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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顺导师对变质禅法之批判及对禅宗之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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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顺导师对变质禅法之批判
  及对禅宗之肯定
  释性广 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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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 现代禅教团万分感谢‘佛教弘誓学院’指导法师--昭慧法师暨弘誓学院院长性广法师对现代禅的信赖,慨允所有经公开发表的文章,现代禅网站可自由转载分享十方佛友。对于两位法师无相法布施的佛教情操,现代禅全体同修永铭于心!特于此深致谢忱!
  壹、变质禅法之批判
  印顺导师深入禅法之传统义蕴,既有所继承,又有所批判,对‘禅、净、密’三宗之批判,特别引起相关宗派之强烈反弹。然而良药苦口,这些批判,颇有指正当代禅修迷思的深意。而纵观诸反弹文章,其内容几乎千篇一律,了无新义,而且无法持平论事,常常涉及人身攻击,近期现代禅网站中所刊出之恒毓博士大作《印顺法师的悲哀》,笔者因此综合所有相关问题之质疑,一齐回应如下:
  在讨论印顺导师对于传统变质禅法的批判之前,当先行归纳导师的禅学论义内容,以明‘人间佛教’思想出入诸家传统禅学的批判纲领:
  一、入世利生愿行。从‘人间佛教’要义中,确立佛陀应化人间的护生本怀,以及菩萨不舍众生的悲心广行。
  故菩萨修学禅观,亦不以之为一己得脱的救命筏,乃是为训练利济众生的能力而学。然而从对众生的实际受用言,印顺导师认为:‘如为众生,为人群服务,作种种事业,说种种法门,任劳任怨,舍己利人,是直接的利他。修禅定,学经法等,是间接的利他。’[1] 更从‘依于利他而完成自利’的大乘菩萨行而言,应检验其禅修在成佛之道的进路中,发心为何?又应于何时起修?
  二、缘起空慧纯度。佛法‘空’义,是净除诸般戏论,解黏释缚的禅观要旨。然而印顺导师注意到:在佛教发展中,一直存在着空有两大思想路线的对立。
  有关学派间空有的辨异,他明白点出:并非空宗就不谈有,有宗就不谈空,而是:凡有宗者,或如萨婆多部说执境是空,而现前的外境不空;或如唯识说似离识现的境是空,不离于心的内境不空;或如真常者则说妄心也空而清净本体不空。无论空义再怎么逐渐广大,但总觉有一不空者在,依实立假,依不空以立空。[2]
  至于空宗(大乘根本中观见),则从空相应缘起义中,直接彻见一切法的无自性。无自性不是甚么都没有的恶取空、顽空,而是诸法缘起幻有故空——无本有、常存、不变的自性—— 一切毕竟空。在缘起如幻,当体即空的般若深观中,中观空义并不需另外立一‘不空的实在’——如圆成实性、真如本净等,以为诸法空的本源。
  故印顺导师指出:‘总之,不论小乘大乘,依有宗讲,不论空得如何,最后的归结,还有一个不空的存在,不能即空而说有。所以观察空义,应细察他是如何观空和最后的归宿点何在。’[3]
  由于各学派了解空义的深浅偏圆,都反映在彼等禅观实修的重心上,故是否正确掌握甚深空义的精髓,将深刻地影响宗派禅修的方向和内容。而只要尚有一分有见未净,则去执得脱断然无望。
  三、定慧知见诠解。定慧知见是禅观实践的基础,也深刻影响宗门禅法的实修内容。流传中的禅法,因教授者‘师心不师古’的倾向,定慧本意多有湮没或被妄做新解者。而印顺导师则从头掘发并精细分辨定慧本意和初期大乘的止观奥义,且提醒诸多宗门修持者,莫入以定境为慧证的歧途,并寄望禅者摒弃宗派门户的执着,走上成佛之道的坦途。
  四、禅观所缘偏向。禅修法门若忽略‘真实作意’的重心,而一味偏向‘胜解作意’的假想,则不但不得涅槃实相,更会模糊佛法的真谛。从彰显佛法不共世间的‘真实义’禅,到矫正‘胜解作意’增盛的偏差走向,导师据此以批判变质的宗门禅法。
