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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初年天台教籍重归中土的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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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初年天台教籍重归中土的史实
  沈海波
  中华佛学研究
  第四期 (2000.03)
  页187-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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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要
  北宋初年,天台教籍由海外重归中土,天台宗亦由此复兴。天台教籍自何处求回?长期以来学者们对这一段史实往往疏于考证,并且因循《佛祖统纪.谛观传》的记载,认为得自高丽。本文从天台宗在高丽和日本的传播情况入手,[金*勾]稽各种史料,指出了旧说的错谬之处,并详细论证了天台教籍得自日本的有关史实。
  关键词:1. 天台宗 2.义寂 3.谛观 4.高丽 5.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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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引
  天台宗智者大师学术精深,破斥南北,禅义均弘。其一生著述极为宏富。灌顶《智者大师别传》曰:“智者弘法三十余年,不畜章疏,安无碍辩,契理符文。挺生天智,世间所伏。有大机感,乃为著文。奉撰《净名经疏》,至〈佛道品〉,为二十八卷;《觉意三昧》一卷;《六妙门》一卷;《法界次第章门》三百科,始著六十科为三卷;《小止观》一卷;《法华三昧行法》一卷。”此外出自智者口述而为门人追记的还有很多。但是,智者大师的著作迭经法难的摧残和战乱的洗劫,至五代末已是残存无几。
  有释义寂者,造天台山研寻止观,乃有慨于编简之零断也。宋赞宁曰:
  先是智者教[这-言+亦],远则安史兵残,近则会昌焚毁,零编断简,本折枝摧,传者何凭端正其学?寂思鸠集也,适金华古《藏》中得《净名疏》而已。[1]
  此可见天台宗于其时已极凋零,故智者大师之著述亦仅可寻得《净名经疏》一种而已。于是义寂发愿于海外求书,终使智者大师的遗著能够得以完璧归赵,天台宗亦由此得以复兴。
  智者大师的著述从何处复归中土?学术界对此问题一直有不同的观点。
  二、学术界的一些观点
  根据宋人志磐所撰〈义寂传〉的记载,天台宗的教籍是从日本求得的。其文曰:
  吴越忠懿王因览《永嘉集》,有“同除四住,此处为齐,若伏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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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三藏即劣”之语,以问韶国师。韶云:“此是教义,可问天台寂师。”王即召师出金门建讲,以问前义。师曰:“此出智者《妙玄》。自唐末丧乱,教籍散毁,故此诸文,多在海外。”于是吴越王遣使十人,往日本国,求取教典。既回,为建寺螺溪,匾曰定慧,赐号净光法师。[2]
  但是,志磐在〈谛观传〉中却又说天台宗教籍是谛观从高丽带来的。其文曰:
  吴越王遣使致书,以五十种宝,往高丽求之。其国令谛观来奉教乘,而《智论疏》、《仁王疏》、《华严骨目》、《五百门》等,禁不令传;且戒观师,于中国求师问难,若不能答,则夺教文以回。观师既至,闻螺溪善讲授,即往参谒,一见心服,遂礼为师。[3]
  两传的说法截然不同。有学者权衡二者后取〈谛观传〉之说。如蒋维乔曰:
  盖吴越王据《永嘉集》“同除四住”之文,求天台教籍于海外,此天台书籍之所以得再传于中国之故也。但遣使日本之说,于日本历史无征,恐系遣使高丽,而误书日本也。证之《统纪》(指《佛祖统纪》──笔者注)〈谛观传〉而益信。[4]
