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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盛唐的佛教(712-761) 天台宗的光大 唐玄宗时代是唐代经济文化最盛的时期,所以玄、肃二宗五十年间称为盛唐。初唐时佛教思想界中是以慈恩宗、贤首宗、禅宗占主流地位。天台宗自创始于北齐慧文,发展于南岳慧思,大成于天台智顗,结集于章安灌顶,人唐以后经智威、慧威、玄朗三世相承,都只局处吴越一偶,未广弘布。开元中经玄朗的弟子湛然的努力,始光大于中原。诚如《荆溪传》中所说:自唐以来,传衣钵者起于庾岭(禅宗),谈法界(贤首宗)、阐名相(慈恩宗)者盛于长安。是三家皆以道行卓荦,为帝王师范。然而“讲《华严》者(贤首宗)唯尊我宗,读《唯识》者(慈恩宗)不许他经,至于教外别传(禅宗)但任胸臆”。自湛然广事著作,祖述宗义以后,方使天台教观盛行于天下。 湛然是晋陵荆溪人,世称荆溪尊者,年十七便学天台宗止观,年二十从玄朗学,年三十八始出家。就智顗的《法华玄义》、《法华文句》、《摩诃止观》作为注释,成《法华玄义释笺》、《法华文句记》、《摩诃止观辅行传弘诀》和《摩诃止观辅行披寻记》,又删节整理智顗的《维摩经文疏》成《维摩经略疏》,同时对略疏作了解释,成《维摩经疏记》。天台宗既以《法华》为宗旨,但是当时学《法华》的人一切以窥基所作《法华玄赞》为宗。为弘扬天台,必须对《玄赞》加以驳斥,于是作《法华五百问论》以破之。又针对慈恩宗五种种性又有无种性众生之说,作《金刚锌》,就无情佛性以申明一切众生究竟成佛的道理。此外概括天台宗的纲领,写成《始终心要》、《止观大意》、《止观义例》成为天台宗入门的必要典籍。为了指导修习止观,写成《法华三昧辅助仪》、《观心补助仪》。于是天台宗圆顿之教悉归于正。正因为当时禅宗已脱离《楞伽》的轨范而用《般若》的途径,贤首宗也因为法藏卒后,后继无人,经澄观遍学各宗,私淑法藏才得继续,在学说上已更近于天台。所以在理论上分歧最大的是天台与慈恩,而湛然所辩驳的对象也主要是慈恩宗。 密宗的成立 由于持诵陀罗尼而得破惑证真,这便是密宗。陀罗尼是总持的意思,就是能摄持种种善法不失。陀罗尼有法、义、忍、咒四种之分。法陀罗尼能于教法,闻持不忘;义陀罗尼能于一义通达无量义;忍陀罗尼能证真如甚深功德;咒陀罗尼能依神咒言句起神通自在之用。密宗便是主张藉咒陀罗尼之力而获得法、义、忍三陀罗尼,所持的咒陀罗尼必定是诸佛、菩萨依三昧所说的。 自汉代以来,常有名译师译出种种陀罗尼经。最初东汉就译有《咒贼咒法经》、《安宅神咒经》,其经阙本。现存的有吴支谦译《无量门微密持经》、《华积陀罗尼神咒经》。其后历代译师特别是入唐以后诸大译师,如玄奘、义净、实叉难陀、菩提流志等都有或多或少的关于陀罗尼经的传译,然而未建立成密宗。其原因是所译只是密部个别法门的经典而未根据密宗的根本理论建立完整的思想体系,又未曾依照密宗仪轨布置坛场,举行灌顶的仪式,正式传授。密宗的建立是开元时善无畏、金刚智、不空三人建立起来的,世称之为开元三大士。 善无畏,梵名输波迦罗,是甘露王后裔,后迁乌荼国,父为佛手王。善无畏十三岁嗣王位,后让位与兄,出家至南方海滨,转赴摩揭陀国那烂陀寺,从达摩鞠多学密法,经迦湿弥罗、乌场、突厥、吐蕃,以开元四年(716)来长安,住西明寺,即开始译经。至开元十二年(724)随玄宗到洛阳,次年在大福先寺为沙门一行译出《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简称《大日经》,为密宗根本法门之一。因为经中金刚手请佛说《大悲胎藏生大曼荼罗王》,这法门又简称为“胎藏界法”。经中宗旨是“以菩提心为因,大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修行之人初发菩提心如初托在胎中;依真言行学大悲万行而净心又显现,如初诞生;发起方便,以自修行,随缘利物,如婴儿学技。见道如初识种子初始托胎;至七地以前为大悲万行所长养如在胎藏;无功用以上,渐学如来方便,如婴儿学艺,至究竟道成佛,如技艺学成,从于政事。译时一行笔受此经,兼撰《大日经义释》,是为密宗根本经典之一。 金刚智,梵名跋日罗菩提,是南印度摩赖耶国人,伊舍那靺摩的第三子,十岁在那烂陀寺出家,依寂静智学《声明论》,十五岁住西天竺学《法称论》,二十岁回那烂陀寺受戒学律及《般若灯论》、《百论》、《十二门论》。二十八岁于迦毗罗卫城从胜贤学《瑜伽论》、《唯识论》、《辩中边论》。三十一岁住南天竺学密宗《金刚顶瑜伽经》等。历游诸国,至师子国,乘船经佛逝国,于开元七年(719)到广州,次年到洛阳,于是往来长安、洛阳之间。沙门一行数经请问,金刚智为立坛灌顶,一一指教。自十一年(723)开始译经,于十九年(731)译出《金刚顶瑜伽修习毗卢遮那三摩地法》,是为密宗根本法门之一,简称为《金刚界法》。金刚界是指五分法身,常乐我净四德,法身般若解脱三德以及三十七菩提分法,十八不共法等无量法门以为佛身之义。又总集十法界而成如来金刚界曼荼罗之义。所以胎藏界是众生因位所具理性法门,而金刚界是如来果位所具智体法门。 不空,梵名阿目怯跋折罗,是师子国(今锡兰)人。开元六年(718)于阇婆国遇金刚智,从为弟子,时年十四。开元八年(720)同到洛阳(或云:是北天竺人,父早卒,随叔父来中国,周游武威、太原等处,师事金刚智)。随侍金刚智往来长安、洛阳,学瑜伽宗,受三密法。开元二十九年(741)金刚智卒,奉遗命回师子国访求大本《金刚顶经》及大本《毗卢遮那经》。在师子国从普贤阿阇梨学十八会金刚顶瑜伽及大毗卢遮那大悲胎藏各十万颂。五部门顶、佛部、金刚部、宝部、莲华部、羯磨部、即五方佛灌顶、真言秘典等五百余部。以天宝五年(746)回到长安,于宫中建坛为玄宗授灌顶。天宝十二年(753)因哥舒翰请由韶州往武威,在开元寺为士庶数千人授五部灌顶金刚界大曼荼罗法。至德元年人长安,住大兴善寺,置灌顶道场。前后译经现藏中有一百七十三部,二百二十四卷。与罗什、真谛、玄奘称为四大翻译家。代宗时永泰元年(765)补特进试鸿胪卿,赐号大广智。大历九年(774)六月因疾作遗书,代宗勃加开府仪同三司,封肃国公,食邑三千户。数日而卒,年七十。《宋高僧传》称:“传教命轮者,东夏以金刚智为始祖,不空为二祖,慧朗为三祖。”但是据日本真言宗所传清凉山海云和造玄二人所叙,胎藏界源流是由大日如来,经金刚手、达摩掬多、善无畏、玄超、惠果而传给日本空海的。金刚界法是大日如来、普贤(金刚萨埵)、文殊、龙猛(龙树)、龙智、金刚智、不空、惠果而传给日本空海的。是金刚界法以金刚智为第六祖、不空为第七祖、惠果为第八祖。