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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禅学通史》——中国禅之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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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禅学通史》——中国禅之现代化

  ——人间禅学

  高令印

  一 近现代禅宗概说

  基于上述的中国禅之文化化,禅教儒道融会,禅学是中国新的主体文化意识——新儒学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此后,佛学、禅学当然还有自己独立发展的系统;但是,跟其先前相比是微弱得多了。到了近现代,由于中国社会性质的变化和佛教本身的弱点,又在西学东渐、太平天国、辛亥革命、“五四”运动、“文化大革命”等中受到冲击,使禅学长期处于衰败状态。张之洞说:“方今西教日炽,二氏(按释、老)日微,其势不能久存,佛教已际末法中之命运,道家亦有鬼不神之忧。”不过,在这一时期,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以后,佛教的一些代表人物也力图使其适应新的历史时代,古今、中西结合,提出革新,使其在理论和实践上都有所发展。清末民国以来,由于西方资本主义的入侵,西方哲学和宗教的输人,一些士大夫竞谈变法,由此研究佛教的兴趣也大起来了。各地寺庙开放,组织佛教协会,创设佛教各类学校,以至华严大学等高等院校,刊刻经典,甚至一度出版《佛教日报》等报刊,十分活跃。

  上面讲到,禅宗五宗七家到了明清以后,真正流传下来的主要是曹洞、临济两宗,有所谓“曹天下,临一角”的说法。讲近现代禅宗,主要是指清光绪年间至民国以来的禅宗。

  近世临济宗大都为清初其天童、盘山两系子孙所演变出来的,其活动地区主要是在长江以南。天童系出自密云圆悟,其弟子著名者有木陈道态、汉月法藏、费隐通容、破山海明等分支。就中海明,“剃度弟子印开等凡百余人,嗣法弟子八十七人,南北分化各振家声”。盘山系创自圆修的弟子箬庵通问和玉林通诱,其下有天涛际云、纳川际海、天意实彻、宝林达珍等,后来扬州高曼寺成为其重心。临济宗天童、盘山两系知名之活动地,一是天台国清寺,于清文宗嘉庆年间(1796---1820)由高曼达珍禅师重兴;二是杭州之海潮寺,于嘉庆年间由金山悟禅师重兴,后又有普照禅师继兴;二是南京金山般若寺,于嘉庆年间由金山法忍禅师重兴,金山仁智禅师再兴;四是浙江西天目狮子正宗寺,由天宁寺清宗禅师、南京狮子岭高曼法嗣等重兴;五是江西云居山,由金山久参堂重兴;六是北京龙泉寺,由清一禅师重兴,相继有耀灵禅师;等等。

  清世宗雍正皇帝笃信临济宗,创立雍正禅。他认为,拈古、代别、诗偈、颂古、参话头等,皆无助证悟,惟“了悟自心”才行。此自心即性,就是儒家以忠君孝亲为核心的道德伦理。他编选《御选语录》19卷,把历代主要禅师语录集中在一起,并撰写20多篇序、跋置于各卷前后。《御选语录》对近现代禅学有很大的影响。

  近世曹洞宗,大都为清初寿昌、云门两系子孙所演变出来的,其活动地区也主要在长江以南。云门系出自湛然圆澄,其下有瑞白明雪、无洁净莹、百愚净斯、破暗净灯、古椎智先等,他们先后活动于金山定慧寺等。寿昌系出自无明慧经,其后分三支,即慧经的弟子博山元来、鼓山元贤、晦台元镜等。福州鼓山元贤永觉,得寿昌慧经之传,其徒有道霈为霖等,其后有鼓山之涌泉寺、汉口之归元寺、焦山之定慧寺三处传人甚众。

  元贤(1578--1657)字永觉,俗姓蔡,福建建阳人。幼习儒业,嗜周、程、张、朱之学。14岁从寿昌出家。住鼓山30年,使曹洞宗纲大振。撰有《寤言》、《补灯录》、《续灯录》、《禅宗内外集》等。

  道霈(1615—1702)字为霖,俗姓丁,福建建安(今建欧)人。14岁出家,参鼓山元贤,贤临死时付以大法,继以其席。住鼓山20余年,使鼓山为东南一大法窟。著有《指拂录》、《餐香录》、《圣箭堂述古》等。

  古月(?一1919)俗姓朱,字圆期,福建闽侯人。20岁出家,住福州鼓山涌泉寺,为曹洞宗之后劲。其习静于灵峤岩,岩有巨蛇猛虎,均为古月降伏。为人行医,辄愈。古月晚年,或在崇福宫,或在涌泉寺。

  清末民初以来,禅师辈出,诸如冶开、清一、法忍、敬安、月霞、圆瑛、虚云、太虚、来果、月溪、印顺等高僧,传承宗门,慧解禅思,使禅学又兴盛起来。

  中国近现代禅学的最主要的代表者,将在下面专题中分别论及。

  二 佛法世间觉

  研究中国近现代禅学,首先要看看中国近代化佛教学者为适应社会需要而复兴佛教,所倡导的“人间佛教”。所谓“人间佛教”,就是佛教的世俗化、现世化。这是近代佛教的特点和发展趋势。傅伟勋说:

  战后世界各地的宗教现代化过程中,有一令人注目的现象,是传统宗教的世俗化或现世化(Secularization)运动。

  中国佛教协会于1984年4月的《决议》中提出,“本着人间佛教积极进取的精神,顺应时代因缘,把我们佛教徒的智慧和力量倾注到当今国土、利乐有情的事业中去。”这是现时代中国佛教的指导原则。

  “人间佛教”是中国佛教的根本思想,它是印度佛教中国化的一个标志。印度佛教中国化主要由唐朝慧能创立的禅宗完成的,他们提出宗教活动即“日用常行”,禅即生活。慧能认为,“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以慧能为代表的禅宗,运用中国传统思想改造外来佛教,把佛从遥远的西方(彼岸)拉人人的内心,“即心即佛”;并由渐悟转为顿悟,“顿悟成佛”。自证自悟,就是孔子“为仁由己”的宗教表述;只要在现实生活中“成圣”,就是成佛了。这样,就泯灭了出世与人世的界限,出世的佛教就成为人世的人间佛教了。

  近现代中国佛教大师太虚、印顺、星云等,明确提出“人间佛教”的概念,并进行了深刻的论述。如印顺指出:

  人间佛教是整个佛法的重心,关切到一切圣教。这一论题的核心,就是“人·菩萨·佛”——从而发心学菩萨行,由学菩萨行而咸佛。佛是我们所趋向的目标。学佛要由学菩萨行开始。菩萨道修学圆满了,即是成佛。

  这就是“诸佛世尊,皆出人间”。佛陀出生在世间,说法度生在世间,佛法是源于世间并要利益世间的。

  人间佛教的基本内容,包括五戒、十善、四摄、六度等自利利他的广大行愿。五戒即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十善是五戒前四戒再加上不两舌(不挑拨离间)、不绮语(不秽杂戏谑)、不恶口(不盛气辱骂)、不贪、不瞠、不痴(三毒)。前三是身业清净,后三是意业清净,余四为口业清净。身口意三业清净谓之十善业道。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六度,为大乘佛法,令众生度过生死轮回而到达涅槃彼岸,因此六度总摄万行。前四度属戒学,与后二合为戒定慧。四摄即布施摄、爱语摄、利行摄、同事摄。行四摄只是行为,还要四无量心为其固根,才能表里如一。四无量心即慈无量心、悲无量心、喜无量心、舍无量心。六度万行可摄为一切善行,即上求佛道下化众生。具体之,就是四弘誓愿。弘指大心普遍,誓指自制其心,愿指志求满足。此是一切菩萨共同发出的通愿。四弘愿是:度无边众生,断无尽烦恼,学无量法门,成无上佛道。这就会福德日增,智慧日长,达到福慧两足,即圆满成佛。

  由上可见,人间佛教是以奉行众善、普度众生为大愿,并跟上祖国人民和世界人类前进的步伐。法轮常转,就是人民幸福安乐,国家昌盛,世界和平。这正是中国佛协《戒牒》中所说的:

  作如来使,光大法门。庄严国土,利乐有情。

  这就是说,佛教在世间,出家人首先要从作人起。如果每个出家人都做到五戒、十善等,也会在社会上发生深刻的影响,成为人之榜样。中国佛协《戒牒》指出:

  佛陀住世,以佛为师;佛灭度后,以戒为师;防非止恶,戒为根本;转凡咸圣,戒为舟航。故《华严经》云:戒为无上菩提本,应当具足持净戒;若能坚持于净戒,是则如来所赞叹。……证菩提果,登涅槃城。

  这就是说,通过持戒修行觉悟到人生的究竟,解决了生死的问题,登涅槃城,就能达到佛教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就现实的出家人说,具体有下列两大方面。

  一是惜身。佛教徒修持有五乘,叫做五乘佛法。首先是人乘,就是乘五戒以生人中。成佛要从做人开始,这是出发点。在六道中能维持住人道是不容易的,若一失身,不是畜鬼,便是地狱。保持住人身,就是今生修道无成就,来生还可以继续修持,否则就难了。修持就是学佛,即努力使自己达到与佛陀同等的证悟。释迦牟尼就是以自身达到一切圆满的佛陀。所以出家人不能辜负这宝贵的人身。这就是说,要努力养成人所应具备的人格。学佛的基本条件是先完成人格。近现代的佛教大师太虚、印顺等在谈到自己的证悟经验时都强调:

  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咸,是名真现实。

  人格学佛,只是依于人的立场,善用人的特性,不碍人间正行,而趋于佛性的完声。

  佛陀在世时,瞻礼佛陀的人,以佛陀的崇高人格感化自己,改正以往的恶行。当今有些学佛之人,漠视佛陀的崇高人格,不在自己人格修养上做工夫,把社会上的不良现象当作佛事,道场即战场,“向钱看”,思虑外矢,是违背出世的本怀的。这种有学佛之名而邪命自活,于己于佛于国家均有害,不如返回世间去奋斗、竞争。所以,学佛之人必须净化自己,澄除私欲,升华人格,做一个名符其实的佛教徒。

  二是正信。就是对佛所说要有正确的理解,真正懂得,不歪曲,不再相信其他迷信邪道。佛经上说:

  信于实德能,深忍乐欲,心净为性;对治不信,乐善为业。

  这就是说,信具有实、德、能三大特征,由此深信佛所说四谛、十二缘起、六度等真实无妄和自己能够成就成佛德业。信也有邪信,佛教所要求的是正信,由正信才能走上无上菩提的大道。

