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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山绍琦及其禅学 刘泽亮 摘 要:楚山绍琦禅师,是来自西南但具有全国性影响的著名宗匠,为川蜀明代中期以后临济宗中兴宗师之一,法裔繁盛。一生嫡传一心之法,弘扬临济家风;继承看话禅风,弘传无字公案;大倡禅净合一、三教合一之旨;意在重续断桥法脉,光大巴蜀禅法。本文拟对其生平行履及其禅学思想进行初步探讨。 关键词:楚山绍琦;无际明悟;禅学 作 者:刘泽亮,哲学博士。厦门大学佛学研究中心主任,厦门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楚山绍琦(1404~1473)禅师,明代四川临济宗的代表人物之一,属临济杨岐禅系。一生历成祖朱棣、仁宗朱高炽、宣宗朱瞻基、英宗朱祁镇、代宗朱祁钰、英宗朱祁镇、宪宗朱见深七朝,为无准师范第五代法裔无际明悟禅师之嗣。英宗天顺元年(1457年)由庐山回成都,住成都龙泉天成寺(今石经寺)。有弟子二百余人,著名的弟子有济川洪、海珠意、大悲智中等数十人。圆寂后,其弟子漆其全身,供奉在石经寺。“世寿七十,僧腊六十一。建塔天成” 。 绍琦承继蚕骨老人无际明悟衣钵,其在禅学史上的贡献主要在于:一生嫡传一心之法,弘扬临济家风;继承看话禅风,弘传无字公案;大倡禅净合一、三教合一之旨;意在重续断桥法脉,光大巴蜀禅法。现行禅学研究中于绍琦禅法很少涉及,本文拟对其生平行履、禅学思想及其传法世系、历史地位等进行初步探讨,以就教于方家。 一、法绍蚕骨,弘禅天成 有关楚山绍琦生平行履,各种典籍所载俱同。清纪荫编纂《宗统编年》卷二九《禅师绍琦住蜀方山云峰寺》说得更明白: “琦字楚山,别号荆璧叟。唐安雷氏子。九岁投玄极通出世,究即心即佛语;诣西岷,孜孜不失。一夕,身心虚凝,对境湛寂。参无际悟,闻净板声,碍膺冰释。众请主天成。百废具兴,众四千指。尝与云溪瑛、素虚理、光泽惠大机用,互相激昂。至宗门极则处,稍觉胸次未稳。复加力行者四载。浮沤细识,始得灭尽。一段孤明,迥无瑕瞖。再谒东普,征诘无碍。普鸣钟集众,以袈裟拂子付之。复归东山,潜迹十载。弟子白琦曰:佛法下衰,禅林秋晚,真风委地。吾师传佛心印,荷担大柄。当驭法利生,岂可淹迟林壑,孤付托以安眠哉?琦幡然东下。抵武昌,过黄梅,登东西二山,礼诸祖遗像。蕲阳荆王饮道价,召求心要。至白门,历西浙,由匡庐归蜀。所至大阐玄猷,毳徒臻萃。韩都侯建方山云峰寺,延琦开法。” 1 404年生于唐安。1413年,双亲俱亡,投玄极通出家,拜谒西岷,并先后二次参礼普州(今四川安岳县)东林寺无际,终从无际得法。 关于第二次谒见东普的时间,明云栖寺比丘袾宏(1535~1615)辑《皇明名僧辑略》卷一《楚山琦禅师·行实》明示为“正统六年”,即公元1441年。清聂先编集《续指月录》卷一一《舒州投子楚山幻叟荆璧绍琦禅师》亦载“正统六年,再参无际”。可以推定与袾宏来自同一资料系统,或者直接依据袾宏记载;而清超永编辑《五灯全书》卷五九之《舒州投子楚山幻叟荆壁绍琦禅师》却独载“明英宗正统癸亥再参悟”。明英宗正统癸亥,即公元1443年,但此说不知何据。考诸《楚山和尚住同安投子禅寺语录》,卷一载有:“昔日锦江泛舟,出峡三四年来,湖海之间,吟风啸月,放饵抛香。”这一段当出自1454年阴历十月初七日入主投子寺以后的法语。