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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观昙鸾、道绰、善导的判教,可详明圣净二门迥然不同之宗旨:圣道门者,于此土证道,极智慧了生死。净土门者,至彼土成佛,还愚痴生极乐。一仗自力,故难修难证,久乃可得;一仗佛力,故易行易往,一生成办。明了此义,则不至圣净不分,妄以自力行论他力法。为简别圣净二门修学之不同宗旨,善导大师对此作了明确指示,其《观经疏》言: 行者当知:若欲学‘解’,从凡至圣,乃至佛果,一切无碍,皆得学也; 若欲学‘行’者,必藉有缘之法,少用功劳,多得益也。 圣道一门,藉教明理,以理遣惑,故须广学多闻。净土一门,不凭智慧,全托佛愿,故但藉有缘之法(称名),即可‘少用功劳,多得益也’。此即净土特别之旨,种种判教、释义,即为明辨圣净之别,以成就此‘有缘之法’。 四、万善同归 净土判教至善导大师而臻完美,净土宗得以确立。后之行人,多是述而不作,大多在义理上发挥。加之,因三武一宗之法难故,诸多经论散失,如昙鸾祖师《往生论注》、道绰禅师《安乐集》、善导大师《观经疏》等一系列净宗宝典,皆失传于中土,而留传于日本(至民国初年方从日本请回)。后之弘扬净土诸师,虽慕昙鸾、善导等之高德,却罕有详睹其文义者,多只见散于他书中之片言只语,唯印光大师得睹全貌。由此缘故,唐宋以后,弘净土者,失正脉宝典,多傍附他宗而著疏。或依华严,或依天台。虽从理性上极彰净土之殊胜,但多随顺他宗意理,偏于玄妙处著眼。其摄受执于圣道之理者归于净土,极为有力,然却淹没了净土平实易晓、本为凡夫之旨,致使下愚之人难以从中得益。此亦由时、机使然故,良以义学、玄理盛行,祖师悲心有加,故融涉他宗教义,应机施教,广开净土之要门,以释他宗行人对净土之误解,藉此以摄禅教律而归净土,彰‘一切法门无不从此流,无不还归此法界’之要义。学净土者,若知此义,自能甄别唐宋以后诸师施化之善巧方便,及真实之归趣。 自唐以后,力倡善导大师念佛思想者,以少康为最突出,有‘后善导’之称。少康大师在洛阳白马寺见有经函放光,检视之,即善导大师‘西方化导文’,喜而祝之曰:‘若某于净土有缘,愿此文再放光。’祝已,果再放光,且化佛菩萨现于光中。少康大师顶礼并誓言:‘劫石可磨,我愿不可易矣。’遂至长安觐礼善导和尚影堂,善导遗像忽化佛身,升空而语曰:‘汝依我教,广度有情,他日功成,必生安养。’少康大师因之遂专修净土,完全禀承善导大师所倡专修之旨,一向专称弥陀佛名。每念佛一声,口随出一佛,连唱十声,则十佛连珠而出。 少康大师遵神僧指示,至浙江新定行化。初到之时,人地生疏,便以所乞之钱,令‘念佛一声,即与一钱’之方式来诱导他人念佛。一月之后,念佛之人越来越多,遂改为念佛十声给一个钱。如是一年,凡见大师者,则莫不皆念阿弥陀佛。满城之人,相与念佛,盈于道路。藉少康大师之唱导,使持名一法得以普及民间乡野。 少康大师是一位净土的实践者,未在理论上留下著述,且略而不论。今就著述中有代表性之祖师简而论之,以明净宗相续不绝之法脉;同时从中窥知净土思想在不断演变中,出现不同观念的根源。 (一) 法照禅师 法照禅师在教判上未有诠释,但在义理上却极彰净土心要,《五会法事赞》是其代表作,完全将净宗义理摄于行仪中,以摄受众生,从一侧面体现了判教之目的。 法照禅师受文殊菩萨点化:‘汝今念佛,今正是时’而归心净土。虽法照禅师依从于慈湣三藏之净土思想,融禅教律于一体,然认为‘今时像末以后,浊恶世中五苦众生’,唯有念佛,凭佛愿力,才能‘远离烦恼,永断生死’。其赞偈极彰此义,言: 彼佛因中立弘誓,闻名念我总迎来。 不简贫穷将富贵,不简下智与高才, 不简多闻持净戒,不简破戒罪根深, 但使回心多念佛,能令瓦砾变成金。[46] 又言: 十恶五逆至愚人,永劫沉沦在久尘; 一念称得弥陀号,至彼还同法性身。[47] 法照禅师并引慈湣三藏法师之偈作为其法事之赞,以体现净土不共禅教律之大义。言: 借问何缘得生彼?报导念佛自成功。 借问今生多罪障,如何净土肯相容? 报导称名罪消灭,喻若明灯入暗中。 借问凡夫得生否?如何一念暗中明? 报导除疑多念佛,弥陀决定自亲迎。[48] 从以上偈意中,可知其净宗思想之大义。其言简而义周,可谓极显净宗奥义。所言‘不简贫穷富贵,不简下智高才,不简少闻多闻,不简持戒破戒,不简罪根深浅。’可谓将弥陀平等、无条件的普度誓愿和盘托出,佛之无缘大悲得以真实彰显。其大义已圆彰于前之判教论述中,不再繁述。 从《五会法事赞》所引用善导大师之法语及所阐扬的净土义理,可知法照禅师之净土思想亦多受善导大师之影响,其不同之处在于融合了圣道之理,此一融合对后来诸师之净土观念影响极深。 (二) 永明禅师 唐宋以后,诸宗融混,净土一法寓于诸宗,使净土思想被淹贯在诸宗中,弥陀无碍光明,即在此融混中,荡涤烦恼情尘,摧伏我慢高山,调摄诸宗行人齐归净土。因圣净义理相混,使净土朴实简易之心要有隐而不彰之感;然无形中,亦极显净土上摄智士之奇功,其中以永明禅师为最具代表。永明禅师延续禅教律融归净土的思想,摄万机归于净土。其‘万法为镜,一心为宗’之思想固然圆融无碍,但愈是智者,愈知高妙之法难契末法下劣之机。虽其极彰唯心之义,却深知:‘识心方生唯心净土,著境只堕所缘境中。既明因果无差,乃知心外无法;又平等之门,无生之旨,虽即仰教生信。其奈力量未充,观浅心浮,境强习弱,须生佛国以仗胜缘,忍力易成速行菩萨道。’[49]从此可窥知其对机法相应之义的深深体悟。《万善同归集》又言: 若自力充备,即不假缘。若自力未堪,须凭他势。譬如世间之人,在官难中,若自无力得脱,须假有力之人救拔。