  儒佛道是中国文化传统的最主要内容。文化是以文教化。中国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力量和生活方式。佛教自东汉初传人中国后,到唐宋实现中国化,成为中国社会上层建筑的主要部分。一是佛教自身中国化,隋唐时建立起禅、华严等中国佛教宗派;二是佛学融会于儒、道里,形成两宋理学。理学是以儒为主干融会佛、道而形成的,把中国文化推进至高峰,其本体论主要是佛学提供的。佛学的一些主要特征已凝聚于中国人的思想品格和行为之中;当今的改革开放和现代化,许多问题或隐或显地触及到人们的有关佛教的思想情感。因此,正确地评价佛学以至佛教禅学,是当今文化建设的不可忽视的方面。

  实行“人间佛教”,首先要改变传统的夷夏观念,即认为佛教是外来的,无论如何也不如土生的优越。要认识到,在本体论、知识论、解脱论、心性分析、艺术创造等许多方面,佛教优于儒、道,是中国文化传统亟待发掘的宝藏。其次是要摆脱传统的佛教研究的宗旨和方法,如把佛教看成是单纯宗教,是唯心论(甚至认为是迷信)。上面讲到,中国佛教是人间佛教,是出世的,亦是人世的,是中国古代文化的主要部分,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力量和生活方式之一。因此,要从多元世界宗教现象的角度来综合审视佛教的现代价值,要从宗教心理学、宗教现象学、比较宗教学、心理分析、精神医学等崭新观点重新探讨佛教思想与文化之种种。知名学者傅伟勋说:

  佛教已到了不得不脱胎换骨的地步了,其中最大的关键是,佛教能否经由中道与真俗二谛之现代化诠释,建立它本身的社会伦理学,能否挖深“生死即涅槃”的哲理,以便重新发现生命奋勉的每一时刻即是涅槃解脱的后现代(post—modem)意义出来。……佛教所分出世与入世的二元区别会逐渐解消,人们会从现实生活的日日改善这个角度重新探求宗教的需要和意义。就这一点说,不论是大乘佛学的“生死即涅槃”,或是道教的养生寿老之说,抑是儒家所倡的“极高明而道中庸”,都会被人们重视和关注。我无法预测未来中国的宗教发展动向,但是我坚信,中国宗教(包括宗教层面的儒家)会继续针对(1)个人生活智慧与社会伦理如何衔接,与(2)入世(现实)与出世(理想)如何贯通这两大课题自我探索与发展。

  傅伟勋先生强调,研究评价中国佛教必须立足于现时代,这是出发点。佛教的生命体验和个人直观,以及其本体论,最具有现代价值,应予以深入发掘。“最具有‘哲学性’的中国哲学资料,除了先秦诸子与朱(熹)、王(阳明)之外,泰半来自中国大乘禅学。”中国大乘禅学为中国哲学中分量最重的部分。我们如果要开拓更广更深的中国哲学之路,则千万不能忽略佛教禅学思想,否则绝对谈不上创造性的现代化综合。也必须改变过去那种保守的注释学方法,参照西方解释学、比较哲学、语义分析等建立起适合于中国思想的方法论,才能开拓出新的境界。

  对于中国佛学与佛教禅学的研究,在中国应该说还是刚刚开始。我相信,这一课题将对中国哲学与文化的重建起着重大的作用。

  三 默照禅复兴

  中国禅,如果从达摩时算起,当时应是默照禅。所谓默照,就是摄心静坐,潜心内观,彻见诸法本原,即时呈悟见佛。大慧宗呆说:

  昔达摩谓二祖曰:“汝但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种种说心说性二祖俱不契,一日忽然省得达摩所示要门。遽白达摩曰:“弟子此回始息诸缘也。”达摩知其已悟,更不穷诘。只曰:“莫成断灭去否?”曰:“无。”达摩曰:“子依么生?”曰:“了了常知故,言之不可及。”达摩曰:“此乃从上诸佛诸祖所传心体,如今既得,更勿疑也。”

  “达摩所谓‘心如墙壁’,即默也。二祖所谓‘了了常知’,即照也。默照乃达摩真诀,谁疑之哉!克勤《击节录》卷上云:‘德山一日示众道:汝但无事于心,于心无事则虚而灵、寂而妙。德山之所谓虚则默也,灵则照也。寂则默也,妙则照也。正觉之《默照铭》,乃以明此,何容疑乎?”“若坐中照得昭昭灵灵为自己者,谓之默照禅。”默照是早期禅宗之禅。直到北宗神秀,更是教门徒住心观静,常坐不卧,仍为默照禅。到了以慧能为代表的禅宗南宗,强调道由心悟,“长坐不卧,是病非禅!”此应是内证禅。但是,实际上从慧能起一直并未废除坐禅。再至慧能的继承者五宗七家,更出现公案禅、文字禅、看话禅等,离开正统禅法越走越远。

  于是,天童正觉(即宏智)便明确提出默照禅,向正统禅学回归。正觉是曹洞宗下之第8代,活动于南宋初年。其所撰《默照铭》中有谓:

  默默忘言,昭昭现前。鉴时廊尔,体处灵然。灵然独照,照中还妙。露月星河,雪松之峤。晦尔弥明,隐而愈显。鹤梦烟寒,水含秋远。浩浩空空,相与雷同。烛存默处,功忘照中。妙存何处,惺惺破昏。默照之道,离微之根。……默照理圆,莲开梦觉。百川赴海,千峰四岳。默照禅于南宋初盛行,反映出人们在经历国破变离后的心情,默照沉思,思痛而开来。

  现代社会竞争激烈,风起云涌,变幻莫测,你死我活。一个人,或一个群体,政治的或经济的,科研的或学习的,等等,在经过一段难于喘息地繁忙纷乱紧张之后,坐下来静修一段时间,疏理一下思虑,总结经验教训,是很有必要的。因此,默照禅是非常适用的。在当今中国台湾、泰国等佛教地区和国家盛行的各种不同职业人的禅学夏令营、冬令营,以及禅学讲修班等,皆可以说是默照禅之活动。例如,台湾十方禅林于1991年2月4--9日举办的“第二届大专学禅冬令营”,其宗旨曰:

  “人咸即佛咸,是名真现实。”佛法的智慧可使人彻悟宇宙人生的真谛,进而创造生命的意义。我们将在山明水秀、宁静优美的大自然界中,藉各项清新的活动,融会佛法和实际生活,使你体会出佛教生活的圆融和安详,薰习佛法的正知正见,净化身心,剥落妄执,引发出现代青年健朗、开阔、活泼、喜乐、慈悲、奋进的生命境界。

  其具体做法是:研习禅理,禅观专修,行愿实践。通过止观双运、真修实证,变化气质、圆觉无碍,“发明心地,观照心性,正知因果,如虑思维,正见解脱”。台湾思澄在《参加社工人员学禅营记实》中说:

  老师在“佛法概说”中谈我与破我之理的过程中,告诉我们一切问题都是因“执”而产生的,没有“我执”许多问题就自然消失了。……我们聆听鸟叫、蝉鸣、风声、水声等种种大自然的声音,也让我们静听自己内在的声音,这些声音我平常是静不下心来听的。……

  此外,他们还举办过警察人员学禅营、商业人员学禅营、国中教师学禅营等。据参加“国中教师学禅冬令营”的陈顶鼎老师在《禅在峨眉》中叙述,此次团员中,男众10名,女众25名,平均年龄37岁,分别在教职中任训导、辅导、导师、专任教师等。法师开示,指示由戒、定、慧,引发出慈悲心去在教学中面对学生,化解问题。他说:

  老师的“菩提道次第略”,揭示出生命由五蕴组成,必须藉由八正道证验实相,进而摆脱贪、瞠、痴、慢的习气。其步骤:1、亲近善知识,2、听闻正法,3、内证思惟,4、法随法行。修行时,在戒中不再掺进杂质;在定中逐渐沉淀以见清明;在慧中深观因缘果报。是故,不怕念起,只怕觉迟。能深观无常才能放下执著。随后,大家实地体验,练习听音。一时间,放松下的肢体竟像是毫无负荷的一摊泥,任由大地的声音闪现其中。原来,共鸣总是另一种自然。

  他还指出,在那种环境中,渐渐地感受到游移的心境在转移,既深刻又熟悉;同时也感受到在心灵世界被轻扣,发出慈悲、从容、醒觉、悦乐。用心佛法必须在宇宙人生之间,人生就活在变相启用之中。工作中事物虽忙,而心要闲,要开心灵枷锁。山里的生活夜静,反省自我,接纳宇宙之爱。

  由上可见,禅是个人的宗教体验,人们在现代社会中很需要它反省观照。据记载,大作家苏轼被谪湖北黄州时,隔日前往安国寺,“焚香默坐,深自省察,则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求罪垢所以生而不可得。一念清净,染污自落,表里修然,无所附丽。”

  四 禅净结合

  禅家还有一条基本原则,那就是“禅即生活”,即慧能所说的“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对于文化较低、生活较富裕之外的人来说,“见性成佛”还是似是而非、难于企及的目标。特别是,在现代化的社会中,物质文化生活丰富,佛教主要活动于现代的市镇之中,那种古老的“见性成佛”禅之内涵已与现代生活不大相适应。

  其实,“见性”即佛,是讲人性之返朴归真,是人之崇高境界,似儒家的“内圣成德”。如果仅停留在“性佛”或“内圣”上,也非大乘佛教之本意。还要勇猛精进,由内圣而外王事功,为社会人类作贡献。基于中国古代的“大同”理想和近代社会主义学说,于是使出现“成佛”是乐土,是极乐世界,是人类共同追求的最崇高的目标。禅学的这种理论发展趋势,和净土宗相结合,是佛教现代化的必然趋势,也是其在现代社会能进一步存在和发展的必经之路。印顺说:

  净土为大小乘所共仰共趋的理想界,如天台、贤首、唯识、三论以及禅宗,都可以修净土行,弘扬净土行。……佛教的流行人间,必须理智和情意并重,适合众生的要求才能得到合理的发展。偏于理智,冷冰冰的生活,每不免枯寂;偏重情感,热烘烘的生活,又易于放逸,失去人生的正轨。惟有智情融会而统一,生活才有意义,才能净化人性而成圣成贤。……净土,不但是自然界的净美,还有众生世界的净化,也即是社会的净化。这又可分三个方面说:一是经济生活的净化。如经济生活不解决,就是身在最繁华的都市,也是无穷痛苦。因此,净土中特别说到有关物质生活的衣、食、住、娱乐等事。在净土中“各取所需,各得所适”。资源的物质不是属于某人或某些人的,一切属于大家所共有共享的(世间也有理想的“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社会主义社会)。净土中的物质的享受都是随心所乐而受用的。没有巧取、豪夺、占有、私蓄的现象。……净土着重于群众的和合共处,是超越了私有的家庭制度和狭隘的国家主义的。有友爱而没有怨敌,这真是达到了天下一家、世界大同的地步。

  印顺接着还说,佛教的净土思想,是应人类的共同要求而出现的。十分显然,印顺是把禅净思想现代化,使其适应现代社会的需要,开辟出禅学进一步发展的新方向。

  净土宗亦称莲宗,东晋慧远为初祖,实际创立者为唐朝的善导(613—681)。以《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阿弥陀经》、《往生论》等为理论根据。有药师净土、弥勒净土、自性弥陀净土等,就中信仰弥陀净土(西方极乐世界)者为最多。

  西方非方位意,主要是据《易经》八卦之兑卦( )而引申出来的。兑为悦象,故西方名为安乐世界。信仰弥陀净土,主要是专念“阿弥陀佛”名号以求往生西方净土。而念佛能定心是禅观之一种,所以又称其为自性弥陀净土。禅是通过自力,由心“定”而生慧;而净强调“信”,借助“境”力而使心“定”。这就是说,修净者自力、他力兼施,净和禅本来是不可分的。印顺说:

  为调和禅净的争执,莲池大师倡导一心说以会通。中国唐代的净土法门,专重他力;而禅定是主心外无物,顿息一切分别,所以批评净土法门的有取(净土)、有拴(娑婆),有分别念(佛)。其实,禅、净各有重心,由于执一概全才有诤执。若着眼于全体佛教,即用不着冲突。所以,莲池大师特别提倡理一心说,作为禅、净的调和。理一心,即体悟法性平等,无二无别,离一切相,即见如来。这样,禅净便有贯通处。但是,这是随顺深意而说,若据净土法门的易行道、他增上的特性来说,念佛往生所被的机缘本是摄护初心的。禅、净各有特色,不一定在一心上圆融会通。净土法门蒙佛摄受,齐事一心的念佛即得。到理一心,这必先要定心成成就,然后进一步于定中起观:佛既不来我也不去,我身佛身,同是如幻如梦,无非是虚妄分别所显现。于是超乎名相,远离一切遍计执,而现证法性。如到此地步,有愿的往生极乐,论品位应在上品上生之上;如于极乐世界无往生的特别愿欲,那是不一定生极乐的,要生那是“十方净土,随愿往生”。

  在这里,印顺不仅强调禅、净双修,也是主张以念佛以补充参禅之不足,既深信西方净土,也兼取唯心净土、自性弥陀净土,是自、他二力结合论者。

  在近代,最早主张自、他力相结合的,是杨仁山(1837—1991)居士。他是净土宗的代表者,而用禅释净。例如,他在讲到净土宗时说:

  以念佛明心地,与他宗无异;以念佛生净土,惟此宗独别。古德云:生则决定生、去则实不去者,一往之辞,夺境不奇人也,应作四句料拣。如云:去则决定去、生则实不生者,夺人不夺境也;去则实不去、生亦实不生者,人境俱夺也;去则决定去、生亦决定生者,人境俱不夺也。依净土三经及《天亲论》,应以人境俱不夺为宗,方合往生二字之义。后人喜提唯心净土、自性弥勒净土之说,拨置西方弥勒,以谓心外取法,欲玄妙而反浅陋矣!岂知心外无境、境外无心,应现无方,自、他不二。现娑婆而颠倒轮回,而汩于四生无道之中;现极乐而清凉自在,解脱于三贤十圣之表。彼修唯心净土者,直须证法性身方能住法性土。非入正定聚登初住位不可。其或未然,仍不免隔阴之迷,随业轮转耳。此宗以观念、持名兼修为上。“四料拣”是临济义玄提出来的,用以因学徒才之高低而施不同之教法。这是用禅家的观点解释净土之意,使禅净结合在一起。料即材料。理,量意。拣即简,择取意。料拣,量裁选取意。生必有其人,故谓为人。去必有其境,故谓为境。人境,用现在的话说即能所、主客观。印光说:“夺,即寂灭迹象之谓。不夺,即显示理体之谓。人境,即人法境智之谓。生则决定生,去则实不去,为夺境不夺人者,显能生之人、泯所生之境故。去则决定去,生则实不生,为夺人不夺境者,显所生之境、泯所生之人故。去则实不生,生亦实不生,为人境俱夺者,人境两寂故。去则决定去,生亦决定生,为人境俱不夺者,人境双显故。以上虽有四句,然只是事实有生、理实无生耳,亦是彰照泯寂、彰寂泯照、寂照双泯、寂照双彰之妙旨耳。此理甚深,宜认真念佛庶可亲得。否则,便成为口头禅,妄谈般若矣!”

  当今活跃于台湾佛学界的净空(1927- ),其所编选《净土五经合刊》之出版对禅净的进一步结合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原是著名哲学家方东美的学生,后随李炳南居士修净土,在佛学理论上造诣精深。《净土五经合刊》非仅五经,其疏、钞、讲义者多非专治净土人物。一、《佛说无量寿经义疏》,三国魏康僧铠译、隋慧远疏;二、《佛说观无量寿佛经疏妙宗钞会本》,隋智者大师撰疏、宋知礼述钞;三、《佛说阿弥陀经要解讲义》,是近代名僧圆瑛据明名僧蒲益《弥陀要解》所作的《讲义》;四、《大佛顶首楞严经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选取清名僧续法之《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疏钞》;五、《大方广佛华严经人不思议解脱境界普贤行愿品》,选取近代名僧谛闲之《菩萨行愿晶辑要疏》。就中隋智顷是天台宗摩诃止观大师,其《观无量寿经疏》旨在明“此经心观为宗,实相为体”①。明僧藕益本出自禅宗,晚年倡诸宗融会说;圆瑛踵其诸种融会说,而其基点是禅宗。如圆瑛在此《讲义》中说:

  吾人本有之觉性。此性本来自有,不假修咸。觉即是佛,乃人人本具之佛性。今在凡夫迷位之中,称为本觉。迷此本觉,而为不觉之众生;虽然不觉,而本觉之性未尝失,如醉汉衣里明珠,贫人宅中宝藏。……因缘具足,依理起智,方始觉悟。既觉悟已,则以智照理,时时回光返照,照破一切妄惑,惑尽(即烦恼干净)智圆(即菩提圆满),复还本有心源,究竟清净,朗然大觉,是名为佛。……此经佛说西方极乐,依正庄严,即是唯心之净土,自性之弥陀;一切依正,不离吾人心性之外。此心非肉团之假心,非意识之妄心,乃是包太虚、周沙界、竖穷横遍之真心。生唯心净土,即是生现在极乐世界,唯心所现之净土,非别有一净土也。见自性弥陀,即是今现在说法,唯心所现在弥陀,非另有一弥陀也。若依报,若正报,皆不离心,此为本经之纲要。

  由此可见,圆瑛主禅净结合,他把禅净融会起来以适应现代之需要。

  就禅宗本身来说,它在自性禅的基础上衍化为公案禅、文字禅等之后,出现的看话禅、默照禅,便吸收净土宗的观像、观想、实相等念佛方式进行参禅。如参话头即是典型禅净结合的修持方式。号称禅宗诸宗集大成的虚云说:

  念佛到一心不乱,何尝不是参禅?参禅参到能所双忘,又何尝不是念实相佛?禅者,净中之禅;净者,禅中之净。样与净本相辅而行,奈何世人偏执,起门户之见,自赞毁他,《艮像水火不相容,尽违背佛祖分宗别教的深意。……勿再同室操戈,大家协力同心,挽救这只浪涛汹涌中的危舟吧!

  在这里,虚云是站在禅宗的立场上说禅净合一的。“净中之禅”、“禅中之净”似是禅净是一回事。他有时也把二者分开。如谓“既俳徊于禅、净之门,则何妨合禅、净而双修?于动散之时则持名念佛,静之际则一心参究念佛是否,如斯二者岂不两全其美矣!”

  有清一代,天下禅林多讲经、传戒、念佛并重,还以赶经忏、做道场、超度亡灵等增加经济收入。这就是俗谓“内则禅、讲、律、净,外则经、仟、斋、焰”,与传统的禅宗内涵大有不同。这表明禅者寻求适合现代社会的契机。就佛教内部说,禅是向净靠拢,禅净结合或许是禅进一步发展的契机。

  五主要禅师

  (一)虚 云

  1.生平和著述

  虚云(?一1959)俗姓肖,名德清,祖籍湖南湘乡,生于福建泉州。他19岁在福州鼓山涌泉寺出家,修头陀行、外出云游数年。于1929年回涌泉寺任住持,按怀海之《百丈清规》整顿佛教,实行方丈下的民主管理制度,革除家长式弊端。1931年创立戒律佛学院,自任院长。他聘请观本法师到涌泉寺整理所藏宋明以来经藏刻版,编成《鼓山藏经目录记》一书。他到全国修复佛寺十余处。他广交民国时代各派政治人物,使他们成为大“护法”。1950年曾被推为中国佛教协会名誉会长、全国政协委员。1959年逝世于江西永修云居山真如寺,享年120岁。

  虚云的著述有《楞严经玄要》、《法华经略疏》、《遗教经注释》、《圆觉经玄义》、《心经解》,以及《虚云和尚法汇》等。

  2.集禅学之大成

  虚云弟子岑学吕认为,虚云“重振纲宗,续佛慧命”,是禅宗“兴灭继绝”者。他说:

  溯自达摩西来,至六祖而一花五叶。临济开玄要之宗,洞山立君臣之义,沩仰发体用之论,云门示三关之捷,法眼呈六相之分,拈花妙义大布东方。及后,则曹洞专主少林,沩仰则圆相渐隐,云门于韩大伯后难见其人,法眼盛于永明而入高百百,独临济尚存香火耳。元、明以降,禅门宗匠自中峰、楚石以递紫柏、憨山、天童、玉琳,屈指可数,狮弦其绝响矣!百余年后,吾师出世,于鼓山传法曹洞,兼嗣宗临济,中兴云门,扶持法眼,延续沩仰,兴灭继绝,慧日同光。以一身而参与五宗法脉,舍西竺龙树外,其谁耶!