而胎藏界法则金刚智与一行同是善无畏弟子。 禅宗南北之争 弘忍的弟子神秀弘化在嵩洛之间,以《思益》及《楞伽》授弟子普寂说:“此两部经是禅学宗要。”神秀虽受武后、中宗所尊重,但未聚徒开堂广法。神龙二年(706)神秀卒后,普寂继领其徒众,弘化都城,禅风始盛,传教二十余年,开元二十七年(739)卒。终时教诫门人说:“尸波罗密是汝之师,奢摩他门是汝依处,当以不染为解脱之因,无取是涅槃之会。”义福也是神秀弟子,居蓝田孝感寺,二十余年未尝出院。后住长安慈恩寺。开元十年(722)随玄宗至洛阳,开元二十年(732)卒。宗密《圆觉经大疏钞》卷六说北宗“总彰佛体依《起信论》,开智慧门依《法华经》,显不思议解脱依《维摩经》,明诸法正性依《思益经》,了无异自然无碍解脱依《华严经》”。是北宗立教仍有藉于文字,此是与南宗不同重点之一。 弘忍传衣法的弟子慧能弘化于岭南。弟子之中有五大宗匠:一南岳怀让,二青原行思,三荷泽神会,四南阳慧忠,五永嘉玄觉。怀让与行思又称为二甘露门。怀让的弟子道一风化大行,当时称为洪州宗。神会一系称荷泽宗。这都是南宗的流派。 神秀与慧能并无所谓高下之分,而且互相尊重。神秀曾荐慧能于武后,遣使往请,而慧能谦让,终不度岭。其门下怀让、行思、慧忠、玄觉各行其道,也无所争论。争论之兴是由于神会。神会是襄阳人,姓高氏,于景龙中(707--710)谒慧能,居曹溪数年。慧能卒后遍寻名迹,开元八年(720)住南阳龙兴寺,有《南阳和尚顿教解脱禅门直了性坛语》一卷(敦煌经卷本)。自神秀卒后,其弟子普寂奉神秀为六祖,普寂为七祖。神会因于开元二十二年(734)在滑台大云寺设无遮大会,建立南宗宗旨,攻击普寂与大云寺崇远法师,反覆论议。独孤沛集为《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一卷(敦煌经卷本)。一方面批评神秀、普寂教人“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以此为禅门的错误,而以见本性为禅,所以不教人坐身住心人定。另一方面提出传衣的问题。说达摩传以一领袈裟,以为法信,授与慧可。可传僧璨,璨传道信,信传弘忍,忍传慧能,六代相承。而神秀不得信衣。并且说普寂同学广济曾至慧能处盗取袈裟而未能得。以至亦推此袈裟在弘忍处亦三度被偷,在道信处也一度被偷的说法。天宝四年(745)兵部侍郎宋鼎请神会到洛阳,每月说法,破清净禅,立如来禅(《历代法宝记》)。天宝八年(749)又在洛阳荷泽寺再定宗旨。天宝十二年(753)便被御史卢奕诬奏神会聚众,疑萌不利而黜往弋阳。天宝十四年因安禄山之乱,肃宗为筹军费,特请神会主坛度僧、所获财帛,顿支军费。于是南宗的正统便得确定。而神会得成为南宗第七祖,同时也是荷泽宗的初祖,由法如、惟宗、道圆、宗密次第相承。宗密转承贤首,其后荷泽宗便无闻了。究其实,神会虽极力争辩南宗的正统,而南宗之得以流传光大,却不是神会一系,相反是青原行思和南岳怀让的传流。至于当时南宗的流弊也复不小。当时南方禅人改撰《坛经》,添揉鄙谈,错会即心即佛之旨,以为身心别体,身断心常,又执妄心以为即佛,慧忠曾痛为斥责。北宗之衰,实由于接近士大夫,兼重经典文字,而脱离了离言绝虑的禅门轨则的原故。 僧制的整顿 初唐之末,出家者增多,因而规章制度也不得不更加周密。首先是整理僧籍。开元七年(719)令诸道士女道士僧尼之簿籍三年一造,其籍一本送祠部,一本送鸿胪,一本留于州县(《唐令拾遗·杂令篇》)。祠部郎中一人是管理僧尼簿籍的(《通典》卷二十三),是自武后延载元年(694)改定的(《佛祖统纪》卷四十)。 其次是度僧的制度,开元十二年(724)敕天下僧尼,年六十以下者限诵二百纸经,每一年限诵七十三纸,三年一试,落者还俗,不得以坐禅、对策义试,诸寺三纲统应人大寺院(《唐会要》卷四九)。肃宗至德二年(757)诏白衣通佛经七百纸者令为比丘(《宋高僧传·道标传》)。乾元元年(758)又敕五岳各建寺,选高行沙门主之,诏白衣能诵五百纸者度为僧,或纳钱百缗,请牒剃度,也赐明经出身(宋本觉《释氏通鉴》卷九)。大概是七百纸的背诵太严格而又放宽了尺度。同时度僧的人数也有限额。开元十六年(728)曾因春郊礼成,推恩度僧道,诏天下观寺有绝无道士女冠僧尼者,宜量观寺大小度六七人(《全唐文》卷二四)。天宝六年(747)诏精简真行,一州许度三人(《宋高僧传·神皓传》)。 对于浮滥的寺院和僧尼,便加以沙汰和制约。开元二年(714)姚崇奏说:“中宗以来公主外戚皆奏度僧尼,出私财造寺。富户强丁多剃发避徭役,所在充满。敕有司检校僧徒,伪滥僧还俗者二百余人。”(《旧唐书·姚崇传》)开元中又有澄清佛寺诏说:“不度人来尚二十余载。访问在外有三十已下小僧尼,宜令所司及州府括责处分。”(《全唐文》卷三十)开元二年并限制造寺。敕天下寺观屋宇先成,自今已后更不得创造。若有破坏事须修理,仍经所司陈牒检验,先后所详。开元十九年(731)又敕天下村坊佛堂小者并拆除之,功德移人近寺,大者皆封闭。公私望风,凡大屋大像亦被残毁(《佛祖统纪》卷四十)。其他有诏令如禁百官与僧道往还和僧俗往还,百官不得辄容僧尼至家。缘吉凶要须设斋者,皆于州县陈牒,寺观然后依数听去。又禁僧徒敛财。僧尼除讲律外一切禁断。禁僧道掩匿诏说:道士僧尼多有虚挂名籍,或权隶他寺,或侍养私门。托少为词,避其所管。互相掩匿,共成奸诈,甚非清净之意。自今以后更不得于州县权隶,侍养师主父母。此邑者并宜括还本寺观。又禁僧道不守戒律,或公讼私竞,或饮酒食肉,非处行宿,出入市廛,罔避嫌疑,莫尊本教,令州县官严加捉搦禁止。所有以上一切措施终因安禄山之乱,卖度牒以筹军费而失去其效用。初安禄山反,司空杨国忠以为正库物不可给士,遣御史崔众至太原,纳钱度僧尼道士,旬日得百万缗而已·(《新唐书·食货志》)。天宝十四年(755)两京陷没,用右仆射裴冕权计,大府各置戒坛度僧,僧税缗,谓之香水钱,聚是以充军须。于时又于关辅诸州纳钱度僧道万余人。是为卖牒之始。至德二年(757)用御史郑叔清与宰相裴冕议,以天下用度不充,诸道得召人纳钱,给空名告身,授官勋邑号。度道士僧尼,不可胜计。 佛教艺术的灿烂成就 唐代的佛教绘画艺术,就人才的鼎盛,题材的丰富,画法的神妙,都呈现前所未有的灿烂。壁画中以经变为多,如《法华经变》(见《宝塔品变》、《如来寿量品变》、《净土变》、《观音普门品变》),《药师经变》(《琉璃净土变》)、《弥勒上生》、《下生经变》(《兜率净土变》)、《无量寿经变》(《极乐净土变》)、《观无量寿佛经变》、《金光明经变》、《华严经变》、《涅槃经变》、《大方广佛报恩经变》,《贤劫千佛经变》、《佛本生变》(《六牙白象本生变》、《须大拿太子本生变》)、《地狱变》等。 