  五、修道次第升进。佛法修道的次第,或说三增上学:依戒起定,依定发慧,依慧得解脱;或说八正道:因正见起正行,依净行得正定等。是皆明白显示修学次第。进而从专科分目:则定学也需依次升进,如离欲乐得色界禅,从心的渐离而得无色界四空定;而慧学更有闻、思、修慧三个阶段,以及先见缘起后入空观的次第。
  又如声闻佛教,从如实知见到究竟解脱,在修学上则立有五清净的阶次。大乘菩萨则以利他为先,故先从发菩提心开始,修十善行而得信心成就;尔后进修积集广大福慧的资粮位,于此方于诸法起空观,进修四加行(暖、顶、忍、世第一法);而后断三结以入见道位。其后历经诸地,进修圆满六波罗蜜分,诸般微细烦恼尽净,无量佛果功德圆成。故印顺导师云,修学:‘有必然的次第,有应依的标准。’[4]
  以下依此五大原则,讨论印顺导师对于几大禅修路线的批判。
  一、从慈悲行到解脱行——批判声闻禅法  
  佛法的如实相——缘起中道,并无所谓大小,故三乘同证一法空性;大乘与小乘,唯从行愿中分别。但是若深究而论,毕竟佛法一味而大小异解。
  印顺导师对于声闻禅法的批判重点有二:  
  (一)不能深观般若
  声闻行人因急求自证,故从缘起因果的正观中,先见诸法无常无我,而通达无我、我所的空性,以断除系缚生死的烦恼而得解脱。大乘菩萨则从缘起之本性空中,不破坏缘起,见缘起如幻,而彻见缘起性空的无碍。照见缘起生灭唯假名--名假,缘起无实是性空——受假,缘起寂灭(空亦复空)故中道——法假,是为龙树所阐扬的,菩萨不共声闻的中道妙观。[5]
  声闻直观缘起妄相,虽证寂灭,然因不能深彻缘起法之当体无性,故仍不算圆满,被喻为‘毛孔空’;而菩萨深观缘起本质,故体认较为深刻广大,被喻如‘太虚空’。  
  (二)忽视无量三昧
  声闻厌离情绪浓厚,不能充分表达佛陀护生的悲怀,印顺导师指出:‘声闻者不能即俗而真,不能即缘起而空寂,以为慈悲等四无量心,但缘有情,不能契入无为性。不知四无量心是可以直入法性的。’[6] 故引《杂阿含经》中说:‘有无量心三昧、无相心三昧、无所有心三昧、空心三昧。……有法种种义、种种句、种种味;有法一义种种味。’[7]
  四种三昧中,无量心三昧与三三昧有差别义,也有同一义:就所观境不同的‘差别义’而言,‘三三昧即三解脱门,依三法印而成观;无量三昧,即是依苦成观。观一切有情的苦迫而起拔苦与乐的同情,即“无量心解脱”。’[8] 然而就空相应缘起的无诤‘同一义’而言:有情自体非独存,而是相依相成的,非截然对立的(‘无自性’)。故普缘有情的慈悲——无缘慈,是能契入空性的。无量与三三昧,同是空于贪、嗔、痴,而能得无我、我所的解脱。
  在声闻法的禅观中,无量三昧被略而不提,如南传的《清净道论》,将‘四无量心’归于修定的四十种业处(所缘)中,修之成就能证四禅功德,然‘不通达于上位’——不能证得阿罗汉,[9] 故完全不见于慧学的修观所缘中。
  然而《杂阿含经》中有云:‘若有比丘得无量三昧,身作证具足住,于有身灭、涅槃,心不乐着,顾念有身,……终不得离。不得现法,随顺法教,乃至命终,亦无所得,还复来生此界,终不能得破于痴冥。’又云:‘……若有比丘得无量三昧,身作证具足住,于有身灭、涅槃,心生信乐,不念有身。……现法随顺法教,乃至命终,不复来还生于此界。’[10]
  经文中明白表示,若修无量三昧但是心不顺向无常、无我教法以顺向涅槃,反而乐着于身,则不能从观无量而得无我慧,自然不能解脱生死。反之,若能观无量而破我、我所执,不乐着于身,则必得涅槃而不复还此界中;可见修学四无量三昧,能与其他三三昧同样达到‘证解脱’的效果。在这方面,印顺导师抉发经义,提出了一向被声闻佛教所忽略的见地,肯定了无量三昧的出世功能。他并进一步分析声闻佛教之所以忽略修学‘无量三昧’的原因:
  一、偏重厌自身苦,不重愍有情苦;偏重厌世,不能即世而出世。
  二、声闻的净化自心,偏于理智与意志,忽略情感。所以德行根本的三善根,也多说‘离贪欲者心解脱,离无明者慧解脱’,对于离嗔的无量心解脱,即略而不论。[11]
  二、从缘起空到如来藏——批判中国禅宗  
  中国南北朝时,南天竺梵僧菩提达摩(?~五三五)泛海由广州番禺入中国,其所传南印之真常禅教,演变为后来的禅宗。一千多年来,成为中国佛教的中坚,对中国文化产生无比深刻的影响。
  达摩所传禅法,精要简明,充分显露印度真常大乘的特色。中国的禅者,虽禀承达摩禅法,但是向来偏重行持,忽略教理的研究;因专重‘理入’,终于形成了偏重理悟的中国禅宗。较之于传统印度佛教的中观、瑜伽,乃至于如来藏学派,则呈现截然不同的风貌,禅宗诚可谓是道地的中国佛教。  