  钱俶遣使日本之说虽于日本历史无征,但钱俶遣使高丽之说同样也于朝鲜历史无征,我们如何可以仅据〈谛观传〉而否定〈义寂传〉的记载呢?所以,蒋氏的分析失诸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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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磐在撰《佛祖统纪》时,其〈义寂传〉系据《宋高僧传.义寂传》,他当然也注意到了此传与〈谛观传〉之间的不同。所以,他在〈义寂传〉中加案语云:
  案二师口义云,吴越王遣使以五十种宝往高丽求教文,其国令谛观来奉诸部,而《智论疏》、《仁王疏》、《华严骨目》、《五百门》等不复至。据此,则知海外两国皆曾遣使。若论教文复还中国之宝,则必以高丽谛观来奉教卷为正。[5]
  这种解释从表面上看颇能调和记载上的不同之处,所以,学术界咸据以立说。如日本镰田茂雄说:
  天台宗的螺溪义寂得到吴越王钱弘俶的赏识,他奏请寻求因战乱废佛而散失的天台宗论疏,吴越王便派遣使者到高丽及日本去寻求。因而高丽派了《天台四教仪》的作者谛观带来诸部论疏到螺溪。[6]
  杜继文也说:
  为了寻找国内散佚殆尽的天台宗论疏,义寂奏请向各处搜求,钱俶乃遣使往高丽、日本等国。其后高丽僧谛观携带大量天台诸部论疏来华,使天台宗在宋初时呈现“中兴”之象。[7]
  郭朋也说:
  自唐安史之祸,特别是武宗灭佛、五代离乱之后,佛教各宗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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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献资料,大都丧失殆尽。宋初,在吴越王钱俶的赞助之下,从朝鲜、日本等地寻回了一批佛教文献。其中,属于天台宗者为数尤多。[8]
  诸家之说大同小异,皆以志磐之论为本。
  然而,〈义寂传〉明云:“于是吴越王遣使十人,往日本国,求取教典”,并未提及高丽。所以,志磐试图调合日本和高丽两说的观点,似缺乏有力的证据。虽说大部分学者采用高丽说,但也有少部分学者采用日本说。如汤用彤即云:“宋初天台求经于日本。”[9] 那么,五代末天台宗教籍究竟是从日本还是从高丽,抑或是从两地同时求取的呢?此一问题不仅关系天台宗的历史,而且也牵涉到中国与日本和朝鲜半岛的文化交流史。所以,笔者不揣浅陋,对此段史实略作考证。
  三、〈谛观传〉质疑
  谛观不见于《宋高僧传》,志磐撰《佛祖统纪》始为其立传。观其传文,不仅于其生平语焉不详,而且对其携教籍至中土一事的叙述,亦多有使人生疑之处。兹列举如次。
  第一,高丽国既命谛观来奉教籍,又为何“不令传”《智论疏》、《仁王疏》、《华严骨目》和《五百门》等书呢?这恐怕是针对这几部书在北宋初年时仍然散逸在海外的情况,而衍生出来的话。
  第二,高丽国既命谛观到中国求师问道,却又规定他“若不能答,则夺教文以回”。这是极不合情理的。唐宋时期,高丽国同日本一样,经常遣使到中土游学问道、求取经籍。如宋太宗端拱2年(公元989年),高丽成宗王遣僧如可书来请大藏经,太宗即命赐予,并赐如可紫衣。[10] 又如淳化元年(公元990年),高丽又遣使韩彦恭来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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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佛经,得到新印的大藏经一部,翌年4月归。[11] 高丽求法僧为了能求取经籍,还经常主动带来一些中土佚籍,以示友好。如义天在宋哲宗时入宋求法,就将中土久佚的智俨《搜玄记》、《孔目章》,法藏《起信论义记》、《探玄记》,澄观《华严经疏》等奉赠慧因寺。可见当时高丽对于中土文化一直是怀著求法的心态的,谛观怎么可能会有“若不能答,则夺教文以回”的倨傲态度呢?
  第三,〈谛观传〉称“观师既至,闻螺溪善讲授,即往参谒,一见心服,遂礼为师。”义寂因为天台教籍散佚,无法弘扬教义,所以才有志于搜求佚籍。而谛观既能睹天台教籍之全貌,识见必广,怎么会“一见心服”,甚至要拜其为师呢?