唐代的造像也与六朝造像的风格有所不同。六朝晚期雕像的面部多细长,唐代则多丰圆,六朝晚期的造像,庄严增多,衣纹繁琐,唐代装饰简约,衣纹单薄,六朝菩萨造像姿式正直,唐代菩萨像姿态优柔。总之唐代造像多呈慈祥温丽之感,形态更逼真。其小铜像多系雕刻而非铸造。雕刻甚细密,发极细,足下有台,铭文或刻台脚,或刻在像背。至于石像,面像丰丽,薄衣透体,胁侍菩萨相好温雅。 唐代自唐初至开元、天宝之间开凿石窟之风,也很盛兴。如河南洛阳龙门,山西太原天龙山,甘肃敦煌莫高窟,山东济南千佛岩,都有唐代增修的石窟群。其他如山东青州驼山,四川广元等摩崖造像也是很著名的。 自仪风四年罽宾僧佛陀波利传来《佛顶尊胜陀罗尼经》,经佛陀波利、杜行颤、地婆波罗各自译出,大得流布。于是建造石幢、刊刻经咒之风盛行于世,而石幢艺术,别具风格。幢座、幢盖都有不同的形式以及花纹或人物的雕刻,制作精美。 此外三彩陶像、磁像也极名贵。又有砖像,亦名泥压像,是用模压泥成像,此法盛行于唐初。塑像用泥塑,也有用纸塑为之的。如善遇法师临终,以所有文章杂书史积为大聚,制为纸坚,于寺造金刚两躯(《南海寄归内法传》)。至于造夹纤像的技术有更大的发展。武后命僧薛怀义造夹纤大像,其小指甲犹容数十人。 唐代名画家,如唐朱景玄《名画录》所记,以吴道玄为第一。初名道子,玄宗召人禁中,改名道玄。善功德、佛像、鬼神、地狱,都冠绝于时。所谓“天纵其能,独步当世”。其弟子中以卢楞伽、杨光庭为上足。卢楞伽善佛像、地狱,杨光庭善佛像。自贞观以来至于开元,称神品的有阎立本,善功德;尉迟乙僧善菩萨、功德,奇形异貌,笔迹洒落。薛稷善佛菩萨像;称妙品的有张孝师,善佛像、地狱;称能品的有王定,菩萨圣僧往往警绝;陈净心、陈净眼兄弟善长功德。至于名塑家当推杨惠之,初与吴道子同师张僧繇笔迹,号为画友,其后道子声光独显,惠之乃专肄塑作,成为中国塑作史中的名家。其弟子元伽儿、员名、程进善雕刻石像,吴道玄的弟子张仙乔、王耐儿也工塑。 第十三节 中唐的佛教(763—827) 佛教的升沉情况 唐代宗、德宗、顺宗、宪宗、穆宗、敬宗六帝相承,凡六十年间称为中唐。自安史之乱以后经济凋蔽,丁户损失了三分之二。内而宦官专权,外而藩镇割据,政治已逐渐紊乱。当时佛教在代宗初年,曾得到发扬,德宗时曾受到抑制,宪宗等各帝时度僧仍受到限制,而群众的佛教信仰却是被提倡的。 代宗好祠祀,喜祝,因为宰相元载、王缙、杜鸿渐都信佛,也就深信佛教,大事度僧。即位之初,广德元年(763)改元大赦,便令河南河北伪度僧尼道士女冠全与正度。广德二年(764)玄宗讳日、肃宗讳日各度僧数百人,并许辅相大臣置功德院。特别是宦官鱼朝恩为了把持朝政,利用佛教作为图宠和诱惑代宗的手段,于大历二年(767)以赐庄建章敬寺,为帝母章敬太后资冥福。有四十八院,四千一百三十余间,穷极壮丽。大历三年(768)代宗到章敬寺,恩度僧尼千人。秋七月又出盂兰盆赐章敬寺。大历八年(773)诏天下寺院僧尼道士不满七人者度七人,三七人以上者度一人,二七以下者度三人。又在五台山建金阇寺,铸铜为瓦,涂以黄金,光照山谷,费巨亿万。但是度僧既多,逐渐须要制约了。出家者限令念经千纸,方许落发(《宋高僧传·神凑传》)。大历八年(773)又改为策试,制经律论三科,策试出家者,中等第方度(《宋高僧传·神清传》)。嗣后对僧侣禁制逐渐严厉。禁僧尼道士往来聚会。其僧尼道士非本师教主及斋会礼谒,不得妄托事故辄有往来非时聚会。并委所隶官长勾当,所有犯者准法处分。又禁公私借寺观居住。其寺观除三纲并老病不能支持者,余并仰每日二时行道礼拜,如有弛慢,并量加科罚(《全唐文》卷二九)。 德宗即位,首下诏自今不得置寺观及请度僧尼。对于已发的度牒也严加稽考,敕天下僧尼身死及还俗者,当日仰三纲于本县陈牒,每月申州附朝,集使申省,并符诰同送皆注毁。其京城即于祠部陈牒纳告(《僧史略》),意在防止私度。贞元四年(788)再次禁止寺观不得容外客居住,但对于个别僧人还是接近的,如端甫出入禁中,与僧道论议,顺宗与之亲如兄弟。顺宗是倾向佛教的,为太子时曾向澄观问心要,征罗浮宝修入京论议。但在位仅一年,无所作为。宪宗时也严禁私度,元和二年(807)诏:男子女工以耕织为本。今天下百姓或冒僧尼道士以避徭役,有司应以科判。并设左右街僧录,以端甫录左街僧事,兼掌内殿法仪,灵邃掌右街僧事。元和十三年(818)迎风翔法门寺佛骨到长安,宪宗亲自迎拜,留在宫中供养三日,以旌幢鼓吹送入诸寺。王公士庶奔走膜拜,有灼顶燔指,解衣散钱以供养的。 中唐之时,人民的赋役日重、“人小乏则取息利,大乏则鬻田庐”。所以田土兼并日益加速。“富者万亩,贫者无容足之居,依托强家,为其私属(佃户),终岁服劳,常患不充,有田之家坐食租税。”(《新唐书·食货志》)寺院经济也不例外,在此时间大量购置田庄。如代宗时,京畿丰田美利,多归寺观。杭州灵隐寺置田亩,岁收万斛,置无尽藏(《宋高僧传·道标传》)。随着商业及工业的发达,寺院中利用房屋设置邸店,以及质库,所在多有。如福田寺碑说:“造立铺并收质钱舍屋,新出缗镪十万余贯。”(《山右石刻丛编》) 正因为德宗以后,久不度僧,自元和二年(807)以后,复不敢私度。于是外镇利用此机会,聚敛财贿。首先长庆四年(824)徐州泗州观察使王智兴在泗州设坛,户有三丁必令一丁落发,意在规避王役,影庇资产。到者人纳二缗给牒,即回,别无法事。经李德裕奏,方得禁止(《全唐文》卷七十)。敬宗宝历二年(826)江西观察使殷侑于洪州宝历寺置戒坛,被罚俸一季(引日唐书·敬宗纪》)。但是其年终因法真之请,久废坛度,僧尼合法者皆老朽,于是自三月十日至四月十日,令两街功德使选有戒行大德,考试僧尼,僧能读诵一百五十纸,尼一百纸者即与度(《宋高僧传·法真传》、《册府元龟》卷五十二)。 贤首宗的延续 法藏在参加实叉难陀的译场,重译出《华严经》后,曾撰略疏解释新经,未及完成而卒。疏文只有初品至十行品,和十定品的前九定,嗣后其弟子慧苑补续成之,名为《续华严经略疏刊定记》并在前边补了十门玄谈。慧苑是法藏的上足弟子。《宋高僧传》卷六称其“华严一宗,尤成精博”,但是立义与法藏有所不符。如依《宝性论》立四教:一、迷真异执教,当凡夫外道;二、真一分半教,当声闻缘觉;三、真一分满教,当初心菩萨。此三教四人都不识如来藏。四、真具分满教,识如来藏。以邪外列在判教之中是为不伦,初心菩萨既言一分,又称为满,自相矛盾。又分十玄为因果二种,缺无“十世”、“托事”二门,代以“同体成即”、“具足无尽”二门与“因陀罗网”、“诸法相即”二门形成重复,如此之数,讹谬非一。是慧苑并不能绍述法藏之学,致使贤首一宗几乎中断。 法藏卒后二十五年(开元十五年,737)澄观始生,十一岁从宝林寺霈禅师出家受《法华经》,十四岁得度,乾元中(758--760)赴润州栖霞寺醴律师学相部律,又从昙一受南山律,至金陵从玄璧传关河三论。