  中国禅宗形成与发展的过程,最重要者应是从初祖达摩(五○○顷在北魏传禅)启其端,尔后经由被推尊为六祖的曹溪慧能(六三八~七一三),经百丈怀海(七二○~八一四)、药山惟俨(七四五~八二八)、天皇道悟(七四八~八○七),约三百五十年,逐渐适应而成为中国禅。导师认为:‘这是中印文化融合的禅,或者称誉为东方文明的精髓。’[12] 
  中国禅宗源远流长,化区广布,且禅法教授亦因师承宗风不同或禅师风格有异,而呈现百鸟争鸣,千峰竞秀之状。论其特色,则从印度禅演变至中华禅的关键阶段,其基本风格业已大致完成。禅宗自盛唐以来,曾一度隆盛至极点,而成为中国佛教的主流,影响佛教徒之学行思想,至深至钜。但是禅者专重于向上一着,强调直观,而轻视严密的义学和事相的修习,这使得代表中国佛教的禅宗从平淡而贫乏,从贫乏而走向衰微。 
  印顺导师于论究法义,讲说禅学时,对禅宗宗门知见及修行特质,或顺带评说,或专书讨论(如《中国禅宗史》),其内容颇多。兹以前所论列之禅学研究纲领,讨论印顺导师对于禅宗的批判。 
  (一)小乘急证精神之复活 
  中国禅宗自许为教外别传,直体佛心的殊胜宗门,倡言‘即心即佛’,‘立地成佛’的心法,故自许位列大乘中的最上乘佛教。然而细考其修行作略:如说‘大事未明,如丧考妣’,显然重于自了,急求出离。虽说无处不可参禅,然其行迹常至之处,多为山边林下;丛林禅堂开辟之所,多属人烟稀少之山林道场。 
  印顺导师更指出:‘[禅宗]急证倾向,清净无为的山林气息,都与声闻乘大同。而禅者坐亡立脱的作略,与阿罗汉自在舍寿的风格,也极为吻合。不过,声闻自称阿罗汉,佛与阿罗汉解脱平等;而禅者则自称成佛,与佛心心相印而已。’[13]
  故禅宗虽自有其伟大处,然因偏重心性的体证,故深邃的义学,精密的论理,都被看作文字戏论而忘却。再者,虽号称为圆顿大乘,而其心其行等同声闻作风,其实际表现,更不能掩盖忽略现实,脱离社会的事实。故印顺导师认同太虚大师称其为‘小乘行’的说法,评论禅宗为‘小乘急证精神的复活’[14] 的中国佛教。  
  (二)属真常唯心思想
  近代对于禅宗思想的研究,注意到《楞伽经》与《金刚经》在禅宗发展史上被重视的情形:一则为‘楞伽禅系’,是从初祖达摩以四卷《楞伽经》传禅,到五祖弘忍之时。二为‘般若禅系’,即因弘忍以《金刚经》文教慧能,慧能于闻经之‘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句时大悟。慧能以后更依《金刚经》,勤示‘般若波罗蜜’以教人。[15] 如此,以六祖慧能为转折关键,而禅宗分古今。[16] 
  然而印顺导师并不以为然,他指出,《楞伽经》为真常唯心思想,事属无疑,但是慧能所传之禅,仍是如来藏思想。况且,从印度禅转变至中国禅的关键,是搀杂玄学、老庄思想的牛头法融(五九四~六五七)禅学。牛头禅初与(弘忍的)东山法门对立,而后终于融会于(以慧能为主的)曹溪禅中。经过百年的演变,以至天下谈禅,必言曹溪;曹溪禅终于跃登中国禅宗的主流。[17] 
  禅宗虽有‘以智慧观照,不取不舍’,‘此心即无心之心,离一切相。’[18] 等语,故有以为慧能以下之禅宗不属于唯心论者。[19] 其实这只是禅门宗匠以当时流行之《金刚经》使人受持,其思想则仍倾向于‘自性本自清净’之如来藏,并非般若思想。 
  在这方面,印顺导师提醒吾人,辨识其为性空思想或唯心思想,不能单靠一些类似性空的术语。因为:‘佛法中任何唯心论,莫不归结于境空心寂,超越能所对待之自证。故摭拾少许心亦不可得等语句,以为非唯心论,实属不可。’[20] 
  于此或疑‘见禅宗之脱落名相,体露真常,以为不是唯心论。’但是,印顺导师则认为:‘禅者说法,切忌肯定,所以触着即犯,向背俱非。总是问有以无对,问无以有对,出没不定。而实骨子里,不但是真心论,还是真我论。’‘只是道流南土,多少融摄空宗之方法而已。日子一久,不免数典忘祖。’[21] 
  兹举其例,如慧能的悟道语:‘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能生万法。’[22] 又说:‘我此法门,从一般若生八万四千智慧。……但于自心常起正见,烦恼尘劳,常不能染。’[23] 此中表示本性(自性)与现象(万法)二者的不可分,而现象更是由本性所显现、所生起。 
