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北川 让寻常生活慢慢抚慰伤痛 |
 
北川中学旧址大门外,一位年轻的羌族女性,正在摆摊出售记录地震灾难的光盘和图书。这大约就是被部分媒体评论所指责的“出售灾难”。而在她身后几步的学校大门里,坍塌成一片瓦砾的北川中学旧址,已经被蓝色的瓦楞铁围墙圈起,但找到一个位置稍高的立脚点,还是可以看到在一片苍绿的树木环抱之下,那片曾经吸引了全世界目光和悲情的废墟,依然那么惨烈地暴露在那里。 据说整个北川县城都会辟为地震博物馆,北川中学想必也在其中。只是不知哪天,那些遮蔽着废墟的蓝色围墙才能拆除,废墟下那些夭折的年轻生命,和那些生命背后的无数悲情,才能真正向世人如实地诉说那场灾难的真实分量。现在,灾难埋藏在那片被遮挡的废墟下面,埋藏在那位小贩看似已经归于平静的内心。至于那些光盘和图书,不过是把那一刻的惨烈图景再次展示,即使我们再次为它泪流满面,也只是宣泄我们被那些惨烈所击打的悲戚,却丝毫不能减弱那场灾难落在他们身上的真实分量。一切都要靠他们自己,和那片承载着他们的土地,去慢慢地咀嚼和消化。 也是在那个出售图书的摊位,陈列着用于祭奠的冥品。和一般的蜡烛、冥币不同的,是两件包装得如同商店货品的纸制衬衫,男式的,是一件打着领带的褐色衬衫;女式的,是一件粉色的针织衫,领口上挂着一串金色的铝制项链。两件折叠齐整、色彩鲜艳的衬衫,仿佛两条年轻的生命并肩而立,诉说着青春的欢乐、学业、前景,乃至爱情。我实在不敢想象,哪位家长买得这样两件衬衫,在废墟前烧给自己的儿子或女儿时,会不会恍然间再次见到他或她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庞。大灾的击打之下,人会变得坚韧和坚忍,其强度可以超出任何想象。惟有这些失去即将成年的孩子的家长,其心理的创伤最难平复。他们已经开始把希望的重心,逐渐向日渐长大的孩子身上转移,而正在一点点承载起他们此生和未来希望的支柱,却瞬间折断…… 北川中学旧址的对面,已经出现了几座显然是灾后新建的混凝土结构的羌式建筑,经营着餐馆、旅店,其中的一两家甚至打出了“羌寨风情”的招牌。和所有山区城镇一样,北川县城也建在一条两山夹峙的狭长山沟里。居于山沟入口处的北川中学,其实偏居在县城之外,从北川中学再往前行,才真正进入了北川县城。由于所有来北川凭吊(虽然不排除有些人不过是“参观”)的人,都要在此停车步行,这些餐馆、旅店想必不愁生意。 坐在遥远的北京的某间空调房里,想象着惨烈的废墟与甚至已经称得上熙攘的餐馆隔街而立,内心浮起的可能是比“出售灾难”更难以接受的反差。但对于灾区的百姓而言,灾难的伤痛既无可躲避,更不堪回忆和体味。围绕北川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冯翔的自杀,坊间有过各种议论,他身边的同事、故交,也有着不同的猜测。电视报道中的一个细节,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作为宣传部负责人,他必须带领一拨儿又一拨儿记者、领导,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那个已经全面封闭,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县城,讲述那场塌天灾难究竟如何把一座县城变成了今天的模样。漫天的尘埃已经落定,所有的惊叫、哭泣都已经停歇,只有一座座坍塌成瓦砾,或勉强还能维持一座建筑模样的楼房,让我这样初涉此地的人,想象着究竟有多少垂危的生命,在这些瓦砾的缝隙中发出绝望的呼喊,而残垣上用白色油漆书写的“消”字,更让人蓦地对生命的无常产生绝望的想象。 他呢?在这条空旷而寂静的街上,他的耳边会响起什么?他的眼前会浮现出什么?况且在他同事的追忆中,他是一个敏感的,虽然已经不再那么年轻的文学青年。 或许,对于那些从废墟中爬出的百姓而言,忘却就是最有效的疗救,开一爿餐馆、养几口肥猪,让日复一日且日见起色的寻常生活,慢慢浸润被灾难折磨得麻痹和粗粝的神经,就是最好的心灵抚慰。在这个意义上,我甚至不反对有人带着参观的心态走进灾区,走近废墟,只要你们能带着对逝者虔敬的心情,像北川县城废墟旁的提示牌提醒的那样放轻脚步,静静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