  志磐所撰《佛祖统纪》,于史实往往多有错谬之处,向为学者所诟病。〈谛观传〉短短数百言,其所叙即颇多抵牾,可见其史料价值是我们需要谨慎对待的。
  四、义寂求书的史实
  《佛祖统纪》中的〈义寂传〉系据《宋高僧传.义寂传》而成,但是增益之处甚多,亦有令人生疑者。如智者大师的《妙玄》既然逸在海外,义寂又是怎么知道“同除四住”之语是出自其中呢?〈谛观传〉中也有相同的记载,其文曰:
  法师谛观,高丽国人。初,吴越王因览《永嘉集》“同除四住”之语,以问韶国师。韶曰:“此是教义,可问天台义寂。”即召问之。对曰:“此智者《妙玄、位妙》中文。唐末教籍流散海外,今不复存于是。”[12]
  志磐对文中的自相矛盾之处也有所觉察,但仍然试图为其圆通。他在传中加案语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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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玄》既散失不存,未审何缘知之?必寂师先曾见残编耳。[13]
  传文中既云“今不复存于是”,当然也就没有所谓的“残编”。所以,志磐的解释也是牵强的。
  义寂求取教籍的记载,最早见之于《宋高僧传》。赞宁曰:
  释义寂字常照,姓胡氏,温州永嘉人也。……既通律义,乃造天台山研寻止观,其所易解犹河南一照也。……后款告韶禅师,嘱人泛舟于日本国购获仅足。由是博闻多识。微寂,此宗学者几握半珠为家宝欤?遂于佛陇道场、国清寺相继讲训,今许王钱氏在两浙日,累请开演,私署净光大师并紫方袍,辞让不却,受而不称。及兴螺溪道场,四方学侣雾拥云屯。[14]
  此传所叙较为平实,亦可纠正《佛祖统纪》记载中的失实之处。据此传可知,义寂从日本获取教籍后才能“博闻多识”,钱俶亦因此延请开讲,天台宗由此得以复兴。有文献记载:
  智者大师位登诸地,示四依,得总持门,获无之辩,所述教法盈数百卷。净光大师义寂传而讲之。……[15]
  又有澄彧所撰义寂塔铭曰:
  师讳羲寂。……昔智者师迄湛然师,灯灯相续,遍布寰宇。自唐武宗焚毁,微言暂污,传持中废,而能苦心研味,在处宣通,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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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考文,诲人无倦。……[16]
  此皆颂义寂兴教之功。正是由于义寂求得了佚失的教籍,并且苦心研味,才使得四方僧侣慕名而至。因此,谛观之师事义寂,当在义寂求取教籍之后。《佛祖统纪.谛观传》称谛观“既至,闻螺溪善讲授”,亦可证在义寂开演讲训、声誉日隆之时,谛观才礼其为师。其时义寂已经得到了智者的佚籍,谛观怎么还会来奉教籍呢?即使谛观师事义寂时也曾带来过教籍,但至少有一点已经可以肯定了,那就是义寂为中兴天台宗而求取的教籍并非从高丽得求。
  那么,天台宗的教籍究竟是从何处获取的呢?《宋高僧传》中说得很清楚,是从日本。宋人宗晓为义寂所撰传略也说:
  后时忠懿王以教相咨问德韶国师,师指授尊者,因是奏王,请出金门建讲,钦若敬奉,为之造寺,今螺溪定慧院是也。王又遣十人往日本国,取天台教藏回。赐师以净光大师之号。[17]
  此与《宋高僧传》的记载完全符合。
  在义寂求取天台教籍的过程中,吴越王钱俶起过重要的作用。志磐在为钱俶作传时说:
  (钱俶)又尝召螺溪寂法师至金门建讲,问智者教义。以典籍不全,慨然遣使,赍重宝求遗书于高丽、日本。于是一家教卷复见全盛。[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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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寂是一介僧侣,当然无法到海外去求书,但是将求书的功劳全部归到钱氏的名下,也是不符合事实的。钱俶虽然虔心向佛,但将天台教籍得以复见的原因,说成是他“以典籍不全,慨遣使”,显然是将义寂的作用给抹煞了。《宋高僧传.义寂传》称“后款告韶禅师,嘱人泛舟于日本国购获仅足”,说明是义寂通过国师德韶,请钱俶出面派人到海外去求书的。