又如牵拽重物,自力不任,须假众它之力,方能移动。但可内量实德,终不以自妨人。 此即永明禅师对无自力之人须靠他力之引导,所谓‘自力未堪,须凭他势’也。在《万善同归集》中,虽极倡圆修之理,但却透露出下劣凡夫须专称佛名之益;而‘四料简’则可谓其思想的浓缩、指归。《净土指归》言: 有禅无净土,十人九蹉路;阴境若现前,瞥尔随他去。 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但得见弥陀,何愁不开悟。 有禅有净土,犹如戴角虎;现世为人师,来生作佛祖。 无禅无净土,铁床并铜柱;万劫与千生,没个人依怙。 永明禅师是禅、教通家,出入宗、教,深知个中滋味,对修学之难可谓了若指掌,有鉴于时人对禅的偏爱,而予以针贬。纵有禅,大彻大悟,乃至有大神通,大智慧,若有一丝烦恼习气未断,此生未了,亦必随业流转去。此即为‘有禅’者指出‘有禅无净土,十人九蹉路’之后患。而习禅未开悟之‘无禅’者,岂不十人十蹉路!而所谓‘有禅’者,若三世通观,亦同无禅,终必‘万劫与千生,没个人依怙。’大师以此而惊悟好禅之士,当归净土。 为彰净土之殊胜,与禅对比而言:‘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但得见弥陀,何愁不开悟。’禅净力用之悬殊,以此可知,一则十人九错路,一则万修万人去。自他二力,岂可同日而语! 虽无禅而有净土,即可见佛成佛,自不用愁开悟不开悟之事,然永明禅师以其大智慧窥知众生好高务胜,于禅执而难舍,故偏赞‘有禅有净土,犹如戴角虎’,以此而激发执于禅者求生净土之念,可谓用心良苦。本欲摄禅归净,后人不达,多禅净双修,甚至挽净入禅,妄以上根自负、圆融自誉。其《万善同归集》则极彰指归净土之深义,其文言: 生死海阔,业道难穷。声闻尚昧出胎,菩萨犹昏隔阴,况具缚生死底下凡夫,宁不被生苦所羁、死魔所系?故《目连所问经》云:‘佛告目连:譬如万川长注,有浮草木,前不顾后,后不顾前,都会大海。世间亦尔,虽有豪贵、富乐、自在,悉不得免生、老、病、死,只由不信佛经;后世为人,更深困剧,不能得生千佛国土。是故我说无量寿佛国土易往易取,而人不能修行往生,反事九十六种邪道。我说是人名无眼人,名无耳人。’《大集月藏经》云:‘我末法时中,亿亿众生,起行修道,未有一得者。当今末法,现是五浊恶世,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 当知:自行难圆,他力易就。如劣士附轮王之势,飞游四天;凡质假仙药之功,升腾三岛。实为易行之道,疾得相应。慈旨叮咛,须铭肌骨。 观此文意,可知永明禅师对‘自行难圆’的惊悟,对‘他力易就’的指归。从此文意中,可知永明禅师虽融禅教之理于净土,但自知其甚深义理已难应群机。虽可‘仰教生信’,而无眼、无耳之人,已无力明其大义。‘十人九错路’之揭示,可谓是对禅的彻底放弃;‘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则可窥知其真正归宿处。此义于昙鸾、道绰的判教中已详述,可参前文。 观此一文,可知永明禅师亦深受昙鸾、道绰‘难易二道、圣净二门’思想的影响。在禅净融合中,已透出净土潜移默化的影响力,使禅者意识到不归净土必将沉沦的后果。万善同归,即成宋明以来佛门之一大趋势,此正显示末法众生,‘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也。 永明禅师以禅者之身,归于净土,融诸宗义理,倡万善同归之旨,此亦时代使然。在诸宗融混之际,使净土纯朴之思想被玄妙之理所淹没,故多偏依禅理而习净土,以至后人有大提‘唯心净土,自性弥陀’之义者,或参念佛是谁,或藉念佛之一行求一心、开悟等,使‘念佛往生’之宗旨被夺去;美其名曰‘禅净双修’,实则已多是无禅无净。此即禅净双修中逐渐形成的流弊,于禅理似无可厚非,而于净土则成偏邪之见。后之祖师为除此弊,可谓惮尽心力。天如禅师云:‘若果悟道,净土之生,万牛莫挽。’[50]云栖云:‘悟后不愿往生,敢保老兄未悟。’[51]憨山大师则云:‘今时若有禅无净,奚止十人九错,敢保十一个错在。’[52]此皆深慈大悲,真语实语。其义理详见于《净土十要》,不作细论。 唐宋之际,犹有禅者,宋明以后,禅道日渐衰微,净土宗旨亦不明朗。多是习禅而无禅,习净而无净。双修之弊,已使禅净两失,故古德多劝舍禅入净。净土已有从禅宗脱颖而出的气势。 (三) 莲池大师 至明朝之际,禅教日衰,净土渐盛。经莲池、蕅益的大力提倡,净土日渐从禅、教中分野出来。可谓已焕发出无尽的光明,庇荫末法群萌(其中尤以蕅益大师之思想为最明显)。 莲池大师宗教具涉,阐扬净土多偏于理性,其教宗《华严》,故判教以‘五门十玄’的理念诠释净土,将净土比之如《华严》一实之大教,彰持名一法乃径中径路。其净土思想在理论上深显持名一行乃至极‘简易、直接、殊胜、稳当’之无上妙法。其义理幽玄,博大精深。对摄持教下之人归于净土,极有大功。然今时浅智凡夫已难明其要,所谓‘理深解微’也。今于其难契时机之甚深义理不作详述,但就其别彰净土大义处略述其心要。 莲池大师判《弥陀经》为‘菩萨藏摄,又为顿教所摄,复兼通前后二教即终圆二教。’并释其义言: 通前、后者:以一切众生念佛,定当成佛,即定性阐提皆作佛故。 摄于顿者:盖谓持名即生,疾超速证,无迂曲故,正属于顿。以博地凡夫,欲登圣地,其事甚难,其道甚远。今但持名,即得往生;既往生已,即得不退。可谓弹指圆成,一生取办。如将宝位,直授凡庸,不历阶级。非渐教迂回屈曲之比,故属顿义。