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炳灵寺石窟唐蕃关系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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炳灵寺石窟唐蕃关系史料
  魏文斌 吴荭
  炳灵寺石窟,位于甘肃永靖县西南35公里黄河北岸小积石山峡谷中(图一)。我国最早的地理书《尚书·禹贡》中“导河自积石”的记载,即指此山。汉晋以来,该地为陆路丝绸之路南道的一个重要黄河渡口。唐以前,由长安经河西至西域,多经由渭河河谷逾鸟鼠山至狄道(临洮),再过洮河至枹罕(临夏),由凤林关(炳灵寺对面黄河南岸)渡河,经炳灵寺东侧附近的一条崎岖山道至古鄯州,再沿湟水经青海乐都至西平(西宁),由浩门川(大通河)过大斗拔谷(扁都口)入河西走廊之张掖。尤其是魏晋南北朝时期西行求法及东入传教之僧人多经此道,如东晋法显西行[1]、法勇求法西域[2]、酒泉慧览入中原[3]、玄高入凉[4]等。隋炀帝西巡出临津关、渡黄河至西平过扁都口至张掖,大会西域诸国,走的大概也是这条道路[5]。因而炳灵寺依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及其风景独特的自然环境,成为古丝绸之路上的一处佛教圣地,并成为我国内地较早的石窟艺术中心。4世纪后期~五世纪中叶以前,占据这里的西秦王朝在此大兴佛事、开窟造像。第169窟建弘元年(420年)前后制作的一些龛像及壁画,即是西秦盛期的作品[6],而且依该窟塑像与壁画的布局、层位关系、风格特征分析,最初的龛像可早至4世纪中期的十六国前凉据有河州时期。
  图一 炳灵寺石窟所在的黄河及积石山
  唐代随着西藏高原上吐蕃王朝的逐渐崛起与强大,唐王朝与吐蕃的关系成为唐与周边少数民族关系中最为重要的关系。此时一条十分引人注目的交通大道——唐蕃古道逐渐形成和发达起来[7]。炳灵寺大兴于唐代,除全国性的大气候因素外,与唐蕃古道的重要、唐蕃关系的发展及丝路南道的繁荣是分不开的。由于唐蕃关系的不断加强与发展,唐蕃战争的逐渐突出,河州(炳灵寺属河州辖境)为唐帝国与吐蕃用兵时的重镇,炳灵寺为入蕃必经的路径,通过炳灵寺入蕃的道路为唐蕃古道的官道。唐道宣所记正反映了这一点:
  自汉至唐往印度者,其道甚多,未可言尽……且依大唐往年使者,则有三道。……其东道者,从河州西北渡大河,上漫天岭,减四百里至鄯州 。又西减百里鄯城镇……至吐蕃。[8]
  据《安多政教史》称文成公主入蕃曾在炳灵寺造八丈佛像[9],此虽不足信,但亦说明炳灵寺在唐蕃古道上的重要地位。位处这一古道重要地位的炳灵寺,现存一些有关唐蕃关系的实物史料。
  一、“炳灵寺”名称的由来
  据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卷二“河水”条[10]、唐道世《法苑珠林·伽蓝篇·感应缘》“枹罕临河唐述谷仙寺”条[11]、唐道宣《集神州三宝感通录》卷下[12]的记载,炳灵寺在唐代以前大概是称作“唐述谷寺”的,或曰“唐述窟”。炳灵寺所处的河州(今临夏)一带汉以前为古羌族地,汉武帝元鼎五年(前112年)置县,后改枹罕县,属陇西郡,设护羌校尉,徙民实边,成为羌汉杂居之地。羌人呼鬼曰“唐述”,因此炳灵寺最初的名称当与羌族的宗教信仰有关。