  值得注意的是,志磐在钱俶的传中再次沿用了同时到高丽和日本两地去求书的说法。此说的根本目的,在于维护其〈谛观传〉中所谓“谛观来奉教乘”的叙述。天台教籍得自高丽的说法,在宋代是颇为流行的:
  有传天台智者教义寂者,屡言于师曰:“智者之教,年祀浸远,虑多散落。今新罗国其本甚备,自非和尚慈力,其孰能致之乎?”师于是闻于王,王遣使及赍师之书往彼国缮写,备足而回,迄今盛行于世矣。[19]
  这说明在宋代的佛学界中,确有很多人认为天台教籍是从高丽得来的。这也是高丽说一直很有影响的原因所在。
  但是,各种求书于高丽的记载,不仅出现的时间较晚(没有早于《宋高僧传》者),而且抵牾之处也很多,所以我们是不能将其视作信史的。笔者兹更从唐宋时期天台宗在高丽和日本的流传情况入手,再进行一些分析。
  五、高丽与天台宗
  天台宗传入朝鲜半岛的时间比较早,唐代新罗的法融、理应、纯英曾师事天台宗的六祖湛然,后回国传播天台宗,但传承不明。天台宗在高丽国的传播和弘扬,还是在五代末至北宋初年这一时期。
  后唐清泰2年(公元935年),四明僧人子麟曾往高丽和日本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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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授天台宗。对于这段史实,有的学者是如此叙述的:
  中国在唐武宗毁灭佛教及唐末五代战乱之后,佛教典籍颇多散佚,而高丽国保存中国典籍甚多。四明沙门子麟于后唐清泰2年(935)往高丽、百济等国求天台教籍,受到高丽国的接待,并遣使李仁日送师西还吴越。[20]
  这段话受到了从高丽求书说的影响,所以对史实进行了虚构。有关子麟的史料记载:
  法师子麟,四明人。五代唐清泰2年往高丽、百济、日本诸国授智者教。高丽遣使李仁日送师西还。[21]
  据此可知,子麟到高丽和日本等地是去传授天台宗,而不是去求书的。
  子麟在高丽传授天台宗的影响如何,现在已不可得知了。但是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天台宗在高丽的弘扬,是高丽僧人至中土求法的结果。五代末至宋初,高丽国有很多僧人到吴越地区学习天台宗。除了谛观外,还有非常著名的宝云法师。宗晓叙其行状曰:
  石晋天福中,有通公法师来自高丽,南参螺溪,尽得天台一宗之道。复欲杭海,大帅钱公固留之。遂传洪于明之宝云,法席大开,得二神足而起家,一曰法智师,一曰慈云师。[22]
  宝云本是高丽王室子弟,他在求得天台教义后,准备回国弘扬,不意因钱惟治的挽留,竟成为中土天台宗的一代宗师。宗晓序〈宝云振祖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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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
  宝云法师本高丽君族,乐道厌世,从佛剃落。首传华严《起信》,众已悦随,洎壮越沧溟来中国。初访云居,契悟南宗。重念台衡教观经五代离乱,仅存一线,遂挺志造螺溪寂公之室,顿受其传,具体之学声闻四方。已而誓返本国敷扬法化,因挈锡附舶四明。偶郡守淮海大王钱公请问心要,辟为戒师,自是缁白倾向固留演法。[23]
  宝云在得到螺溪义寂的亲传之后,立誓要回国弘扬。这能够清楚地表明,五代末至宋初,高丽国试图向中土学习天台宗,并输回本国。
  谛观和宝云最后都留在了中土,真正将天台宗传回高丽并加以弘扬的,是高丽王室子弟义天。高丽比丘白玄天龙说:
  义天姓王氏,高丽国文宗仁孝王第四之子也,出家封祐世僧统。元祐初,入中华而上表,请传贤首教。乃而见许,肇往四明,事智师慈辨,而受天台教观。趋至灵芝,拜大智元照,而学律藏。从晋水净源,而闻贤首宗乘。亦遭圆照宗本律师,而问宗义大旨,曲如僧传等。厥雷声震于支那动三韩矣。[24]
  义天在中土学习各宗教义,广求经疏。他特别倾力于天台宗,并且造访天台山,拜智顗祖师塔,述发愿文。义天回国时带著所请得的经书一千余卷。回国后,宣宗仿中国天台山国清寺为义天在杜山西南麓建寺,也称作国清寺。义天在高丽大弘贤首、天台的教法,并奏请将所携归的经书悉数刊行。由此天台宗在高丽得到了广泛的传播。