结合从无际处印可之后绍琦“复归东山,潜迹十载”(1441-1451)之后方出峡东游,以及后述之住“天柱数载”之后迁投子的记载,如果由1451-1452年间出川东游由上反推的话,袾宏及聂先所记之“正统六年”即1441年再参无际的年代应该是准确的。再者,袾宏虽然晚绍琦一百多年,但在有关绍琦生平法语的记载中,他的记载相对较早,应该是较为可靠的。第二次谒无际是在初次的四年之后,袾宏同书载,初次拜谒无际,碍膺冰释,但“至宗门极则处,稍觉胸次未稳”,于是“复加力行者四载”后,“再谒东普”,并得到无际的印可:“普召弟子鸣钟集众,取袈裟、拂子,以授楚山” 。准此,初次礼拜无际约在1437年左右。在这二次参礼的四年之间的“力行”,其中就包括广参“月溪、海舟诸老”,并得到他们的普遍激赏。据清聂先编集《续指月录》卷一一《舒州投子楚山幻叟荆璧绍琦禅师》所载,“复徧叩月溪、海舟诸老,咸称赏之。正统六年再参无际”。 但在得到无际的印可之后,“复归东山,潜迹十载”,也就是说,在东山潜修达十年之久,这十年约为公元1441-1451年间。东山似指天成山。 在弟子一番“弘法利生”的劝诫之后,自锦江泛舟,经三峡“幡然东下。抵武昌,过黄梅,登东西二山,礼诸祖遗像。至白门,历西浙。”历经楚吴诸地,在这些地方曾与当地禅僧往还,并得到蕲阳荆王饮道价等的礼遇。“师尝憩锡武昌洪山,时有定上座者扣师……,定作礼而退” ;并有《晚翠轩为武昌王逸士赋》 。可以推断这段游历名山,礼谒名宿的经历概在1552年前后。 1 452年,“(壬申)抵金陵,访月溪、海舟。出住天柱” 。《语录》载其在金陵、天柱均曾讲法:“师居金陵祖堂,一日因湛渊侍立次。……渊喏喏而退” 。“天柱有僧扣云:如何是天柱境?……如何是天柱家风?……师振声一喝,其僧当下豁然,平昔见闻一时俱丧,乃再拜而退” 。天柱山,又名皖山,位于安徽西南部潜山县,因其主峰“一柱擎天”而得名。据《楚山和尚住同安投子禅寺语录》卷之一载,“师于景泰初,览胜江南,还经同安。因游三祖,爱皖山幽绝,遂栖天柱数载。”景泰为代宗朝,时为公元1450年至1456年。由此,其住天柱约为1452-1455年间。 1455年(景泰乙亥)“远离皖山,来据投子”,即迁投子山。投子山今属安徽桐城市,投子山上建有投子寺 。这段记录与《楚山和尚住同安投子禅寺语录》卷之一所载吻合:“安庆檀豪向师道风,请开法于桐城投子寺。景泰五年十月初七日入院。”景泰五年即乙亥,绍琦于该年十月初七日入院。 1457年(天顺丁丑),离开桐城投子山,“由匡庐归蜀,韩都侯于方山建云峰寺,迎师住持。” 后移锡灵音寺(后改为天成寺)。 1473年(宪宗成化癸已)“三月望,示微疾。”不久“泊然而逝” 。“成化九年三月望日” 。 楚山绍琦圆寂后,被明王朝册封为“荆壁禅师”。于龙泉山中段东麓天成山之天成寺(后改为石经寺)后丹崖就地修建了祖师殿,内奉“肉身菩萨”。 总上,据此并结合其他相关记载,可以大致推断其行迹。简括其年谱如下: 1404年,生于唐安。 1413年,九岁,双亲俱亡,投玄极通出家。 1437年,三十三岁,参礼无际明悟。 1441年,三十七岁,再参无际明悟。 1441-1451年间,三十七岁至四十七岁,“复归东山,潜迹十载”。 1552年前后,四十八岁,泛舟东下“抵武昌,过黄梅,登东西二山,礼诸祖遗像。”并得到蕲阳荆王饮道价的礼遇。 1452-1454年间,四十八岁至五十岁,“(壬申)抵金陵,访月溪、海舟”。“因游三祖,爱皖山幽绝,遂栖天柱数载。” 1454年,五十岁,“远离皖山,来据投子”,即迁投子山。十月初七日入院。 1457年(天顺丁丑),五十三岁,“由匡庐归蜀,韩都侯于方山建云峰寺,迎师住持。” 