[53] 此是莲池大师对净土教相的判释,而其对净土的义理发挥,虽极尽玄妙,却不被理义所缚,自有跳出教下的趋势。 莲池大师受‘唯心净土’思想的影响,故极尽‘净土唯心’之义。但于其唯心之义中,已透出净土一法‘本为凡夫,偏度障难’之旨,其言‘尘尘??虽清净,独有弥陀愿力深。’[54]则是大师在唯心净土的理念中,别重西方净土的明示,如此方是理不碍事之真唯心、真净土,亦是净土一法依事而‘指方立相’的特别之处。莲池大师彰《弥陀经》义言: 佛说此经,为教众生念佛,为教众生持名念佛,为教众生持名念佛而入佛知见。[55] 又言: 此经不兼戒律,亦无论义,自始至终,专说念佛求生净土。[56] 此即莲池大师跳出理性,归于朴实之迹象。其彰极乐依正庄严,总摄于‘南无阿弥陀佛’六字洪名中,使此义更为明了。其言: 极乐依正,言佛便周。 佛功德海,言名便周。 一名才举,万德齐圆。[57] 又言: 弥陀万德之名:无一愿不包罗, 无一行不体备,无一佛不贯彻。 举其名兮,兼众德而具备; 专乎持也,统百行以无余。[58] 此即大师回归净土真实义的最好开示。一切玄妙之理皆归摄于佛名中,其义理之诠释,如同为一佛名下一注脚,多是随机施教之应化方便。所谓‘广开净土之要门,显彰别意之弘愿’也。其言: 念佛法门,不论男女僧俗,贵贱贤愚,无有一人,不堪念佛。 若人富贵,受用现成,正好念佛。 若人贫穷,家小累少,正好念佛。 若人有子,宗祀得托,正好念佛。 若人无子,孤身自由,正好念佛。 若人子孝,安受供养,正好念佛。 若人子逆,免生恩爱,正好念佛。 若人无病,趁身康健,正好念佛。 若人有病,切近无常,正好念佛。 若人年老,光景无多,正好念佛。 若人年少,精神清利,正好念佛。 若人处闲,心无事扰,正好念佛。 若人处忙,忙里偷闲,正好念佛。 若人出家,逍遥物外,正好念佛。 若人在家,知是火宅,正好念佛。 若人聪明,通晓净土,正好念佛。 若人愚鲁,别无所能,正好念佛。 若人持律,律是佛制,正好念佛。 若人看经,经是佛说,正好念佛。 若人参禅,禅是佛心,正好念佛。 若人悟道,悟须佛证,正好念佛。 普劝诸人,火急念佛,九品往生,华开见佛。 见佛闻法,究竟成佛,始知自心,本来是佛。 [59] 此即莲池大师摄‘男女僧俗,贵贱贤愚’之上、中、下根同归净土、老实念佛之心声,其摄禅教律归于净土之思想,于此可见一斑。其所言:‘三藏十二部,让与他人悟;八万四千行,饶与旁人行。’则是其行业的归宿。从莲池大师的言、行中,可窥知净土正定业又日渐明朗。 (四) 蕅益大师 净宗祖师以蕅益、印光二祖最接近今人,而其净土思想亦多有救时补偏之效,可谓深契时机。故二祖师之思想,影响深远,多为时人所喜闻乐道。今详述其旨,以遣疑除惑。 蕅益大师初习禅教律,知禅教律时久弊多。最后不避讥诮,尽舍一生修学,归心净土,老实念佛。虽教宗天台,但其自号‘八不道人’,可知其思想非完全谨依天台。大师曾有自立宗的想法,私窃其内心,或许有无所依从之感,此亦由未见昙鸾、善导一系之思想故。而其净宗要典《弥陀要解》即隐彰自己的独有之见,可谓极尽净土堂奥,使净土不共禅教律之旨彻底坦露无遗。 蕅益大师将一代时教分为‘横、竖’二途,于‘横、竖’二义中,自摄‘难易、顿渐’等义。其《灵峰宗论》言: 出三界火宅,有‘横、竖’两途: 以‘自力’断惑超生死者,名‘竖出’三界,事难功渐。 以‘佛力’接引生西方者,名‘横超’三界,事易功顿。 远祖云:‘功高易进,念佛为先。’经云:‘末世亿亿人修行,罕一成道。唯依念佛,可得度脱。如乘船渡海,不劳功力。’ 蕅益大师此判,与昙鸾、道绰之难易二道、圣净二门,同一意趣。其言净土一法:‘无藉劬劳修证,但持名号,径登不退。’即彻彰仗佛力横超之义。蕅益大师比较‘自、他’二力之难易,著眼于临终一关。其《要解》言: 秽土‘自力’修行,生死关头,最难得力。倘分毫习气未除,未免随强偏坠。初果昧于出胎,菩萨昏于隔阴。这里岂容强作主宰,侥幸颟顸? 唯有信愿持名,仗‘他力’故。佛慈悲愿,定不唐捐。弥陀圣众,现前慰导,故得无倒,自在往生。佛见众生临终倒乱之苦,特为保任此事。 蕅益大师以临终升沉之际,显自他二力之天渊悬殊。若依自力,烦恼尚有丝毫未尽,临终必堕无疑。若仗弥陀愿力,则念佛之人,无论功夫深浅,无论有无正念,临终之际,必蒙佛接引,自得心不颠倒,而自在往生。以‘佛见众生临终倒乱之苦,特为保任此事’故。‘慈悲加佑,令心不乱’之义被蕅益大师揭示出来,使持名一行跳出了事理一心的局碍。此义的开显,消融了‘因住正念,方蒙佛接引’的谬见,彻底消除了净业行人对临终无谓的担忧。 蕅益大师思想是诸宗融混中,最能体现净土本色之义者。其义理之释虽亦融摄一代时教,却无不消归净土,而犹不失净土平易之风;同时对融混中久有之偏见亦多有证伪之功。可谓净土思想的又一里程碑,有被尊为‘灵峰派’之势,可见其影响之甚。今将其思想归结如下,以窥其貌: 1.极乐同居 横具四土 宋明以来,论净土者多依天台,以四土之义而判极乐净土。蕅益大师虽教依天台,但义理却独宗净土,将四土分为‘横、竖’二门,以辨明‘通途’与‘特别’之义,使净宗义理在融混中得以分野出来。其文言: 然此四土,有横、有竖: 若以自修行力,断尽见思,方出同居而入方便;断尽尘沙,兼破无明,方出同居、方便,而入实报;断尽无明,方出同居、方便、实报,而入寂光;即名为‘竖’。 若仗阿弥陀佛愿力,未断见思,即能出娑婆秽,生极乐净;既生极乐,即于彼土,得证方便、实报、寂光三种净土,不必舍身受身,然后证入,故名为‘横’也。 是故:若依自修行力,则四教并名‘竖入’。 唯依阿弥陀佛愿力,始可‘横超’也。[60] 通途法门,凭自力而竖出,依自身修为深浅故有四土差别。此即天台所判四土之义。 