  从五代末至宋初天台宗传输至高丽国的史实分析,高丽不但积极从中土学习并输入天台宗,而且还大量请取经疏,所以不可能出现高丽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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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土大量输出经疏的情况,[25] 更不可能出现如〈谛观传〉中所说高丽王故意留下几部经疏,甚至还准备掂量一下天台宗僧人水平的情况。
  六、日本与天台宗
  对于天台宗传入日本的史实,古人曾有过一些错误的认识。宋晁说之曰:
  陈隋间,天台智者远禀龙树,立一大教,九传而至荆溪。荆溪后又九传而至新罗法融,法融传理应,应传瑛纯,皆新罗人。以故此教播于日本而海外盛矣。[26]
  他认为日本的天台宗是从新罗传去的。这是大错特错了。事实上相对于朝鲜半岛而言,天台宗传入日本的时间要早很多。自唐代开始,日本派出的遣唐使团就从中土学习天台宗教义,并且广泛搜集天台教籍。
  唐贞元年间,日僧最澄入唐求法,他在台州临海县龙兴寺净土院抄取“天台智者大师所释大乘经等,并所说教,及第二、第五、第六祖等传记,并别家抄等”,总计一百二十部,三百四十五卷。[27] 最澄此行得到了台州刺史的襄助。五台山华严寺天台座主志远和尚曾向入唐求法的圆仁说:
  日本最澄三藏贞元廿年入天台求法,台州剌史陆公自出纸及书手,写数百卷与澄三藏。三藏得疏却归本国。[28]
  所以,最澄的收获颇多,不仅求得了大量的天台教,还有很多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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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澄回国后上表曰:
  圆教难说,演其义者天台;妙法难传,畅其道者圣帝。……最澄奉使求法,远寻灵踪,往登台岭,躬写教,所获经并疏及记等,总二百三十部四百六十卷。且见进经一十卷(名曰金字《妙法莲华经》七卷、金字《金刚般若经》一卷、金字《菩萨经》一卷、金字《观无量寿经》一卷),及天台智者大师灵应图一张、天台大师禅镇一头、天台山香炉峰送柽及柏木文释四枚、说法白角如意一柄。谨遣弟子藏经奉进。[29]
  比最澄稍晚些时候入唐的空海,也请得了天台宗若干种教籍,如智者《法华玄义》、《法华文句疏》、《四教义》及湛然《法华记》、清索《法华赞》、良贲《仁王经疏》等。[30]
  唐开成3年(公元838年),日本天台宗僧人圆仁入唐访求天台圣与经籍。他带来日本比睿山延历寺东决天台教义三十条,先后向扬州、五台山、长安等地的高僧求法请益,受学天台《止观》和《遮那》。此外,他还大量抄写经卷。圆仁自述至五台山华严寺后:
  引涅槃院安置阁下一房,此则讲《法华经》座主玄亮上人房。座主因讲,权居阁院。远和尚及文鉴座主院,天台教及文书备足。
  廿三日,始写天台文书日本国未有者。[31]
  圆仁此次入唐的收获更多,其自述曰:
  长安五台山及扬州等处,所求经论念诵法门,及章疏传记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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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五百八十四部,八百二卷,胎藏金刚界两部大曼陀罗,及诸尊坛像、舍利并高僧真影等,都计五十种。[32]
  其中在长安求得四百二十二部五百五十九卷,在五台山求得三十四部七十三卷,在扬州求得一百二十八部一百九十八卷。
  此后,日本延历寺比丘圆珍入唐求法,也求得了大量的天台宗的经疏。圆珍自述曰:
  两京两浙岭南福建道等巡游,传得大小二乘经律论传记,并大总持教曼荼罗桢天台圆顿教文,及诸家章疏抄记、杂碎经论、梵夹目录等,前后总计肆佰肆拾壹本壹仟卷,道具法物等,都计壹拾陆事。[33]
  其他入唐求法僧所请得的天台宗经疏还有很多,在此不赘述。
  日本僧人刻意搜求天台教籍,同日本国内天台宗的盛行有著密切的关系。而日本天台宗的盛行,又同唐代盛传的圣德太子为南岳大师所托生的传说有关。圆仁与志远和尚交谈时曰:
  (志远和尚)便问日本天台兴隆之事。粗陈南岳大师生日本之事,大众欢喜不少。远座主听说南岳大师生日本弘法之事极喜。[34]
