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历史的足迹：没落的宋城开封怀古

　　有这样一座城市，他的存在总让你联想到一幅画，那纸香油墨中传递出来的繁华似锦让你魂牵梦绕；有这样一座城市，他的存在总是让你想到一段历史，他的镂金错彩，他的风华绝代让后代仰慕无限，也为日后的战火和耻辱留下深刻的悲剧色彩——这就是北宋的都城，开封。走在开封的大街小巷，当现代的色彩在这里显得苍白无力的时候，你所想到的只是去追寻历史的遗迹。

　　一 梦华东京

　　开封在唐末称汴州，是五代梁、晋、汉、周的都城。北宋统一，仍建都于此，也称汴京或东京。城区内水道纵横、湖泊众多，东西穿城而过的汴河东流至泗州，汇入淮河，是开封赖以建都的生命线，也是东南物资漕运东京的大动脉。开封在北宋时有宫、里、外三道城墙，最外的外城周长五十里，城高四丈，城楼建筑宏伟壮丽。城外有护城壕，名叫护龙河，比汴河宽三倍。打开地图，现在的中山路是开封城的中轴线，其地下8米处，正是北宋东京城南北中轴线上的通衢大道——御街。古都的城墙，只在中山路横跨护城河的交汇处留下了一点断壁残垣。

　　现在的开封，城区狭小，衰落。道路两旁低矮的商户和暗淡的市容让你很难和《清明上河图》中的盛景相连系。那是怎样的风光旖旎啊：东京郊外的菜园风光，汴河运输的忙碌景象，街头市肆的热闹气氛。在车水马龙之间，过虹桥，入城楼，街上人烟稠密，店铺作坊，客栈民居，错杂毗邻；骑马、坐轿、拉车、挑担者纷至沓来……如果说《清明上河图》是用画卷来记录东京的繁华的话，那么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则是以文字写出了当年令人羡叹的物质生活。他记皇城东南界身巷的金银采帛交易说：“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每一交易，动即千万，骇人闻见”。他记东京诸酒店说：“必有庭院，廊庑掩映，排列小阁子，吊窗花竹，各垂帘幕，命*歌笑，各得稳便”。他及清明出游说：“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树之下，或园囿之间，罗列杯盘，相互劝酬，都城之歌儿舞女，遍满园亭，抵暮而归”。那种物力财富的丰庶真的如书名一样，恍如一梦了，在眼前这个仅存“土”，“朴”之气的城市又哪里找得到呢？汴河和护城河成为无用的死水，没有人能回忆起当年河里船只往来，首尾相接的盛景。矗立在护城河边的历史人物雕塑没有介绍，反倒被各式各样的小广告“标榜”。龙亭公园的宋城遗址旁杂草丛生，难道当年一代名臣们就沿着这样的路径去觐见太祖太宗？城市规划的混乱和市政建设的落后让你不敢相信这里曾经城廓恢宏。开封人引以为荣的“平静”和”悠闲”正成为没落的代名词，千年前的雍容华贵只是导游口中望尘莫及的传奇，那眼眸中闪过的丝丝自豪和倾慕何时才能转化成前进的动力？

　　二 红尘中的大相国寺

　　到了开封不能不看大相国寺，哪怕只是为了那个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也应该去看看。《水浒》中写花和尚是在大闹五台山后来到相国寺的。以他眼光之高，站在这里的山门前也不由称赞：“端的好大一座大刹！”大相国寺之“大”，《燕翼贻谋录》中有一段记载：“僧房散处，而中庭两庑可容纳万人，凡商旅交易皆荟萃其中。四方趋京师，以货求售，转货他物时，必由于此。”

　　这是北宋时的景观，当时大相国寺大体上已经成了自由市场，兼营批发和零售，而香火倒在其次了。直到千年后的今天，大相国寺周围仍是声色犬马的红尘闹市。山门的对面一条马路之隔是花花绿绿的女性服饰店。往西，与大相国寺一墙之隔的，是大相国寺市场和所谓的“韩国城”，杂乱的叫卖声在空气中飘荡，性感女郎的广告画随处可见。旁边的小录像厅里正在上演着和“情”、“肉”相关的艳片。我终于明白了施耐庵为什么选择大相国寺成为鲁智深发迹的起点，这里离皇城太近，离人间烟火太近，才能诞生那样一个死之将至还不明了“圆寂”为何物的大相国寺“菜头”鲁智深；一生在红尘里喝酒吃肉，并没有企盼成佛，反倒被晚明大思想家李贽称为“真佛”的率性和尚。