净土法门,乘弥陀本愿力而横超,圆证四土,圆见三身,圆证三不退。故蕅益大师言:‘即西方横具四土,非由渐证。’[61] 有此眼目,则于‘横、竖’四土之义,可了若指掌矣。故蕅益大师判极乐国为同居土,而非四土。其文言: 今云‘极乐世界’,正指‘同居净土’,亦即横具上三净土也。此论修德,不论性德。…此则十方佛土所无,极乐同居独擅,方是极乐净土宗旨。[62] 蕅益大师判极乐为同居土,显凡夫与圣人同居一土,无品位之别,以此彰《弥陀经》所言:‘与诸上善人,聚会一处’之义。其言:‘此论修德,不论性德。’即彰往生者无不圆具一切功德,并藉最下之机,彰此义言: 今净土:五逆十恶,十念成就,带业往生居下下品者,皆得三不退。[63] 又以理释此义言: 同居众生,以持名善根福德同佛故,圆净四土,圆受诸乐。[64] 如此甚深利益,全仗弥陀之大愿,持名之奇勋。所谓‘光寿名号,皆本众生建立;能令持名者,光明寿命同佛无异’[65]也。 凡夫乘愿往生,例登补处,同尽无明,同登妙觉,超尽四十一因位。如此力用,乃千经万论所无,唯极乐同居独檀。如此,方是极乐净土宗旨。此即蕅益大师不共他师之判,私窥其义,有似于善导大师之‘报佛报土、凡夫入报’论。 观蕅益大师同居净土之判,可明其净土思想已超越宗、教之范围,无一因果可比拟,无一教相可诠谛。大师言:‘同居一关,最难透脱。唯极乐同居,超出十方同居之外。了此,方能深信弥陀愿力;信佛力,方能深信名号功德。’[66]净土信仰之归宿再次得以明了。其所阐释之圆融详备的‘六信’,即归极于‘深信佛力、深信名号功德’中。此乃不可思议境界,不涉施为,唯信乃入。 2.多善多福 唯在称名 《弥陀经》言:‘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缘得生彼国。’此义于宋、明以来,以至今日,多在机之一边论善根福德之多少,误以为须广行众善,方可得生,不明持名即是多善根多福德,以名号本具万德故。善导大师言随缘杂善难生,专称佛名必生,已将其义揭示出来。莲池大师于此义亦辨之甚详,言:‘持名,乃善中之善、福中之福。’又言:‘执持名号,愿见弥陀,诚多善根,大善根,最胜善根,不可思议善根也!’[67]蕅益大师则更进一步彰此义言:‘声闻、缘觉菩提善根少,人天有漏福业福德少,皆不可生净土。唯以信愿执持名号,则一一声悉具多善根福德。’[68]故蕅益大师判‘信愿持名为宗’,言往生与否,全凭信愿之有无,不在自身福德之多少、功夫之深浅。无论何人,一念回心,决定得生。已愿已生,今愿今生,当愿当生。现今发愿持名,金台已影现,极乐已标名,便非娑婆界内之人矣。此是蕅益大师对净土大义的彻底开显。 唐宋以后,论净土者,多偏于‘机’之‘信、愿、行’论净土资粮,尤其对‘行’之释,多依附圣道之理念,将无量光寿、依正庄严一一消归自性,妄于自心中寻求往生之道。蕅益大师为补此偏,就‘机、法’两方面彰显净土大义,揭示出‘机’之‘信愿行’的源头。 ?就‘机’而言:信愿行为往生资粮。此三资粮,依一心而开为三。此三非三,三只是一;此一非一,一必具三。蕅益大师言:‘依一心说信愿行,非先后,非定三;信愿行三,声声圆具。’[70]此即蕅益大师对‘信愿行’的精要阐释,须善加体会,方不至于将‘信愿行’割裂为三。《要解》虽于信愿行释之甚详,明了此义,则可明了‘信愿行三,声声圆具’之大义。随入一门,皆可入净土之大门。信者得生,愿生即生,称名必生。非先后,非定三。即一即三,即三即一。而最终归宿则在持名,故蕅益大师言:‘信愿为前导,持名为正修。’[71]信愿如目,持名如足,有目有足,自可安然到达彼岸也。此就机一边而言。 ?就‘法’而言:弥陀本愿力为往生资粮。蕅益大师言:‘佛以大愿作众生多善根之因,以大行作众生多福德之缘。令信愿持名者,念念成就如是功德。而皆是已成,非今非当。’[69]佛之大愿大行,成就众生功德。此即净土之根本,是往生成佛之正因,是多障凡夫往生、成佛之唯一保证。机之信愿行只是感通佛力接引而已,而往生之真实依凭则全是佛之愿、行。离此‘法’之本愿力,‘机’之信愿行,则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此二资粮,一为外缘,一为内因,因缘和合,机感相应,即得往生。如蕅益大师言:‘现生发愿持名,临终定生净土。’[72]然此二资粮,以佛愿为本,因‘外缘’而感‘内因’。有‘摄取不舍’之誓愿,方有‘信愿持名’之感应。蕅益大师言:‘缘之所在,恩德洪深。种种教启,能令欢喜信入,能令触动宿种,能令魔障难遮,能令体性开发。’[73]又言:‘今以此果觉,全体授与浊恶众生。’此即彰‘机’之信愿行缘于‘法’之本愿力。无论何人,若遇此强缘,闻他力可乘,能信受不疑,自然开发信愿行而专称佛名。此即由佛力引发自性本具之力,令欢喜信入,令体性开发,使人归心念佛。无论智愚善恶,遇此胜缘,称名求往,即是‘人中好人,人中妙好人,人中上上人,人中稀有人,人中最胜人也。’[74]蕅益大师言:‘无论出家在家,贵贱老少,六趣四生,但闻佛名,即多劫善根成熟。五逆十恶,皆名善也。’[75] 3.但持名号 径登不退 由于他宗的渗入,自力修行的观念杂入净土,故不明净土真实义者,多以事理一心为高妙;并以此为净土指南。《要解》虽亦诠释事理一心之义,但蕅益大师言持名一法:‘无藉劬劳修证,但持名号,径登不退。’此即蕅益大师对持名一行的诠释,从中简别出净土之行非事理一心,非定善散善,唯口称佛名而已,使他力之旨得以澄清。净土不共宗旨,以此明了。《要解》言‘信愿持名一行,圆转五浊,不涉施为,唯信乃入,非思议所行境界。’即揭示持名一法‘不凭修证,但称名号’之义。‘如乘船度海,不劳功力’也。