  南岳大师是天台始祖智顗之师。这一传说也是推动中日间佛学交流的助因。
  经过日本天台宗僧人的不懈努力,中土天台宗的主要经籍已被网罗无遗。景德3年(公元1006年)日本天台宗僧人寂照入贡时,即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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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称:“释氏论及疏钞传集之类多有,不可悉数。”[35] 这就为日后天台教籍重归中土奠定了基础。
  七、宋初日本向中土输出汉籍的史实
  唐代,日本从中土求取经籍的同时,也曾将若干经籍带回中土。如圆珍入唐时即带来经疏五十二卷。[36] 两宋时期,日本虽然不再派出遣唐使,但是随著海上交通的发达,中日间僧侣和客商的往来则还是非常频繁的。而且,日本从大量向中土输入经籍,开始转变为同时向中土输出经籍。
  宋太平兴国8年(公元983年),日本东大寺高僧然搭乘吴越商人陈仁爽、徐仁满的商舶入宋,并向宋太宗献书:
  雍熙元年,日本国僧然与其徒五、六人,浮海而至,献铜器十余事,并本国《职员令》、《王年代纪》各一卷。……其国多有中国典籍,然之来,复得《孝经》一卷、越王《孝经新义》第十五一卷,皆金镂红罗,水晶为轴。《孝经》即郑氏注者;越王者,乃唐太宗之子越王贞;新义者,记室参军任希古等撰也。[37]
  然回国后,还曾派弟子奉表来献佛经等物。
  北宋时期海上交通较为发达,而中日两国间的文化交流也多靠从事海上贸易的商船。如日本永延元年(公元987年),惠心僧都源信云游博多时,邂逅宋商朱仁聪及同船的杭州水心寺僧齐隐,遂托其将自著《往生要集》携往中土。后《往生要集》还通过宋商周文德传入了天台国清寺。又如淳化2年(公元991年)9月,天台知礼送经教于源信,次年源信即托宋商杨仁绍回赠自著《因明论疏四明违略注释》。不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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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间如此,中国与朝鲜半岛间的交往亦是如此:
  高丽国坦然国师,少嗣王位,钦乡宗乘。因海商方景仁抵四明,录无语归。[38]
  正是由于在中外文化交流过程中,商人们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这才使海外的逸籍的复归有了可能。
  随著中日间文化交流的加深,在北宋时期,日本不断有天台宗的有关经籍传入中土,这其中既有日本天台宗僧人的著作,也有中土久佚的天台教籍。日本长保5年(公元1003年),源信遣弟子寂照携《天台宗疑问二十七条》向知礼求教。寂照此行带来了很多经籍,分赠各处。寂照入宋后致书源信曰:
  《往生要集》现在国清寺弘之,教主宗翌相逢示之。又遣双林行辿和尚一封,慥付便李送了。又《义目》一卷,逢天台有识令决了,追可献。又遣法相宗《因明》等,从五台山罢归,相访其人,可传付之。[39]
  他带来最多的是天台教籍,其中就有中土久佚的南岳大师所著《大乘止观》。此书不久又告佚失。《天台霞标》在“天台典散亡数目”中列《大乘止观》二卷,注云:“宋咸平六年,日本禅师尝持入中国,今复亡去不存。”
  宋熙宁5年(公元1072年),日本大云寺僧成寻携弟子七人,搭乘宋人的商船入华巡礼,并携带了更大宗的天台教籍和法器。据《参天台五台山记》所载,成寻此行带来的天台真言经书有六百余卷。
  以上所举仅是北宋时期较为著名的两例,至于通过商人交流的经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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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是难计其数。可见在北宋时期,日本输出到中土的天台教籍,其数量是相当可观的。义寂求取教籍的行动,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进行的。这种背景,也使得义寂能够获得大宗的佚籍,并且复兴天台宗。这同时也可让我们理解,为什么义寂是从日本而不是从高丽求取教籍的。
