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民族绘画遗产——敦煌壁画
——介绍“敦煌壁画临本展览会”

赖少其
　　“敦煌壁画临本展览会”正在（上海）陕西南路“文化广场”展出，展期至（六）月底结束。
　　壁画在古代也叫“画壁”是伟大祖国民族绘画的重要形式之一。在战国时壁画已很发达，其中有山水风景人物，有历史故事和神话故事，也采取了连环画形式。东晋现实主义大画家顾恺之也是壁画巨匠，他给寺院画壁画:“……遂闭户往来月余，画维摩诘一躯，工毕，将就点眸子，乃谓寺僧曰:不三日而观者所施，可得百万钱；乃开户，光彩陆离，施者填咽，俄而果得百万钱。”他所绘壁画多么生动，看的人无不惊叹。六朝、隋、唐的名画家都参加了壁画的创作，如刘杀鬼画大定寺，张僧繇画延祚寺，张善果画楼霞寺，董伯仁画白雀寺……都在美术史上留下辉煌的一页；仅吴道子一人在长安、洛阳两地所作的壁画便有三百多间，但极为可惜的是这些画在宫殿、庙宇、寺院壁上的伟大杰作，有的毁于兵灾和火灾，有的年久坍塌，几乎全部没有留下来。就是现在我们还能在汉、宋古墓和僻远寺院中见到的“画像石”和壁画，也是残缺不全的。但是我们非常荣幸，在甘肃敦煌千佛洞中还保存了大规模的丰富的壁画，从公元三六六年开始——北魏、隋、唐、五代、宋、元，一千多年，作品连绵不断，规模非常伟大。洞窟总数六百多个，有壁画的四百六十九个，长达四公里。将这些壁画连接起来，长达二十五公里，如果把来陈列在上海的马路两旁，大约从西郊公园可以一直排列到北四川路底，看的人远要跑个来回，这是世界上伟大的美术宝库。在这些壁画上，可以看到我们民族绘画的伟大传统，也是研究我们文化遗产、历代人民生活、衣冠文物制度、建筑、美术工艺图案极为宝贵的材料。敦煌远在甘肃，不是每个人都能到那里去参观的，现在有一个好机会，便是中央美术学院和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的教授们——叶浅予、邓白、金浪等同志以相当长的时间将一些有代表性的壁画临摹下来，主要是人物，题材复杂，风格多样，临摹的态度非常忠实，大部分在大小尺寸、颜色、线条等方面都保持着敦煌原画的模样和风采，对上海人民来说，是一次研究与欣赏祖国伟大民族遗产的好机会。
　　敦煌这个地方，从汉至宋，在海路未通以前是中国通往东南亚和亚细亚的交通要道，唐玄奘（六二九至六四四年）、悟空（六二九至六四八年）便是经从敦煌到印度去学习佛经的，意大利人马哥博罗也经过敦煌到中国来。从敦煌壁画可以看出:我们中国古代的文化已很成熟，又得到印度犍陀罗佛教艺术的刺激与影响，更加发扬广大起来，形成了非常灿烂的时代。这是文化交流和互相学习的好处。
　　看了敦煌壁画，古书中所记载已经失传了的壁画，好像跃跃展现在我们眼前了。在汉代，据王逸“鲁灵光殿赋”所记:“图画天地、品类群生、什物奇怪、山海神灵……千变万化……曲得其情。”现在看了北魏（三八六——五三四年）的“鹿王本生故事图”便好像见到已经失传的“鲁灵光殿”的壁画一样。我们古代劳动人民有着多么大的想像力和艺术天才:狩猎的人挽弓放矢，怒射山峪间的走兽，天空中飞舞着神灵和鬼怪，那种气派，好像连山岳都被震动了。真是“千变万化”“曲得其情”，非常生动有趣。在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曾记载北齐曹仲达，最会画佛像，唐代吴道子，善画人物。吴的作风“其体圆转而衣服飘举”；曹的作风，“其体稠叠而衣服紧窄”；后来的人都称:“吴带当风，曹衣出水”。从敦煌壁画中的初唐佛像和盛唐“乐庭环夫人”、中唐“天女献花”中都可以看到这种风格。