  又如黄檗语:‘众生诸佛,更无差别;但能无心,便是究竟。’[24]‘六度万行,河沙功德,本自具足,不假修添。’[25] 南岳马祖道一说:‘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佛语心为宗,无门为法门。’[26] 青原下石头希迁说:‘吾之法门,先佛传授,不论禅定解脱,唯达佛之知见,即心即佛。……当知自己心灵,体离断常,性无垢染,湛然圆满。……三界六道,唯心自现。’[27] 
  以上各句,虽也说法的不即不离(如即心即佛,体离断常)等,但实则偏重于平等一如的无差别。故说举妄即真,全事即理,一切现象或虚妄事相皆是本来寂灭;反之,更从真起妄,全理为事,而以一切为清净真如的生发(如说六度万行,本自圆满;性无垢染,湛然圆满)。 
  更举玄学化的江东禅学为例。如说:‘龙牙和尚云:道是众生体性。未有世界,早有此性;世界坏时,此性不灭。唤作随流之性,常无变异动静,与虚空齐等。唤作世间相常住,亦名第一义空,亦名本际,亦名心王,亦名真如解脱,亦名菩提涅槃。百千异号,皆是假名,虽有多名而无多体。会多名而同一体,会万义而归一心。若识自家本心,唤作归根得旨。’[28] 
  这是说:‘道在天地万物以前,天地万物坏了,而道体不变。这种思想,严格的说,是不属于佛法的。然“有物先天地……能为万物主”,正传诵民间,被看作最深彻的禅学。’[29] 而此玄学化的禅学,也逐渐融入了以慧能为主的曹溪禅中。 
  但是若依缘起性空见,则染污、清净,众生、佛果等一切流转与还灭,皆依缘而起,无自性故空;向来不说法空性能生,能起,向来不许背离因果,而从一清净本源生出诸般万法。在哲学上,这是‘有见’、‘常见’的本体论,主张从本无中生万有的禅宗,不离此一思想路数。可以说,在佛教中,中国禅宗是将此真常思想,发挥到极致的宗派。 
  印顺导师的结论是:‘即心即佛之心,是体离断常,迥绝名相之真常心。凡夫若欲契入,必须从远离分别戏论而入,所以说无心。从此得入,透出妄识牢笼,便是真心即真性之全体呈现,即是契入即心即佛之佛心──佛之知见。此之谓明心见性。’又说:‘禅者是唯心论,而且是真常唯心论,切勿以禅者少分遮诠之语句而疑之!’[30]  
  (三)定慧知见多师心自解  
  正觉诸法实相,须从禅观的实践中‘自知,自作证’,这是自觉的体验,不是从听闻(他人所说)而得来的信解;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深具实践性格的禅宗古德,在接引学人时,多认为应该让当人直下体会,若多作说明,恐对方依他作解而难得实悟真见。故直截推助禅修者从‘自知法性’下手,将问道者逼向剿绝六识情见的死路,冀其得以念头死而法身活。  
  从此一进路出发,则牵涉到宗门对于知识、学教的两种不同态度,此即尊教或慢教,立言说或不立言说,教禅一致或教禅别行的两种。[31] 禅宗初传,达摩以四卷‘楞伽’授慧可,其下诸祖都仍是禅不离教的。然而曹溪门下,‘不立言说’的倾向也普遍发展起来。至被视为正统派的南岳、青原门下,更是高扬不重经教,不立文字的禅法,将教理研究与文字知解视为禅悟的大障碍,要求禅修者死心塌地参究去就好。最后更发展成离义理而谈修行,再依修行反身指点义理的局面。
  印度传统的大乘学者,不但要习学内明(佛学),而且将声明(文字学)与因明(论理学)列为基础的修学项目。此乃因佛法的信仰与修持,不能离开语言文字的理解与思维论证的训练。否则,重于修持,一定会‘依人不依法’,而陷于武断的主观信仰;久而久之,更会演变成是非不分,佛魔不辨的盲修瞎炼。
  印顺导师分析禅宗此一弃绝经教的发展背景是:‘中国的禅宗,自称为直传如来心印。在印度,这是重行的大乘“如来藏禅”,并没有离教(达摩以楞伽经印心,就是真凭实据)。但在中国,受到了南中国文化的陶冶(早期如支道林、竺道生,都有类似的意境);受到老庄“绝圣(例如呵佛骂祖)弃智”(如说:“知之一字,众祸之门”),以经书为“古人之糟粕”的影响,在中国南方,发展为“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纯经验的佛学。纯经验的中国佛学,当然是主观的——重于主体的体认,自己身心的解脱。’[32]
  禅者不事学问,对于经论所说,多就一己修持之内容去解说;既然不立文字,对于学理教法,则无妨任意附会、师心自用。印顺导师指出,禅者对经中所说法门,用自己的意解去附会——‘观心破相’的作风,对存在于人间的佛教,起着严重的破坏作用。[33]
