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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僧伽禅修教育 ※ 作者: 宏吉法师 - 南普陀佛学院 一、僧伽禅修教育的界定 “禅修”,就修行人而言,应该是熟悉的。它常代表著「禅定的修习”,也就是修习四禅八定,以获得现法乐乃至胜知见等利益,不过,这是通于外道的。若就欲求解脱生死的僧伽来说,它是具有更深广意义的,那就是“修习诸静虑功德,资以照破无始无明,以开显究竟圆满智慧的过程。”更直接地说,“禅修”就是“证悟法界实相的修习过程”。 这修习过程,自来便依众生根机的浅、深,而有两种路径: (一)声闻禅修:声闻人依于出离心,而断集灭苦思欲取证,于是藉由修习禅定来加强缘起性空的慧观,以破除根本我执及见思二惑,终而证入寂灭涅槃,得阿罗汉果。所谓:“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后有”。 (二)大乘禅修:大乘人依于菩提心,不急求自证;为救拔一切众生苦痛故,以诸方法修习禅定任持空慧,广造一切利生事业,而又了知实无人、我乃至一切利生事业可得,这是大乘依于禅波罗蜜而至佛道的修学。所谓禅波罗蜜者,如《大品般若经》云:“云何禅波罗蜜?须菩提,菩萨摩诃萨以应萨婆若心,于诸方便入诸禅,不随禅生,亦教他人,谓之禅波罗蜜。”所以可知,大乘禅修是以成佛为根本目的,修诸禅法得入空慧而不取证(大悲心故),以空慧力故,大作一切梦中佛事,成就佛道而又实无佛道可成。 从大乘的角度来看,“僧伽禅修教育”可说就是成佛的实修教育。以下将依据大乘禅修的意义,来谈有关台湾僧伽禅修教育的一些看法。 二、台湾佛教的禅修教育概况 民国七十年代解严之后,僧伽出国参学便利,因此得以参访南传声闻禅法,以及藏传密教佛法等。而许多僧青年在接触这两个系统后,觉得他们的实修理论明确、又多有善知识指导,修习后身心很快就有所觉受,乃至能息灭当下粗猛的烦恼;相较之下,汉传系统几十年来,在实修方面不论是念佛或是参禅的方法,似乎很少有成就者,法门契入之次第好像不明确、而明眼的善知识又不知在何方。所以在与南传、藏传佛教的比对下,突然照见汉传佛教在实修上的薄弱。故近几年来,有许多僧青年纷纷往缅甸、泰国、印度、西藏学习,甚至有人激烈地批评汉传佛教“口口说空,行在有中”、“毫无次第”而弃汉传而去。汉传佛法已传入中国二千年,有成就的历代祖师比比皆是,为何到今天才突然发觉这些都没有用、都有问题?台湾佛教在实修方面的薄弱,是法的问题吗?曾经是世界佛教中心的汉传佛教,今日为何都一无是处了呢? 事实上,这必须从诸多因缘来观察,才不致失之偏颇。这几十年来台湾佛教实修薄弱的原因,主要在于大时代的共业因缘:五十年前由于台湾历经日本坛家佛教的洗礼及民间性台湾斋教的兴盛,正统的汉传佛教根本无法传入,建筑、思想都受日本化甚深的影响。大陆沦陷后,许多尚待养成的年青僧伽,随政府来台,面对政局的不安定、省籍的隔阂、物资的缺乏,传播佛教正统教义自然遭遇许多困难,乃至很多大德都受到白色恐怖的加害。所以在那个时代,别说弘扬正法、实修实证,可以说就连立足、安顿生活都有问题。 在如此恶劣的时空背景下,为了先求得一立锥之地,当时只好(也只能)藉由世俗的方便法来接引信众,如:讲通俗佛法、办法会、应付信徒筹资盖庙等,从教法弘布至建寺安僧,皆不得不随顺于世俗谛,为了让佛教能安立于台湾这块土地上,在实修层面上就相对的难以深入,这可说是台湾佛教惨淡的植根时期。所以台湾佛教实修薄弱,主要为时代动荡所致,所以并不是汉传佛教无实修方法!如果中国佛教是在这种错误认知之下而被摒弃,实为众生之悲、为吾等之过! 于此时空背景影响之下,台湾佛教四十年来之僧教育在实修部分亦同样显得薄弱。如佛学院教育,多半依据世俗教学架构,来设计学程及作息,而且为了因应台湾佛教世俗弘化的需要,还开设许多插花、书画、电脑等课程,这种世俗弘化导向之安立,也逐渐导引出重义解而轻实修的学院风气。