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虚无中道声珍重 |
 
前一阵子,看了传说中的《2012》。一段接着一段透不过气来的视听轰炸随着肾上腺素的退潮冲得不见踪迹,到现在头脑中似乎也就只剩下了一个情节。当天崩地陷,世界已经一片混乱,在西藏山巅一座安静的寺庙内,一个小喇嘛正在与他的师傅讨论世界末日的传言。他问师傅如果那一日来临,他会如何面对?老喇嘛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往弟子的杯子里倒着奶茶,奶茶慢慢溢到茶盘。然后他才缓缓说到,“像这杯子,你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猜疑,如果要看到智慧之光,你必须要四大皆空。”小喇嘛显然一头雾水,只见师傅从自己的僧袍下面翻出一把车钥匙扔给他,淡然一笑,“离合器不好用,老是挂不上档。”
东方智慧以其特有的淡然和沉静为我们面对生命的无常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接纳生命的限制,同时怀抱美好的希望。当颠倒地球两极的灾难来临,你渴望保护自己的爱人,却发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你希望能挽救他人的生命,却发现自己的呼吸也悬在旦夕;你认为自己无私宽容,却发现为了那张能登上方舟的绿卡你也可以不顾他人……这就是真实的生命,这就是生命的限制。接受这一限制让我们不再以神的标准要求自己、别人甚至命运。为什么我一定要是受到眷顾的那一个?为什么世界要按照我们的预期运转?接受生命的限制,让我们免除不实妄想带来的失望和绝望,重获人的自由。纵使渺小软弱又有谁能嘲笑每一次为了生存的奔跑与挣扎。 生命虽被重重限制包裹,人依然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克罗斯雷对一些艾滋病患者研究后,提出“当我们知道死亡并非不可避免。死亡究竟会不会来,死亡究竟什么时候来的时候”,将导致两种生活取向,一种朝向死亡,一种朝向生活本身。具体而言,朝向死亡的生活失去了希望,只是消极的等待死亡,被动的走向生命的终点;朝向生活本身的取向则是不放弃希望,并坚持与一切阻碍物抗争。他进一步总结了三种面对不确定死亡的生活取向:为现在而活,珍惜现在,生命朝向现在,珍惜每一次欢笑如同这是最后一次;为将来而活,尽量正常化地生活,生命朝向未来,努力实现既定的目标好像死神从未现身;生活在空虚的现在,失去了生活的意义,生命朝向死亡,既然一切终究消逝,此生意义又在哪里?与这三种生活取向相关的是三种人生故事主题:成长的故事(growth story);正常化地生活(normalizing);失去(loss)。 对于自己的徒弟,老喇嘛递出了车钥匙,他和他的家人也就多了一种朝向生的选择;而当印度洋的巨浪越过喜马拉雅山席卷而来,老喇嘛在山巅撞响了末日之钟。在生命迎向命运的刹那,他完成了自己的生命,死也成为了一种主动的选择。积极的朝向死亡本身成了第四种选择,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成就了另一种生命的尊严。无疑,不同取向虽然导致不同的生活。然后,无论哪一种生活,与之相随的都有焦虑,对生命不确定感的焦虑。这种焦虑不会在短时期内消逝,反而可能会长期存在,“就像已经溃烂的伤口一样”。正因为知道生命是有限的,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一种原始的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对一个人的发展是必要的,生活本身就是人们对这种不安全感的反应。从某种意义上说,知道或感受到了死亡也是人格的进步,相对于视而不见、熟视无睹的常人,这类人的精神世界到达了更高的层级。但是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应为对未来不确定的焦虑而失去所有的意义和快乐。 电影开始,Jackson和女儿在奔向黄石公园的汽车上欢唱着,“轮回永不间断,永无止境,美好的家园就在前面,在那苍穹……”即便我们没有来世,即便造化总在弄人,此生的每一个24小时,日升日落依然是一个小小的轮回,想做什么何必等到来生,想说什么何必等到以后,管它2012还是2021,我们拥有的只是现在。电影海报上有一行不太起眼的字,“We are warned”,警醒生的短暂和死的真实常让人感到存在的虚无,感觉我们的生活随时都可能破碎垮掉,我们可能一下子变得一无所有,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身在何处,而此时也没有人能够帮助你,你必须重新建造这一切,靠你自己。 不过恰恰是生命的短暂性被充分认识,人才能带着勇气和自由投入当下的生活。其实,我们需要的绝不是消除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学会带着勇气生活。问过很多人,“如果回到小时候,大人告诉你游乐园还有5分钟就要关门,你会有何反应?”几乎没有人会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所有人的回答都是尽可能享乐最后的时光。那么如果生命这场盛大的嘉年华明日即将落幕,你又会如何作为?如果无常来自于庞大宇宙的不确定,那么既然一切都不能确定,谁能说每一次尝试注定会失败呢?既然一切都不能确定,谁又能说哪一种选择是更好的一个呢?参透无常让我们在平常心中更自由的选择而不是退缩畏避,而希望就诞生于这些主动的选择。 平安夜拥挤的地铁车厢里,流浪歌手高声唱着,“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即便在这疑似虚无的存在中,我们依然可以互道一声珍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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