大历中访淮南法藏学海东《起信论疏》,从天竺寺法诜温习《华严经》。大历七年(772)又往剡溪从慧景再究三论,十年(775)至苏州从湛然习《摩诃止观》、《法华》、《维摩》等经疏,又谒牛头山惟忠、径山道钦、洛阳无名三师,咨决南宗禅法,复见慧云,了北宗玄致,又遍学经传子史,小学苍雅,天竺悉昙等无不博综,然后私淑法藏,撰成《华严经疏》解释新经,起兴元元年(784)至贞元三年(787)毕。又撰成《随疏演义钞》。其思想既是融合了三论、天台、南禅、北禅而后私淑于法藏,其理论体系与法藏亦有不同。如在观门中偏重理智圆融以代理事无碍和事事无碍(《三圣圆融观门》)。答顺宗心要法门,也偏从我空立说。是更接近于中观之学而改变了原来瑜伽体系的中心。 澄观有弟子百余人,以宗密、僧睿、宝印、寂光称为门下四哲。独宗密称为贤首宗第五祖。宗密原是果州西充人(今四川西充县)。元和二年(807)二十八岁将赴贡举,遇遂州大云寺道圆禅师来西州游化,因从之出家。道圆是荷泽宗神会的三传弟子。受戒后一日于府吏任灌家受斋,座上得《圆觉经》,欢喜感悟。道圆许以大弘圆顿之教。往荆南谒南印惟宗,即道圆之师。宗许以是传教之人。往洛阳见道圆之同门神照。元和五年(810)在襄阳得见澄观《华严疏钞》,便通书执弟子礼,又往亲承请益数年。元和十一年(816)人终南山,撰《圆觉经大疏》、《大钞》、《略疏》、《略钞》,又集诸家禅言为《禅藏》,撰《禅源诸诠集都序》。自称为“禅遇南宗,教逢圆觉”。是宗密遇澄观于学已大成之后,其思想体系始终是顿教窠臼。所有著作完全“以一心而贯诸法,显具体而融事理,超群有于对待,冥物我而独运”,贯以禅宗为旨归。当时禅人曾讥不守禅门而广谈经论。其从澄观学只五六年,不过以圆人顿而已。但是自此以后学贤首宗者都遵循宗密的禅教一致的途径,不仅法藏的圆教观旨成为绝响,即是澄观的融合性相的思想体系亦未得继续。 天台宗的弘传 自湛然光大天台之道以后,一家教观焕然振兴,当时受业身通教观者三十九人。以元皓为嘱累弟子,著有《涅槃经注述》,今不传。道邃,世称为第九祖,幼曾为监察御史,出家后年二十四受具,学窥基《法华玄赞》。大历中始从湛然学五年,洞悟幽玄。于扬府及天台屡讲《法华》及《止观》。贞元二十年(804)日本僧最澄来从受法。道邃弟子广修继续在天台讲说《止观》,日诵《法华》、《净名》、《光明》、《梵网》、《四分戒本》为常课,每日六时行忏,每岁行随自意三昧七七日。湛然弟子中有著述传于现代的有明旷、道暹、行满、智度、智云。明旷居台州黄岩三章寺,著有《心经疏》,就圆融三谛以释经旨,约藏通别圆以解四谛四咒;《梵网菩萨戒经疏删补》、《金刚锌私记》。道暹于大历中人京传教。著《维摩经疏钞记》、《法华文句辅正记》,援引该博,于慈恩贤首之说详辩其差异以申明自宗。《涅槃玄义文句》、《涅槃经疏私记》二书中多引泽州之说,即玄奘弟子荐福寺法宝,而有所辨斥。行满初从石霜山(今湖南长沙)庆诸学禅,后从湛然修《止观》。居天台华顶峰四十年。著《涅槃经疏私记》、《六即义》、《天台宗大意》。智度著《法华经义赞》,解释智者文句及湛然记。书中多依俱舍唯识之学,释文句处多与湛然记不同。智云著《法华文句私记诸品要义》、《法华文句私志记》。二人事迹不详。由这些著作中可以看出,在这一时期关于天台宗的研究除实修《止观》外,是以天台三大部和《涅槃》、《维摩》二经为主要的。 禅风的普遍 禅宗利用其不重名言,不立文字,不读经论而直趣见性的方便普及于南北各地,得到社会各阶层的信受。当时流派也甚多。宗密在其所著《圆觉经大疏钞》中述了七家:一、四祖下一支,即牛头宗;二、五祖下四支,即北宗,资州宗(智诜)、保唐宗(无住)、南山念佛宗;三、六祖下两支,即洪州宗、荷泽宗。其中不列青原行思一派。但禅宗得到发扬主要是青原和洪州(即南岳派的别称)两派之功,后来成立五家都是这两派的传统,其他各派都消失了。在这两派之中又首推行思的弟子石头希迁和南岳的弟子马祖道一,以及希迁之下有天皇门风,道一之下有赵州道法,大畅宗风。希迁初于六祖慧能处出家为沙弥,慧能卒后,于开元十六年(728)在罗浮受具戒,往依行思。天宝初(742)于衡岳南寺大石台上结庵以居,世称石头和尚。著有《草庵歌》、《参同契》二篇。道一的弟子邓隐峰要往见希迁。道一说:“石头路滑。”邓隐峰说:“竿木随身,逢场作戏。”到希迁处绕禅床一匝,振锡一声,问是何宗旨。希迁说:“苍天苍天。”隐峰无语而回。道一教他再去,见其说苍天,便嘘嘘。隐峰又去依前问,希迁便嘘嘘。隐峰又无语而回。道一说:“向来曾说石头路滑。”贞元六年(790)卒。年九十一。 道一,姓马氏,世称马祖,幼从资州处寂(五祖弟子智诜的门人)出家。开元十八年(730)从怀让受禅法,后住临川南康龚公山。大历中始得恩度隶开元寺,贞元四年(788)卒,年八十。平日以即心即佛宗旨示学人。有《语录》一卷行世。门下八百余人,人室弟子一百三十九人,各为一方宗主。故有“马驹踏杀天下人”的谶语。其最著者,百丈怀海、南泉普愿、西堂智藏,称为马祖门下三大士。在家弟子当推庞蕴。 怀海从道一于南康,后住洪州大雄山,岩峦峻极,号为百丈(今江西奉新县)。始立禅门规式,号为清规。凡具道眼可尊者称为长老。化主(即寺主)住室称为方丈。不立佛殿,惟树法堂。学众集中居住一堂,设长连床。大众朝参夕聚,二时斋粥行普请法,上下均力。寺置十务寮舍,各用首领一人,如饭头、菜头等。有喧挠毁犯等过者摈令出院。尝以“大彻悟人不昧因果”解破“大彻悟人不落因果”的谬句。弟子南泉普愿传赵州从谂,世号赵州道法,普愿于至德二年(757)出家,从密县大隗山大慧禅师受业,大历十二年(777)受戒于嵩山会善寺嵩律师,学相部律,后游讲肆,学《楞伽》、《华严》、《中论》、《百论》、《十二门论》。往从道一默受心要。贞元十一年(795)住池州南泉。大和八年(834)卒,年八十七。弟子九百人。弟子从谂遍历诸方,年八十方居赵州城东观音院,凡所举扬,天下传之。中和二年(882)卒,年一百二十岁。至晚唐之初,怀海弟子沩山灵祐传仰山慧寂,建沩仰宗。弟子黄檗希运传临济义玄,建临济宗。 希迁之门有惟俨、道悟。道悟年十四出家,年二十五受具戒。初从牛头宗径山道钦,密受心要。大历十一年(776)入余姚大梅山。建中元年(780)诣道一,二年(781)谒希迁,两心相合。始居澧阳,继迁景江,又迁当阳柴紫山,众请居荆州天皇寺。行在《璎珞》,志在《华严》,度人说法,旨云:“垢净共住,水波同体。触境迷著,浩然忘归。三世平等,本来清净。一念不起,即见佛心。”世号天皇门风。道悟之下四传而建立云门宗,六传而建立法眼宗。