　　鼎盛时期的大相国寺辖64禅院、占地540亩。高僧、达官、文人、使节、民众出入其间；佛事、巡幸、娱乐、参访、商贸汇集其中。名人荟萃，雅士云集，极一时之盛。唐睿宗、宋太宗、宋真宗、宋仁宗、宋英宗、宋徽宗、明显宗、清高宗等为寺院题额；吴道子、石抱玉、车政道、李邕、王温、杨惠之等或留下壁画、或留下塑像、或留下碑刻；范仲淹、欧阳修、苏轼、梅尧臣、赵明诚、黄庭坚等人所写有关此寺的作品，都成为传世之作；赵普、寇准、狄青等名相、名臣，均在此留下足迹。这些繁华早随着那个朝代一起淹没在历史的风尘里。现在的大相国寺占地仅有30亩。鲜红的油漆告诉你哪些是后人新建造的景观，哪些是当年的老房子。大雄宝殿中的释迦牟尼像是1992年新铸造的，在礼佛的钟磬声中享受着世人的供奉。唯一让人赞叹的是八角琉璃殿中心亭的一尊银杏木雕千手千眼观音像。这尊雕像高达7米，像分四面，每面分四层，各雕手臂千只，极其精美。你若是知道他雕造于乾隆年间(公元1736-1785年)，历时50多年，更会为工匠的妙手天工而感慨。庙里不仅有买各种法物的，离得老远，就有僧人向你兜售，还有出售大相国寺糕点的摊位。我拿起一盒糕点，出售的女孩子立刻上来口若悬河得向我介绍，这是庙里的师傅亲手制作的佛家斋点。我问到，“是么？在超市里也有见卖的。”女孩子立刻一脸的认真说，“超市里的怎么能比呢？这是大相国寺里正宗的。师傅亲手做的。”旁边的女孩子怕我不相信，也上来帮腔。翻到糕点盒背面，那标签和我在超市里看到的糕点的牌子毫无二样，于是笑笑，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这座入世的禅院四处都弥漫着红尘的铜臭气。在山门之后，鼓楼之前，我终于找到了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雕塑。僧人双目贲张，神力拔山举鼎。我学着他的样子，摆出一个“拔伞”的POSE，或许身后的“真佛”又在暗笑世人的虚伪了。

　　三 无法仿造的繁华

　　北宋时期的开封和李唐时的长安一样，给人一种奢靡无限的感觉。就算今日难现当年的富贵，也应存在历史的注脚供后人凭吊。然而，和西安相比，这里寥寥的古迹实在对不住七朝古都的称号。大相国寺算是最出名的去处，还有龙亭公园、延庆观，铁塔值得去转转。而开封的仿古景观多到了喧宾夺主的地步。天波杨府，包公祠，清明上河圆，包括龙亭公园前的那条新“御街”。对于任何的仿古景观我都持唾弃的态度，它们大都粗制滥造，为了金钱而存在，只能破坏原迹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天波杨府，包公祠，清明上河园我都没有去。仅仅看了御街便很是失望了。两层高的仿古小楼建在不足两百米长二十米宽的街道两旁，大多租给商贾而用，这倒是很符合北宋开封的光景。入宋后，进入城市的商人与工匠络绎不绝，唐代以来封闭的坊市结构逐渐被打破，商人开始在坊区内街道两旁陆续开设了店铺，甚至连御街这样的通衢大道也占上了一席之地。《东京梦华录》是这样描述当年的繁胜的：“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而现在的“御街”却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路上行人游客稀少，有的店铺好似已经倒闭，大门紧闭，招牌上布满灰尘。御街的背面堆满了建筑垃圾。如果没有人介绍，你怎么能相信这里曾经是福祚210年的北宋都城的繁华所在？

　　一座城市的历史啊，那开封府里的气势威严，那下马石前的铮铮忠心，那《七侠五义》中的肝胆相照，那水井边的词章绮丽，那高楼卖笑的师师倩影……都随着黄河的浊浪滔滔深埋于地下了，岂是几砖几瓦几座蜡像可以复制得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