1473年(宪宗成化癸已),六十九岁 ,“三月望,示微疾。”不久,“泊然而逝”。后被明王朝册封为“荆壁禅师”。 有明一代,禅宗以临济为最,曹洞次之。楚山绍琦为明中叶以后川蜀地区承传看话禅、倡说禅净合行、三教合一之旨的代表性人物之一。 林子青认为“绍琦(1404—1473)有语录四卷曰《笑岩集》” 。考诸禅史,《笑岩集》乃笑岩德宝所撰。德宝生于1512,卒于1581年,晚绍琦一百多年;《笑岩集》全称《月心笑岩宝祖南北集》,主旨在于以念话头、念佛、解话头对看话禅进行修正和补充。林氏此说,不知何据。 二、嫡传临济一心之法,弘扬蚕骨无字公案 绍琦深切地体证到时下“接响承虚”的禅门宗弊,充满着挽宗门于将坠的强烈危机感和历史使命感: 嗟!观近世以来,人心不古。禅学之者,不务真参实悟,惟是接响承虚。以觉识依通为悟明,穿凿机缘为参究。破坏律仪为解脱,夤缘据位为出世。以致祖风凋弊,魔说炽然。塞佛法之坦途,瞽人天之正眼。使吾教外别传之道,于斯而委地” 。 有一段绍琦与其得意弟子祖玠“天成之话大行”的公案,可见当时绍琦对川蜀义学比量胜劣禅弊纠偏与化导的效应。 “玠膺疾,琦下视之。值心上座在侧,琦因问曰:如何是心?玠曰:开口不容情。……曰:子不病耶?对曰:病与不病,总不相干。琦执玠手曰:此是甚么?玠曰:是祖玠手。曰:祖玠是谁?曰:玠固非我,亦不离我。琦乃叹曰:善哉!妙契无生,彻证真常。子虽妙年,死亦何憾。玠遂合爪谢曰:与祖玠趱,将龛子来。琦命舁龛至,玠顾左右,曰:吾当行矣!整衣龛坐化去。玠化后,天成之话大行。时蜀多义学,互以胜劣相比量。琦一以心宗揭之,而小大俱圆” 。 虽然“拟心即乖,开口便错。眨得眼来,错过去也” 。但是,绍琦依然一方面仍然不废婆心,不厌其烦地诠述心体;另方面痛下针碓,行棒行喝,尤为提倡并强调“真参实悟”,以重振宗纲。由此,绍琦便有对心体详尽的诠述。“至哉!心乎相也。无一理而不统,无一事而不该,无一法而不周,无一尘而不遍” 。其所阐释心体之切,丝毫不让先贤。“噫!此心至体,离言说相,离文字相,离思惟相,既不可得而名状,又不可得而思议,岂语言偈颂所能及哉!虽然苟非语言则不能开示此心之妙,所谓总持无文字,文字显总持,即斯义也” 。 此外,还有打圆相、竖拂子的不说之说:“上堂。以拂子打一圆相曰:机前一着,觌面全提” ;“僧拟对,师打一拂子云:这虚头汉。僧无语” ;有手掩其口的不说之说:“有僧扣师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毕竟是个甚么?师与僧一掌云:你道是个甚么?僧拟开口,师以手掩其口。僧于言下悟旨” 。 与此同时,“拈过是非,拨开文字,直截根源” 。行棒行喝、棒喝交驰,淋漓痛快、直指人心,“僧宝金山者,入室参礼次。……师拟拈拄杖,山乃一喝,拂袖而去。师云:放子二十棒” 。从而将临济家风发挥至尽致:“师室中,凡见僧来,或拈拄杖,或举拂子,或掷蒲团,云:速道速道,僧拟开口,便曰不是不是,随曰:出去。一日,侍僧曰:师因甚见僧来,入门未开口,便道不是,来僧礼拜,便云出去,意旨如何?师举起手中数珠,曰:会么?侍僧拟议,师厉声曰:不是不是,出去” 。 绍琦以语势兼用的凌厉禅风,让禅僧“几度新遭伊毒手”,“至今望影骨行寒” ,在募然转身之际,跳出二元对立,超越理性极限,洞彻自身本来面目。 看话禅,始自大慧宗杲。一脉相承以至无际明悟。绍琦承继蚕骨老人看话禅风,弘传无字公案,成为其禅学思想的一大特色。绍琦为无际法裔,无际号蚕骨,故有“法传蚕骨”之说:“久响和尚法传蚕骨,灯续繁昌” 。