惟俨年十七依潮阳西山慧照禅师出家,大历八年(773)受戒于衡山希操律师,往谒希迁,密领玄旨,又参道一,奉侍三年,还希迁处,嗣其法。后居澧州药山,海众云集,道化大振。大和八年(834)卒,年八十四。弟子昙晟传洞山良价,价传曹山本寂,于晚唐之初建立曹洞宗,亦称洞上宗。 自马祖会下八百人,弟子大毓居常州芙蓉山,感化道俗,动盈万数。惟宽居长安兴善寺,弟子千余。普愿住池州,弟子亦数百人。于是宗风寝广,不仅禅宗门庭遍于名山大邑,士俗男女亦多参究。道一弟子庞蕴,普愿弟子甘贽都是合家向化。宠蕴贞元初(785)谒石头希迁,忘言会旨。与希迁弟子丹霞天然为友。又往江西参道一。问曰;“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道一日:“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蕴于言下顿悟玄要。元和中与妻子及女灵照居襄阳。有偈云:“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团栾头,共说无生活。”有诗偈三百余篇传于世。岩头蓖禅师在南泉弟子甘贽家度夏,补衣时,甘贽过前,奯以针作扎势。甘贽整衣谢。妻问曰:“作么?”甘贽曰;“说不得。”妻曰:“也要大家知。”乃举前话,其妻顿悟云:“此去三十年后,须知一回饮水一回噎。”其女闻之,亦悟云:“谁知尽大地人性命被裔上座扎将去也。”道一弟子浮歪和尚被凌行婆摧折一上。希迁弟子长髭旷禅师之遇李行婆。从谂勘破台山婆。赵州许多婆子多知机要。如一婆子请转藏经。从谂下禅床转一匝,婆曰:“比来请转全藏,如何只为转半藏。”又从谂问一婆子;“何处去?”婆曰:“偷赵州笱去。”谂曰:“忽遇赵州作么生?”婆便与一掌。谂休去。一婆子人院云:“寄宿。”从谂曰,“者里是什么所在?”婆呵呵大笑而去。此外还有无语婆、插田婆等机缘语句,可见当时禅风的普遍。 净土教的流派 自道绰、善导建立了持名念佛的教化,慈愍三藏慧日传授天竺念佛方法,净土教有了不同的流派。继承慧日有承远、法照,继承善导的有少康。 承远初从资州智诜的弟子处寂学禅,密悟其道。开元二十三年(735)至荆州玉泉寺谒惠贞,从学有年。人衡山从通相受具足戒,究《四分律》。往广州从慧日受念佛三昧法。天宝初还衡山,专修般舟三昧,道化甚盛。贞元十八年(802)卒,年九十一。弟子法照于代宗永泰元年(765)入庐山,结西方道场修念佛三昧,后至南岳师事承远,大历元年(766)受五会念佛诵经之法。第一会平声缓念,第二会上声缓念,第三会非缓非急念,第四会渐急念,第五会四字转急念。二年(767)住衡州云峰寺,四年(769)于衡州湖东寺人九旬念佛道场,五年(770)至五台佛光寺,转往并州弘五会念佛。九年(774)撰《五会念佛诵经观行仪》。大历末(779)人长安,撰《五会念佛略法事仪赞》。代宗奉为国师,教官人五会念佛。 少康年七岁出家,十五于越州嘉祥寺受戒。五夏之后于上元龙兴寺听《华严经》、《瑜伽论》。贞元初(788)于洛阳白马寺得善导《西方化导文》,因一心净土,入长安光明寺礼善导影堂,南至江陵,适新定,乞钱诱小儿念佛一声,即与一钱。于乌龙山建净土道场。贞元二十一年(805)卒。时称为后善导。自此以后五会念佛法门不传。 律宗的纷争 唐代四分一宗有相部、东塔、南山三家并弘,代宗时宰相元载笃敬怀素,重其律要,奏请于成都宝园寺置戒坛,传东塔新疏,命如净为怀素作传。于时相部、东塔之间执见殊异,数兴争论。代宗大历十三年(778)因元载请,召两街临坛大德三学宗匠十四人,于安国寺采新旧两疏之长,别佥定一本,时如净为新章宗主。建中元年(780)撰成《新佥定四分律疏》十卷。但结果未能通行,仍许新旧两疏并行,各从学者所好。元和中因阗中龙兴寺结界,衡岳寺昙清习南山宗,与东塔宗义嵩征难结界羯磨,往返经州涉省,下两街新旧南山三宗共定夺。义嵩理亏,昙清义正。当时习南山宗者专注意《行事钞》的讲述,抄记有数十家之多。 佛儒两家的关系 自从隋王通主张儒佛道相调和以后,唐代统治者—‘直运用这一思想作为其宗教方针。但是王氏所谓三教调和,并不是在理论上互相融通,而是在推行上兼顾并重,同时共存。所以在初唐、盛唐时期三教各有所发展。在政治制度和经济措施方面主要是利用儒术,在思想和风俗方面主要是利用佛道二教。所以在这时期内,佛教各宗得到建立、光大和普及。到了中唐时代,由于安史之乱,破坏了经济,人口丧亡。加以形成了藩镇割据的局面,中央政权由于宦官专权而日益腐败。财政收入虽迭经整顿和增加税目,仍是日益竭蹙。儒术的力量日衰,已不能挽救政治的颓废。佛教方面却由于人民苦于苛刻的税役,纷纷遁人寺院。各寺院也随着土地兼并,两极分化的趋势,日益富厚。因此在德宗禁止造寺度僧的情况下,一时排佛之风很盛。建中元年(780)剑南东川节度使李叔明上言:“佛道二教无益于时,请加澄汰。其东川寺观请定为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一人,上观留道士十四人,降杀以七,皆精选有道行者。余悉令返初。兰若道场无名者皆废。”德宗认为这制度可以在全国推行,便下尚书集议。都官员外郎彭偃认为李叔明的办法不妥,“去者未必是,留者未必非”,建议用取消特权和输庸的办法来限制。僧道未满五十岁的,每年输绢四匹,尼及女道士未满五十岁者每年输绢二匹。其杂色役与百姓同。有才智者令人仕,请还俗为平人者听。其年过五十者请皆免之(引日唐书》卷一二七)。刑部员外郎裴伯言主张用年龄来限制,凡僧道一律限六十四岁以上,尼和女冠限四十九岁以上,许终身在道,余悉还为俗人。官为计口授地,收废寺观以为庐舍(《新唐书》卷一四七)。但是结果三人的主张都未施行。在制度上虽未有所改革,却引起儒家从思想意识上排佛的动机。 当时儒家将孔门弟子所感叹不可得而闻的“性与天道”提到论坛上来,以与佛教的“佛性与报应”之说相争衡。但是发生两派不同的主张,一派主张完全自立己说,彻底否定佛教,并建立自己的道统以与佛教各宗派对抗,这便是以韩愈、李翱为代表的一派所主张的。另一派主张以儒为主,融合佛老吸取佛教中合理部分以壮大自己而否定佛教的宗教形式,这便是以柳宗元、刘禹锡为代表所主张的。两派对于天道和性的解释各有所不同,互相争辩。 韩愈所立的道统是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轲死不得其传。荀卿与杨雄择焉不精,语焉不详(《原道》)。其谈性,以为与生俱生的是性,接触于物而后生的是情,性是仁义礼智信,情是喜怒哀惧爱恶欲。而性与情各有上中下三品,因此有善、不善之分。而认孟子道性善,荀子道性恶,杨雄道性善恶混都是一偏之见。其谈天道,主张听命于天,以为“贤与不肖存乎己,贵与贱、祸与福存乎天”(《与卫中行书》)。