  唐代炳灵寺叫做“灵岩寺”,道世撰《法苑珠林·敬塔篇·感应缘》记有“河州灵岩寺佛殿下亦有舍利”。按道世为初唐时人,《法苑珠林》完成于唐高宗总章元年(668年),那么至少在唐初已有“灵岩寺”之名。后来张楚金撰《灵岩寺记》(该摩崖刻文无首题,依其内容拟题)、魏季随撰《灵岩寺记》都称为“灵岩寺”,此为唐代对炳灵寺的称谓。
  至于“炳灵寺”一名见于史载最早的为宋代李远《青唐录》:“河州渡河至炳灵寺,即唐灵岩寺也。贞元十九年凉州观察使薄承祚所建。寺有大阁,附山七重,中有像,刻山石为之,百余尺。环寺皆山,山悉奇秀,有泉自石壁中出,多台榭故基及唐人碑碣” [13]。又《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一六:“元符二年,闰九月,统军多保忠率军助西蕃,围湟州不克,乾顺使保忠及达摩等三监军兵十万助之,先断炳灵寺桥,烧星章峡栈道,四面急攻。”又《宋史·吐蕃传》:“自炳灵寺渡河至青唐四百里,道险地远,缓急声援不相及,一也;羌若断桥塞隘,我虽有百万之师,仓卒不能进,二也。” [14]可见宋代时已称“炳灵寺”了。又第148窟南壁清光绪十六年(1890年)墨书题记的记载,至盛唐时已称“炳灵”。[15]炳灵寺是藏语“仙巴炳灵”的音译,藏语“仙巴”即弥勒佛,“炳”是数词十万,“灵”是佛的所在,意译即为“十万弥勒佛”。第171龛为唐开元十九年(731年)凉州观察使薄承祚所建倚坐的弥勒佛依坐大像,“炳灵寺”的称呼可能与此大像有密切的关系。因而“炳灵寺”为当时的吐蕃族对该寺的称谓。查文献,在此之前,咸亨元年(670)薛仁贵、郭待封等征吐蕃,七月,军至大非川,败绩,吐谷浑全境没于吐蕃。[16]上元三年(676)吐蕃入寇鄯、廓、河、芳四州。[17]此时炳灵寺所在的河州已处于唐蕃交锋的前线,而且唐蕃双方使者已多次途经炳灵寺。信仰佛教的吐蕃族很可能已熟知炳灵寺,而在弥勒大像建成后将该寺称为“炳灵寺”是十分自然的事。由此判断,“炳灵寺”一名应始于唐代。自宝应二年(763年)吐蕃占领河陇后,炳灵寺便处于吐蕃的直接统治之下。但此时炳灵寺石窟的开凿已处衰落期,开凿的窟龛较少,且很少留下有文字的记载,“炳灵寺”一名未见诸于记载。宋代时才正式有了文献上的记载。炳灵寺之称的流行,是明清时期喇嘛教在这里盛行以后。
  二、第64龛上方张楚金撰《灵岩寺记》
  第64龛为一长方形半月形龛,内雕一佛二菩萨二天王像,盛唐前期所开凿(图二)。此龛上方有摩崖刻碑文,高1.6、宽1.5米。阴刻楷书,凡41行,行42字。该刻碑无首题,根据文意拟可定为《灵岩寺记》,尾题“仪凤三年十月□□刑部侍郎张楚金撰 超初 其□ 田□永”。由于风化剥蚀严重,大多字迹模糊不清。碑文收录在《炳灵寺石窟内容总录》中。其文前半段应该是关于某一事件的记载。后半段主要是炳灵寺(灵岩寺)风光及盛况的描述。首先有“三日大军”之字,当与某一重要的军事行动有关。阎文儒等先生认为是发生于是年(678年)九月的李敬玄、刘审礼率领的大军与吐蕃战于青海的战事,十分正确。该文刻于当年十月,时距九月的战事才仅一月。刑部侍郎张楚金应是随李敬玄参与这场战事的,时任洮河道行军大总管的李敬玄率大军路过炳灵寺,张楚金才有机会在炳灵寺刻石纪事。文中对炳灵寺形胜及佛教盛况的描述如“阁道入灵岩寺”、“唯此石门,最为险陕”等句与《法苑珠林》对炳灵寺的描述基本是一致的。关于这场战事见于《旧唐书》卷五《高宗纪》、卷一九六《吐蕃传》、《新唐书》卷三《高宗本纪》、 卷一O六《李敬玄传》等。