  八、天台教籍得自日本的确凿证据
  天台教籍得自日本而非高丽,这一史实不但在有关义寂的早期传略中有记载,符合天台宗在高丽和日本传播的实际情况,更可以得到大量文献资料的强有力的证明。
  《杨文公谈苑》中的记载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佐证材料。据杨亿所述:
  吴越钱氏多因海舶通信,天台智者教五百余卷有录而多阙,贾人言日本有之,钱俶置书于其国王,奉黄金五百两,求写其本,尽得之,讫今天台教大布江左。[40]
  这条记载正可与《宋高僧传.义寂传》所叙相印证,表明钱俶确实是从日本将天台宗的教籍取回的。杨亿与四明尊者知礼的关系相当密切,现在还保存有两人往返书启十多通。[41] 而且,杨亿对日本的历史及中日间的交往情况也很熟悉。他自述说:
  予在史局阅所降禁书,有《日本年代记》一卷及然表启一卷,因得修其国史,传其详。……案日本,倭之别种也,……盖通中国文字,故唐长安中遣其大臣真人来贡,皆读经史,善属文,后亦累有使至,多求文籍释典以归。[42]
  页204
  景德年间日本天台宗僧人寂照入贡,杨亿时知银台通进司,因此与其有所往来。杨亿自述曰:
  景德3年,予知银台通进司,有日本僧入贡,遂召问之。僧不通华言,善笔札,命以牍对,云:“住天台山延历寺,寺僧三千,身名寂照……。”寂照领徒七人,皆不通华言。……寂照东游,予遗以印本《圆觉经》,并诗送之。[43]
  可见,杨亿不仅与天台宗僧人来往密切,而且对于当时中日间佛学界交往的故事也相当了解。正是由于这一层关系,所以《杨文公谈苑》中关于钱俶从日本取回天台宗教籍的记载,就显得史料价值颇高了。
  义寂求取的教籍并非完璧,还有若干种重要的经疏逸在海外,所以志磐在《佛祖统纪.谛观传》中便演义出了高丽国王故意留下几部经疏的故事。其实那是因为义寂得到的教籍中掺杂了伪书的缘故。伪书中包括了《仁王经疏》。义寂身后,天台宗僧人一直努力到日本访求真本《仁王经疏》:
  有宋之初,台教乃渐杭海入吴越。今世所传三大部之类是也。然尚有留而不至与夫至而非其本真者。《仁王经疏》先至有二本,众咸斥其伪。昔法智既纳日本信禅师所寄辟支佛发,答其所问二十义,乃求其所谓《仁王经疏》。信即授诸海舶。无何中流大风惊涛,舶人念无以息龙鼍之怒,遽投斯流,以慰安之。法智乃求强记者二僧,诣信所,读诵以归,不幸二僧,死于日本国矣。[44]
  虽然历经曲折,知礼还是未能如愿求得《仁王经疏》。至元丰年间,《仁王经疏》
  页205
  终由商贾自日本携归。通过《仁王经疏》的求取过程,可以说明天台教籍自始至终都是从日本获得的。
  〈谛观传〉说高丽王遣谛观来奉教籍时,将《仁王经疏》等几部经籍留下。笔者之所以认定这是志磐的演义,关键还在于高丽的《仁王经疏》还是从中土传入的。义天至中土求法回国后,曾耗费二十年时间搜求佛典,著成《新编诸宗教藏总录》。其书卷1著录《仁王经疏》一卷,并注云:
  近从日本国流通云。是天台所说,待勘。[45]
  这条注虽然简短,但却为我们提供了重要而可信的史料。说明高丽国的这部《仁王经疏》不但得自中土,而且还可远溯自日本。这就完全推翻了《佛祖统纪.谛观传》的记载,证明所谓“谛观来奉教籍”的说法是不能成立的。
  九、小结
  根据上面的考证和分析,现在可以清楚,义寂求取的教籍应是从日本求得,而非历来学者所认为的来自高丽。同时,通过对这一史实的探讨,我们对北宋初期中国与日本及中国与高丽间的佛学交流情况,也可以有更为深入的了解。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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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宋高僧传》卷7〈义寂传〉页162,中华书局,1987年。
  [2] 《佛祖统纪》卷8,《大正藏》册49,页190~191。
  [3] 《佛祖统纪》卷10,《大正藏》册49,页206。
  [4] 蒋维乔《中国佛教史》卷3,页20,上海书店,1989年,页20。
  [5] 《佛祖统纪》卷8,《大正藏》册49,页191。
  [6] 镰田茂雄《简明中国佛教史》,页256,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
  [7] 杜继文《佛教史》,页334,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