对于佛教的态度是主张“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元和十三年(818)宪宗迎风翔佛骨人京师供养。韩愈上表极谏,因被贬为潮州刺史。 李翱生于大历中,贞元九年(793)初就州府贡举,曾以文谒见梁肃,得梁肃的赞赏。贞元十二年(796)始与韩愈相识。他在二十九岁时(约贞元时)曾作《复性书》三篇,主张人性善,而为七情所昏。“性者天之命也,圣人得之而不惑者也;情者性之动也,百姓游之而不能知其本者也”。这就与韩愈的性情各有三品之说不完全相同。李翱是贞元十四年(798)登进士第,《复性书》之作大约在此时期,在韩愈《原道》之前。后人以为《复性书》中有些词句近乎佛理,如“明与昏谓之不同,明与昏性本无有,则同与不同二者离矣。夫明者所以对昏,昏既灭则明亦不立矣”,“心寂不动,邪思自息,惟性明照,邪何所生”,“是心寂然,光照天地,是诚之明也”等等,以为李翱的思想受了佛教的影响。《景德传灯录》中说他于贞元中曾参西堂智藏,元和中参鹅湖大义(二人皆马祖道一弟子)。又参药山惟俨,且赠以诗句,但是他在《去佛斋》文中说:“佛法之所言者,列御寇庄周言所详矣。其余则皆戎狄之道也。”以为佛理与庄列近,同非圣人之言,其宗教形式更是夷狄之道。李翱与禅德有些问答语句,更可证明他未了解禅宗,也不能说他接受了佛教思想。只是当时佛教理论在学术界中相当普遍,他间接得到一些理论的启示而发展了儒家思想而已。 柳子厚对佛教的态度显然与韩、李不同。认为韩愈“之所罪者其迹也,曰髡而缁,无夫妇父子,不为耕农蚕桑而活乎人。若是虽吾亦不乐也。退之忿其外而遗其中,是知石而不知蕴玉也”。认为佛教的理论“往往与《易》、《论语》合,诚乐之,其于性情爽然不与孔子异道”(《赠僧浩初序》)。他自己说:“自幼好佛,求其道积三十年。”(《送巽上人赴中丞叔父召序》)柳宗元卒时年四十七岁,是十余岁时已习佛教。他的主张是“真乘法印与僧典并用而人知向方”(《送文畅上人登五台遂游河朔序》)。他接受佛教的业感缘起之说而主张“上而玄者世谓之天,下而黄者世谓之地,浑然而中处者世谓之元气,寒而暑者世谓之阴阳”。而天地元气阴阳都不能“赏功而罚祸”。人之功祸是“功者自功,祸者自祸”(《天说》)。刘禹锡不同意将功祸完全归于人事,而主张“天人交相胜,还相用”。以为“万物之所以为无穷者,交相胜而已矣,还相用而已矣”(《天论》)。这显然是得到贤首宗六相之旨的启发。这从其集中有《华严世界图赞》和《送宗密上人诗》可以得到证明的。他认为儒道之衰,是由于“儒以中道御群主,罕言性命,故以世衰而寝息”(《广禅师碑》),也就是要振兴儒道,必须建立儒家的性命之学。后来的儒家正是走上这条道路。 第十四节 晚唐的佛教(827---907) 会昌灭法和大中复法 唐末文宗、武宗、宣宗、懿宗、僖宗、昭宗,凡六帝八十一年,称为晚唐。当中唐德宗禁止建寺度僧以后,宪宗虽信佛,也未广事度僧。敬宗宝历二年(826)江西观察使殷侑请于宝历寺置僧尼戒坛,文宗大和三年(829)江西沈传师请起方等戒坛,都不准许而且受到罚俸的处分。但是私度却并未停止。终于在大和四年(830)祠部奏天下僧尼冒名非正度者具名申省,各给省牒,以凭入籍。当时一次申名者便有七十万(《僧史略》)。骤然增多这些僧尼,于经济上是有影响的。于是在大和九年(835)因李训的申请又加以淘汰。试僧尼读经五百纸,念经三百纸,不合格者悉令还俗。其后开成三年(838)因郑州牟县私置坛场,度僧一百六十人,刺史李欺受到罚俸的处分,而所度僧都勒归色役。 唐武宗李炎是穆宗李恒第五子,与敬宗李湛、文宗李昂为兄弟。开成五年文宗卒,宦官仇士良等迎之为帝。他为王时便好道术,因而扩大了佛道的矛盾,终至于毁灭佛教,而佛教在当时经济上所起的障碍作用也是被毁灭的主要原因。会昌元年的南郊赦文中便说:“富寺一一私置质库,与人争利。”首先限制私度的发展。会昌二年禁无名僧不许置童子沙弥。后又敕天下所有僧尼解烧炼咒术禁气,有浑身上杖痕,鸟文杂工功,曾犯YIN养妻,不修戒行者并敕还俗。若僧尼有钱物及谷斗田地庄园,收纳官。如惜钱财,情愿还俗者,亦任勒还俗,宛人两税徭役。当时京师自愿还俗的有三千四百九十一人。又限制僧尼蓄奴婢,僧许留奴一人,尼许留婢二人。余各任本家收管,如无家的,官为货卖,与衣钵余物资财同收贮,僧尼所留奴婢中如有武艺及解诸药诸术等并不得留,也不许削发私度。 会昌三年武宗诞日,例于内道场设斋及佛道二教论议,当时不许诸大德服紫,太子詹事韦宗卿因进所撰《涅槃经疏》,被贬为成都尹。九月潞府节度使刘祯叛变。其在京留后院押衙畺孙走脱不知去处。有人告发,剃头在僧中隐藏。因疏理城中僧公案,无名者勒还俗。新裹头僧被打杀三百余人。 会昌四年禁供养佛牙,代州五台山、泗州普光圣寺、风翔法门寺佛骨都不许供养巡礼。有人送一钱,僧受一钱者都脊杖二十。将内道场经教焚毁,佛像除折,改置天尊老君像。皇帝诞日只请道士,不许僧人人内。道士说:“李氏十八子,昌运方尽,便有黑衣天子理国。”武宗适为第十八代,黑衣者是僧人,恐有僧人夺位。因不许僧尼街里行,犯钟声。如有事须出,须于诸寺钟声未动前回寺,又不许别寺宿。违者并科罪。七月十五日诸寺设盂兰盆会供养花物尽搬人兴唐观祭天尊。敕拆天下山房兰若,普通佛堂义井村邑斋堂等,未满二百间不入寺额者,其僧尼尽勒还俗,宛人色役。长安城内佛堂三百余所并除尽竟。又令毁拆天下尊胜石幢僧墓塔等。继而又毁拆天下小寺,佛像搬人大寺,钟送道观,僧尼勒还俗,递归本贯,宛人色役。其年老而有戒行者方得配大寺。 会昌五年先禁止天下寺舍新置园庄。勘检天下寺舍奴婢钱物斛斗匹缎等。先没收寺舍奴婢;凡身有艺业者军里收,无业少壮者货卖,老弱者填宫。奴婢五人为一保,走失一人罚二千贯。诸寺钱物及货卖奴婢赎钱都由官收,拟宛百僚禄料。以后又敕天下于四月一日僧尼年四十已下者勒令还俗归本贯。还俗讫后,四月十六日起令五十已下还俗。五月十一日起令五十已上无祠部牒者还俗,次令祠部磨勘牒有差殊者还俗,最后普行还俗。如有僧尼不伏还俗者当时决杀。天下铜佛铁佛以及铜器铜磬釜铛等尽碎毁称量斤两,委盐铁使收,铁像委本州铸为农器。金银玉石尊像付度支,天下还俗僧尼缁服尽收焚烧,恐衣冠亲情恃势隐匿僧徒窃披缁服。焚烧已后如有僧尼将缁服不通出者处死。天下寺舍奇异宝佩珠玉金银,悉皆进上。当时僧尼本来贫苦,还俗后无衣可着,无物可吃,冻饿难忍,便人乡庄劫夺人物。当时黄河以北,镇(今河北正定)、幽(今北京)、魏(今河北大名)、潞(今山西潞安)四节度使不遵敕令,不拆舍,不条流,僧尼佛法之事一切不动(日本圆仁《人唐求法巡礼行记》)。