其言:‘唯信愿持名,仗他力故。佛慈悲愿,定不唐捐。’即彰称名全是他力而非自力。其《灵峰宗论》彰净土修学原则言: 无论千百十,下至日念一声,但终生不替,便决定横超。 又言: 或昼夜十万、五万、三万,以决定不缺为准,毕此一生,誓无变改,若不得生者,三世诸佛,便为诳语。[76] 又言: 修此念佛三昧,每日从十万起,以至一百或唯数声,下至日念一声,不拘数之多寡,但以终身不间断为则。[77] 此是蕅益大师对修学净土的指南,是对‘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的开显,简洁明了,可谓完全舍去了玄妙之理。此义与善导大师所言:‘上尽一形,下至一声,乘佛愿力,莫不皆往’如出一辙。 一代时教,唯持名一法收机最广,下手最易,利益最胜。然执理性者多视持名一法为最低,蕅益大师打破了此一观念,将持名一法‘即浅即深’之义彻底揭示出来,言持名一法全摄佛功德成自功德,当下圆明,无余无欠。既至简至易,又至顿至圆。是方便中第一方便,了义中无上了义,圆顿中最极圆顿之法。无论上智下愚,但能相续称名,终身不替,便决定横超;一得往生,则圆净四土,圆受诸乐。故其自身虽通宗通教,却不参禅,不学教,不谈玄,不说妙,唯一向念佛,偏弘持名一行,使净土一法回归到了‘一向专称’之正定业。 4.五浊恶人 摄受正机 自善导大师彰‘净土一法、本为凡夫’之旨以来,将此意理发挥到极处者,即蕅益大师。其释《弥陀经》所言‘诸众生:别指五浊恶人。’[78]极彰净土为凡夫之义,而凡夫中尤以恶业凡夫为本。此是对净土摄机的深化,亦是时代促使,而开显出弥陀大悲誓愿。昙鸾祖师言烦恼成就之凡夫,愿往生者,皆得往生。道绰禅师言一生造恶之机,但称佛名,即得往生。善导大师彰《观经》定为凡夫,一切造罪凡夫,乘彼愿力,定得往生。今蕅益大师判《弥陀经》正机为五浊恶人,但称名号,径登不退。此皆独具慧眼之良言,共彰弥陀本愿定为凡夫之心要,平等无二,如海一味。诚知:‘弥陀本愿,恶人正机’也。即如《庄严经》所言: 众生苦恼我苦恼,众生安乐我安乐; 轮回诸趣众生类,速生我?受安乐; 常运慈心拔有情,度尽阿鼻苦众生。 若思及万年三宝灭尽时浊恶之机,自会感知昙鸾、道绰、善导、蕅益诸师之深邃眼光。以其智慧之炬,破无明之暗,为末世浊恶众生燃起了希望之火。恩重如山,感悦彻髓。 蕅益大师具真佛眼,洞然了知末法之机下劣庸愚,不堪圣道之行,唯依念佛可度生死。其言: 吾人处劫浊中,决定为时所囿,为苦所逼。处见浊中,决定为邪智所缠,邪师所惑。处烦恼浊中,决定为贪欲所陷,恶业所螫。处众生浊中,决定安于臭秽而不能洞觉,甘于劣弱而不能奋飞。处命浊中,决定为无常所吞,石火电光,措手不及。若不深知其甚难,将谓更有别法可出五浊,?火孛宅里,戏论纷然。唯深知其甚难,方肯死尽偷心,宝此一行。[79] 此文可谓是蕅益大师对善导大师所言‘机’之深信的诠释,一彰修学之难,二彰末法众生自力之无力。以此‘机’之深信,自然导归‘法’之深信——‘死尽偷心,宝此一行。’ 蕅益大师处于明末清初之际,初以上根自负,藐视净土。待其在‘陆路’上经历了艰难跋涉之苦后,始感自力修学之难。自知烦恼厚重,戒定慧学皆是有名无实。故尽舍一切净戒,但作一三归弟子而已。而于外欲觅五比丘,亦不可得。内外反观,知末世时众生,根机陋劣,欲以戒定慧学了生死者,万无一得。唯阿弥弥陀藏垢纳污,大悲不舍,将果体名号,全体授与浊恶众生,令五浊恶人,但持名号,径登不退;虽是多障有情,仗佛慈力,故得以‘优入而从容,横超而度越。’末法时代唯一应时应机之正法,藉蕅益大师开显而再度明朗。 5.一大藏教 六字全收 蕅益大师视一代时教皆为念佛法门,而一切行门中,唯持名一法,下手最易,收机最广。痛快直接,广大圆融,至顿至易,无机不摄,无罪不灭。是‘方便中第一方便,了义中无上了义,圆顿中最极圆顿’之法。高超一切禅教律,统摄一切禅教律,圆收圆超一切法门。念念即佛,当下圆明,无余无欠。至简至易,至顿至圆。‘《华严》奥藏,《法华》秘髓,一切诸佛之心要,菩萨万行之司南,皆不出于此。’[80]故蕅益大师处处圆摄他宗教义,一一消归净土(迥异于他宗之消归自性),别彰持名一行,言: 一声阿弥陀佛,即释迦本师于五浊恶世所得之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 今以此果觉,全体授与浊恶众生,乃诸佛所行境界,唯佛与佛乃能究尽,非九界自力所能信解也。[81] 观此,知释迦本师一生所悟所得,究其实唯一句阿弥陀佛。三藏十二部,皆成六字洪名之注脚。蕅益大师以净土含盖了一代时教,以一句佛名统摄了八万行门,使称名正定业,独立于一代时教之上。千经指归的意旨,洞然明了。‘光中极尊,佛中之王’的阿弥陀佛,与娑婆之恶世界、苦众生偏有因缘的教法得以明朗,释迦本师出世本怀,得以大畅。诚知,一代时教,包罗法界,总摄万法,而收摄在一名号。此即昙鸾祖师所言‘广略相入’之理,知此,自可全体承当一句佛名,以此自利利他。反之,‘菩萨若不知广略相入,则不能自利利他’[82]也。 持名一法,不涉施为,无劳修证,但称名号,径登不退。上上根不能逾其阃,下下根亦能臻其域。竖彻五时,横该八教。诸佛皆归净土,以阿弥为自,余者宁不归此?故蕅益大师言: 有目者,固无日下燃灯之理;而无目者,亦何必于日中苦觅灯炬![83] 无论有目无目,皆当乘托佛力,无须日下燃灯,或苦觅灯炬。此即蕅益大师对‘归命弥陀,一向专称’的彻底承当,导上圣下凡,同归净土,宝此一行。‘五乘齐入’之旨,藉大师开显而再次焕发光彩。弥陀无碍光明消融了一切无明黑暗,使净土宗终于从诸宗融混中走了出来。 以上几点,为蕅益大师净土思想之心要。