  《新唐书》卷三《高宗本纪》:
  三年正月丙子,李敬玄为洮河道行军大总管,以伐吐蕃。癸未,遣使募河南、河北猛士,以伐吐蕃。
  九月丙子,李敬玄、刘审礼及吐蕃战于青海,败绩,审礼死亡。
  《新唐书》卷一O六《李敬玄传》:
  刘仁轨——因奏河西镇守,非敬玄不可。敬玄辞以非将帅才……乃拜(敬玄)洮河道大总管兼镇抚大使,检校鄯州都督,统兵十八万代仁轨,与吐蕃将论钦陵战青海……审礼战殁……又战湟川遂大败,数称病求罢归,许之。
  《旧唐书》卷一九六《吐蕃传》::
  仪凤三年 ,又命中书令李敬玄兼鄯州都督,往代仁轨于洮河镇守,仍召募关内、河东及诸州骁勇,以为猛士,不简色役。……其年秋,敬玄与工部尚书刘审礼率兵与吐蕃战于青海,官军败绩,审礼没于阵,敬玄按兵不敢救。俄而收军却出,顿于承风岭,阻泥沟不敢动,贼屯于高岗以压之。偏将左领军员外将军黑齿常之率敢死之士五百人,夜斫贼营,贼遂溃乱,自相蹂践,死者三百余人。
  由于李敬玄战术决策上的失误,导致了唐军的重大失败,副帅工部尚书刘审礼战死于阵中,损失可谓是惨重的。这是继咸享元年薛仁贵、郭待封在大非川被吐蕃大将论钦陵所败后的又一次大的败绩。前次败后,“吐谷浑全国尽没,……自是吐蕃连岁寇边,当、悉等州诸羌尽降之”[18]这次唐军败后,吐蕃之势更盛,“时吐蕃尽收羊同、党项及诸羌之地,东与凉、松、茂、巂等州相接,南至婆罗门,西又攻陷龟兹、疏勒等四镇,北抵突厥,地方万余里,自汉、魏以来,西戎之盛,未之有也。[19]在河源方面,由于黑齿常之的经营,才稍抑其势,“寻而黑齿常之破吐蕃大将赞婆及素和贵于良非川,杀获二千余级,吐蕃遂引退,诏以常之为河源军使以镇御之。”[20]张楚金当时在李敬玄大军中的身份不明,其实职为刑部侍郎。李敬玄是从洮河率大军进入青海的,炳灵寺附近的“河桥”是唐军进出必经通道。张楚金于战后的十月在炳灵寺撰文刻石记下了这一重要事件。
  三、“永隆二年”列龛可能反映出的唐蕃关系
  炳灵寺“永隆二年”列龛位于炳灵寺下寺区中段窟龛较集中的区域,共10龛 ,编号第49——58,为尖拱形或长方形浅龛(图三)。其中第51、52、53、54龛有完整造像题记,由造像题记可知此列龛造于唐高宗永隆二年(681年),属于盛唐作品,造像主为唐帝国派出的陇右巡察使官员巡察使典雍州醴泉县骆弘爽、御史台令史蒲州河东县张积善、巡察使判官岐州郿县丞轻车都尉崔纯礼、陇右道巡察使行殿中侍御史王玄祚等,还有陇右节度使治下安乡县的陪同官吏等。我曾在《炳灵寺唐永隆二年列龛简论》一文中就这些造像主的身份、职位等作过探讨,并就其此次巡察的任务作出了很可能与唐蕃关系有关的推断[21]。陇右地接吐蕃,尤其是河州在唐高宗时期已处于唐蕃战争的重镇和前线,炳灵寺对岸凤林关为渡河入蕃驿道的要害地带。在永隆二年(681年)前,唐蕃间已是时战时和,吐蕃经常犯边。自咸亨元年(670年)薛仁贵等败于大非川,吐谷浑全境没于吐蕃后,炳灵寺所在的河州一带便是唐蕃战争的前线,吐蕃时常入侵,仪凤元年(678年)闰三月,侵鄯、廓、河、芳四州,七月入龙支为张虔勖所败。九月吐蕃败李敬玄于青海之上。永隆元年(680年)七月又战湟川遂大败。李敬玄两次大败,唐廷遂派左武卫将军黑齿常之经营河源。