即便是要施设实修课程,也总受限于实修师资缺乏,而有所困难。因此,在这样先天不足,后天又失调的情况下,台湾僧伽禅修教育,便每下愈况! 佛学院教育,本来就应该培养能实修实证的修道人,即便是深入经藏,也是为了实证而义解。但是,由于前面所述的因缘影响之故,以致现前的佛学院教育,多过于注重学术研究,甚至许多人还以学术成就,作为其修学佛法的主要目标。如果从祖师大德的修学过程来看,虽然也有很多祖师学富五车,研究法义,精通三藏;可是他们都有个共同特色,就是他们都具极为恭敬虔诚的信心,以全生命投入,透过解行相应而趋向实修实证。若只是重于文字义解,则终究要落入人类思惟的巢臼,自然会受六根的拘束;而人类的六根作用是何其狭小!要以这些有限的经验,来解读超越人类太多太多的智慧内涵(即佛道的内涵),差距是很远的。祖师大德常比喻,文字是指头而不是月亮,我们这一代太看重文字的解析比对,不知道许多时候是要放下文字,透过身心的行持,如拜佛、念佛、拜忏等种种方式,去体会感受世间种种的现象,乃至透过仪式化的身形训练来降低我执、降低我们对思惟、思辩强烈的执著。经由身心实践的行持当中,慢慢才有可能看到实相的月亮。但是现前很多佛学研究正好背其道而行,很多佛学院的训练,特别是比较优秀的学生,未来的出路就是研究所。虽然大家都知道读佛学院是要修行的,可是无形中就有一股谁读得好,谁就上研究所的风气。而读研究所干么呢?做佛学研究、得到学位、当佛学院的法师,乃至领导佛学院。现在的台湾佛教,特别在制式的僧伽教育里,这样的气氛是相当浓厚的。 佛学院之教育系统有不足,道场之教育系统又如何呢?有些寺院是以道场教育来引导徒众,其中有些也有实修实证之大德带领,但往往教理的施设不足,而只注重生活的磨练,如做苦工、念佛等等,此种教法于大德在世时,尚有利益;一旦大德往生后,由于没有知见基础而无所适从,乃至以泛修行之说,大大地坏佛知见。总之,实修教育的薄弱,就是台湾佛教这四、五十年来僧伽教育之现象。 三、禅修教育的省思与改进 如前所说,台湾汉传佛教的植根时代,是以世俗谛流布为主要取向;此阶段建立了庄严的寺院、广大的信众、僧伽数量加速成长,令佛教渐渐被社会所认知。在众长老们辛苦建立台湾汉传佛教的基础上,吾等这一代的责任,即应开始复原佛陀教法,令众生得究竟解脱之根本意乐,导引至实修实证之方向;也唯有真修实证,方能超出世间、畅诸佛出世之本怀。若不如此而仍停留在世俗弘化的层面,将会混淆佛法根本利益众生之内涵!有幸在近三、四年来有中生代僧伽开始反省、检视这一代台湾佛教的问题,担起这一阶段性任务,并特意安排禅修教育纳入学院的教育制度中,或根本以禅学院为名、以禅修为学院之宗,乃至纳天台之教观双美及实修部份于僧教育中,皆是很好的迹象。 但现今台湾要施设禅修教育,还有许多困难之处:第一是善知识难觅。如禅宗须有明眼大德为主要之引导者,藉由禅堂来训练僧伽,尔今猛然发觉善知识难觅,禅宗如是,其他宗派亦如是。第二是经典难入。整个大环境的业力因缘为:人根漏劣、知见混杂,我执坚固,即使具有高知识水准之僧青年,亦因受西方科学之影响,及承清末以来民族自信心之丧失,对于中国所流传下来的文化,如中医、儒学、汉传佛教等等,充满自卑且认为是落伍的思想。于此因素下,对于中国佛教古文经典的阅读能力已经降低,故现代僧青年阅读古经典者少,能力不足是最大因素;而对于白话翻译的现代著述,因阅读容易,反而有很大的兴趣,如此,实在很难承接历代祖师修行的宝贵经验。因此在善知识难求、经论难入的情况下,想导向实修实证之教育施设,则显得相当局促。 以下拟就僧伽禅修教育之施设,提供几点建议以供参考: 第一、确立所依宗派、思想而施设禅修教育:施设者必须依自己的条件、因缘、能力、好乐等,确立明确的思想及方法。施设者本身必须先了解所依宗派的思想理路、运作方法等等,且必须有少分或多分实修经验。 第二、依古为师:所谓“依古”即是依中国祖师累积二千年所记载之浩瀚著作、论集,以及所建立之制度等。这些祖师的经验皆是吾等施设禅修教育之参考。尤其台湾汉传佛教在大环境之变迁下,法的传承薄弱乃至中断,此时“依古为师”更显得重要。