无际所示之话头乃是“无字公案”,绍琦亦因无字公案而开悟得法。 “谒无际,示以无字公案。偶闻板鸣,碍膺冰泮。往见际,际曰:还我无字意来。师曰:者僧问处偏多事。赵老何曾涉所思。信口一言都吐露。翻成特地使人疑。曰如何是汝不疑处。师曰:青山绿水。燕语莺啼。历历分明。更疑何事。曰未在更道。师曰:头顶虚空。脚踏实地。际曰:亦未在。师乃礼拜。际曰:如是如是” 。 他亦以无字公案弘世:“琦爱以无字问僧” 。“死生大事非儿戏,究明须要参无字” 。 “且如即今诸大德,于九十日中还曾证悟也无?已悟之者置之勿论,如其未悟之者,则此一冬不免又是虚丧了也。若是个本色道流,以十方法界为个圆觉期堂。也莫论长期、短期,百日、千日,结制、解制,但以举起话头为始,若一年不悟参一年,十年不悟参十年,二十年不悟参二十年,尽平生不悟,决定不移此志,直须要见个真实究竟处,方是放参之日也。故先哲所谓‘一念万年’,岂虚语哉!” 。 因无字公案而开悟的楚山绍琦,以无字公案开示众蒙,荷担了明代临济承传之宗脉。 三、圆融禅净,贯通三教 圆融禅净,贯通三教,是绍琦禅学的一大特色。 纳净入禅,以禅融净,禅净合行,将念佛作为明心见性的方便,名为念佛禅。宋代法眼宗系之永明延寿提倡慈念佛禅,并于《万善同归集》中揭出“净禅一致”之旨。及元,中峰明本、天如惟则、北涧居简、楚石梵琦等,亦倡导念佛禅。可见在绍琦之前,念佛禅早已有之。但在有明一代,尤倡禅净合一之旨,绍琦即是其中翘楚。 绍琦认为,念佛即是修禅。他曾为崇尚念佛法门的张洪鉴编集之《净修要览》作序,指出,心佛众生一体无异,念佛即是念自心之佛,将念佛的净土法门与即心之禅宗修持融为一体:“佛者,觉也。觉悟自心,号之曰佛,迷昧自心,名为众生。故云: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所以,念佛者,乃念自心之佛也” 。这种主张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信仰净土僧众的心理需要,在客观上扩大了禅宗在明代的影响力。 在理论上,将马祖道一“即心即佛”之旨与阿弥陀佛的无量寿觉悟相贯通。“所谓梵语阿弥陀佛,此云无量寿。佛者,觉也。觉即当人之自心,心即本来之佛性。是故念佛者,乃念自心之佛,不假外面驰求。马大师所云“即心即佛”是也。或谓即心是佛,何劳更念佛乎?只为当人不了自心是佛,是以执相循名,妄生倒惑,横见生死,枉入迷流。故劳先圣曲垂方便,教令注想观心。要信自心是佛,则知念佛念心,念心念佛。念念不忘,心心无间,忽尔念到心思路绝处,当下根尘颖脱,当体空寂。” 在修持上,将无念与无心相会通,以无念证无心。“始知无念无心,无心无念,心念既无,佛亦不可得矣。故云:从有念而至无念,因无念而证无心。无心之心始是真心,无念之念方名正念,无佛之佛可谓无量寿佛者矣” 。念自心之佛,要起大疑情,反复参究念从何起,念佛者是谁。“未审心是何物,须要看这一念佛心,从何处念起?复又要看破这看的人毕竟是谁?这里有个入处,……但将平日所蕴一切知见扫荡干净,单单提起一句“阿弥陀佛”,置之怀抱,默然体究。常时鞭起疑情:这个念佛的毕竟是谁?返复参究。”并认为,此念佛解脱之道,可以治国泽民,坐致太平:“以斯治国泽民,则可以垂拱无为而坐致太平者矣。以此超脱死生,则应用施为而无可无不可也” 。 在倡导禅净合一的同时,以“道”、“理”综贯儒释道三教,倡导三教合一之旨,亦构成绍琦禅学的特色。 绍琦与儒生、道士有着广泛的交往,并且体现出深厚的儒道学养。 