之佛,能所未忘,焉得名道?’”噫!彼盖以独守空静为道乎?内有能静之心,外有所静之境,不亦能所宛然乎?曷不曰“一心不乱”,则谁能谁所,何内何外也?吾与尔既修净土,止愁不到一心不乱田地。若一心不乱,任他千种讥、万种谤,当巍巍不动如泰山耳。更何疑哉! 简藏、炼磨 一儒者谓予曰:“吾辈负笈从学,必具束修于师,而助馆谷之资于主人。今简藏僧,览常住经典,无所助于常住,而安坐受供,又每季得儭金五钱,此何说也?”予笑曰:“公犹未知炼磨期中事乎。一冬之期,先致米一石于常住。而昼夜鞭逼念佛,无斯须停息。仍每日必负薪,或远在十余里之外。打七然后暂免。何不移简藏之供,而供此苦功办道之行人乎?时僧颠倒,一至于是。处处皆然,吾亦不知其何说也。” 云栖法汇(《四十八问答》录出) 问:放生鱼鸟等,念佛持咒,愿彼往生,可往生否? 答:罪轻缘熟,承法力亦得往生。罪重缘疏,止灭罪改形善趣。放生咒愿之人,福不唐丧。目连度蜂,作盟证。 寿光禅师偈云: 放生赎命事虽庸,无限阴功在此中, 一岁积成千种福,十年培养万重功。 已赴网罗遭困厄,将投汤火近惊忡, 临形遇赦恩无极,彼寿隆兮尔寿隆。 净业弟子虞执西、严培西同敬录 《云栖净土汇语》终 〖据《卍续藏》本与《云栖法汇》参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