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名远播的平阳寺 |
 
声名远播的平阳寺 王清贵 平阳寺坐落于绍兴县平水镇平阳村化鹿山下,是一处名扬天下的寺院。据史料记载,晋葛玄学道于此山,相传所隐桐几化成白鹿,故名化鹿山。其东有陶山,因南朝齐梁间道教思想家陶弘景隐居于此而名。这里,不仅是越国的萌发之地,也是道教久负盛名的洞天福地之一,李白、白居易、元稹、孟浩然、王安石、朱熹、陆游、刘基(伯温)等不少名人都曾在这里留下访幽探胜的身影。 清康熙四年(1665),道忞至化鹿山下,于兴福观遗址上建寺,初名兴福平阳寺,开立了平阳堂。至康熙七年(1668),已建阁七楹,道忞自题联曰: 莽傅积翠,法南老之归休,楼建七楹,檐高八尺,草鞋不用袈裟裹,赢得闻眠白昼,掠汉还怜红日速; 锡指天台,师悟翁之勇退,蓝拖千嶂,月浸一溪,木杓懒将赤手提,从教纵目云霄,卷帘长把好山呼。 道忞是临济宗的著名高僧,平阳寺也是显赫一时的道场。 据《康熙会稽县志·图·平阳寺》标识,其寺六进,占地近百亩,建筑面积二万余平方米。在它的鼎盛时期,有地产二千余亩,至清末,仍有僧人百余,不难想像当年香客盈门的繁华景象。《康熙会稽县志·祠祀志》说:“平阳兴福寺,在黄龙、化鹿诸山之中。相传平阳道观废基,群峰错黛,碧涧环流,真仙佛幽胜之居。观久废,无事迹可考。康熙七年,宏觉禅师道忞建阁七楹,藏世祖章皇帝所赐御书于其上,因阁建殿,遂为宇内望刹。”三百多年来一尘不染的藏经楼,更是难解之谜而被赋予了丰富的传奇色彩。清康熙四十四年(1705),康熙南巡至浙江时,赐额“传灯寺”,并题“名香清梵”额,康熙五十二年(1713),又赐御书《金刚经》一部。乾隆五十二年(1787),颁大云、轮祷经。 世传平阳寺藏有道忞血书《法华经》,康熙南巡时赐田黄钵、僧袈各一,号平阳三宝。民国30年(1941),“三宝”移至天台国清寺收藏。寺里有一“千人锅”,外径2米余,重约2吨;大铁钟一,重约3吨 ,均于1958年大炼钢铁时熔毁。1951年后,寺址建茶厂。1988年,藏经楼经修葺,重塑佛像,平阳寺被绍兴县政府批准为开放的佛教活动场所。 道忞(1596-1672),俗姓林,字木陈,号山翁,广东潮阳人。幼习儒学,20岁时考取生员(秀才)。因读《金刚经》、《大慧语录》等而信佛,从憨山德清受具足戒,因父母执意反对,不得不还俗结婚并生一子。但他身在红尘,心在佛界,于27岁时再度出家,后得法于浙江天童寺圆悟禅师。圆悟圆寂后,他继天童寺住持之位,因精通佛、儒之学,擅长诗词、书法而声名远播。顺治皇帝慕道忞之名,于十六(1659)年下诏天童寺(浙江鄞县东乡太白山麓)召他进京。 道忞高深的佛学造诣和深厚文化素养,深得顺治激赏和敬重,到京不久,就被封为弘觉禅师。顺治对他说:“愿老和尚勿以天子视朕,当如门弟子旅庵相待。”道忞将诗、艺、禅融会贯通,把佛教与政治“调和”起来,孔孟之道、词赋戏曲和文坛情形,无所不谈。陈垣先生评价说,“逸兴湍飞,豪情逦迤。苟非心有同契,何能津津乐道如此。” 顺治对道忞的书法十分欣赏,他说:“朕极喜老和尚书法。”誉其“字画圆劲,笔笔中锋,不落书家时套。”后来在新修德寿寺时,特意要道忞撰文并书丹篆额。有一天,顺治问道忞:“先老和尚(道忞的师傅圆悟)与雪峤大师(圆悟禅师的师兄弟)书法孰优?”道忞说:“先师学力既到,天分不如。雪大师天资极高,学力稍欠。故雪师少结构,先师乏生动,互有短长也。先师常语忞曰:‘老僧半生务作,运个生硬手腕,东涂西抹,有甚好字,亏我胆大尔。’”顺治说:“此正先老和尚所以善书也,挥毫时若不胆大,则心手不能相忘,到底欠于圆活。” 道忞自顺治十六年九月赴京,至十七年五月告辞南还。离京时,顺治赐以书画,并请其留下弟子本月、本晰住持善果、隆安两寺。