  关于仪凤三年(680年)九月李敬玄败于吐蕃的战事,炳灵寺第64龛上方的摩崖碑刻中有记载。永隆二年距仪凤三年的这场战争仅两、三年时间,虽然永隆元年(680年)以后的数年中由于河源军经略大使黑齿常之的妥善经营,吐蕃未敢犯边,但唐王朝对吐蕃的防范丝毫不敢松懈,因此唐廷于永隆二年派出的这批陇右道巡察使不仅仅是单纯地巡察地方,应与唐蕃关系有极大的关系。
  四、魏季随撰《灵岩寺记》及崔琳和蕃使团
  《灵岩寺记》摩崖碑刻位于炳灵寺下寺区北部的第148窟外面北壁,高1.32、宽0.98米,楷书阴刻,共30行,行43字或多一、二字不等。首题“灵岩寺记”,首行“□□□□副使缮部郎中魏季随文”。正文12行,正文尾题“时开元十九年春三月龙集辛未六□□”。下刻使御史大夫上柱国魏县开国侯崔琳以下72人名(图四) 。其中见于史载的有崔琳、张守珪 、王谞等。录文如下:
  灵岩寺记
  □□□□副使缮部郎中魏季随文/钟羌不庭虐乱西鄙岁践更华毒于华人年久开元皇帝大怜黔黎子□□□□□□□□□□□□□□谋尔孙式/敬惟畅德迹潜训化融滋草颙神钦开且已百祀泊开元岁边守不□度□□或金以□心□□□□□闲道洽/而意柜壤制兵罗而形束干戈日□徵委□□人衽金以□(乱)□□勒□□□□□□□□□□□□□以稽颉求/□岩而厥角君臣聚谋北面争拜首道推长来怀以宾体 拏(擢)以步息□□□□□□□□□□□□王因忘怒念其姻旧之戚许以自新之惠思所以还□□王命奉鸿休克难其人异□□□□□□□□□□□□之于/御史大夫清河崔公公德而武礼而文果而谋获勇沈而大度故天下之人一拜再拜□□□贵也谓智□□/□襟谋任启鼎命临重夷修陇于康庄精诚感深迩遥□于衽席□国以长□□□□□□□□天阙□/云门龙堂洞开了绝人境斫岩石以层构抱河湾而削壁月梵清宇花筵散香肃□正□□□□□天知以露清乃/解亲体之服节充肠之膳减囊橐以轻赉金赎以惩慝美利甘诱骨扣□□□□□□□□□□□□呼去真/宇理轺轩恃缘结以除妄得疑破而安适步自川远幂于山幽林密暗空飞来度□□□□□□□□□天而攒/玄虚洞潜中窣而有声澄泽閟阴下□雕以无涯松千古莺花一春白凤阙开□□□□□□□混戊屏/翠爰命书佐纪之岩楹时开元十九春三月龙集新未六□□/使御史大夫上柱国魏县开国侯崔琳判官鸿胪寺丞王攸判官鸿胪寺主薄□□判官晋州参军李浑/判官胜州参军崔颙别奏左卫率府长上折冲景游营右靖逆率府中侯茹真□□鸿胪典客令贺忠庆/鄯州兵曹参军陆玄昭吏部选任参 吏部选王承先吏部选张谦兵部□□□芝吏部选许庭国/吏部选唐慈 吏部选李淡钦然 吏部选裴慎谟 吏部选王鉴 吏部选张谦 兵部□□□芝 吏部选何献鼎 □□□州□府折冲/毗楼 河南府巩洛府别将郑国庭 泾州泾阳府别将卢暠殿中尚药直长郄金□□州金□府别将康/思 暕傔四品孙金修礼五品孙乔迁寻 四品子权□ 品子赵子琪云骑尉□□俊 一品□(孙)长孙元/适五品孙守思进士张茂琪 五品孙孙姚曰迁五品孙李如玉 国子监□□□少通 品子裴忠晦/ 品子康胡子□品子赵全望 品子乐崇晖 轻车都尉孟耀之 品子吕芳琛 品子□光国 四品子马□ /品子杨聿 