  因为岑氏这段话言简意赅地叙述了禅门五宗的兴衰续绝,把它全部抄下来。

  虚云在福州鼓山原承临济宗第43代、曹洞宗第47代,后来应请重续沩仰第8代、法眼第8代、云门第12代三宗传人,并命其门人分别承继五宗。

  综观虚云的禅学思想,确实具有综合性,具有现时代的显著特点。他的言语流畅、清晰、明白易晓,机锋、棒喝、话头、默照等齐施,佛性纯粹,悟境高崇,确实在近代诸禅师中具有代表性。

  (1)放下

  虚云反复强调,修学佛法,“放下”是第一要领。否则,禅定念佛都得不到真实利益。其《扬州邓契一居士问念佛》曰:

  答:“世人若真为生死念佛,贵先放下万缘。果能放下,情不恋世,于二六时中将一句弥陀放在心里,念念不间,念来念去,心口如一,不念自念,念至一心不乱,休管生与不生,莫问佛接不接,直至临终寸丝不挂,自然决定往生无疑矣!”又问:“参禅念佛同否?”以偈答云:“佛说一切法,莫非表显心。安得禅净门,妄自别浅深。一称南无佛,心光自发宣。了此话头源,当下达本宗。识兹佛来去,参禅证无生。动静是如如,净土即此间。”又云:“时人念佛愿生西,生贵信行原力坚。忏悔现前犹放下,恒忆佛号在心田。四句百非一齐遣,直使妄念绝所缘。行人志能力行去,西方此土一齐圆。”

  虚云把禅净合一,前面已有论及。这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不拘泥于避喧求静的修禅方式,提出“动静是如如”,而且认为“动用中修行,比静中修行还易而得力”。

  虚云强调,“参禅的目的在明心见性,就是要去掉自心的污染,实现自性的面目。污染就是妄想执著,自性就是如来智慧德相。如来智慧德相为诸佛众生所同具,无二无别,若离了妄想执著,就证得自己的如来智慧德相,就是佛,否则就是众生。只为你我从无量劫来迷沦生死,污染久了不能当下顿脱妄想。实见本性,所以要参禅。”他还深刻指出:

  “万缘放下,一念不生”,是参禅的先决条件。我们既然知道了,那么如何才能做到呢?上焉者一念永歇,直到无生,顿证菩提,毫无络索。其次则以理除事,了知自性本来清净,烦恼菩提、生死涅槃皆是假名,原不与我自性相干,事事物物皆是梦幻泡影。我此四大色身与山河大地在自性中,如海中的浮沤一样随起随灭,无碍本体,不应随一切幻事的生住异灭而起欣厌取舍。通身放下,如死人一样,自然根尘识心消落,贪瞠痴爱泯灭,所有这身子的痛痒、苦乐、饥寒、饱暖、荣辱、生死、祝福、吉凶、毁誉、得丧、安危、险夷一概置之度外。这样才算放下。一放下,一切放下,永远放下,叫做万缘放下。万缘放下了,妄想自消,分别不起,执著远离,自此一念不生,自性光明全体显露。自是参禅的紧件具备了,再用功真参实究,明心见性才有分。

  原本神秘莫测的禅悟,被虚云说得明明白白,尽人皆能知。

  “放下”的一个最基本要点是高度集中精力。比如我们办公,在机关就要聚精会神的办公;下班以后,时间是自己的,就要把办公室里的事情放下,一概不想,认真修禅。事实上,这是很难做到的。不仅如此,还会有诱惑,不是思善,就是想恶。特别是恶业力之起现,思想不是想东就是想西,不是想南就是想北,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南辕北辙,一联想就没个完,放不下。这里最紧的是要牢牢地把握住“当下”,过去的已经消失,未来的不要白日做梦,只有现在才是最真实的。过去、未来的舍得干千净净,“当下”好好耕耘,未来必有好收获。紧紧抓住“当下”,就“放下”了。

  (2)参禅

  参是究,在某个观照的问题上生疑情,由此到达回光返照,全神贯注于疑念上,易间易断,易使驰散。妄念来时由其来,不予理会,只以观照的力量钉住疑念,由此进入悟境。虚云说:“用功的法门虽多,诸佛祖师皆以参禅为无上妙门。楞严会上佛敕文殊菩萨拣选圆通,以观音菩萨的耳根圆通为最第一。我们要反闻闻自性,就是参禅。”参禅是禅门的共法,它包括参公案看话头、坐禅观心等。

  对于参公案看话头,虚云说:

  教学人参公案或是看话头,甚至于要咬定一个死话头,教人咬得紧紧,刹那不要放松,如老鼠啃棺材相似。咬定一处,不通不止,目的在以一念抵制万念。这实在是不得已的办法。如恶毒在身,非开刀疗治难以生效。古人的公案多得很,后来专讲看话头。有的“看拖死尸的是谁?”有的“看父母未生以前如何是我本来面目?”晚近诸方多用“看念佛是谁?”这一话头。其实都是一样,都很平常,并无奇特。如果你要说看念经的是谁?看持咒的是谁?看拜佛的是谁?看吃饭的是谁?看穿衣的是谁?看走路的是谁?看睡觉的是谁?都是一个样子。“谁”字下的答案就是心。话从心起,心是话之头;念从心起,心是念之头;万法皆从心生,心是万法之头。其实,话头即是念头,念之前头就是心。直言之,一念未生以前就是话头。由此你我知道,看话头就是观心。父母未生以前的本来面目就是心,看父母未生以前的本来面目就是观心。性即是心,“反闻闻自性”即是反观观自心。“圆照清净觉相”,清净觉相即是心,照即观也。心即是佛,念佛即是观佛。观佛即是观心。所以说,“看话头”,或者是说“看念佛是谁”,就是观心,即是观照自心清净觉体,即是观照自性。佛心即性即觉即佛,无有形相方所,了不可得,清净本然,周遍法界,不出不入,无往无来,就是本来现成的清净法身佛。行人都摄六根,从一念始生之处看去照顾此一话头,看到离念的清净自心,再绵绵密密,恬恬淡淡,寂而照之,直下五蕴皆空,身心俱寂,了无一事。从此昼夜六时,行住坐卧,如如不动。日久功深,见性咸佛,苦厄度尽。昔高峰禅师云:“学者能看个话头,如投一片瓦块在万丈深潭,直下落底。若七日不得开悟,当截取老僧头去。”同参们,这是过来人的话,是真语实语,不是骗人的诳语啊!

  这里较长地引用了虚云的这段话,是因为他把参禅的确切内涵、参公案看话头与观心和心性佛的关系都和盘托出,可以说是禅之天机的大泄漏。再如,在禅者“第一义谛”是说不出的,说出的皆是第二义,因为“第一义谛,离言说相,离文学相,离心缘相”;而虚云却告诉何夫人,“第一义谛属谁?‘城隍闹市分明露,山色溪光未是空;独是老僧无义子,横担椰栗人山中’。四句之中谁是宾中主,谁是主中宾,谁是主中主,谁是宾中宾,会得也是黑豆生光。且道第一义谛在什么处?——参。今有护法何夫人,请法供斋,敬奉三宝,为祈植福延龄,消灾免难。且道消灾免难一句作恁么生道。(良久云)道念元从信念发,灾星消极福星临。”这里似乎说出了第一义谛。

  虚云进一步指出,“或问观音菩萨的反闻闻自性怎见得是参禅?我方说照顾话头,就是教你时时刻刻、单单的一念回光返照,这不生不灭(话头)反闻闻自性,也是叫你时时刻刻、单单的一念反闻闻自性。‘回’就是‘反’,‘不生不灭’就是自性,‘闻’和‘照’虽顺流时、循声逐色,听不越于声、见不超于色,分别显然。”这就是说,把一向妄想纷纭的念头回转过来,仅参一句能生疑的话头,参究透脱,以至一切妄念照破,洞见心性。虚云又说:

  什么叫话头?话就是说话,头就是说话之前,如念“阿弥陀佛”这句话,未念之前就是话头。所谓话头,即是一念未生之际,一念才生已成话尾。这一念未生之际叫做不生不掉,举不昏沉,不着静,不落空,叫做不灭,时时刻刻、单单的一念回光反照,这“不生不灭”就叫做看话头或照顾话头。看话头先要发疑情。疑情是看话头的捌杖。何谓疑情?如问念佛佛的是谁?人人都知道是自已念。但是,用口念呢还是用心念呢?如果用口念,睡着了还有口,为什么不会念?如果用心念,心又是个什么样子?却没处捉摸,因此不明白,便在“谁”上发起轻微的疑念。但是,不要粗,愈细愈好,随时随地单单照顾定这个疑念,像流水般不断地看去,不生二念。若疑念在,不要动着它;疑念不在,再轻轻提起。初用心时必定静中比动中得力些。但是,切不可生分别心,不要管他得力不得力,不要管他动中或静中,你一心一意地用你的功好了。

  在虚云看来,疑情在看话中至为重要。清世宗雍正皇帝在《御制序》中曰:“学者将个无义味语放在八识田中,奋起根本无明,发大疑情,猛利无间,纵丧身失命亦不放舍。久而久之,人法空,心境寂,能所忘,情识尽,并此无义味语一时忘却,当下百杂粉碎,觌体真纯。”

  (3)棒喝兼施

  虚云发扬禅宗五家中之临济宗棒喝之教授方式。例如,虚云在一次上堂开示,先讲了马祖道一与百丈怀海关于“野鸭飞”的公案后,问“众中有能翻此案者么?出来与柱杖相见!”此下的记载是这样的:

  时膺西堂才出,师便喝;膺亦喝。师即打,膺又喝。师云:“我也喝,你也喝,毕竟意作么生。”膺作礼。师云:“灵黾曳尾,拖泥带水。”问:“如何是指天指地的消息。”师云:“心粗胆大口多跦。”进云:“父母未生时指个什么?”师便打。问:“生死即不问,向上事如何?”师云:“一条柱杖搅天长。”进曰:“今日聻。”师云:“舶声未断日头红。”进云:“恁么,则天下太平去也。”师打云:“莫道无事好。”乃云:“临济棒下无生忍,百丈临机不见师。若问今朝端的意,山前石象解生儿。”