  如说:‘慧能与使君[按:韶州刺史韦璩],移西方刹那。……自性迷,佛即众生;自性悟,众生即是佛。慈悲即是观音,喜舍名为势至,能净是释迦,平直是弥勒。人我是须弥,邪心是大海,烦恼是波浪,毒心是恶龙,尘劳是鱼鳖,虚妄即是神鬼,三毒即是地狱,愚痴即是畜生,……。’[34]
  导师分析:‘《坛经》以自己身心来解说,迷成秽土,悟即净土。不谈事实上国土的秽与净,而专在自己身心上说,禅者都有此倾向。’又说:‘中国重现实人生的是儒士,重玄谈而轻礼法(制度)的是道者。“破相观心”这一类解说,对佛教来说,未必有益,却适合中国儒道的兴趣。这所以大家听了“移西方于刹那”,“目前便见”,会“座下闻说,赞声彻天”了!’[35]
  禅宗此种重禅慢教,任意解经的学行风格,渐渐形成佛教中别树风格的一支。慢慢发展起来,从‘超佛,进一步越祖,从教意(佛法大意)到祖意(祖师西来意),进而连祖意也不立。专在日常生活,当前事物,一般语言,用反诘,暗示,警觉……去诱发学人的自悟,终于形成别有一格的禅语禅偈。’[36]
  以下据佛法定慧二学的本义,以检验禅宗的定慧知解。
  一、对于定慧名义,采取别出心裁的解释。如说:‘此法门中,一切无碍:外于一切境界上念不起为坐,见本性不乱为禅。何名为禅定?外离相曰禅,内不乱曰定。’[37]
  二、在定慧的分合上,采取定慧综合的立场。如说:‘勿迷言定慧别,定慧一体不是二;定是慧体,慧是定用。……莫言先定发慧,先慧发定各别,作此见者,法有二相。’[38]
  三、在重定或重慧的取向上,偏重于慧学。如说:‘惟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39]
  四、在静中或动中修持方面,主张动中修持。如说:‘此门坐禅,元不着心,意不着净,亦不是不动。……于念念中,自见本性清净,自修自行,自成佛道。’[40]
  上来虽然只引用慧能的说法,然而曹溪禅后来成为禅宗主流,《坛经》中的许多修行观点,一直影响着中国禅者的修行方向。印顺导师总结说:‘曹溪门下所传的,是般若相应的禅,定慧不二的禅,无所取着的禅。以此为“禅”的定义(曹溪门下自己下的定义),所以对入定出定,内照外照,住心看净等,采取否定的立场。’[41]
  定慧本义,应求之于阿含、毗昙、中观、瑜伽中说,假使认为‘定是慧体,慧是定用’,或‘定慧一体无二’,都是似是而非的误解。
  禅宗在主观的修持意愿上,重视观慧而轻忽禅定,认为他们所修的禅不是禅定,而是般若。然而笔者却以为:从彼等所描述的修法和所得的境界来看,其实仍不脱离定──三昧的范围。
  又,禅宗自宋明以来,多数以参话头,起疑情为方便,晚近则有公案禅与默照禅并列。众生的妄念无边,无论是提起疑情,还是只管打坐,前者用一句话头,一句‘是什么?’激起疑情,使心在这‘是什么?’的一念上止息下来;后者专意看心,不随念转,让心剿绝其他的情念。如此久久修习,前者参至疑情成片,后者坐至妄念寂止;等到这诸多疑念脱落,三昧(一念)现前,即认为是开悟。
  依教义说,这都是以一念代替多念,而伏止住思量分别、妄想杂念的修定路数。[42] 参至话头未生之前,则是‘心不散乱’、‘平等持心’的定心(以不依所缘入近行、安止故,若精确而言则应称深浅通用的‘三昧’——等持)。再者,三昧成就,则有光明、禅悦、无分别等定境出现,唯一般禅者每误以为是寂寂惺惺的慧悟。如共外道的世间定境:正念住心的未到地定,已有明相出现,入初禅则寻伺正念于所缘境,了了分明;入二禅则无寻无伺,即已是无分别而净心呈现;得四禅则得‘心一境’之成就。
  禅宗直下从心(念)下手,令念止息(打得念头死)而得无分别,是修定不是观慧,更不能断尽烦恼而得解脱的。
  既‘不依法住,不得涅槃’,不辨止观,不得定慧;禅者如何一下手就能‘无相、无住、无念’呢?再者,或因勤看话头,久修则念头成片,此时又如何分别‘六根门头,昭昭灵灵’的境界,是了了分明的正念(定)现前,还是‘缘起法相,(诸法自相)历历分明’的观慧呢?还有,禅者于其所谓深入悟境之‘灵光独耀,迥脱根尘’境界,又如何分辨是定光朗照与定心寂止,截断心识受想之作用,还是慧光见法,般若彻断无明我执呢?
  印顺导师指出,禅宗讲开悟,严格的开悟境界应是指破我执。真能截断生死之流的关键——我执,强固错执‘有我、我所’的无明一断,解脱生死才算有了希望。声闻道破我执证初果,菩萨行至八地得无生忍——破我执。此般若证德一得永得,无有再退之理,又何来一悟再悟之理?由于禅宗大德向来对于观慧的分阶和依次的证智不明,故不知彼等所谓‘一悟再悟’,‘小悟几百,大悟凡几’的境界,所见为何?所断为何?