在儒生士大夫方面,绍琦结交广泛,有蜀和王、蕲阳荆王、江夏王、御史以至一般秀才儒士,从其《进谢蜀和王殿下》、《进贺蜀王封袭》、《进辞蕲阳荆王殿下》、《奉和江夏王见赐》二首、《寄蕲阳月江道人》、《奉和锦川物外道人寻乐斋十诗》、《寄内贵陈了道》、《答中贵临邛子》、《答王骥御史》二首、《答黄侍御》、《答徐友山公子裺》、《答锦溪邓宗明秀才》、答桐城周世禛儒士》、《答桐溪陈孟辉居士》、《答简池大尹张集之》、《答吉安同府宗吉张公》等林林总总的诗偈中,足见其一斑,曾进辞蜀贤王 ,蜀和王、定王薨死后亦曾作有挽诗 ;并可从《寄李廷用翠屏读易》中见其对易学亦有颇深的涵养: “暂向云林淹骥足,牲经奥旨静研详。二仪未判无爻象,一尽□形有短长。万物荣枯知造化,五行错综识阴阳。帝王看渤海鲸鲲化,一举飞扬远帝乡” 。 与此同时,绍琦还保持着与道士的良好互动关系。他曾一度入石屋寺昔裴仙炼丹之所、登临青城山喜踏蓬莱清凉之地,凭吊道教遗迹;与修玄还丹的潜山肖玄士等亦有密切的往还,此与当时三教合一的文化大势相合。 “浮世光阴若水流,霜华不觉上人头。还丹好向无中炼,优钵须徒火里求。性海风恬情浪息,灵台月皎识云收。豁开混沌先天眼,笑看黄花傲晚秋。” 不仅如此,绍琦还在典据与理论层面深入地论证了三教合一之旨。他以诠述“所谓一者心也,离心之外,了无一法可得”为契机,引老子《道德经》“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人得一以真,万物得一以遂生成”为证;引邵雍诗“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从心上起经伦”,引宋儒“一本万殊,万殊一本”,引《论语》“吾道一以贯之”为证。“所言大者即心之全体也,事者即心之妙用也。”并不惮其烦地指出,“三教圣人所设门庭虽异,究竟指归理则一也”。此一心体,“若夫众人得之”,则“具乎五常”;“士大夫得之”,乃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宰辅得之”,则能“燮理阴阳”;“王侯得之”,则乃“分茅列土”;“藩屏圣明圣天子得之”,“奄有四海,协和万邦”;“佛世尊得之,万行圆融,十身满证。”“无一理而不统,无一事而不该”,“物物全彰”,“法法归源” 。 诠述“三教之道本乎一原,三圣之心同乎一体,名教虽殊,理无二致”,“明夫此理不出乎一心现量”。对此三教合一之旨,在《示蕲州荆王殿下》所述甚详。荆王“遣人持香来山问道”,绍琦于是为之“述三圣治世、出世之教一篇”。 “盖夫如来为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四十九年,宣扬正法、化导群迷,……后来,孔老一出,教人知有君臣、父子、夫妇、长幼,善恶、死生,天人、神鬼,阴阳、昼夜、寒暑,消长之理,皎如日焉。是以斯道大行于世,凡民从化,未有一教息而不行者哉。所谓鼎足而兴,缺一不可也。 原夫三教之道本乎一原,三圣之心同乎一体,名教虽殊,理无二致。是理也,先乎太极之前,贯乎分判之后。……然此三圣人也,于治世、出世,各极其所造以设教于世,斯其浅深、高下之不同,而其得乎是理,敦乎化原者,本乎一体、自乎一神而无二致也。 且夫儒以治世为教,使人伦顺序、万化各得其所。治身及物,在乎仁、恕。则仁恕之道岂 出乎是理哉?而身治物泽,然后世得其治,世得其治而太和元气流行贯彻,今古不息。则非极于是理,以尽乎化育之道、以尽乎一心之理、以达乎三才之功,是岂足以言其儒乎?所谓鲁国之大,惟一真儒也。斯言岂欺人哉? 