  在棒喝问题上,虚云没有新意,多是古德的老调重弹。不过,虚云强调,“横说竖说,或棒或喝,都是断除学者的妄想分别,要他直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假一点方便葛藤,说修说证,佛祖的意旨我们也就皎然明白了。”

  (4)坐禅

  对于坐弹,虚云也较详细地说明。他认为,“平常日用皆在道中行,哪里不是道场,本用不着什么禅堂;也不是坐是禅的。所谓禅堂,所谓坐禅,不过为我等末世障深慧浅的众生而设。”

  虚云提出,跏趺坐时要顺着自然正坐,不可将腰作意担起;如觉昏沉,应睁大眼睛、挺挺腰,轻动臀部;心觉烦躁时,暂停休息约半寸香,努力万缘放下,等等。对此,他特别强调:

  坐禅要晓得善调养身心。若不善调,小则害病,大则着魔,实在可惜。禅堂的行香坐香,用意就在调身心。……坐禅有些受用时,境界很多,说之不了。但是,你不要去执著它便碍不到你。俗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虽看见妖魔鬼怪来侵扰你,也不要管他,也不要害怕。就是见释迦佛来替你磨顶授记,也不要管他,不要生喜欢。《楞严》所谓“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这里可以看出,虚云的坐禅法与众不同,是一种随缘而坐的方法,把禅理贯穿于禅行之中。

  对于虚云的参学,主要讲上面四个大方面。他认为,“自古禅德无不从参学而人。所谓参学者,即戒、定、慧是也。因戒生定,因定发慧,定慧相资,其道乃成。是以道非常道,名非常名,皆由智慧而显机用。故智有决择之功,慧有晓了之义。如以禅定熏修,方与如来法水接。所以《楞严》云:见性明心,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若见吾不见之见,自然非彼不见之相。”

  (5)悟境

  虚云不仅在理论上阐明了成佛要顿修,而且他也是通过顿悟得道的。据他自述,他在56岁时落水浮沉一昼夜,渔夫救上后即病倒,以死为待,在禅堂中昼夜精修,澄清一念,不知身是何物。在死去活来之后,万念具息,行动如飞。一天晚间,有人给他送开水,溅在他手上,茶杯坠地,一声破碎,顿时破除执迷疑根,如由梦醒:

  自念出家漂泊数十年,于黄河茅棚被个俗汉一问,不知水是什么。……此次若不坠水大病,若不遇顺摄逆摄,知识教化,几乎错过一生,那有今朝。……偈曰:“烫着手,打碎杯,家破人亡语双开;春到花香处处秀,山河大地是如来。”

  其弟子岑学吕称,“吾师于五十六岁以前是自度,五十六岁以后是度人。窃窥其行履,志大气刚,心坚行苦,故能度生众而收效弘。历尽折磨,九死而不死,坐阅世变,有生而无生。至其乎建大小梵刹数十,皈依门下弟子中外百十余万人。此举世所共知者也。”

  由此可见,虚云56岁时大彻大悟是其佛教生命和修行实践的真正转折点,是其大乘菩萨道“上求菩提”(自利利他)与“下化众生”(利他度他)的衔接点。虚云强调,“悟道仅为真正修道的开始,由修而证,则神通不得求则自得矣。”此是其悟道体验的真实写照。

  3.禅学地位

  虚云是近现代中国禅的集大成者,一人兼继禅宗五宗禅。上面讲到,宋明以后,天下禅师多是曹洞、临济两宗子孙,其他三宗法眼、沩仰、云门法系不明,基本歇绝。而虚云使其恢复和发展起来,真谓是继绝世。不仅如此,他在禅学的内容上也有很大的创新。现代著名学者傅伟勋说:

  慧能既云“法无顿渐,人有利锐”,故有顿渐之分;同时又云“不能自悟者,须寻大善知识示道见性”,故有顿渐兼顾的教化方便。但是,慧能所偏好的是专为上根人讲说的“顿悟顿修”,实有变成“偏顿禅”之嫌。因此,我说:“慧能既未正面排斥渐修为谬,反说‘迷则渐契,悟人顿修’,则理应超越‘顿悟顿修’,从圆教观点重新建立‘圆顿禅’(悟必顿,修则顿渐双收),否则他的单传宗旨岂非变成一种‘偏顿禅’或即‘别禅教’而已?”依我的了解,虚云的悟后修行论,已超出了慧能“偏顿禅”的局限性,而建立起了我所说的一种“圆顿禅”的。对于虚老来说,见性悟道与修行实践乃是一体两面:只顾修行实践而无见性悟道,是盲目的;只有见性悟道而缺少修行实践,是空泛的。更可以说,所谓见性悟道,所谓禅悟智慧,必须有待修行实践的体证(体认证实)。

  傅氏这段分析是很深刻的。虚云在强调慧能顿悟的同时,还十分强调持戒修行,应病予药,禅净兼修,不排斥其他佛教宗派的禅悟方式,充分地表达出了其多元开放的禅悟精神,所以谓其为圆顿禅。

  在中国近现代禅学史上,虚云的禅学丰富多彩,是个里程碑,应进行深入的研究。

  (二)太 虚

  1.生平和著述

  太虚(1889--1947)俗姓吕,法名惟心,浙江石门(今为崇德)人。早年失母丧父,曾随外祖母朝拜佛教圣地九华、普陀等山。16岁出家,受戒于苏州天童寺八指头陀寄禅。后学习了《法华经》,以及严复译的《天演论》、康有为的《大同书》等,思想发生很大的变化。21岁人杨文会创立的只洹精舍,与欧阳渐、梅光羲等同学。1912年到南京觐见大总统孙中山。随后,提出佛教组织、教产、学理三大革命,推动佛教革新运动,撰写《整理僧伽制度论》等。1920年发表《太虚宣言》,倡僧自治说。创武倡佛学院。1927年主持厦门南普陀寺,兼任闽南佛学院院长。1928年创中国佛学会,游欧美诸国。1946年倡僧人“问政不干治”之说,任国民政府佛教整理委员会主任等,获政府宗教领袖胜利勋章。

  太虚的著述,结辑为《太虚大师全书》。

  2.人生佛教

  太虚根据现时代的需要,倡导“人生佛教”。他认为,佛教须人世,“发展成就佛道,先须立志做人。三归四维淑世,五常十善严身”,影响世人,净化社会,建立人间净土。他把自己历年关于“人生佛教”的论述,编成《人生佛教》一书,对建立人生佛教的方法、步骤、目标做出了全面的说明。

  太虚的“人生佛教”是基于近世以来科学的发达提出来的。他说:

  以今日征服天然、发达自我之科学的人世,已打破向神求人天福德,及向未有以前求外道解脱之印度群众心理,正须施行从佛本怀所流出之佛妁人乘,以谋征服天然之欲望炽盛,及发达自我后情志冲突之救济。且可施行此佛乘,俾现时科学的人世,基之以进迭人生究竟,以种佛教本怀,以揭示佛之真正面目!

  他认为,在科学日益发达、物质日益丰裕而个人欲望日益旺盛的新时代,尤其需要这种体现佛教本怀的“人生佛教”。太虚的这一思想,也是基于东西文化之交合提出来的。他说:

  一曰中华佛化之特质在乎禅宗。欲构成住持佛法之新僧宝,当于律义与教理之基础上,重整禅门宗风为根本。二日中国人心之转移系乎欧化:于正信佛法之新社会,当将佛法传播于国际文化,先从变易西洋学者之思想入手。太虚反复强调,东西文化各有利弊,必须经过大乘佛教教化而使之完善。他强调,“若中华、印度等人则更须同时补足一二百年来西洋人之所事,其第一即于现前的科学理知,不但用以征服‘他物’——包括自然界和他人——发达自我,而亦用此格物致知的理知反躬以诚意正心而调治直觉”。

  太虚进一步指出,革新中国佛教,要提倡服务大众的“今菩萨行”。太虚说:

  革新中国佛教,要洗涤教徒好尚空谈的习惯,使理论浸入实验的民众之中。以现实社会的情形和需要来说,今后我国的佛教徒,要从大乘佛教的理论上向国家民族、世界人类,实际地去体验修学。这大乘理论的行动,即所谓新菩萨行,……也可名为今菩萨行。

  所谓“今菩萨行”,就是“人生佛教”。他认为,“学佛之道,即完成人格之道。第一须尽职业,以报他人资吾身命之恩;第二乃勤志业,以净自心进吾佛性之德。必如是,佛乃人人可学;必如是,人乃真真学佛!”

  太虚进一步指出,人格成佛只是成佛的初步,惟佛陀之人格才是人格之圆满。他说:

  盖人格的圆满,是要到佛才能圆满。所以在世界上,先造成君子贤圣一般的人格,固未尝不是人格,惟佛陀的人格,却非以此为满足;必须从完成普通人格中更发大菩提心,实行六度四摄普利有情的菩萨行,不断地发展向上,以至于成佛乃为圆满的人格。

  太虚强调,首先必须有平常做人的标准德行(人乘),而能依此更趋向大乘的菩萨行,以完成宇宙人格最高峰的佛果。

  3.法相唯识论

  法相唯识论是太虚的核心佛学思想。他认为,“若要结合与变化各种哲学,那么这个世界所需要的便是唯识学”。他认为,法相学和唯识学的内容本同,合称之叫“法相唯识学”。

  (1)法。太虚认为,事物之有者可称为法;事物之无者,有此“无”之概念,亦可称为法。有变、有作,无变化、无作用,亦称为法。其范围似今天所说的万物之“物”字。依佛典言,法有二义:“一、规范他解;二、持存自性。如言白色,保持白之自性而存在,是谓法之持存自性义。又能使他人了解其为白而不生他解,是谓法之轨范他解义。前为能保持其自己之体性,后谓使他人了解不生他想耳。白色如是,其他亦然。具此二义,即名为法。”

  (2)相。太虚认为,佛学所谓相,有三义:一是相貌之相,即眼识所见之事物;二是义相之相,即意识所分别、思维、判断之相。此是八识之第六意识、第七末那识所取之相。三是体相之相,似心理学上之感觉,如声来才有声觉,此为八识之前眼、耳、鼻、舌、身意与第六意识合作所出现的感觉,亦可称为体相之相。

  (3)法相。太虚认为,法相是所知一切法之相貌、义相、体相义。也就是能知与所知的结合。他说:

  能知为所知之一部分,所知之范围广而能知之范围狭也。如一切法为所知,一切法中一部分法为能知,同时亦可为所知。如意识上起一刹那之知识,即此了知一刹那之知识为能知,其余皆为所知。所知的知识即能了知之知识,故不离能知。而能知又为所知之一,故能知亦包括在所知也。

  此是讲一切法为所知之境。在他看来,事与理乃初觉者,心乃能觉者,但此三种现则同时,不能相离,有其一即有其三。佛学所谓法相,即指此三种。可见,他所谓法相,即事、理、心三者。

  (4)法相唯识学。眼、耳、鼻、舌、身为五根(能),相对色、声、香、味、触之五境(所),通过触,通达能、所。法处所摄色,为意识所色。色即法。他说:

  法处所摄色有五:一、极略色,谓分析有质之实色至极微处,故名。二、极迥色,谓推测虚空明暗等无质之色,至极远处难为迭见者,故名。三、定所引色,谓禅定所变现之色、声、香、味等境,故名。四、受所引色,又名无表色,谓受戒时动作上、言语上感动而得,故名。五、遍计所执色,谓于意识假想上虚妄计度执为实有,故名。如创造世界之上帝,是其例也。相应者,谓能与心合作一事。不相应者,即不能与心合作一事也。

  太虚认为,今以法相唯识连称,是示一切法皆唯识所现。唯,不离义;识,即百法中之八识及五十一所心,皆不能离识而存在。他说:

  以一切法皆唯识所现故,一切法多分受识之影响而变化故。现有二义:一、变现义,如色法等。二是显现义,如真如等。法相示唯识之所现,而唯识所现即一切法相;唯识立法相之所宗,故法相必宗唯识。所现一切法甚广,然所变所现一切法之所归则在唯识,故宗旨所在,曰法相唯识。

  这就是说,法相唯识学,是说明唯识法相之学的理论。凡经论有阐明法相唯识之义者,皆属之。

  (5)中道真实。太虚认为,我们眼前的事物有二个方面,即存在形态和人能想到其因缘关系。这是实体的特点。他说:

  有一偈曰:“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这是说,宇宙间无一现象不是因缘生。既从因缘生,其自体当然是空,而且识别其存在之名相又必是假立,故称为中道。中道即空即假,即假即空。

  他认为,中道的道理不因时空之不同、人智之高低而有变动,所以叫做真实。此真实就是客观实在。

  4.禅学

  上面讲的太虚的法相唯识学是其禅学的基础。太虚认为,中国佛学有自己特殊的面目和系统,那就是禅。禅是禅那的简称,或说定、禅定。一般说的禅比禅宗之禅广,是从广义上讲的。太虚说:

  中国佛学之特质在禅。佛学二字当然包括各种佛法,而各类佛法的义类甚宽,今不过就中国佛学的特质说,故云“在禅”。比方,南洋佛法之特质在律仪,西藏则在于密咒,而日本佛教的特点则在于闻慧及通俗应用。……从以上各地特质比较起来,反显出中国佛教特质在禅。

  对于中国佛学的特质之所以在禅,太虚提出二点因缘:一是“梵僧的化风”。早期梵僧到中国弘教,使学僧皆视佛法为深奥神秘,肯死心刻苦探索,由此皆从禅定中去参究,遂即成为中国佛学特质在禅。二是“华士之时尚”。由于当时中国学僧尚禅定,乐于在山洞崖窟中禅静修养,接引后学亦以此为要旨,遂养成中国佛学在禅之特质。

  太虚认为,中国禅的历程以达摩为界分为前后两个大阶段。前者叫依教修心禅,后者叫宗门禅。依教修心禅即依教解理摄心修定之谓。依教修心禅有四个阶段:安般禅、五门禅、念佛禅和实相禅。“禅的发展,起初也是依经教而修的,至达摩东来,才成为独立的禅宗,才为后世分宗下、教下之所本而成为达摩的宗门禅。”

  宗门禅的特点,是重口传而不依经典,不依经律论义乃至非言语文字所能及,是超教之顿悟,所以也叫顿悟禅。对于达摩、慧能以后之顿悟禅,太虚将其演变分为几个阶段:一是悟心成佛禅,即达摩至慧能之禅。二是超佛祖师禅,包括行思与怀让、希运与道一、百丈与道药、云龙与黄沩等。三是越祖分灯禅,此指沩仰、临济、曹洞、云门、法眼等五宗。四是宋元明清禅,此有公案之拈颂、话头之疑参、空默之观照、坐跑之兼运、禅净之合修、宗教之和合、儒理之推衍、仙道之旁附、僧俗之常套以及语录之纂研等。

  太虚是基于重建中国佛学而讲禅宗的,其目的是探求中国佛学的全体大用。

  佛教的目标是涅槃解脱。此谓离缚得自在,即脱离囚奴束缚的生活,达到自由自主之地位。那么,是谁束缚自己呢?太虚说:

  这束缚并非别人加之于我,原来都是自己找来的,解脱不外解放自己,故解脱只须自己能觉悟。……佛教以众生误认五蕴和合之幻体为我。既说有我,便有我所有物,事事以这个假我为本位,一切活动都咸了这个假我的奴隶。……涅槃是大乘境界,即为法界圆明。佛每说到这个境界,必勉吾人自证。故惟有已经自证之人方能彻底了解它。然依佛典亦可知其一二:它是一种绝对清凉无烦恼、绝对安静无破坏、绝对通达无障碍、绝对自由无系缚的境界。

  在太虚看来,悟境是释迦未开口说法前的觉源心海,如果打开自心彻天彻地的大光明藏,佛心自心印合无间,即身便成了与佛陀一般无二的真觉者。这是中国佛学的真髓。

  对于如何悟道,太虚强调禅教会通。禅即禅那。太虚说:

  禅那的本意是静虑,也就是说在静定中观察思虑,因此亦称禅观。禅定的种类极多,例如安般禅、五门禅、念佛禅、实相禅、宗门禅等。……实相禅所根据者是《禅法要略》、《中论》、《智论》、《法华》、《维摩诘经》,为慧文、慧思、智者诸人所宏传。其要旨在即缘生法而见三谛实相、三智一心中得。三智,即遍了法性的一切智、自行化他的道种智、了法无二的一切种智。一切智是空观所成,道种智是假观所成,一切种智是非空非假即空即假的中道观所成。《智论》的三智一心,是以一心三观而观一境的三谛而成。一境三谛是诸法实相,一心三观便是实相禅。上述四禅是依教理修的,但是宗门禅重在自心参悟。宗门禅始于菩提达摩,要旨在“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咸佛”。要之,宗门禅即顿悟禅。

  太虚认为,禅学是体验领悟工夫,重在心得悟境。

  太虚是中国近代佛教的领袖,佛学的集大成者。他用法相唯识学融会台、贤、净、禅,最终落实到“人生佛教”之上,是非常深刻的。

  (三)月 溪

  1.生平和著述

  月溪(1879---1965)俗姓吴,名心圆,祖籍浙江,后迁至云南昆明。早年习儒,研习濂、洛、关、闽之书;因读《兰亭集序》中之“死生亦大”句而慕佛学。19岁,上海震旦大学毕业后于上海静安寺出家,遍阅三藏,参禅悟道。24岁这年8月某日中午,闻窗外风吹梧桐叶声,豁然悟道。此后,至全国各地讲经说法。1931年,重建广州大佛寺。抗战时期隐居云南,后赴香港住持九龙沙田万佛山梅思园。1951年,独资创建万佛寺。逝世后遗体不坏,其肉身佛供养于万佛寺内。

  月溪精通中西哲学和文学,其著述有《大乘八宗修法》、《参禅修法》、《念佛修法》、《禅宗修持法》,以及《维摩诘经》、《楞伽经》、《金刚经》、《心经》讲录等,总共有98种,是近代禅师著述最多者之一。

  一些近现代佛学史,对那些在政治上有地位的佛教、佛学者不厌其详地论说,却忽视像月溪这样的对佛教禅学确有贡献者。月溪是近代不可多得的禅学家,其禅学应在中国禅学史上享有较高的地位。

  2.禅学

  月溪的禅学思想至为丰富多彩。他不仅较全面地论述了中国禅学,还对历代反复争论的禅学问题试图以现代哲学思想予以解答,以适合现代社会的需要。

  (1)禅境:见性成佛

  禅家的最终目的是见性成佛。这个佛境或禅境,佛家名为实相、真如、佛性、本来面目、清净法身、净土、涅槃等。对其涵义,历代佛家、禅者的理解有很大的差异。

  A.证人本体。近代西方哲学传人中国后,学者往往用哲学上讲的本体论来理解禅境(见性成佛)。月溪明确指出,这两个问题是不同的。

  月溪认为,西方哲学家如康德等,把本体分为绝对的超越经验之本体界和相对的感觉思维之本体界,前者是人的智识能力所不能达到的。因此,西洋哲学“只有相对的本体论而没有绝对的本体论。几千年来,西洋哲学尽是向经验思维上做工夫,不但没有证人超验的本体,而且越研究离去本体越远,其原因就是缺少一种可以证如本体的方法的缘故。”月溪强调,西洋哲学是解释相对本体的学问,始终没有证人绝对本体;而禅法则是能证人绝对本体的方法。月溪说:

  在希腊古代,超验的本体的形而上学实未见于思想界,学者不过就经验的物质之中选其最根本者视为万物之源而已。当希腊哲学家正在以思维经验追究万物根源之时,释迦已坐在雪山上经过四十九天的工夫,发明了直接证入超验的本体的方法了。

  在月溪看来,释迦禅法是人类思想史上之最伟大之发明。按照释迦禅法而证人绝对本体(即见性成佛)者不可胜数,《传灯录》中有数千人之多。月溪进一步说。

  欲证入本体,舍参禅无他途。西洋哲学家对本体问题仅抱一种研究及认识之态度,盖参禅之人一旦证入本体,便是“见性成佛”,超出轮回生死得大受用。学佛之最后目的在此。故佛教中无论任何宗派皆以禅法为根基,并视其方法之是否彻底(即能使人见性与否)而判其优劣。

  月溪认为,小乘断六根破我执,但结果落于法执;中乘知我执之非,破法执而落于空执,皆未人本体,不能见性成佛。大乘菩萨破空执(即无始无明),然后达于实相绝对之境。禅宗之方法即最后一种,而此方法乃不假其他经验理论以达到,而是一种直接证人本体之方法,即所谓直人根源、顿悟成佛。参禅不是直觉,直觉乃不出脑神经作用,脑神经无法知道佛性。