　　隋代（五八一——六一八年）有两幅“飞天”，一是“天女散花”，一是“天女奏乐”，还有一幅“伎乐飞”（舞蹈的天女），都表现了人民高度的想像力，天女在天空中飞腾与歌舞，飘带随风飘扬，描写得多么美丽啊!还有“日天子”和“月天子”两幅壁画，据佛经说:日月里面有宫殿和人物。艺术家根据这个神话加以想像和创造。你看日神坐在四条龙拉的飞车上，月神坐在四只凤拉的飞车里，扬着幡，天女围绕着飞车，歌畅而来，快乐的飞，好像一首柔波荡漾的抒情曲。在晚唐（八二七——九○七年）的壁画里，有一幅“天女舞蹈图”，四个天女各以不同的舞姿，合着统一的拍子在尽情地舞蹈着，歌唱着，我们好像能听到美妙动听的歌声。
　　敦煌的壁画根据佛经描写了人的理想，同时也表现了人民的生活。在隋代有一幅“女供养人及牛车”和一幅“女供养人乐队”，是最能代表隋代的艺术风格的，造型美丽，色彩轻快。“石佛由海外运来”，我们可以看出六世纪的木船和头戴竹笠的船夫，争先恐后迎接石佛的劳动人民的形象。在中唐（七七九——八二七年）有一幅“供养人车马”。从这幅画里可以看出人们大约是经过长途的旅行，人马非常困乏，马夫已经蹲在地上睡熟了，三匹马也睡着了；另一端，有一支大水牛睡在地上，人却跨着牛车入睡；又一端，主人催促着马夫牵马快来，似乎又要起行了。从这样一幅画里，表现了整个复杂的生活过程，色彩单纯，形象准确，使人惊叹高妙的艺术表现力。
　　在壁画里，也表现了当时贵族阶级豪华的生活，这和当时劳动人民的生活却成了对照。盛唐（七一三——七七九年）朝议大夫使持节都督晋昌郡太守乐庭镶的夫人“太原王氏”的壁画，前边是她本人后边是她两位女儿“十一娘”和“十三娘”，随后是她九位女侍婢，是这个展览会最杰出和最吸引观众注意的壁画，最能代表盛唐的风格，色彩灿烂，线条流畅，人物壮健，身上穿着轻纱与薄绸，神态如生。晚唐大中五年（八五一年）唐在沙州设归义军，以张议潮为节度使。张议潮的“出行图”，表现了这个边疆大吏在出行时的威风气概，我们似乎可以听到战鼓震天、军号齐鸣，两边卫队森严，中间夹着舞蹈队和乐队，张议潮骑在马上，后边是他的护卫，有不可一世之势。他的夫人宋氏的“出行图”，前导的是杂技团，一面表演一面前进，跟着都是载歌载舞的舞蹈队，车马和人物黑压压一大群，前呼后拥。壁画家们根据当时生活的真实，经过集中与概括，表现了复杂的主题，显示了艺术家们极高的才能。五代后唐同光元年（九二三年）曹议金为归义军节度使，“回鹘国大公主”便是他的夫人，头戴凤冠，身穿朱袍，衣口与领边都装饰美丽的图案，比之盛唐已见减色，但也有独特的风格。
　　此外，还有表现佛经、佛传、佛教故事的壁画，都非常成功。敦煌壁画是我们祖国伟大的民族遗产，我们应该从各个方面进行学习与研究，去其封建的糟粕，吸取人民性和现实主义的精华，以便继承和发扬我们的民族传统。这是极为细致的工作，我在这里，为了引起观众的注意，仅作极为粗略的介绍。
　　（转载六月一七日上海“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