并省天下佛寺四千六百,兰若四万,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因为各州的寺院供置有唐代各帝的像,官吏于忌日要行香,因此上州留寺一所,僧十人,中州三人,下州并废。长安留慈恩、荐福、西明、庄严四寺,寺留僧三十人。洛阳留僧二十人,并改隶鸿胪寺。原来由僧尼主管的悲田院,改为养病坊,由诸州拣有名行谨信为乡间所称者专令勾当,并量给田十顷至三二顷,或与官钱置本收利,以充粥饭。 会昌六年(846)武宗暴卒,武宗的叔父李忱(宪宗第十三子)继位,五月便恢复佛教。长安除旧留四寺外更添八所,每州造僧寺,尼寺,各度三十人。节度府造三寺,每寺五十人。大中元年(847)令会昌所废寺宇有宿旧名僧能修复,一任住持,不得禁止。僧尼仍改隶功德使,所度僧尼仍由祠部给牒。大中六年(852)祠部奏,剃度讫,仍具乡贯姓号申祠部告牒(《唐会要》卷四八)。大中十年(856)敕每岁度僧依本教于戒定慧三学中择有道性、通法门者度之。此外杂艺一切禁止。悲田养病坊仍差道人僧人专勾当。三年一替。 禅宗三家的成立 晚唐时代禅风大盛,遍于各地。会昌灭法,经籍全被焚毁,丧亡殆尽,各宗一时顿衰。唯有禅宗不藉经教,不立文字,更得到发展,于是先后有五家之成立。最先建立沩仰宗,次有曹洞宗,次有临济宗,次有云门宗,最后有法眼宗。沩仰宗创始于沩山灵祐,大成于仰山慧寂,盛行于五代,人宋便渐绝迹,流传时代约一百五十年间。曹洞宗创始于洞山良价,大成于曹山本寂,绍述于云居道膺。临济宗弘演于临济义玄。此两宗流传至今不绝。以上三家成立于晚唐时代。云门建立于云门文偃,勃兴于五代,隆盛于北宋,至南宋而绝,流传约二百年。法眼宗建立于清凉文益,宋初颇盛,后渐衰微,流传不及百年而歇。以上二家成立于五代时。 灵祐年十五依福州建善寺法常出家,于杭州龙兴寺受具,学大小乘经律,年二十三(793)谒百丈怀海,居参学之首。元和末(820)人大沩山,山峰峭绝,复无人烟。居五六年,山下居民为建同庆寺,禅徒至五百人。大中七年(853)卒,年八十三。撰《沩山警策》一卷行世。他的修禅方法,所谓“情不附物”。又说:“凡圣情尽,体露真常,理事不二,即如如佛。”弟子慧寂,年十八参南阳慧忠的弟子耽源应真。应真示以六代祖师圆相九十七个。慧寂看过便将火烧却说:但得用,不可执本也。嗣后圆相成为沩仰家风。慧寂侍应真左右数年,往见灵祐,侍奉十四五年,得传心印。住王莽山。乾符六年(879)住仰山。中和二年(882)卒,年七十七。沩仰宗旨,如意能所说“湛然常寂,妙用恒沙”,所谓“一体异用”者是。慧寂自称于耽源处得名(用),于沩山处得地(体)。慧寂始分别如来禅与祖师禅。灵祐的弟子智闲云:“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去年贫犹有卓锥之地,今年贫锥也无。”慧寂说:“汝只得如来禅,未得祖师禅。”智闲说:“我有一机,瞬目视伊。若人不会,别唤沙弥。”慧寂乃说:“且喜师弟会祖师禅也。”慧寂以下分为西塔、南塔两系,未有杰出之士,所以逐渐衰落。 良价年十二(818)从道一弟子五浊山(浙江诸暨县)灵默出家。二十一(827)至嵩山受具戒,谒南泉普愿,次参沩山灵祜、云岩(湘南攸县)昙晟,参南阳慧忠无情说法语句,因水中睹影而大悟。大中末(859)于新丰山接众,后迁洞山弘化。咸通十年(869)卒,年六十三。著《宝镜三昧歌》、《玄中铭》、《新丰吟》等,有语录传世。良价立功勋五位:第一向、第二奉、第三功、第四共功、第五功功。僧问:如何是向?价云:吃饭时作么生?问:云何是奉?价云:背时作么生?问:云何是功?价曰:放下馒头时作么生?问:云何是共功?价曰:不得色。问:如何是功功?价曰:不共。所谓功勋五位是指参究的五层深浅次第。又以三渗漏辨验向上人之真伪:一见渗漏、二情渗漏、三语渗漏。以三路接人:一鸟道、二玄路、三层手。良价弟子以本寂、道膺为最。本寂年十九(858)出家,年二十五(864)受具戒,参洞山良价,盘桓数岁。后辞良价,放浪江湖。因众请开法于抚州吉水,志慕曹溪,改山名为曹山。后往宜黄荷玉寺。发挥洞上宗旨,明五位君臣旨诀。正位即空界,本来无物,偏位即色界,有万象形。正中偏者背理就事,偏中正者全事人理。兼带者,冥应众缘,不堕诸有。君为正位,臣为偏位。臣向君是偏中正,君视臣是正中偏,君臣道合是兼带。君臣五位是:正中偏、偏中正、正中来、偏中至、兼中到。有三种堕。堕是自在之义。一沙门堕(应化自在)、二尊贵堕(无著真宗)、三随类堕(触处皆真)。天复元年(901)卒,年六十二。曹洞一宗虽由洞山良价、曹山本寂而知名,但绍述实由于道膺。道膺年二十五于范阳延寿寺受具。初习小乘律仪,后诣翠微山参学三年。往谒洞山良价,为室中领袖,初止三峰,后开云居山,三十年开发玄键,徒众常有千五百人。天复二年(902)卒,年寿未详。后世法脉都是道膺的系统。曹山法嗣四传而绝。 义玄,出家受具后博探经论,精究毗尼,往参黄檗希运,经三年后,因三次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三度被打。欲往游方。希运令往问高安大愚(道一再传弟子),因得彻悟,还礼希运。后返乡往镇州(河北正定)临济院,学侣奔凑。上堂,僧问:如何是第一句?玄曰:三要印开朱点窄,未容拟议主宾分。问:如何是第二句?玄曰:妙解岂容无著问,沤和争负截流机。问:如何是第三句?玄曰:看取棚头弄傀儡,抽牵都藉里头人。玄又曰:一句话须要三玄门,一玄门须具三要,有权有用。妆等诸人作么生会。下座。这便是临济宗的根本法门,三玄三要。问: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玄曰:佛者心清净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处处无碍净光是。三即一。又云:若第一句中得,与佛祖为师;若第二句中得,与人天为师;若第三句中得,自救不了。又云:山僧此间作三种根器断。如中下根器来,我便夺其境而不除其法。或中上根器来,我便境法俱夺。如上上根器来,我便境法人俱不夺。如有出格见解人来,山僧此间便全体作用,不历根器。晚参示众云:有时夺人不夺境,有时夺境不夺人,有时人境俱夺,有时人境俱不夺。时有僧问:如何是夺人不夺境?玄曰:煦日发生铺地锦,婴儿垂发白如丝。问:如何是夺境不夺人?玄曰:王令已行天下遍,将军塞外绝烟尘。问:如何是入境两俱夺?玄曰:并汾绝信,独处一方。问:如何是人境俱不夺?玄曰:王登宝殿,野老讴歌。这便是临济宗接待学人的方法——四料简。示众云:我有时先照后用,有时先用后照,有时照用同时,有时照用不同时。先照后用有人在,先用后照有法在,照用同时,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敲骨取髓,痛下针锥。