  B.禅境即佛乘。基于上述,佛教一般分小、中、大和上四乘。此因众生根器深浅而分项,实五四乘。月溪说:

  根器成熟,佛乃直示最上乘法,豁然开悟,洞彻本心,无生无灭,不变不异,圆满现成,不假雕斫。始知非心非佛非物,了无一法可得。所谓法门者,无非空谈。所谓四乘者,尽是戏论。于是乃信佛所云“不说一字不答一字”。……最上乘者,亦名佛乘,乃明心见性之后直示真如佛性,发挥绝对妙理。惟证与证乃能知之。故世尊拈花迦叶微笑、迦叶擎拳阿难合掌,以心印心,若合符契,不假言说,当面相呈,最高最极,无可复加,即最上乘禅也。……六祖《坛经》云:“法无四乘,人心自有等差。见闻传诵是小乘,悟法解义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万法尽通,万法具备,一切不染,离诸法相,一无所得,名最上乘。

  小乘断六根,中乘断一念无明,大乘断无始无明,最上乘直示真如佛性,是为四乘大意。最上乘禅是诸乘之最高,修学者最终之目的地,就是禅之境界。

  C.佛性即心性。心性是中国儒家的用语。在儒家看来,人之性是天给的,即天命之谓性。先秦孟子提出尽心知性;宋儒认为性即理。由此,儒家论证善恶的问题。月溪认为,佛性就是心性。

  但是,月溪所说的心性与儒家所说的心性是不同的。月溪说:

  心性者,众生本源自性是也。亦名佛性,或曰真如,或曰如来;禅宗谓之本来面目、清净法身,唯识宗谓之自心现量、圆成实性,净土宗谓之法身净土、常寂净土,三论宗谓之实相般若,律宗谓之本元自性、金刚宝戒,天台宗谓之自性实相,华严宗谓之一真法界,真言宗谓之净菩提心。名号虽繁,其体则一。……此之谓心性,乃指真心自性,非他家所指之心性也。

  寻常世俗所言之心,乃是无明妄心;佛之所谓心,乃是究竟真实之心,也就是真如。

  D.不立文字不离文字。以心传心、不立文字,是禅宗最基本的原则。月溪认为,这是因为,“文字者,依于脑筋思想,思想则依于一念无明,一念无明虚幻不实,故思想文字亦虚幻不实。虚幻不实者名为相对,相对则有生灭,不能表示无生无灭之绝对,故文字无法表示绝对之佛性。”这就是说,绝对的佛性只能自证自修。

  但是,文字方便,又不能离言语文字。一切言教,似因指而见月,因言而得意。月溪说:

  文字虽属相对,倘能因指而见月,则文字未尝无功。倘能明心见性,入于一味一相之境,则文字当体即是实相,相对变成绝对矣!倘执指以为月,则文字未偿无累。三藏二十部经典乃释尊所假立,亦释尊所否定。假立者为度众生,否定者为免累众生。能假立而不能否定,非佛也;能否定而不能假立,亦非佛也。惟期能假立又能否定,于是佛法乃圆融而无碍,纯粹而无瑕。佛尝说“无常苦空无我”矣,随而否定之。

  这就是说,佛陀说法无沾滞,由相对而最终导人绝对。论者常以佛典而证立文字,殊不知佛典之文字早被佛陀一一加以否定。佛陀说法是随说随破,不留一字,无迹可寻。故议佛毁佛者如挥拳击空、仰面唾天。

  (2)参禅

  上面讲的是禅者之目标或目的。那么如何达到这个目标或目的呢?那就要参禅或习禅,通过参禅或习禅之方法而达到。对此,月溪讲了诸多参禅或习禅之方法,如参话头、参颂偈、参公案等。

  A.破无明窠臼法门。月溪提出用奢摩他、三摩提、禅那三种法门破无始无明。“奢摩他,中国叫音做寂静,就是六根齐用破无始无明。三摩提,中国音叫做摄念,就是一根统领五根破无始无明。禅那,中国音叫做静虑,就是修大乘的六度第五度静虑,六根随便用一根破无始无明。”月溪说:

  (我们)以眼、耳、意三根为数利,如用眼根,眼睛就不向外看而向内看,其余五根也不攀缘外境,清清静静地看,往脑筋里面来看,看来看去,看到山穷水尽的时间,达到黑黑暗暗一无所有的无明境界。这时不可停止,再向前看,看得多,圃的一声,无明就会破的。无明一破,豁然贯通,柳暗花明又一村,彻天彻地的看见佛性了。或者六根齐用,清清静静的将一切外缘放下,眼根反观观自性,耳根反听听自性,鼻根反闻闻自性,舌根反尝尝自性,身根反觉觉自性,意根反念念自性。这样用功得多,机缘成熟,团的一声,就会破无明见佛性的。

  在月溪看来,古今禅宗见性改为非引文体成佛之人。是通过照此三个法门修学成功的。

  B.参话头。参话头最主要的是发疑情,单刀直人。如参父母未生之前哪一个是自己的本来面目?应先明白父母未生以前是中阴身、非佛性,一念不觉而人母胎。中阴身受生死因,未见佛性。月溪说:

  父母未生以前是中阴身,父母既生以后是见闻知觉的灵性。明白本来面目,识取后永不入轮回胎胞。此人囚被无始无明窠臼遮障,我们就从无始无明识取。因缘始至,圃的一声,无始无明一破,豁然贯通,本来面目自性即出现。明心见性后话头就用不着了。

  月溪认为,禅宗顿教,一悟便悟,不分阶级渐次。参话头等机缘成熟,围的一声无明窠臼已破,即见佛性。明心见性后,有明眼善知识则寻访明眼的善知识来印证;如没有明眼的善知识,就找《指月录》、《传灯录》、《五灯会元》、《维摩经》、《华严经》、《楞伽经》等细读即可印证。

  对于慧能所说的“善恶不思量”,月溪也认为是由参话头而生疑情所至。月溪说:

  六祖说善恶不是量,正与么时,阿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六祖的意思,要他在善恶不思量地方下疑情参究,便会见本来面目;你如果只管善恶不思量,没有向前参究,哪会明心见性?

  C.达摩壁观非习禅。在月溪看来,壁观非达摩禅法,非其习禅,是因其初来际会未谐而面壁默坐。如愚似讷,人莫之测,故名之“壁观婆罗门”。月溪说:

  宗门悟道之后不假修习;若尚有修,则未彻悟。达摩乃悟后之圣,故知面壁非禅。且历来宗门祖师,皆反对空心静坐。六祖《坛经》云:“又有迷人,空心静坐,百无所思,自称为大。此一辈人,不可与语,为邪见故。”……荷泽神会禅师云:“若有凝心入定,住心看净,此障菩萨,未与菩萨相应,何由得解?”宋范觉禅师《林间录》云:“菩提达摩初由梁之魏径行嵩山之下,倚仗少林,面壁燕坐十年,非习禅也。久而人莫测其故,囚以达摩为习禅。夫禅那仅诸行之一,何足以尽圣人?”

  达摩禅法抛却虚文,惟务实际,使人顿彻根源,直证佛果。因此,达摩禅能尽扫支离之弊,故能迅速传衍。

  D.棒喝怒骂即释迦拈花示众。禅宗后期五宗七家有所谓家风,乃是祖师发扬别传宗旨所施之独特作风。各祖师之目的皆为明心见性,而因后学个性各异,须因材施教,便形成接引学徒有宽猛缓急之不同方法。月溪说:

  宗门家风应以释迦拈花示众为滥觞。中土祖师之以棒喝接引学人为最普遍之方法。棒始于六祖打神会,喝始于马祖之接百丈,其用法皆与拈花无别。至若迦叶擎拳,阿难合掌,二祖慧可之礼拜依位而立,马祖之竖拂掷拂,秘魔擎拳,禾山打鼓,石巩弯弓,雪峰辊球,国师水杭,归宗拽石,罗汉书字,大随烧畲,德山入门便棒,临济入门便喝,百丈之“是什么”,无业之“莫妄想”,赵州吃茶,云门胡饼,亦皆与拈花示众无别。

  这就是说,家风即是祖师接引后学之权宜方便。家风虽因人而殊,而佛则是永恒的,皆为明心见性、了脱生死而续佛慧命,把臂偕行。

  (3)悟后光景

  月溪认为,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世间法即佛法,佛法即世间法;不能以佛法分别世间法,亦不能以世间法分别佛法。只有悟后妄念根识俱变为佛性。他说:

  见性后,在本体上看是一理平等的,无所谓佛,无所谓众生,无所谓众生成佛,生死涅槃犹如做梦,菩提烦恼同是空花。未见性前一切皆假,妄识所支配故;既见性后,一真皆真,真心所流露故,所谓以金作器,器器皆金。那时,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总是真如,大地山河皆为佛性,石头、瓦决概属菩提,嬉笑言谈真心妙用,杨眉瞬目佛法宣流。盖即体起用,即用归体;即体即用,即用即体;体为用之体,用为体之用。体用不二故,所以左右逢源,无不自得。前时怎样也不得,现在怎样也得。法见是竖穷三际(过去、现在、未来三时间都打破),横遍十方(东南西北横计八方、上下直计两方的空间都打破)。经云:“十方三世佛,共同一法身。”这就是说,众生国土、地狱天堂皆是净土,有性、无性齐成佛道,烦恼即解脱。这种境界,就是“五蕴皆空”。月溪又说:

  现在一般修行以为不执著二切相,不住一切相,对境无心,一切无碍,便是“五蕴皆空”,此乃大错。不执著一切相,不住一切相,对境无心,一切无碍,乃是任五蕴起灭,不去管它;但五蕴仍然是五蕴,没有变成佛性,它仍会作坏,而你一天到晚要存着“不去管它”这个念头,不能放松,岂不心劳日拙,哪里能“无心”、“无碍”、“五蕴皆空”呢?