道忞离去后,顺治念念不忘,当年就两次遣官专程探问,是冬又书唐岑参“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诗以赐,相知之情跃然纸上。《康熙会稽县志·人物》记载,顺治十七年(1660),顺治还赐帑金500两,嘱道忞修葺云门寺雪峤禅师塔。顺治在给道忞的御札中说:“锡杖还山,时萦远念。……朕每念法门,辄景先哲,知雪峤大师藏塔卓立云门,后学诸方应共瞻仰。比闻山界虽分,基址渐圯,恐年深人远,凌毁不堪虞,今特捐五百金,重为修治,虽未必足窣波之费,然经朕一回整葺,人必改观起敬,自不敢复杂行侵侮矣。”也可能正是道忞在云门寺修葺雪峤塔的机缘,才有选择了平阳这块风水宝地成为他的归宿。 天赋极高的道忞,望重朝野,对自己的学识也非常自负。陈垣在《汤若望与木陈道忞》一文中说:“惟木陈词锋,富排斥力,每有谭论,不问老辈同辈后辈,皆有微词。如谓雪峤信作诗写字,成得甚么;湛然澄堠卒出身,一丁不识;汉月藏师心自用,凿空见奇;觉浪盛下笔千言,稍欠精练;熊开元胸次未能洒然;达如不善用心;玉林上堂犹仍时套;写真头戴青帽,不合体制等皆是。” 道忞曾先后在宁波天童寺、灵峰寺,绍兴云门寺、大能仁寺,台州广润寺、湖州护圣万寿寺、青州法庆寺等寺驻锡。康熙十三年(1674)圆寂,世寿七十有九。其坐化陶缸和“平阳开山第一代敕封弘觉国师之塔”仍保存完好。他的《北游集》、《布水台》、《宏觉禅师语录》被收入清初御制《大藏经》,其诗词在清代文坛占有重要地位,黄宗羲、钱谦益、吴梅村都对他都有很高的评价。 道忞在顺治朝备受礼遇,但在雍正朝却受到了责难,其《北游集》被禁止和焚毁。雍正对其记载顺治皇帝事迹等谴责说:“《北游集》六卷,则乖谬之语,不堪观阅,……又如纪述世祖谕云:‘愿老和尚勿以天子视朕,当如门弟子旅庵相待’,此等尤为妄诞。”并历数道忞数种“劣行”。因过多涉及宫廷大内之事,透露道忞对顺治的影响等,被雍正指为 “无知妄人”。不仅如此,还对其门徒实行管制,平阳寺失去了雍正朝廷之宠,香火一度微弱。清雍正八年进士余懋棅《秋夜宿平阳寺》诗云: 寥寂僧房客到稀,林风徐动铎声微。 泉分竹枧纡还直,鸟候斋钟停复飞。 宝翰尚腾奎壁气,玉函久静虎狼机。 只愁慧远无消息,枉向陶公叩夕扉。 失宠的平阳寺是那样的萧疏和冷寂。雍正朝之后,平阳寺的“元气”逐渐得到恢复,但像顺治朝那样辉煌的时代却永远成了昨日黄花。 虽然平阳寺的光焰逐渐暗淡,但它仍是名人雅士、僧人和善男信女的向往之处,寺僧们仍然在为弘扬佛法不遗余力。清小云栖寺住持释彻凡《宿传灯寺》诗云: 雪后看山过化城,肩舆三十里溪行。 松门冻合千峰翠,樵径烟通一磬声。 扶月入帘梅影瘦,打斋供客笋香清。 今宵分借维摩榻,卧听流泉绕槛鸣。 清李慈铭《偕孙子九游化山传灯寺》: 二百年来选佛场,呗音犹自祝章皇。 松迎峰势排空待,云逐钟声过岒忙。 盛世道林容讲席,名山玄奘有经房。 迎师访道新朝事,亲听阇黎话夕阳。 在平阳寺的历史中,清代大画家石涛的光芒,从另一个角度,让人对它刮目相看。石涛,又号原济。原,即“元”,是道忞所拟平阳一系的“元字辈”。道忞圆寂后,传弟子本昼,本昼传师弟本月,而本月(旅庵)正是石涛的尊师。清康熙元年(1662),石涛拜本月为师。大约在康熙六年,石涛开始在自己的书画作品上落“善果月之子,天童道忞之孙原济”款或钤相同内容的印章。石涛这样做,是有意眩耀自己在临济宗不平凡的师承关系,康熙就曾当面称赞石涛是道忞的真传,这是平阳寺文化积淀中浓墨重彩的一页。 在时代的风雨烟云之中,平阳寺经历了历史脉搏跳动所带来的繁华与寂寞。新中国成立后,僧人散去,殿宇陆续倾圯,平阳寺终于凋谢了最后的花瓣,仅仅剩下了藏经楼这片染满风霜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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