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风的朋友,任敏的丈夫 |
 
从两件事情可以看出贾植芳的人格。在他九十华诞时出版的《贾植芳文集·书信日记卷》里只收录了他与两人的通信,一是胡风,一是任敏。胡风是他的朋友,任敏是他的妻子。贾植芳经历了近代历史上的所有运动,无论什么环境下,他对朋友、妻子都不离不弃,这份强硬骨气在当代知识分子中极为罕见。
先看胡风。贾植芳早年在日本留学时认识了胡风,以文会友,结下友谊。1947年,贾植芳被国民党政府关押。有人提醒他,交出胡风地址可以立功抵刑,贾植芳咬定“不认识”胡风。1955年风向反过来,全国开始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别人都对胡风惟恐避之不及的时候,贾植芳却说,“我跟胡风是写文章的朋友,在旧社会共过患难,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就是这么个关系!” 就因为这个朋友,贾植芳先在上海第二看守所关了十多年,文革开始后,又被发配到复旦印刷厂改造了十多年,总共二十五年的官司。这个死硬的“胡风分子”倒一点不后悔,“为了整个国家,我应该回来,应该站出来说话。我的朋友没有做错,他是个好人,我不能出卖他。” 再看任敏。贾植芳的高足 解放以前,贾植芳在国民党军队里当日文翻译,被怀疑是共产党,差点丢了性命。任敏就跟着贾植芳四处逃命,颠沛流离。解放后不久,贾植芳就因为胡风案入狱,任敏遭连累也吃了十年官司。特赦以后回到贾植芳的山西老家,一边田间劳作,一边照顾公婆,一直到1978年贾植芳被摘掉“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才在上海和贾植芳团圆。此时这对革命夫妻已经分离二十多年。 好日子也才过了十多年。1997年,任敏脑中风而长期昏迷不醒。贾植芳已经八十二岁,但以惊人的毅力每天精心照顾妻子,期待奇迹出现。贾植芳从来就不富裕,时间一长,更是被病妻拖得山穷水尽,但他毫不动摇。他对医生说:“我和任敏,来上海时手里只有几个铜板,一卷铺盖,现在是有一个像样子的家了,我大不了再拿几个铜板回老家去住。” 贾植芳坚持自己解决经济问题。短短几年里,整理出版了大量著作,换得一些微薄稿费,马上再贴到任敏的医药费里。2002年,任敏去世。贾植芳始终保留着任敏房间的布置,一切摆设都没有动过。一张小方桌上,任敏的遗像旁边摆着鲜花、水果、点心、酒。任敏爱喝酒,贾植芳每天中午都会陪她坐着,陪她喝一杯。 胡风有这样的朋友,任敏有这样的丈夫,在天亦可瞑目了。 贾植芳这辈子坐了四次牢,写了二十五年的思想汇报,太多宝贵时光被浪费,可他还是写下大量学术文章,在当代文学脉络、巴金研究等领域都有原创性贡献。同时,他还有大量的书信、日记有待出版,这将是他留给当代中国文学的另一笔宝贵遗产。 小说、戏剧、散文都只是文学形式的某些分支,真实的书信、日记是另一些分支,各有各的地位。小说等还要依靠内涵的艺术感染来打动读者,而书信、日记则直接得多。贾植芳这辈子的传奇经历,他的特立独行的个性,和胡风的友情,和任敏的爱情,真真切切的文字,比一切虚构小说都来得有力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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