上柱国吕孝琼 品子张嘉慎 御史台令史杨庭诲 司勋令史赵□祥 都官令史□宾王/ 将作监府史王升进鸿胪寺府史卫如琳 鸿胪寺府史王曰 鸿胪寺府史□□□鸿胪寺□(府)史王兰 / 鸿胪寺府史巨承贵太常寺府贾昂常可意 张如玉 王□子 □伏宝/ 和蕃使正议大夫内侍上柱国涂玄琛判官朝仪郎行内省宫闱局令上柱国□□□云□(骑)□(尉)绯鱼袋/康承献飞骑尉杜意 傔霍顺义 上柱国陈思问品子王凤佚三卫□守□□上柱国史元信/奏事使送和蕃使游骑将军上柱国赵仁堪 陇右文官营田副使经略军司马王□(允)/陇右节都支度营田副大使云麾将军右羽林将军□御史中丞检校鄯州都督上柱国张守珪 / 朝散大夫使持节河州诸军事试河州刺史兼知平夷五门守捉及当州营田使上柱国王谞/检校大夫功德僧灵岩寺无量 都检校大夫功德权知河州安乡县令上柱国□□ 行尉王警献
  这里记载了唐蕃关系中的一个重要事件,即以御史大夫崔琳为首的和蕃使团。从题刻中众多的人名看,这一使团十分庞大。崔琳是以御史大夫之职充任和蕃使的,出使时间碑刻与文献记载十分吻合。和蕃使团的副使为魏季随,《灵岩寺记》的作者即为魏季随。关于这一事件,《旧唐书·吐蕃传》所记甚为简略,只言“诏御史大夫崔琳充使报聘”。《旧唐书》卷八《玄宗纪》云:
  十九年春…… 辛卯,遣鸿胪卿崔琳入吐蕃报聘,……二月甲午,
  以崔琳为御史大夫,三月乙酉朔,崔琳使于吐蕃 。
  《册府元龟》卷六百五十四《奉使部思樊》条:
  崔琳为鸿胪卿,玄宗开元十九年,以奉使入蕃,特加御史大夫
  宠之也。
  唐玄宗开元年间是唐帝国的盛世。在崔琳出使吐蕃前,中宗景龙四年(710年)金城公主下嫁吐蕃,这是唐廷想以和亲方式缓和唐蕃关系的又一次重大联姻举措。但正如碑刻中所说“钟羌不庭,虐乱西鄙,岁践更华,毒于华人年久”,吐蕃仍不时入寇唐境,但唐朝军队屡破之。如开元十六年(728年)陇右节度使、鄯州都督张忠亮连续破吐蕃军于青海西南渴波谷、大漠门城,萧嵩又遣副将杜宾客破吐蕃于祁连城。十七年(729年)朔方大总管信安王祎率兵赴陇右,拔其石堡城等。在节连胜利的情况下,玄宗又听从皇甫惟明的建议,“念其姻旧之戚,许以自新之惠思”,先遣皇甫惟明及内侍张元方往使吐蕃,吐蕃赞普欣然请和,并派重臣名悉腊随惟明等入朝,上表称甥舅之谊。同时金城公主亦遣使朝贡。开元十八年(730年)吐蕃又遣使献方物。在这一背景下,唐玄宗本着互修和好的宗旨又派崔琳率庞大的和蕃使团赴吐蕃报聘。由于双方不断地派遣使者互访,促成了开元二十一年(733年)双方于赤岭(今青海日月山)划界立碑互市(均见《旧唐书·吐蕃传》)。在这一问题上表现出了唐玄宗的大度与唐廷真正的诚意。
  崔琳的和蕃使团是开元十九年三月从长安出发的。沿着唐蕃间相互进出的路径,不足一月便已抵炳灵寺,由副使撰文描述了出使的前因及路经炳灵寺的盛况,并且将使团的成员都镌刻于崖壁上,可以想象这一使团在炳灵寺礼佛时的盛况。文末又有陇右节度使张守珪、河州剌史王谞、河州安乡县令王警献等地方官吏及灵岩寺主僧无量参加了和蕃使团的迎送工作,由此可知炳灵寺当属陇右节度(驻鄯州,今青海乐都)属下河州安乡县地境。在炳灵寺礼佛并刻石于炳灵寺后,使团便沿着唐蕃古道向西而去。在他们到来不久,同一年间凉州观察使薄承祚便在此建成造了高27米的弥勒大佛,或许与和蕃使团的礼佛有某种关系。[22]