能明了于此,则可于其净土思想了如观火矣。 (五) 印光大师 近世印光大师,一生不作住持,不收徒众,淡泊名利。但于念佛一行,执持不舍,并以此自行化他,成为人天师范。其一生所倡‘敦伦尽分,老实念佛’,是最实在、最应机的济世良药,在末世中处处散发其幽远的馨香。 印光大师净土思想散见于其庞博之《文钞》中,其判一代时教之论甚多,处处彰圣道之难及净土之易,大抵同以上诸说,只是又别言为‘通途’与‘特别’二门。略引一言,以明其要: 仗自力者,名‘通途法门’; 仗佛力者,名‘特别法门’。 由兹舍去自力,注重佛力,冀娑婆具足惑业之含识,现生同赴莲池。[84] 印光大师处于乱世涂炭之际,世道日坏,佛法没落。在无常的世事面前,有智之士,大多归依佛门,寻求一出世解脱之道。然由未深知修学之难,故多不具择法眼。纵有修学净土之智士,但于净土特别之旨,未加深究;多依自力修学观念,视净土一法,以至‘圣、净’不分,自失误他。印光大师揭此弊言: 净土法门,乃佛法中之‘特别法门’,其利益与‘普通法门’大不相同。故今多有依‘普通法门’论‘净土法’,由兹自误误人,而又自谓宏法利生者,不胜其多。其最初错点,在不察佛力、自力之大小、难易。以仗佛力之法门,硬引仗自力之法门,而欲评论,致有此失。使知佛力不可思议,不能以具缚凡夫修持之力,相为并论,则一切疑惑不信之心,化为乌有。[85] 印光大师一生深入经藏,对昙鸾、道绰、善导、莲池、蕅益等诸师之思想,皆悉明了,对自力修行之难,了若观火。知‘末世众生,舍此一法,欲出生死,万无一得。’[86]其言自力行者:‘未证道人,从悟入迷者,万有十千;从悟增悟者,亿无一二。’[87]故对‘机’之深信,处处彰显,言: 大家要晓得:仗自力修持,自有何种‘力’?但是无始以来的‘业力’。所以万劫千生,难得解脱。仗阿弥陀佛弘誓大愿力,自然一生成办。[88] 此是对生死凡夫妄执自力的警醒,然由于诸宗的融混,他宗思想渗入净宗影响深远,故多将净土横超法作竖出用,以自力心行他力法,执于事理一心,并以此为往生之准绳。虽习净土,却不明‘信愿必生’之旨,不明称名乃别仗佛力往生之义;故多以称名为方便,压制妄想,妄求一心。此是近世修学净土之流弊,印光大师在回答一来信中,揭示此义言: 刀砍不入一段,原无可疑。以阁下将自力、他力,禅宗、净宗之界限未分,致成一大疑团耳。念佛一法,乃仗佛力出三界,生净土耳。今既不发愿,亦岂有信?信愿全无,但念佛名,仍属自力。以无信愿,故不能与弥陀弘誓,感应道交。若见思惑尽,或可往生;若全未断,及断未净尽,则业根尚在,何能出轮回?须知:仗自力,则恶业有一丝毫,便不能出离生死,况多乎哉!又无信愿,念至一心,无量无边之中,或可有一二往生。决不可以此为训,以断天下后世一切人往生净土之善根。何以故?以能仗自力,念至业尽情空、证无生忍者,举世少有一二。倘人各依此行持,置信愿而不从事,则芸芸众生,永居苦海,无由出离,皆此一言为之作俑也。而其人犹洋洋得意,以为吾言甚高,而不知其为断佛慧命,疑误众生之狂言也。哀哉!(世间善业,不出轮回。若对信愿具足之往生净业,则彼善业,仍属恶业。)净土一法,须另具只眼,不得以常途教义相例。使如来不开此法,则末世众生之了生死者,不可得而见之矣。[89] 印光大师虽深通宗教,却于他法概不染指,禀承‘一向专称’之旨,而老实念佛,盛赞善导大师‘正、杂’之判,言:‘善导和尚,系弥陀化身。有大神通,有大智慧。其弘阐净土,不尚玄妙,唯在真切平实处,教人修持。至于所示专、杂二修,其利无穷。专修谓身业专礼,口业专称,意业专念。如是则往生西方,万不漏一。杂修谓兼修种种法门,回向往生。以心不纯一,故难得其益;则百中稀得一二,千中稀得三四往生者。此金口诚言,千古不易之铁案也。’[90]从此可知印光大师思想幽远深长的活水源头。 ‘一代时教,皆念佛法门之注脚。’[91]然好于理者,多视一句佛名简单无奇而不愿修学。印光大师言: 一句佛号,包括一大藏教,罄无不尽。通宗通教之人,方能作真念佛人;而一无所知、一无所能之人,但只口会说话,亦可作真念佛人。去此两种,则真不真,皆在自己努力,依教与否尔。 世有好高务胜者,每每侈谈自力,藐视佛力。不知从生至死,无一事不仗人力,而不以为耻。何独于了生一大事,并佛力亦不愿受,丧心病狂,一至于此。净宗行者,所当切戒。[92] 此是印光大师对自力行者的深切关爱,苦口婆心,无以复加。净宗祖师无不审视时节因缘,观机逗教。印光大师处于乱世,亦自然于此深有感受,言:‘当今之世,纵是已成正觉之古佛示现,决不另于敦伦尽分,及注重净土法门外,别有所提倡也。使达摩大师现于此时,亦当以仗佛力法门而为训导。时节因缘,实为根本。违悖时节因缘,亦如冬葛夏裘,饥饮渴食;非唯无益,而又害之。’[93] 藉印光大师的振臂一呼,净土宗与末世凡夫更有了亲和力,朴实之风得以大扇于天下,中外率从。其‘夺禅超教律之净’,使持名一法,得以深深扎根于污泥苦海中,广开正觉之花。 结论 净土宗延续至印光大师,法义虽有演变,但万变一不离宗,只是隐显不同而已。而净土总纲则不出难易二道,圣净二门;及要弘二门,正杂二行。难易二道,圣净二门,总摄一代教法;要弘二门、正杂二行,则是净宗纲要。此是净宗目足、指南,是生死苦海之宝筏,是三界暗室的明灯。真为生死者,欲现身了脱,当于‘难易二道、要弘二门、正杂二行’善加决择,量力而行。若非上根利智,大力量人,自当于净土一门,细加用心,明正杂得失,入一向专称。不可将净土特别之法与通途法门互为并论,混而不分,以法门宗旨不同故。印光大师于此辨之甚详,其言‘离则两益,合则两害’[94],则可为最恳切之诫言。若不明此义,以仗自力通途法门之义,疑仗佛力特别法门之益,而不肯信受,则其失大矣。