“依古为师”并不是食古不化,而是因为二千年的祖师经验,其思想及制度等等皆直接相应于中国人的习性。从祖师大德的经验中,可以接续已经中断的传承,使我们在修行路上不会错认光影门头而走错路。此外,再依于这个时代众生的根机和环境,做适应性的调整,如此既能接续传承,又能开演出适应时代之禅修训练模式。 第三、依整体概念来施设禅修教育:在确立了所依宗派及依古为师的原则下,即可开始来施设环境、人事结构、提供教典之教育课程。而在落实课程时,还是要回到刚开始所谈的──禅修教育不要看成是唯一于禅堂内禅修操作的教育,必须具整体的眼光,从禅修所必须具有的根本概念到其施行次第,即道心之训练与坚固、菩提心之熏发、对大乘佛法之信心等依次建立。然而要如何建立呢?如诸大乘经论中提到诵持大乘经典、念佛、拜佛、礼忏等等,以建立起大乘信心;又亲近大乘善知识,亦是生起大乘信心之直接方法,如法华传中记载:有位沙弥因亲近海云比丘,诵持、背诵法华经而建立大乘种性;此外如透过生活教育以激发其菩提心、调柔心性,乃至训练净人及沙弥合掌恭敬等要求,都是禅修教育施设之一部份。这看起来似乎与禅修教育无关,可是它确是指向禅修,为什么?调柔他的心性,方有可能入禅定、服劳役培福报,才能抵挡业障;否则禅修时,业障一来什么也修不成!故知修福报、调柔心性、忏除业障、生起大乘信心等,均须透过课程安排,这些事实上皆与中国禅法有直接关系。至于整体佛法根本知见的建立:从世俗谛观察缘起性空,至一切法毕竟空无自性之中道实相等正见建立,都必须施设在教育的过程中。甚至在建立知见、巩固道心的第一、二年中,不一定要急于施设狭义的修学禅观的教育;而是在道心建立、菩提心被熏发、大乘信心被诱发等正见逐渐建立后,才开始阶段式地给予一部份的禅修教育。当然依于本宗派之禅修技巧,愈能熟悉、愈能去操作,乃至主事者有经验,或是没经验而请有真实经验者来指导,是更好了。这是谈现今应该开始导向实修实证之路时,身为教育者于建立禅修教育所应注意之重点及次第。 四、结论 禅修教育是僧伽佛法教育导向的主体。所以看待禅修教育,应该从整体佛法修学的角度来看:从所有佛法修学之资粮、安立之方便,去指向禅修教育。所以次第安立彼此间之关系是非常密切的;如此次第的安立与方便的安立,也是禅修教育的一部份。在建立禅修教育时,若整体概念具足,学僧将会更有机会有所成就。 台湾佛教四十年来,感谢诸山长老们在大时代动荡的因缘下,建立了如此好的基础;虽然这个基础有些不足之处,如实修、实证经验之薄弱,但这是传承不足而不代表汉传佛教在实修、实证上无法利益众生,这是我们这一代台湾僧青年所必须要确认的。在实证经验传承不足之下,我们这一代最重要的任务即是踏在长老的肩膀上,把佛教利益众生最根本的──欲令众生得入佛道的实证经验,提供方向及机会给这代或后代的修行人。此事是代代相传的,我们这一代不一定能建立得很好,但一定要从我们这一代开始建立起来;我们不期望马上能有实修实证的成果,但是现在不建立,则将没有下一代乃至下二代以后的真实证果者出现。 目前已经有许多上座比丘、法师们,开始努力这些事情,我们非常感佩这些法师。而据我们的观察,禅修教育的施设,特别是在大乘禅观中,应以“与萨婆若心(菩提心)相应、以大悲为上首、以无所得空慧为方便”为根本结构及内涵。依此禅波罗蜜之内涵而施设禅修教育时,所应具备的几个重点:强调在依古为师、坚固道心、发菩提心、建立大乘信心。 于此信心基础、发心基础上,再加一些辅行:消除业障、培养恭敬调柔之生活习惯。若能如此,将有机会接续中国祖师大德依于大乘经典所开演出来之禅修方法及殊胜经验;亦能不愧于上一代教内长老大德们之努力,当然最重要是能不辱三宝、不辱佛陀交付给僧伽之使命。此事谈得容易,但还是须要僧伽大德大家一起来用心、切磋琢磨。以上所谈皆是学人个人之浅见,个人修学非常浅薄,仅就粗糙观察略微谈谈,祈诸位大德予以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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