  五、第184窟重修老君洞题记所反映的唐蕃关系
  第184窟即老君洞,位于炳灵寺下寺区沟口西岸姊妹峰绝壁上,高出地面约60米。该窟为方形半中心柱窟,穹窟顶,高5 .8、宽7.8深2.6米。1981、1982年剥出该窟底层壁画,内容有七佛(三铺)及释迦多宝佛(两铺),据其风格判断当系北魏晚期,由此可判断该窟开凿于北魏时期。该窟南壁存一方清光绪十六年 (1890年)的重修题记,年代虽晚,但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图五)。文很长,有关炳灵寺历史文云:
  创自先代,盛唐之时始为冰灵观。监察御史李巡视至此,题碑第一奇观。天宝黄河绝冰,河郡守将巡至此,宫殿渐坏,玩景生情,重修。厥后大明备兴,道微尽改为寺,惟留万化、老君宫殿,龄碣残碑,古迹犹存。[23]
  文中称盛唐之时的“冰灵观”,因该窟正壁中心柱残存唐代老君像,唐代时可能将早期佛窟改建为道观而名“冰灵观”。“冰灵”即“炳灵”,前已言及“炳灵寺”之名见于文献最早虽为宋代,但由于这里地处唐朝与吐蕃交往的重要位置,宝应二年(763年)河陇之地陷于吐蕃,大中五年(851年)张议潮虽收复河陇之地,但河州一带仍由吐蕃盘踞。信仰佛教的吐蕃对该石窟及佛像业已熟知,在唐代吐蕃族将其称为“炳灵寺”是很有可能的,即“炳灵”的名称源于吐蕃。但可能不会早于盛唐,应形成于中、晚唐。
  题记又言“监察御史李巡视至此,题碑第一奇观”,又天宝年间河郡守将巡视至此并重修炳灵寺,颇为重要。炳灵寺一带为重要的军事关口,又是唐蕃交往的必由之路,在此之前已有永隆二年陇右道巡察使一行、李敬玄率领的伐蕃大军、崔琳为首的和蕃使团到达炳灵寺并在此留下了造像或题刻。监察御史李某又巡视至此,于此“题碑第一奇观”。天宝年间河郡守将又巡视至此并重修炳灵寺。天宝年间唐与吐蕃的战事十分频繁,所以中央派出的监察御史、地方守将频繁巡视至此,而且由于唐蕃战事的频繁,炳灵寺再度出现繁荣,炳灵寺唐代有纪年的题记以天宝年间最多,有三、四处。
  六、第169窟“防秋健儿”墨书题记
  第169窟为一天然洞穴石窟,位于炳灵寺下寺北端弥勒大佛龛(第171窟)的上部,距地面约40米。该窟创建于西秦以前,至隋唐时期仍可达窟内,窟内即有隋开皇十八年、唐天宝十二年、十三年、乾元三年的游人题记。在其东壁第12号壁画旁众多墨书题记中有一条为“佛弟子□/秦州陇城县防/秋健儿郭思□□□□□检校/□□一心供养/佛故记之”的墨书题记。防秋健儿是特殊历史条件下的产物,是陇右预防吐蕃每岁麦熟抢麦田的特殊军队。
  健儿为唐代开元以后长期戍守边远地区的雇佣兵,又称长征健儿、长行健儿、兵防健儿,系由临时募行征人演变而来。大致在玄宗开元二年(714年)镇防兵募已有“健儿”的称号。长征健儿终身免除课役,装备、给养全由国家供应,又叫官健,主要任务为出征和军镇防守,也有少数到关中备御吐蕃,称防秋兵。[24]《旧唐书·吐蕃传》“天宝十四载”条云:
  岁调山东丁男为戍卒,缯帛为军资,有屯田以资糗粮,牧使以娩羊马。大军万人,小军千人,烽戍逻卒,万里相继,以却于强敌。
  这里的 “戍卒”即可能为长征健儿。但从《资治通鉴》上的记裁看,防秋健儿即防秋兵虽属长征健儿,却有所不同:
  春,正月,壬寅,命陇右节度大使荣王琬自至本道巡按处置诸军,选募关内、河东壮士五万人,诣陇右边谒,至秋末无寇,听还。[25]
  这些防秋兵看来是临时性的,不是长期驻防,只是在每岁麦熟时赴陇右防秋,至秋末无事,则听许其还乡。开元中期以后至天宝年间,随着唐蕃双方战事的频繁,唐在陇右部署了大量的兵力,其粮秣是一个重大的实际问题,同时吐蕃军也需要有大量的粮食,于是每岁麦熟时,吐蕃往积石军抢麦,呼为“吐蕃麦庄”,防秋健儿的主要任务就是防止吐蕃抢麦田,开元二十七年(739年)一次就诏关内河东防秋健儿五万人,其数量是相当大的。也说明了唐朝此时边防的重要。炳灵寺所处的河州一带处于与吐蕃交战的前线和重镇,必定也有防秋健儿驻防,炳灵寺第169窟的这则“防秋健儿”的墨书题记即是证明,因此具有十分重要的史料价值。这位秦州陇城县姓郭的防秋健儿曾来炳灵寺并登临第169窟进行礼佛。
  七、吐蕃占领时期的炳灵寺石窟
  唐玄宗天宝十四年(755年)“安史之乱”爆发,安禄山的军队很快渡过黄河,进军洛阳,天宝十五年正月占领洛阳,长安又陷入唐叛军手中,局势十分危机。唐政府为解燃眉之急,征调河西、陇右军队抗击安禄山的军队,河西陇右空虚,无人防守。代宗宝应二年(763年),吐蕃贵族趁西北空虚之机,攻占了大震关,陷兰、廓、河、鄯、洮、岷、秦、成、渭等州,尽取河西、陇右之地。直至唐大中五年(851年)张议潮收复河西、陇右故地,才又重新归入大唐帝国。从宝应二年至大中五年吐蕃占领河陇之地达88年之久,河州境内的炳灵寺一带在这一段时间属于吐蕃占领区,在吐蕃的统治下,“炳灵”这一名称即应该形成于这一时期。
  吐蕃占炳灵寺期间,适逢唐会昌五年(845年)唐武宗废佛,摧毁寺院,僧众归俗,佛教受到打击,又遭西藏佛教史上的“第二次灭佛运动”,炳灵寺一带是否受到破坏,不见记载,但它在这种大局势下也处于一种衰落的状态,不仅开窟数量少,规模也较小,失去了往昔的风采。现属于晚唐的洞窟有9、10、11、12、13、14、25、26、48等,应属于吐蕃占领时期所开凿,这一时期炳灵寺没有一处有纪年的窟龛或造像。从洞窟形制看,主要有尖拱龛(13、14、25、26、48)、平面马蹄形附低坛基的平顶窟(9、10、11)、平面长方形浅龛(12)。造像题材有一立佛(13、14、25、26、48)、一佛二弟子二菩萨(9)、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二天王(10、11)、二菩萨一弟子(12)。佛像躯体较为粗短,头部较大,磨光高肉髻,面部丰腴,弯眉大眼,高鼻,嘴角上翘,双耳垂肩,颈部粗短,且饰三道纹。内著僧祗支,外著双肩大衣,腹部外突,整个神态较为呆板木然,缺乏活力(图六、七)。菩萨螺形高发髻,面圆而短,颈部粗短,如佛一般饰三道纹,弯眉细眼,作沉思状,袒上身,下著裙,饰项圈、臂钏,披帛绕肩下垂,胸部、腹部外凸,身体的扭曲程度不如前期,较为僵硬,失去了妩媚之感(图八)。应代表了此时造像中的水平,天王身穿铠甲,怒目圆睁,神情威严,体态健壮,南侧一身双手相叠扶剑而立,整个形象生动传神(图九)。晚唐窟内原均绘有彩绘,部分已脱落,现存的彩绘主要在窟顶部及佛背、项光中,内容也以装饰性纹样为主,如流云、莲花、火焰等,个别窟内绘有飞天、千佛、菩萨、弟子等内容。