  依笔者所见,‘定’是伏念不起的,故能伏则定,不能则退;‘慧’是观空破执的,能见则无惑,一断则永断。在‘随顺毗婆奢那胜解相应作意’位中,缘法相的观慧力,因定力的起伏进退,而对所观境有清楚与模糊之情况发生,这是依定而有的正念力,也是有能见与不能见的根本原因。在此层次之上,则或有一悟(正念现前)再悟之实际的三昧经验产生,然而绝不可能是无分别智的证而又退,退而又证。
  当无分别智任运现前时,也是能所不起的,但与从直下‘念念不着境’的不作意(离念),而得无分别,是大大不同的。更不要以为什么都不观察,什么都不分别,就是无分别智。胜义的无我慧观,要从分别法相,见缘起性空;这是慧力所证的,我执也是一断永断的。
  (四)不先观身而直下观心 
  以曹溪禅为主的禅宗,其修行目标是‘见性成佛’,修行要旨是‘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念为宗。’[43] 
  甲、以‘见性成佛’[44] 为修行目标:
  此中有两个重心,即‘性’与‘心’。印顺导师对此二者做了非常精辟的分别。
  一、见性的‘性’是‘自性’,[45] 而在悟见时,与‘性’有相同重要意义的,是‘心’。[46]
  禅者在体悟时,名为‘识心见性’,即‘识自本心,见自本性’。[47] 此中,‘本’是本来如此,本来清净,而以此来表示‘性’或‘心’──即(清净、具足之)‘本心’,‘本性’义。‘法’是一切法,万法,禅宗认为‘性含万法’,‘万法在自性’,‘一切法尽在自性’;所以‘性’如虚空,能含万法,能生成变化,‘法性’、‘自法性’,就是自性涵藏万法,自性能生万法的意涵。
  《坛经》认为,‘性’是众生的生命主体(王、主、主人翁),每人的真正自己(真我)。众生自性本净,而一切法在自性,故名为‘法身’(身是依止义);众生的法身,就是自性。
  虽云众生自有清净之本觉性,然而于未悟的凡夫(众生)位中,‘性’与众生的‘身心’是对立的;身心的生存与灭坏,也以‘性’的存在与离去而决定。不但如此,‘法身’也是与色身对立的。故,‘性’与‘身心对立’,‘法身’也与‘色身’对立。死,就是‘法身’离去。
  自性超越现象而本来清净,本来空寂;一切法的现起,不能离却自性,有如万物之处虚空一般。故三界,六趣,皆由自性所起,离自性一切不可得;一切本来清净,无有可取可舍。
  然而众生因客尘所障,不能明见自性,故一切善与恶,天堂与地狱,因有‘思量’,而从自性中化现。在众生境界中,色身是舍宅,性(或名法身)是主体,自性成为生死中的自我(小我)。从返迷启悟,求成佛道来说:自性就是法身,自性具足三身佛,众生迷而不见,向外求佛,这是完全错了。佛,要向众生身心去求,真佛,只在众生自己身心中,这就是‘自性’,所以说:‘佛是自性作’。如云:‘世人性本自净,万法在自性。思量一切[恶]事,即行于恶。思量一切善事,便修于善行。知如是一切法尽在自性,自性常清净。’[48] ‘自性’、‘法身’,只在众生中。迷就是众生,悟就是佛。
  在此有一矛盾:既云‘自性’本来空寂(本净),却又由于‘思量’缘故,而自性能起变化,且变化中尚有恶行恶事。这应是从禅者的自心经验中得来的事实:即恶心恶行是有的;然而为何从清净自性中会生出恶法(一般如来藏,多说烦恼是客尘,是外来的)?以禅宗自家理论反诘问难,是说不通的。
  二、‘心’。此与‘性’有同等的重要意义,如云:‘法性起六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六门,六尘。自性含万法,名为含藏识;思量即转识,生六识,出六门,[见]六尘。……恶用即众生,善用即佛。’[49]
  从上来‘自性’义的分析中可知,‘自法性’能起一切而涵藏一切,名为含藏识。[50] 在‘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性含万法是大’的意义上,性就是心,是第八藏心。而‘思量’是转识特有的作用,一切迷妄本源,起善起恶,苦报乐报,三界六趣生死,都由于思量。一经思量(转识),自性就起变化,这是第七识。‘思量’再加上依六根门,缘六尘境的六识,共有八识。
  印顺导师分析:‘这一心识说,大体近于地论宗的南道派──勒那摩提所传。阿黎耶是真识,阿陀那(或末那)是妄识,阿黎耶识就是法性,所以“计法性生一切法”;“计于真如以为依持”。’[51]
  ‘性’是生命的主体,万化的本源,有如‘王’;王所摄属的是(土)‘地’,‘性’所摄属的是‘心’,故名之曰‘心地’。‘约含容一切法说,性与(本)心是一样的;“本心”是“本性”所有的“本觉性”(约起化说,名为“性”)。……如来藏(性)就是众生,就是法身,法身流转于生死。’[52]
  印顺导师总结慧能的禅法是:‘《坛经》所说,一切以“自性”为主。“无相”是性体清净——体;“无住”是本性无缚,心无所住——相;“无念”是真如起用,不染万境——用。由此悟入自性,就是“见性成佛”。’[53]  
  乙、以无相、无住、无念为修行方法。
  即由‘性’体清净——‘无相’,‘心’无所住——‘无住’的悟入方法——‘无念’。
  一、无相:‘无相,于相而离相。’‘外离一切相是无相。但能离相,性体清净,是以无相为体。’[54] 众生因向来取相着相,故障蔽本性;如能离相,则顿见本来清净之性体。此中的‘无相’不只是离一切相,更是离相而显(清净之)性。此中,‘自性’以无相为体。