  在月溪看来,“五蕴皆空”是说明心见性后五蕴皆变成佛性。五蕴即色、受、想、行、识。五蕴遍满虚空,像物质,皆为佛性。所以,《心经》上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此外,月溪对黄檗所说的“即心是禅,无心是道”,认为是悟后语,而后人误为是将妄心停止、无思无虑,是不对的。此“意谓佛说方便,为度诸三乘人,上上报人自明其心,自见本性,则何须更用一切法耶?”这就是说,妄心是一念无明,一念无明停止则开始无明黑暗境界,此境界未破则不能见佛,不为悟道。对与此相似的“平常心是道”,月溪说:

  “平常心是道”一语,意谓明心见性之后起心动念无非佛性,行住坐卧、穿衣吃饭、寻常日用皆是真如。此乃证悟后之境界也。今人误“平常心是道”,便是普普通通的过日子,平平常常地做个好人,不为善,不造恶,任运随缘混过一生,便是悟道。此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何异耶?

  可悲可痛!

  月溪强调,把此理解为不造业、任运随缘是不对的。

  (四)印 顺

  1.生平和著述

  印顺(1906--- )俗姓张,号鹿芹,浙江海宁人。25岁从普陀山福泉庵的清念出家,法名印顺,字盛正。1931年人太虚任院长的厦门闽南佛学院。参学于虚云、太虚等大师。1948年主编《太虚大师全书》。定居于台湾新竹后,曾任善导寺住持、《海潮音》社长、中国文化大学哲学系教授等。1970—1974年出版文集《妙云集》(24册)。代表作品有《中国禅宗史》、《印度佛教思想史》、《空之研究》、《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和开展》、《中国古代民族神话和文化之研究》等。

  2.由般若学至禅学

  (1)般若是佛学的核心。印顺认为,在印度佛教史上,以龙树为代表的大乘空宗是般若的产物。般若是佛学的核心。大乘般若学可分为三大系统:一是性空惟名系。此是以龙树中观学为代表的。如经谓“菩萨摩诃行般若波罗蜜,习应(应为应习)七空,所谓性空、自相空、诸法空、无所得空、无法空、有法空、无法有法空”。

  印顺认为,这是龙树等惟空惟名论的根据。二是虚妄惟识系。以无着、世亲的惟识学为代表。三是真常惟心系。宣扬实有的真如——如来藏之说,如中国佛教的天台、贤首、禅几个宗派都是。印顺强调,真常惟心是以真常心结合真我而成的。他说:

  真常心而进为真常性惟心论,实有赖性空大乘之启发。性空之一切皆空,不自无为常住来。佛说缘起,常识见其为性在;以理智而观察之,探其究竟之真实(胜义),……真常心乃一变。真常净者,一切一味相,于法通达即一切通达;以是而诸法实相之常净,与心性之真常净合。常净之心,一跃而为万有之实体矣!了了明觉之心性,昔之为客尘所染者,业集所熏者,咸生死而与净心别体;今则客尘业集之熏染净心,幻现虚妄生;死。而净心则为尸切之实体(不一不异)。至此,真常乃可以说惟心。

  这是讲真常惟心的根源和形成。他指出,真常惟心“乃真常心与真常空之糅合”,说明了“法界清净与心性清净”是一致的。

  印顺进一步指出,般若学之三大系统是同源的。性空惟名系是以现观法性为主要目的;虚妄惟识系虽广说法相,在修证上先以识有遣境无,以境无识之不起,达到心境都无所得,终归于极无自性的现观;而真常惟心系,也是先由观察外境非实有的观察义禅,进到二无我而不生妄想的攀缘如禅,直到般若现前、于法无我、离一切妄想的如来禅。这与虚妄惟识者的现观次第是一样的。

  (2)中观。上述大乘般若学之唯空唯名系,即是讲中观的,印顺有极其深的研究,其是现代最著名的中观学者之一。中观即中道观,是龙树学说的核心部分。印顺说:

  中道,当然是不落二边。但不落二边一一中道所含的意义,还应该解说。中的本义,可约为两种:一、中实:中即如实,在正见的体悟实践中,一切法的本相如何,该如何,即还它如何。这是彻底的、究竟的。所以僧睿说:“以中为名者,照其实也。”(《中论序》)二、中正:中即圆正,不偏这边,也不偏于那边,恰得其中。……中即是正。

  所以肇公称《中观论》为《正观论》。此中实与中正,是相依相咸的:中实,所以是中正的;中正,所以是中实的。这可总以“恰到好处”去形容它。

  “恰到好处”,是中国古代的中庸义。但是,佛学的“恰到好处”,是讲“不著于名相,不落于对待”。“对待”即两边,是虚无不实的,缘起性空的。他又说:

  中道,是佛法也是佛弟子遵循的惟一原则。一切行为。一切知见,最正确而又最恰当的,就是中道。中是不落于两边——偏邪、极端的。……这一原则,应用于知见的,就是“处中说法”的缘起,缘起法不落二边——一与异、断与常、有与无的。正确而恰当的中道,不是折中,不是模棱两可,更不是两极端的调和,而是出离种种知见、息灭一切戏论的。

  “知见”,是见解,即理论。这里,认为中道即缘起法,即缘起中道。“出离种种知见、息灭一切戏论”,即是缘起性空。空无即中道。

  由中道,就可以进一步理解“中观”了。印顺把中观理解为“悟人缘起中道”。他说:

  观即观察。此名可有三种意义:一、指观者说,即能观的主体。约观者的总体说,即是有情;约别体说,即与心、心所相应的慧心所。佛典所说的止观,即是定慧,故知观体即是慧。二、指观用说,从观慧所起的能观作用,即名为观。体与用佛法中常是通用的,如说“思量为性相”、“了别为性相”。性即是体性,相即是用相,即是在思量或了境的作用中显示其体性。今也是依观察、思维等作用中显示慧的体性。三、指观察的具体活动说,这包括的内容很多。说到观,即是依所观的对象而起能现,以能现去观察所观,所有的观察方法、观察过程等等,同为相依相待的缘起。这在《般若经》中曾分五类:一、观,二、所观,三、观者,四、观所依处,五、观所起时。若离了这些,观就无从成立了。所以,依于缘起的相依相待法则,才有内心的思维与考察的中观。

  “观”是内心活动,它与吐之于口、笔之于书的“论”不同。但是,“论”是基于内心的思维活动的。“存之于心为观,吐之于口为论。”他又说:

  观、论与中道,是相依相待而非离别的。离中道,即没有中论与中观;离了观与论,也无法发现中道、体验中道。这点,中观学者必须切实记取!

  观与论所以称“中”,就是因为所观的是“中道”,如果离开了中道,自然也就无所谓“中观”与“中论”了。同样,如果离开了“观”与“论”,自然也就无从去“发现”、“体验”中道。掌握了这一点是很重要的。他的结论是:

  中观与中论,是观察中道、论证中道的方法,是体悟中道实相必不可无的方法,是体悟中道实相必不可无的方法。.所以,中观与中论是中道——真理的方法论;用世间的术语说,即是论理学。

  印顺认为,“缘起有”与“自性空”是中观学的两大命题。这是中观学的现象沦和本体论。缘起而有,非真有,是讲现象;缘起有虚假,自性(实体)本空,是讲本体。“凡是缘起的,即是无自性的;无自性的,即名之为空。缘起即空,是中观大乘最基本而扼要的论题。”

  在印顺看来,因为“缘起有”,所以“自性空”;从“缘起有”中显示“自性空”,从“自性空”中说明“缘起有”。他说:

  中观可称为缘起宗,其他各派可称为自性宗,也即是空有二宗的分别处。若以缘起与空合说,缘起即空,空即缘起,二者不过是同一内容的两种看法、两种说法,也即是经中所说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中观所说的空,不是都无所有,是无自性而已。如水中的月,虽自性本空,而月亦可得见。

  这就是说,中观所讲的空,是空其实而有其自性(实体)。所以,中观所讲的空,是一种特殊的否定,不是俗谓什么都没有,连缘起诸法也空掉。这种真空妙有,印顺甚至说,“依现代的术语说,是扬弃”。把中观称为缘起宗,就是称其空宗,因为中观通过缘起论证了佛教空的理论。

  (3)禅史。印顺所著《中国禅宗史》是其代表作品。鉴于胡适以历史学的方法研究禅宗史,用史实不清来否认禅宗发展的某些环节;而印顺则提出,禅宗的传统法统既有史料的根据,又有禅者“充满热情的传说”。这是极有见地的思想。以慧能为代表的中国禅,是直证实相般若的,超越了言语文字和时间空间。他们以顿悟方式以心传心,所证得的是内在的生命境界,如果在生命的外在活动上兜圈子,即着眼于社会历史的事实上,就远离了禅,摸不着边际。

  印顺不仅肯定确有达摩其人,还认为达摩是中国禅宗史上的一个关键人物。达摩的“理人”强调“舍妄归真”、“深信含生同一真性”,就是“真常唯心论”。印顺肯定达摩以下的传法系统。他说:

  达摩禅“借教悟宗”。重教的,流衍为名相分别的楞伽师;重宗的,又形成为不重律制、不重经教的禅者。护持达摩深旨的慧可下那禅师、璨禅师等,以《楞伽经》为心要,随说随行,而助以严格的、清苦的头陀行。道宣时,一颗光芒四射的慧星在黄梅升起,达摩禅开始了新的一页。使达摩禅终于一跃而成为中国禅法的主流的,是道信与弘忍。

  《坛经》与慧能的关系是长期争论的问题。印顺认为,要区分《坛经》的主体部分(慧能开法大梵寺的记录)和附录部分(慧能平时的答问、临终嘱咐等)。敦煌本《坛经》是在780—800年出现的,离慧能去世也很远了。

  印顺认为,慧能在岭南的弟子如法海、志道等,“他们的贡献,是《坛经》的集成和传出,及有关慧能事迹的传说”;“发展曹溪顿教而成大宗的,属于中原及江南的弟子”,即中原的荷泽宗、江南的洪州宗与石头宗、剑南的保唐宗等。

  印顺认为,禅宗为“千真万确之惟心论”,而且是“真常惟心论”,是“后期中国佛教之心髓”。对于禅宗的特点,他还说:

  禅宗之初,颇近于一分声闻行者,四事恬澹,有头陀之风;重实践,不以论说为重;有法堂而不立佛殿;经行、坐禅于山边林下,随遇而安;解脱之心甚切,所谓“己事未明,如丧考妣”;随闻悟入。凡此莫非古代声闻佛教之遗风。然禅者衣食随缘,不拘于三衣、中食,多从事劳作,如

  百丈“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自始即别立禅院,与律寺异,迥异于古代……。至于禅者所悟,以达摩二入、四行观之,则藏心本净之见也。

  印顺对禅学、禅宗的研究有许多独到见解,很值得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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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愿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在世富贵全,往生极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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