吾释与道以出世为教,使人人空乎情见,出于爱网,不滞三有,契乎圆常之道,不复有生死、忧悲、苦恼之所芥蒂于怀,脱然放形于无物之表,旅泊于大块之间,随乎生灭之自然也。……真道、真理者,实自一原,原自一体,体而无体,是为真体。真体无体,而圣人所谓存六合之外而不论者,此也。 然三教圣人虽设教、治世、出世之不同,无非使人极于是理而后已也。故吾佛以心为宗,无门为法门,实究竟般若之语矣。” 。 这里,绍琦从体同名殊的角度揭示了三教理论宗旨的内在一致性,从设教用世的角度彰显了三教治世功用的外在互补性。儒学以治世为教,释道以出世为教,三圣之心本乎一原,三圣之心同乎一体,三教鼎足而兴,缺一不可。 由这一长段鞭辟入理的精彩教示,不仅能够感受到绍琦弘禅布道的热忱,更可洞见其熔冶禅儒道于一炉的良苦用心。绍琦弘传禅法于宋明道学的繁盛发展之后,假借禅与净土、儒道的圆融会通,将禅法契理契机地展现出来,对于推动明代禅佛教的发展,起到了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 结合整个中国传统哲学发展的大势而言,如果说前期引证儒道之说还有世谛、权教、契机的一面的话,这时的三教合一之唱则成为吸收了禅佛教思辩智慧的新儒学强劲发展之后的佛教寻求生存空间的必然选择,引证儒道二教以弘释禅道之旨在此间就似乎显得有更为坚实可靠的根据。 四、重续断桥法脉,光大巴蜀禅法 据《巴蜀禅灯录》所列,楚山绍琦为南岳下二十六世,其法系可考者为:密庵咸杰—破庵祖先—无准师范—断桥妙伦—……—古拙俊—无际明悟—楚山绍琦。所承禅法为临济杨岐派,弘传宗杲以来的看话禅风,重接断桥法脉,承传明悟继响。“当是之时,断桥之脉微矣。”故无际明悟在印可之后,“遂以断桥源流,嘱琦行化” 。断桥,即断桥妙伦(1201~1261),南宋临济宗杨岐派僧,号松山子、断桥。无准师范法嗣。有《断桥和尚语录》二卷。有明一代的绍琦禅学,他重续断桥法脉、光大巴蜀禅法的历史功绩,在四川禅学史以至中国禅学史上,均具有重要意义。“ 楚山行化,当明运昌隆之际。纯以心性禅,应接群机。以故,门下一时龙蟠凤翥焉” 。 关于绍琦法裔的相关资料中,明道忞编修、吴侗集《禅灯世谱》卷六、清悟进编辑《佛祖宗派世谱》卷一所列完全相同,共有六人:大云兴、性空悦、真空悟、金山宝、性空闻、香岩澄;明代通问编定、施沛类集之《续灯存稿》卷九,载有法嗣十二人:金陵高座古溪觉澄禅师、襄阳府大云兴禅师、涿州金山宝禅师、唐安湛渊奫禅师、石经海珠祖意禅师、长松大心真源禅师、松藩大悲崇善一天智中国师、石经豁堂祖裕禅师、三池月光常慧禅师、中溪隐山昌云禅师、珪庵祖玠侍者、翠微悟空禅师;清聂先编辑《续指月录》卷一二载“投子琦嗣共十二人”,名与通问所编全同,只是后二人顺序颠倒;清超永编辑《五灯全书》卷五九载有投子琦禅师法嗣十六人,除上述十二人外,又有古渝济川洪禅师、太原府海云深禅师、天成古音韶禅师、陕府玉峰如琳禅师四人;清性统编集《续灯正统》卷二八载绍琦法嗣十二人的记载,与《续灯存稿》全同,仅顺序有异。《续灯正统》卷二九载“闻嗣投子琦,误列此”。也就是认为,性空无极闻和尚为绍琦法嗣。 