  二、无住:‘为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无有断绝。若一念断绝,法身即是离身色。念念时中,于一切法上无住。一念若住,念念即住,名系缚。于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是)以无住为本。’[55]
  人之‘本性’(自性),念念不住而无断绝。‘性’本来不住,更从无住之自性,而起一切法。凡夫不悟其理,于念念不住之本性中,念念系缚执着。若能体悟自性的本来不住,而一切法在自性,亦无所住;则能直下无住而见自本性。 
  三、无念:‘于一切境上不染,名为无念。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念生。莫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断即无[按:死],别处受生。’‘无者无何事?念者念何物?无者离二相诸尘劳。真如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性起念,虽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常自在。’[56] 
  慧能认为人之本性乃念念不断,若真断念则死,故劝人不要‘百物不思,念尽除却。’故此中之‘无念’,不是没有念,或念不起,断念,而是‘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念生’,就是无念。须知,我人向来逐境迷心,念随境转,而生种种贪嗔痴烦恼;故终日妄想纷纭,物役形劳。所以要‘无念’——‘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念生’,亦即不依境起,不逐境转。 
  此中须要说明:慧能以为,真如(性)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故‘从性起念’,本来自在;只因心境对立而念随境转,故称为妄念。若能‘于自念上离境’,则念就只是念——只是见闻觉知(彼以为,见闻觉知等是自性的作用——念),而不受外境干扰,不被烦恼(客尘)所染,而念念解脱自在。 
  故此中之‘无念’义是:‘对念说境,对境说念,这样的二相现前,念就不能不逐境而转了。所以在体见自性(见无念)时,没有二相,不能不所。那时,不但没有“于境上有念”的有念,连“不于法上念生”的无念也不立。不落言说,不落对待,只是正念——自性的妙用现前。’[57]
  上来《坛经》所说之‘无住’、‘无念’,乍看与‘不应念’、‘不应取’、‘不应分别’的般若无分别智境相类似。然而须知,觉观无自性分别的无我慧,要与向来的无明、我执同一所缘,从寻伺的分别,观慧的现见中,得无(自性)分别智。而《坛经》立一清净能生之‘自性’,首先已不符于离二边(有、无)之缘起性空的中道空义。再者,因不依经教,不分别定慧,不修(观慧)加行,更不从分别缘起法相中,当下见缘起之无常、无我的空寂,则又何能真得‘六种相不现’的般若? 
  曹溪的禅法,反对当时东山门下所言的‘直言坐不动,除妄不起心’(也就是‘住心’一境——将修定误为修慧的修法)。再者,不采枯坐(住心)看净,而是活活泼泼地在动中修持,凡所触处,皆得自在。从行住坐卧,语默动静的寻常日用中,诱发学人的自悟,体认真正的自己(本心,自性,真我)——直下无住,见自本性。
  印顺导师对于此中接引学人的描述,颇为生动:‘指示学人,不但直指“是汝”,“是心”,或在见,闻,回首,应诺……中,让学人去体会(临济在黄檗会下三度被打,洪州水老被马祖当胸蹋倒等都是)。平时的一举一动,也未始不是暗示学人,使他由此契入。洪州门下,重于直指。从生命现象(“性在作用”)去指示,有的不能体会,那就被斥为“钝根”,“无佛性”,“不肯直下承当”。’[58] 
  此等定慧不二的禅修见地,颇有大乘般若三昧的味道;只是观门次第的路数不对,仍不离禅定功用,非是佛法观慧。 
  《坛经》的‘无念’之说,以为‘性体’超越于心物,非心境相对所能契入,故云‘自念上离境’。但是依观慧正义而言,无分别智是随顺于分别观察而得的;不能以分别观察为善巧,而想直下见性(心)离念,这是不可能的。印顺导师就禅悟本身来分析:‘有所契会的(直下便见,有一番直觉经验),一般也还有不彻底的。依《楞严经》,悟得“见”性常在,还没有迥脱根尘。依唯识学,这只是五俱意识的有漏现量,没有随念分别,计度分别而已。正如《圆觉经》所说:“犹如眼根,晓了前境,得无憎爱。”’[59] 
  其实,这是止一切意识运作而不起分别的(定)无分别,这是偏于动中止(正念)的修定路径,与运止观力而现观法相生灭,入证法性寂灭,以得无自性分别的般若,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进言之,‘凝心坐禅’尚能住心得定,今既身心常动不住,则只能得正念正知现前,较深之禅定功力全付阙如。禅宗初始轻视禅定而不修,久既忘失如何修定,又将禅定看得太难;尔后禅宗行人,几已不知禅定为何物事。 
  如前已述,印顺导师依于《阿含经》所说‘先得法住智,后得涅槃智’的观慧次第,与龙树‘初学观身’之教,评论宗派间的错误修学观念,及其所引生的错误结果。[60] 他并特别分析‘证空不离缘起’的要领是:‘要悟证性空——寂灭,必须从缘起的相续和合中观察……。后代的某些学者,不知即相续和合以观察体证不常不断、不一不异的无自性空,每堕于静止的,孤立的,即不离自性妄执的观察。结果,不落多元的实在论,即落于玄想的真常论。’[61] 