  总之,晚唐造像躯体过于丰腴,略显臃肿,艺术水准大大降低,与盛唐时期造像那种生动优美、雍容华贵的风格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唐代是炳灵寺石窟开凿的鼎盛时期。从唐高宗时起,随着唐蕃关系的日益加强和紧密,唐蕃战事的频繁,唐蕃古道的繁荣,位于唐蕃古道交通要隘上的炳灵寺更为兴盛,唐与吐蕃交往的使者大多都经炳灵寺出入,因之许多有关唐蕃关系的重大事件都在炳灵寺留下了历史的痕迹,为我们研究唐蕃关系提供了十分宝贵的实物资料。上述诸项就是我们所收集的炳灵寺有关唐蕃关系的史料,但愿能给研究这一问题的专家提供一点信息。
  注释:
  [1]《法显传》,《大正藏》第51册,第857页
  [2]《出三藏记集》卷十五《法勇传》,《大正藏》第册
  [3]《高僧传》卷十一《慧览传》,《大正藏》第50册,第399页
  [4]《高僧传》卷十一《玄高传》,《大正藏》第50册,第397页
  [5]《隋书》卷三《炀帝纪》、《资治通鉴》卷十八
  [6]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炳灵寺文物保管所编《炳灵寺一六九窟》,深圳海天出版社,1994年2月
  [7]陈小平《唐番古道》,三秦出版社,1989年8月
  [8]唐释道宣《释迦方志·遗迹篇第四》
  [9]智观巴·贡却乎丹巴绕吉著,吴均、毛继祖、马世林译《安多政教史》,甘肃民族出版社,1989年4月,第21页
  [10]《水经注》文引《秦州记》曰:“河峡崖旁有二窟,一曰唐述窟,高四十丈,西二里有时亮窟,高百丈,广二十丈,深三十丈,藏古书五笥。”
  [11]文云:“晋初河州唐述谷,在今河州西北五十里,……寺东谷中,有一天寺,穷探处所,略无定址,常闻钟声,又有异僧,故号此谷为‘唐述’,羌曰鬼也。所以古今诸人入积石山者,每逢仙圣,行住恍惚,现寺现僧。”
  [12]文云“晋初河州唐述谷寺者,在今河州西北五十里,……绕寺花果,蔬菜充满,今有僧住。南有石门,滨于河上,镌石文曰:晋太始年之所立也。”
  [13]元陶宗仪《说郛》卷三十五《青唐录》,涵芬楼排印本
  [14]又见《西夏书事》、《宋史》卷八十七《地理志》、《续资治通鉴》卷八十六等。
  [15]、[23]《炳灵寺石窟老君洞北魏壁画清理简报》,《考古》1986年第8期
  [16]《旧唐书》卷五《高宗纪》、卷一百九十八《西戎传》
  [17]《旧唐书》卷五《高宗纪》
  [18]、[19]、[20] 《旧唐书》卷一百九十六《吐蕃传》
  [21]魏文斌《炳灵寺石窟唐“永隆二年”诸龛简论》,《敦煌研究》1999年第3期
  [22]张宝玺《炳灵寺石窟大佛的创建年代及甘肃大座大佛》,载《炳灵寺石窟》,甘肃人民出版社,1993年7月
  [24]唐长孺《唐书兵志笺证》卷一,科学出版社,1987年
  [25]《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四《唐纪》三十“玄宗开元二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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