在现存所有资料中,以《续灯正统目录》卷一《投子琦禅师法嗣》所载最详,共200人,除前述12人外,尚有: 无极性空闻、性空悦、汝宁真空悟、山西海云深(此后无传)、广恩天溪凝、祖堂东升昱、金台祖灯然、碧峰古林茂、四面瑞宗祥、浮山秀峰云、玉岩珑、南华毒庵善、山西净空洁、古渝济川洪、金台月明窓、山西古灯慧、终南古愚喆、东普慧灯然、金川理庵证、金陵正宗恢、龙池定、荣昌素庵理、洪山镜、清江普济慈、金台性海征、青原虚中恕、无方广、牛头无照鉴、投子默庵如、金台宝山聚、方山雪梅芳、金地大章文、大同天泽觉霔、如山志、沧溟广、金台宝岩贵师、句容太初一、龙岩宝渊净潭、云中本源道泉、山东古宗印、桐庵志、金台归源顺、福州默传心、西岷铁峰坚、金台察庵祖省、西山大光悟慧、鸳水彻堂德清、陕府月潭澄、西安云谷兴、无极中、天成古音韶、南溪本空祖法、平凉默宗宣、蒲州碧峰玉、金台浚、河南灵皡、济阳正宗铎、锦城光真宝、锦城正堂中、眉阳古檀深熏、西山普门行、大通重山理、五台本宗正、登州无学学、印宗南、山西秀峰林、石经白云祖闲、陕府玉峰如琳、三池一庵诚、陕府古源清澄、庐陵虚堂照、吉水净庵真莲、石经俭堂节、汴梁大愚哲、金台空海湛、梁卿翠屏景、怀庆隐山贤、金川无学选、铠江海东明、西宁道安学、凤山月庭继晓、平易绝流源、锦江古宗传、保定月山巩、山西无尘鉴、滇池大空能、云南静山仁、京兆古峰恒玄、山西天然富、叙南太虚杲、金陵古道怀、渭南义堂恩、蒲田梦堂觉、临潼空源达、汴梁翠峰峦、方山天然贵、京兆南山寿、中川古岩定、彭城岳宗净泰、河间大拙慧、凤鸣晓东如亮、大峨眉古愚贤、天彭东溟昌福、圆觉景云山、阆苑祖庭镇、金堂大庵顶、金台雪天傲、保定梦亭觉、灜海智光道杲、潼关拙堂清能、河南慈航海、金台大休能、玉山润、古宗兴、义堂忠、平阳昆山玉、雪堂安、蓉城泽堂惠、金台荆山玉、锦城洽堂溥、巴山莹然玉、滇水净光洁、赣州南宗旺、东普辅宗德、山东鹫峰来、襄城古道弘、淄州寿峰增、锦川体空智、陕府无相镜、宛平无听定聪、保定大缘因、东菜古田畴、京兆古梅岩、温州察堂聪、凯江大用兴、怀庆瑞宗麐、金台翠岩林、金台东来昶、京兆佛心遇、金台云峰秀、东鲁镇宗永、灜海天然贵、洛阳本然善、金陵古芳林、陴同素天纯、陕右月堂明、普州大机广、开封大方广、山东慧堂聪、南阳寂光慧、金台平川海、京兆无边广、金陡古灯然、金台金峰玉、醴泉敬堂严、金台古潭净、同州宝明觉、天成无相实、山西天全赋、三溪祖峰定、巴山空天昶、通州楚峰玉、嘉阳铁心坚、山西敬堂爱、庆阳本空明、金台逆舟顺、汉繁莹堂玉、兴化慧堂定、京兆大海澄、高平大韶镛、高篮无相圆、蓉城止堂敬、泸阳鼎庵钟、永川无心云、普州玉峰金、棠城古灯传、保定天璧玺、保定月涧深、金陵大机用、陕右指南端、渭南天峰秀、泸阳雪堂行、天彭月天澄、碉门无传印、内江百川会、贵阳果堂成、新城月堂明、凯江慧堂聪。 如此详尽的法系记载,在禅史上并不多见。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些转化无穷的法嗣中,涌现了无数川蜀的杰出高僧,对于推动四川禅佛教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也在中国禅宗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绍琦对乃师无际禅师有很高的评价,作有《跋蚕骨老人墨迹》、《东普无际师祖遗像赞》等多篇。如《东普无际师祖遗像赞》曰:“堂堂我师,荷持重任。横按玉櫑,单提正令。巍巍兮坐镇祖庭,凛凛兮佛亦难近。不施一喝,起临济之正宗;不措一辞,续繁昌之慧命。遂使祖灯不熄而长明,玄风几坠而再振。类凡非凡,亚圣非圣。面目绝疏,亲见之休错认;声光飞播九重天,从教四海人瞻觐” 。 事实上,绍琦对乃师的赞语,衡准其言其行,亦毫厘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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