自力何可与佛力并论乎?此修净土法门之最要一关。明了其义,自可死尽偷心,宝此一行。如此,始不负诸师判教之用意。 以上多偏就中土净土诸师之判教而略取其要者,虽有挂一漏十之嫌,但于净土思想之了解则无有大碍。未涉及之祖师,对净土之弘扬,皆有其不可磨灭之功,因其判教、思想不出以上诸师之外,故未一一论述。 此外,昙鸾、道绰、善导之著疏传于日本,有‘智慧第一’之称的法然上人,为寻求即生了脱之法,五阅大藏,从中选得善导大师《观经疏》,并再三详阅;于‘就行立信’之‘一心专念,弥陀名号,行住坐卧,不问时节久近,念念不舍者,是名正定业,顺彼佛愿故’文中,窥测到‘称名为正定业,众生称念,必得往生’之法义,心眼顿开,疑虑冰消。悟知‘罪恶深重、烦恼炽盛之乱想凡夫,只要称念南无阿弥陀佛,则乘佛愿力,必定往生弥陀报土。’从此,隐智慧之相,成愚钝之身,唯一向念佛。并偏依善导,别倡‘一向专称’之法要,以此自信教人信,自行教人行。其《选择集》言: 欲速离生死,二种胜法中,且搁圣道门,选入净土门。 欲入净土门,正杂二行中,且抛诸杂行,选应归正行。 欲修于正行,正助二业中,犹傍于助业,选应专正定。 正定之业者,即是称佛名,称名必得生,依佛本愿故。 法然上人于圣净二门中,选出净土门;于正杂二行中,选出正行;于正助二业中,选出正定业——‘正定之业者,即是称佛名,称名必得生,依佛本愿故。’此即是净土终极指归,专复专之旨,一览无余。其文虽短,却极契净宗心要,将龙树、天亲、昙鸾、道绰、善导所开显之法义彻彰无遗。其一生教化,即遵此原则,但提称名一行,处处导人“唯思‘本愿不虚,称名必生’之外,心无所系”之心要,使净土行者,无不信心开发,欢喜念佛。 一句佛名,摄化十方,无所障碍。有苦恼行人,即须大悲誓愿;有无明烦恼,即须智慧之光。大悲无简择,平等度有情。故使易行之法,得以普行于世。诚如法照禅师言: 弥陀尊号甚分明,十方世界普流行。 但有称名皆得往,观音势至自来迎。[95] 法藏之誓愿—— 我若成正觉,立名无量寿,众生闻此号,具来我?中; 如佛金色身,妙相悉圆满,亦以大悲心,利益诸群品。[96] 藉诸师之开显,终得以圆彰于世。 净土判教,似有一个循序渐进、日渐成熟乃至融混的过程,此乃时机使然。而在其演化过程中,根本法脉始终如一,只是隐显不同而已,如画龙固有一周详过程,但点睛之处才是神来之笔,此是龙的命脉。有此一笔,使得龙有了生命,有了活力。判教亦如是,种种教相、教义之开显,只为让人在无明黑暗中看到解脱的希望;其真实指归处,方是判教之目的。如以指指月,旨在让人观月。但能瞭望,则可尽享月光之美。净业行人,但能信‘称名必生’而一向专称,无异全承祖师家业、得净宗心髓。虽于其判教之种种目的、意义难以一一明了,亦了无憾也。作为凡夫之我等,何有缜思明辨之力?祖师以其大智慧,为凡夫判明修学宗旨,旨在破疑解惑,教人依教奉行,非欲人人皆当一一明了。能老实念佛,自然暗合道妙,潜通佛智。此是净土一法易行疾至之心要,而不在于对理论认知的多少。纵然一字不识之辈,但能相续念佛,则必得往生而成佛。乃至万年三宝灭时之机,亦可闻名得度。善导大师言: 万年三宝灭,此经住百年, 尔时闻一念,皆当得生彼。[97] 净土一法,能竖三根普被,利钝全收,永为伟大赠物,惠以众生真实之利,即在于此。 净土宗由昙鸾、道绰、善导之开显,得以大彰于世。从此莲风盛行,处处飘香。藉永明,莲池、蕅益、印光、法然等诸师之继往开来,使名号普闻,声振十方。诸师深悲于苦恼群萌,被弘誓铠,乘大悲愿,出广长舌,遍布慈云,普洒甘露,以报佛恩、国恩、众生恩、父母恩。其在荆棘中耕耘,在困境中开拓,愿将东土三千界,尽种西方九品莲之大无畏,为五浊末世竖起了一座辉煌的灯塔!照亮了冥冥大夜。 纵观诸师之判释,知净土一法虽极简易,实为无上心要,全体是佛境界,不涉施为,超情离见。上至诸佛菩萨,下至五逆十恶,莫不齐归净土。《般舟三昧经》言:‘三世诸佛,念弥陀三昧,得成正觉。’《月灯三昧经》亦言:‘十方三世佛,现在过未来,皆以念佛因,得成无上觉。’此即彰诸佛皆因念佛而成佛之义。诸佛皆归弥陀,以阿弥为自,念佛成佛。等而下之,无不率从。故《华严经》最后一著,以十大行愿摄华藏海众导归极乐,以期圆满佛果。此即彰菩萨归净之义,所谓‘十地菩萨,始终不离念佛’也。《观经》则以五逆十恶十声称名得生,彰下凡往生之旨。 大矣哉!净土法门也!凡圣等摄,五乘齐入,此是净土超胜一切法门之处,是以一代时教无不指归净土,诸宗莫不回向往生。如众星拱北斗,万流归大海。历代祖师,或兼习他宗,而导归净土,广开净土之要门;或专弘净土,直显真实,彰别意之弘愿。尽皆舒舌,赞归净土,以畅如来度生本怀。如印光大师所言:‘粤自大教东流,庐山创兴莲社,一倡百和,无不率从。而其有大功而显著者,北魏则有昙鸾,鸾乃不测之人也。因事至南朝见梁武帝,后复归北。武帝每向北稽首曰:鸾法师,肉身菩萨也。陈隋则有智者。唐则有道绰,踵昙鸾之教,专修净业,一生讲净土三经,几二百遍。绰之门出善导,以至承远、法照、少康、大行,则莲风普扇于中外矣。由此诸宗知识,莫不以此道密修显化,自利利他矣。’[98] 净土一法,行极简易,益极殊胜。机虽千差,法味唯一。同托佛力(一因),同生报土,同证法身(一果)。诚如善导大师所言:‘虽无一实之机,等有五乘之用。’[99]而其殊胜之益,得力于简易之行,称名即入报土,此是‘大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之无上心要。然因其易行疾至,不凭修证,故为‘极难信’之法。如《大经》言:‘难中之难,无过此难。’印光大师言此法‘彻上彻下,即权即实。九界众生舍此,则上无以圆成佛道;十方诸佛离此,则下无以普度群萌。