  [8] 郭朋《中国佛教简史》,页305,福建人民出版社,1990年。
  [9] 汤用彤《隋唐佛教史稿》,页295,中华书局,1982年。
  [10] 《宋史》卷487。
  [11] 《高丽传》卷3。此与端拱2年之求书,疑系同一事。
  [12] 《佛祖统纪》卷10,《大正藏》册49,页206。
  [13] 《佛祖统纪》卷10,《大正藏》册49,页206。
  [14] 《宋高僧传》卷7〈义寂传〉,页162,中华书局,1987年。
  [15] 〈建传教院碑铭〉,载于《四明尊者教行录》卷7〈螺溪振祖集〉。《大正藏》册46,页925。
  [16] 〈净光大师塔铭〉,载于《四明尊者教行录》卷7〈螺溪振祖集〉。《大正藏》册46,页927。
  [17] 〈台州螺溪净光法师传〉,《四明尊者教行录》卷7。《大正藏》册46,页929。
  [18] 《佛祖统纪》卷10〈吴越忠懿王传〉。《大正藏》册49,页206。
  [19] 《五灯会元》卷10〈天台德韶国师〉,中华书局,1984年,页567。
  [20] 高观如〈中朝佛教关系〉,《中国佛教》第一辑,页206,东方出版中心,1980年。
  [21] 《佛祖统纪》卷22〈子麟传〉。《大正藏》册49,页246。
  [22] 《四明尊者教行录》卷1,《大正藏》册46,页856。
  [23] 《四明尊者教行录》卷7,《大正藏》册46,页928。
  [24] 〈新编教藏总录流衍序〉,《大正藏》册55,页1165。
  [25] 高丽僧人也常带来一些书,但数量往往很少,而且其目的是为了求取更多的经疏。
  [26] 《仁王护国般若经疏》序。
  [27] 《传教大师将来台州录》,《大正藏》册55,页1057。
  [28] 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2,页108,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
  [29] 《传教大师将来台州录》,《大正藏》册55,页1055。
  [30] 《请御来目录》,《大正藏》册55,页1064。
  [31] 《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3,页124~125,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
  [32] 《入唐新求圣教目录》,《大正藏》册55,页1078。
  [33] 《智证大师请来目录》,《大正藏》册55,页1102。
  [34] 《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2,页108,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
  [35] 《杨文公谈苑》,页11,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
  [36] 《福州温州台州求得经律论疏记外书等目录》,《大正藏》册55,页1092。
  [37] 《宋史.日本传》。
  [38] 《五灯会元》卷18〈高丽坦然法师〉,中华书局,1984年,页1224。
  [39] 转引自王勇〈唐宋时代日本汉籍西渐史考〉,载于《中日汉籍交流史论》页117~118,杭州大学出版社,1992年。
  [40] 《杨文公谈苑》页9,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
  [41] 载《四明尊者教行录》卷5,《大正藏》册46,页898~902。
  [42] 《杨文公谈苑》页9,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
  [43] 《杨文公谈苑》页10~11,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
  [44] 《四明尊者教行录》卷6〈四明尊者遣僧日本国求仁王经疏〉,《大正藏》册46,页916。
  [45] 《大正藏》册55,页1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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