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神话的个案解析(三) |
 
藏族神话的个案解析(三) 3 死亡故事 生死观念冲突的最初提出,意味着沉睡了许多时间的人类的觉醒。人类在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彩色思考后,回头总对自己的生死与永恒倍感困扰。藏族先民面临艰险的生存环境,面临现实中时常发生的死亡情节,倍感生命的可贵,试图以某种方式超越生命而达到永恒。我们只要面对那令人恐惧、肃穆和激动的苯教葬仪场面,就能在心灵上深刻体验到上古藏族群体对死亡的情绪了。那么,众多作为丧葬仪轨的神话故事,必然透露出藏族祖先的生死观念。 藏族对生命的珍惜,创造出了“命神”,认为它们是生命个体的保护者,一旦命神脱离或受到伤害,那么个体生命就将终结。敦煌吐着卜辞中有许多这样的辞句: 本命神欢喜;国王三代社稷不衰。大本命神不悦,引来魔怪、妖精、瘟疫、厉鬼等,国王与尚论生命危险,大凶。国王一年内不结,问病人之安危,本命神应没有智慧和自由意志。被排除在诺,一年之内不死。 这些辞句足证“命神”对于生命存在的重要性。“止贡琴普与罗昂比武”故事说:止贡赞普受惑将一只死狐狸放在右肩上,将一只死老鼠放在左肩上,这样命神就受到伤害而离开了,所以他很容易就被罗昂杀死了。这则神话正是对伤害命神、进而危及自己生命的昭示。藏族的“命神”是与人俱来的,又是附着在人身体上的“体神”,有地六神、阳神、阴神、战神、命神构成,故又称“五守舍神”。命神的存在,意味着承认灵魂和肉体分离的观念,这正是藏族古老的信仰,也是苯教施行丧葬仪轨的前提,这种信仰至今在藏族人民中根深蒂固。 藏族神话中,造成人类死亡的原因是妖魔,如《马和野马的故事》说:一些作恶的生死自天而降,大地顿起妖魔,他们摆脱了捆缚他们的绳索和锁链。善良的主人已死,可怜的入,他已被毁,不复存在了。 《伯希和1134号》中说:魔鬼行凶,恰神也在作恶,其父已死,主死五碎。《东北藏古代民间文学· IV》:一女仙惹怒了魔鬼,于是魔鬼盗走了女仙的灵魂,女他处于生与死之间的人事不省状态。 《伯希和1285号》:在木族人地区,一对夫妇有二子三女,长子有一日被魔鬼附其身,他取了一件兵器,骑上马一直向山口和渡口冲击,在山口有一只年魔放了起来,在湖中有一条龙站了起来,长子病到了。 《伯希和1289号》:在当当期王的国家中,没有敌人;在北部地区,没有牦牛,但这位国王却去寻找它们。他前往北部地区猎狩鹿和羚羊,在南族人的荒凉草地,一只长着长角的鹿出现了,这是一只魔鹿,国王杀死了它。当时天降冰雹,这是九帽魔女,她杀死了当当国王并摘下其心脏。 这些与人类对立的魔怪.其实都是当时藏族先民试图征服的自然力和自然物,有许多都是狩猎对象。这些神话反映出藏族人民对自然的征服,充满着英雄主义气概;人魔之争,人类的暂时失败,洋溢着崇高的悲剧意识。例如下面几个故事就是这样的。 《伯希和1134号》:英雄向其舅父魔鬼挑战,要求举行一次勇气和长距的比赛,其舅父压迫他,他死去了。从上天而来的魔鬼拦住了他的去路,仙底从大地上站起。 《伯希和1134号》:在喜地,两个人订立了友好盟约:“如果一人死亡,另一人为他举行殡葬仪轨;如果其中一人被消灭.另一个就去寻找他。”那个叫玛米特尊保的,一天前往北方牧场猎狩牦牛,他在那里被牦牛害死。另一个玛米岱尊保前往寻找,发现了死者尸体,十分悲痛。 《东北藏古代民间文学·IV ):一位无名氏在荒凉的草地猪狩鹿和牦牛,前三次都失败了。第四次他猎狩到:一只白色神鹿,但在神路上逃走了。一只黑色魔鹿,但在魔路上逃走了;一只人鹿,又在人路上逃走了。最后他瞄准了一只特殊的鹿,箭射得太高,射中荒凉草地之魔的后臀部。魔鬼以霹雳一般的声响和以令人毛骨惊然的形状出现。人被惊呆了,魔鬼摄取了其灵魂,人处于生死之间。 英雄与妖魔斗争,付出生命的代价,无疑是可歌可泣的业迹。因此,英雄的死亡或者说人类的死亡,就必然遭到藏族人民情感上的拒绝。故而人虽被夺走灵魂,但仍处在“生死之间”,现在需要的就是拯救,在精神上征服魔鬼,使人得以“复生”。这正是本教丧葬仪轨的核心,也是原始苯教的基本思想。早期苯教不信来世,它最终的目的是“这生开天门,为亡断死门”,以保护生者和赎回亡灵的信仰特色,紧紧地吸引了古代藏族民众的情感和意志。敦煌苯教仪轨书中记录的一个又一个“灵魂复活”的神话故事,充分表达出了藏族先民对现实生命的肯定和留恋,与后来的佛教人生观比较,前者丝毫没有虚幻的心理,充满积极的生命意识。公元八世纪,吐善佛苯之争时,苯教权臣玛相容巴吉就对佛教消极的人生观作了指责,他说:“佛教宣扬来世转生,尽是谎言。但世人若有灾,苯教即是能除障化吉。”囫这里我们并不是说苯教比佛教先进或优秀,而只是说明苯教思想中蕴含了藏族原始居民质朴、率真的人生理想。 人死是不能复生的,这是严酷的现实。所以藏族神话一方面表达“灵魂得救”的思想,另一方面同时也承认“死亡”的事实,正如神话中所说。“从此以后,自灾难的时代降临以来,生者和死者不奇同一地区”,“从此以后·再无人能从死域返回来;从此之后,如果一个人出生并长大,他最后要在地下休息”(伯希和1134号),“生者和死者之路不相一致,生人和死人的特征也不相同…… 生者与死人的貌征不相同,他们分离了,不复存在了”(伯希和1194号)。够由此而来的仪轨,流露出藏族先民对生命叹息的真情;通过“宠物”引导亡灵飞升,表达出藏族先民对生命永恒追求的一种心灵慰藉。因此,这些神话对现代人来说,依然是生动而深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