  泛观禅宗的主要流派中,如牛头宗说:‘道本虚空’,‘无心合道’。慧能继承了东山法门,不但说‘心即是佛’,而更说‘见性成佛’。神会(六六八~七六二)说:‘直了见性’。无住说:‘直指心地法门’。黄檗希运(?~八五六)说:‘直指人心,见性成佛’。[62] 禅宗的修持方法,是从见闻觉知中直接契入,而顿见‘本心’,‘见性成佛’的,这已偏离了‘先得法住智’、‘初学观身’、‘证空不离缘起’的要领了。  
  (五)倡圆证顿悟而无次第
  曹溪禅的修持法直捷了当,如说:‘众生本性念念不住’;‘性起念,虽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常自在’。从‘直了’,‘直指’中,要学者‘直入’,‘顿入’——直从自己身心去悟入自性——见性。
  如何是‘见性’?如说:‘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精魂。’(神我);神我与佛性,竟被看作同一事实(只是识与不识的差别)。印顺导师分析道:‘“胜论”也是以呼吸、视眴(瞬目等)证明是有我的。[63] 原始的如来藏说,从达摩到曹溪门下,是这样的公开,简易,直捷。人人有佛性,见性成佛;也就是人人有我,见我得解脱。这对一般人来说,这实在是简易、直捷不过,容易为人所接受、所体验的。’[64]
  曹溪禅融合了‘佛性’(即是‘我’),更富于‘真我’的特色。这样的简易、直捷,难怪‘凡言禅者皆本曹溪’了。然依佛法正义,得性空般若与修证佛果,各有其不易之次第。以下以两方面说明:  
  (1)中道正观
  离于有无常断二边邪见的中道正观,要先入缘起空有无碍的正观。而缘起正观的修习,有两大类:一、《阿含经》等,先于缘起因果、生死还灭的道理,起深刻信解,而后从缘生相有而观察缘起性空。如经说:‘先得法住智,后得涅槃智’。二、大乘佛法依于一切法空性门而入,故发心即观八不中道,观诸法本不生。但印顺导师提醒道:‘依中观者说,性空要于生死轮回——缘起因果中去了解,要从即空的缘起中去观察即缘起的空,决非离缘起而谈不生。若于缘起没有深刻的了解,悟解空性是不可能的,也必是不正确的,会发生极大的流弊。’[65]
  禅宗先悟本来的主张,颇有几分大乘观门的味道,然而却是不依上来所说次第,而是直入的,顿悟的。  
  (2)修证佛果
  依大乘佛法的共义,发菩提心,行菩萨道,以至于圆成佛果,略说应有从渐修到顿悟,再从顿悟到圆修的三个过程。
  众生最初发心,应亲近善知识,听闻正法,更以大悲心作利他事,以广集一切功德;故菩萨证悟以前,要有长时间的渐修。龙树说:‘若信戒无基,忆想取一空,是邪空’;唯识宗亦强调资粮位中,要积集无量的福德智慧资粮,若不积集福智资粮,而妄想悟入空性,这是不可能的。
  说行大乘,然悲心不足,资粮缺乏,则落入小乘的但空偏真,这还算好的;更有连正见也不具足者,那就要堕入无想外道(入深定),或因恶取空见而拨无因果,造恶堕恶趣了。初期大乘经论,说广积资粮到无生法忍,是在七地(或有唯识家与后期的中观师,说在初地)之前。后入八地时,悟到一切法空性,遍一切一味相;这时空无相性,不了即不了,一了则一切了,故此亦可称为顿悟——渐修而顿悟空性。
  印顺导师指出:这只是离一切相的平等法性之体验,至于巨细无碍的缘起事,功德无边的悲智事,此时都没有圆满。必须依此顿悟的般若慧,摄导万行,修习上进。至性修不二,事理无碍,福智具足,方是究竟成佛。而禅宗的不重事修而先求悟,这不是大乘佛法的正规。[66]
  禅宗虽倡顿悟,不依循‘阿含’三学与‘中观’观慧之次第,但后来却也立下了禅悟的‘破三关’次第。印顺导师认为,原因在于:见道的圆证空有无碍,是不易做到的。[67] 然而由于不重次第由来已久,于是在禅宗盛行的中国,声闻禅法或大乘禅观的次第,就被彻底遗忘了。这未尝不是中国佛教的重大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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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唯心说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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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伽禅观

自性与自性见的演变

无我与往生

大乘三系的商榷 (摘自‘无诤之辩’ )


即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愿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在世富贵全,往生极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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