一切法门,无不从此法界流;一切行门,无不还归此法界。以其为十方三世一切诸佛,上成佛道,下化众生,成始成终之总持法门。故得九界同归,十方共赞;千经俱阐,万论均宣也。下自五逆十恶,上至等觉菩萨,皆当修习,皆可即生超凡入圣。其余所有一切高深玄妙之法,多是契理,而绝不能普契上中下三根之机。我等从无始来,以至今生,尚在轮回中流转,皆因夙生,或以愚而不敢承当,或以狂而绝不信受之所致也。’[100]今生得遇净土,自当于此难信之法深信不疑。于其易行之理,宜细为明辨,方能明了其真实义,而不至于自失误他。 善导大师言: 但能上尽一形,下至十念,以佛愿力,莫不皆往,故名易也。[101] 蕅益大师言: 无论千百十,下至日念一声,但终生不替,便决定横超。 法然上人言: 易者:不论行住坐卧,修之预来迎;不论时处诸缘,称之得往生;不论身心浊乱,只论他力引接。[102] 此等皆深显易行之极,极彰‘随意所愿,皆可得度’之心要。明了此义,自可简自力杂行,归他力专称一行。 ‘易’之一字,意味无穷,略而论之,易有‘简易、平易、容易’等义。 ‘简易’者:即不繁杂,不迂回。唯称弥陀名号,即可乘愿往生。不必更涉观想、参究等行。至简易,至直接。 ‘平易’者:即不虚玄,不深奥。平实自然,不涉施为,不凭修证。如乘船度海,不劳功力。但持名号,径登不退。 ‘容易’者:即易行、易往、易证。无论士农工商、贫富贵贱,皆可尊行;随时、随地、随缘,皆可称念(易行)。但能相续不绝,终身不替,即可乘愿往生(易往)。一得往生,则入佛境界,同佛受用。如水入海,同一咸味(易证)。 一代时教,唯持名一法,不择根机。无论何人,相续称名,即可往生无漏报土。此乃上圣下凡共修之道,若愚若智通行之法。下手易而成功高,用力少而得效速。以其专仗佛力,故其利益殊胜,超越常途教道。是以自古及今,深通宗教之士,无不归心净土,一心念佛,并以此自行化他。如昙鸾祖师舍四论讲说,一向归净土;道绰禅师搁涅槃广业,偏弘西方行;善导大师舍迂僻之路,一向专称弥陀佛名;莲池大师则将八万行门,饶与旁人,唯一向念佛;蕅益大师则不参禅、不学教、不谈玄、不说妙,而宝此一行;印光大师深通宗、教,然于宗、教二途,不妄行染指,唯于仗佛慈力往生西方一法,守志不移,始终老实念佛,不换题目。 诸师将净宗教义与行业完全融于自身之行为中,唯佛是依,唯法是从。虽通一代时教,却如一字不识之辈,唯现愚钝之身而老实念佛。隐己德于佛德,藏自光于佛光中,可谓盛德容貌若愚。亦如经言:‘一切菩萨、声闻光明,皆悉隐蔽;唯见佛光,明耀显赫。’103] 从诸师身仪中,可看到弥陀的身光;从其言语中,可看到弥陀的心光。阿弥陀佛无尽的悲心与愿力,彻底展示在吾人面前,让平庸凡夫领略到佛的本怀,有形可见,有法可依。诚是弥陀之使者,众生之福田,是‘言为世则、行为世法’之典范,是万古不绝、流通遐代之法脉。 高山仰止!愿至心于即生了脱之行人,能从祖师的芳迹中,看到希望与光明,走出泥潭,归心净土,一向专称弥陀佛名。如此,则虽‘未出娑婆,已非娑婆之久客;未生极乐,即是极乐之嘉宾’[104]矣。 南无阿弥陀佛! 释 智 随 佛历二五四三年(西元二○○二)五月十日 附表一: 圣道门—通途法门—难行道—自力—竖出—渐教—诸、久、堕—苦 佛 法— ↓ 净土门—特别法门—易行道—他力—横超—顿教—一、速、必—乐 附表二: 要 门—诸行回向—自力—疏杂之行—方便 净土门— ↓ 弘愿门—念佛往生—他力—正定之业—真实 附表三: 读诵 前三 观察 助 业 正行 五种 礼拜 后一 称名 正定业 赞叹供养 杂行 念余佛、修余行等 注 释: [1][2]《往生论》天亲菩萨著 [3][9][11][27][44][84][85][86][87][88][89][90][91][92][93][94][98][104]《印光法师文钞》印光法师著 [4][61][62][63][64][65][66][68][69][70][71][72][73][75][78][79][80][81][83]《弥陀要解》蕅益大师著 [5][17][19][21][22][23][24][28][29][30][32][33][37][40][41][42][43][74][99][101]《观经疏》善导大师著 [6][7][8][35][82]《往生论注》昙鸾祖师著 [10]五下:欲界之欲贪、嗔恚、身见、戒禁取见、疑五烦恼结。 五上:色界无色界之色贪、无色贪、掉举、慢、无明五烦恼结。 [12][18][31]《安乐集》道绰禅师著 [13][14]《选择本愿念佛集》法然上人著 [15][34]《般舟赞》善导大师著 [16][97]《往生礼赞》善导大师著 [20][26][36][38]《法事赞》善导大师著 [25]《悲华经》北凉 昙无谶译 [39]《观念法门》善导大师著 [45]《善导大师往生一千三百年纪念赞词》赵朴初著 [46][47][48][95]《五会法事赞》法照禅师著 [49]《万善同归集》永明延寿禅师著 [50][51][52][60][76][77]《灵峰宗论》蕅益大师著 [53][55][56][57][67]《弥陀疏钞》莲池大著 [54][58]《莲池大师全集》莲池大著 [59](《念佛法要》)毛惕园著 [96]《佛说大乘无量寿庄严经》赵宋法贤译 [102]《法然上人文钞》法然上人著 [103]《佛说无量寿经》曹魏 康僧铠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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