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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草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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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住在城里的日子，我总感觉到自己像飘在空中一样，像飞，但无法自由自在；像走，但空空荡荡脚落不到实处。于是在车流人流之间穿梭往来淘生活的我，总是心浮气躁。母亲说:“那是缺地气。庄稼离不开土地，人也离不开土地。”我相信母亲的话，人就是一棵会走动的庄稼而已。离开土地，藏在体内的阳光、流水、露水、雾岚用完了，身体就没有精神了。于是我明白了为什么公园里马路边的那些花草树木，任凭人们怎么精心饲养，却总是缺精少神。而即使是鸟儿嘴里不小心遗落的一棵种子，落在山坡上水泽边的土地上，不用你施肥，不用你修枝，没过多久它就水淋淋地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蹿起个儿来……整个过程都是阳光的，它可以把生命的美展示得淋漓尽致。
在一个午后，我离开小城市的喧嚣和热闹来到城边，看到一块草地，草细而密，尽管时序已是秋天，可草依旧很绿。草地上还有一棵树，亭亭如盖的树形成了一片美好的树阴。这样的草地，在我的乡村岁月里随处可见。在草地上躺下，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大大咧咧地睡上一觉……那是20多年前在乡间成长的我经常做的事情。我的目光落到草地上，心里就猛地一柔:随随便便躺在草地上睡觉，晒晒太阳吹吹风，看看天空做做梦，在乡下农村是多么平常而平淡的生活，可对我而言却成了富有诗情画意可遇而不可求的生活了。躺在草地上，我的手抚摸着草，掌心痒痒的，那是小草们调皮的吻。我的身体实实在在地压在了地上，这片土地承受着我接纳着我，这种感觉就是回家的感觉。躺在草地上，自由自在地呼吸，我让自己成为了一棵真正的小草。 那种久违的实在的感觉就完全回到了我身上。小草的松软，是生命的松软。我完全把自己展开，成一个大大的“大”字。躺在草地上，闻着草的味道和泥土微微的湿味，我又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这是一处安静的所在，不会有人打扰一个中年男人在草地上的午睡，也不会有人嘲笑一个中年男人在草地上的可笑举动。我将身子放到阳光下，感受温暖的阳光是如何步步为营进入我的体内，把我照得一片光明一片透明；感受阳光是如何把我一点点抽穗灌浆结实，最后成为一粒饱满成熟的金黄色的种子……我翻过身去，看着天上的云朵，那些毫无心思的云朵飘来飘去，一会儿，它们又会飘向另一片山冈、另一片河流、另一片大地，它们才是自由的旅行家。那蓝而深的天海里，依旧藏着我看不到猜不透的神秘。我凝望天空时，天空澄澈的大眼睛也看着我，那里流淌着无边无际的爱和包容，那里含着博大精深的美和和谐。在天空美丽的大眼睛里，我就是一棵树、一棵草、一小块泥巴，但它从来不会忽视我的小，它慈爱的目光依旧像杨枝净水一样洒到了我心间。 躺在草地上，静静地，感觉不到时光的流动和流淌。我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和草叶的呼吸是一致的，在一次次的呼吸吐纳里我扬起蔫了的枝叶，扬起低垂的花朵，扬起饱满的果实……我伏下身子，近距离的观望让我看到了草丛里的另一个世界:有一些草叶已干枯发黄，而一些新绿却还是使劲往外蹿，一些草尖上美滋滋地顶着一小粒土，一些草叶则成为蚂蚁的桥梁。闭上眼睛，听风轻轻流动的声音，听泥土香气弥漫的声音，听草籽落地的声音，听阳光踩过树叶的声音……我身体里的阳光和地气渐渐同草、同树、同蚂蚁、同瓢虫们一样多了，像一朵浮起来的云，像一株伸懒腰的草，像一只啜吸露珠的蝉。 时间在静静地流淌，离开草地时，我忍不住回头再看看那片收容了我一个下午的草地，让我幸福地接受了地气的地方。秋草依旧有黄有绿，树阴移向了另外一个方向。我找不到任何一丝迹象:我曾在这片草地上躺过一个下午……可对我而言，这片草地上有无我躺过的痕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感到脚踏实地，都感到精气神十足了。我作为一棵会移动能行走的树木，又可以精气神十足地返回城市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了。并且，思想深处深深牢记着土地的嘱托:要生深根，开好花，结硕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