照用不同时,有问有答,立宾立主,合水和泥,应机接物。若是过量人,向未举前撩起便行,犹较些子。这便是临济宗的四照用。又问僧云:有时一喝如金刚王宝剑,有时一喝如踞地师子;有时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时一喝不作一喝用。你作么生会?僧拟议,玄便喝。这就是临济四喝。示众云:参学之人大须仔细。如宾主相见便有言谈往来,或应物现形,或全体作用,或把机权喜怒,或现半身,或乘师子,或乘象王。如有真正学人便喝,先抬出一个胶盆子。善知识不辨是境,便上他境上作模作样,便被学人又喝。前人不肯放下。此是膏盲之疾,不堪医治,唤作宾看主。或是善知识,不拈出物,只随学人间处即夺。学人被夺,抵死不肯放,此是主看宾。或有学人应一个清净境,出善知识前,知识辨得是境,把得抛向坑里。学人言:大好善知识!知识即云,咄哉不识好恶!学人便礼拜。此唤作主看主。或有学人披枷带锁,出善知识前,知识更与安一重枷锁。学人欢喜,彼此不辨,唤作宾看宾。大德,山僧所举皆是辨魔拣异,知其邪正。这是所称临济四宾主。与曹洞宗的四宾主含义不同的。义玄于咸通八年(867)卒,年寿未详。门下有兴化存奖、三圣慧然、灌豁志闲等二十二人,以存奖为其首座,住魏府兴化寺。慧然受义玄付嘱,编集其语录,称雄门下。奖传宝应慧颐,颐传风穴延沼,于五代时大振临济宗旨。 佛教在文艺界的发明创作 当中唐的晚期,唐代的佛教化逐渐走上大众化的趋势。高深繁琐的经论和其讲述不是一般信徒所乐于研究的。除了不立文字的禅宗,专重持名的净土教而外,对于经论只希望有通俗的讲述,于是俗讲和变文就发生了。变文是用通俗的词句将深奥的经文加以敷演,成为说唱的文艺作品,由俗讲法师来说唱。说唱的规制也有法师,有都讲。首先由法师先说唱一段“押座文”,叙说讲唱的缘起,然后再入变文。变文的兴起,可能是在中唐时代。张祐曾讥笑白居易所作《长恨歌》中“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为“目连变”。这可能是因为当时最初兴起的有“目连变”,因而以此相讥笑(事见《太平广记》卷二百五十一)。到了晚唐之初,文宗时有文溆为俗讲法师,讲唱时,创为声调,听者填咽寺舍,时人呼为和尚教坊(唐赵磷《因话录》)。唐文宗曾采其声为曲子,号《文溆子》(《太平广记》卷二百四引唐《卢氏杂说》)。近代敦煌发现的唐人写经中有《维摩变》、《降魔变》、《八相成道变》等数十种。文字甚为美丽。也有属于一般历史故事和民间故事的,如《舜子至孝变》、《伍子胥变》等。这些作品在俗文学中发展为宋代平话,以及明清的弹词等,在佛教中发展为宋代的说经以及明清的宝卷。这种俗讲既受到群众的欢迎,也得到统治者的提倡。会昌元年(841)敕左右街七寺开俗讲(日僧圆仁《人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三)。 佛教既得到普及,重要经论的研究相当减少,而一般持诵的经典的需要却大为增加,以至不是原来经生抄写所能供应的。于是便由原来用泥范拓模佛像的技术发展为雕板印刷的技术。据元徽之所作《白居易诗集序》中曾说:当时曾有人以白居易诗印本换取茗酒。又当时政府禁止民间私置日历版片。日本僧宗睿曾于咸通六年(865)由中国携回四川印本《唐韵》、《玉篇》。近代敦煌发现的唐代经卷中有咸通九年(868)木刻印刷的《金刚经》,是王价出资刊刻的,卷首有刻板释迦牟尼佛说法图,刀法遒美,神态穆肃。司空图有为洛阳敬爱寺惠确募刻律疏文,文中说印本共八百纸。可见晚唐时代发明了雕板印刷的技术,主要用于佛教经典和民间常用的通俗书籍。至于绘画方面,有周防创水月观音之体,风行于时。由于通俗的要求,各寺壁画更为繁多,其中密宗的题材有如五如来、如意轮观音、千手观音、八大明王等,此外如西方变、西方三圣、维摩变、药师十二神、释迦十弟子、三乘渐次修行变、二十八祖以及天王鬼神等像,所在常有。树立经幢之风也较盛,以《尊胜陀罗尼》幢、《大悲心陀罗尼》幢、小b经》幢、《金刚经》幢为最多。 第十五节 五代的佛教(907---960) 五代佛教的大势 唐代黄巢起义,经十年之久,最后虽被扑灭,而唐政权因此而逐渐崩溃,以至覆亡。朱温夺取了唐政权而建立梁代,以后次第后唐、晋、汉、周相传(908 959),不过五十二年而已。在此时间,变乱相仍,各地方政权相继独立,先后有十国之多。五代所辖区域既狭,战争浩繁,佛教仅维持现状,反不及各地方政权区域比较安静,经济也相当富裕,佛教也较为活跃,但只是禅宗而已。 梁代的佛教制度,停止了皇帝诞日佛道二教在内殿讲论的制度,只是由官吏到寺行香,对于有名望的高僧,仍常赐紫衣和师号,有时也禁屠宰,在佛寺修佛事以祈禳。龙德元年(921)因祠部员外郎李枢上言,规定只准每年皇帝诞日在京城两街各许官坛度七人,诸道度僧只准到京城京坛,由祠部给牒。僧官只置两街僧录,而废止道录和僧正。 后唐同光二年(924)恢复嵩山琉璃戒坛度僧百人。天成元年(926)恢复皇帝诞日佛道二教于内殿讲论之例。并令官坛受戒,禁止私度。旧寺不得毁废,亦不得辄有建造。天成二年(927)除并天下无名额寺院。清泰二年(935)规定每年诞节度僧,僧尼立讲论科、讲经科、表白科、文章科、应制科、持念科、禅科、声赞科;道士立经法科、讲论科、文章科、应制科、表白科、声赞科、焚修科以试其能否。 晋代天福二年(937)诞节召左右街僧录入内讲经。天福四年(939)禁城郭村坊不得创造僧尼院舍。天福五年(940)令国忌日百官行香后饭僧百人。开运二年(945)禁止天下僧尼典卖院舍。 汉代年浅,无所改易,但也与以前各代一样到道宫佛寺祈雨、祈雪。 周广顺三年(953)废除开封都城内无名额僧尼寺院五十八所。显德二年(955)寺院内钟磬钹相轮火珠铃铎外其余铜器一切禁断,限敕到五十日内并毁废送官。显德三年(956)因为缁徒犯法无有科禁,私度僧尼日增猥杂,创修寺院渐至繁多,背军之辈,苟剃削以逃刑,奸盗之徒,托住持而隐恶。因敕诸道府州县镇村坊无敕额寺院一律停废。若是县内满二百户的村镇,其中无有敕额寺院,可就应停废寺院选留一所最大的。今后不许创造寺院兰若及开置戒坛。男子出家须得父母祖父母许可。男年十五已上念得经文百纸或读经文五百纸,女年十三已上念得经文七十纸或读经文三百纸,经录事参军本判官试验,方许剃头。如私剃者勒还俗,本师主决重杖,勒还俗,仍配役三年。在两京、大名府、京北府、青州各处置戒坛,受戒时,两京由祠部差官引试,余处由本判官录事参军引试。私受戒者,其本人师主临坛三纲知事僧尼并同私剃头例科罪。禁止僧尼舍身烧臂炼指钉截手足带铃挂灯诸般毁坏身体戏弄道具,符禁左道妄称变现还魂坐化望水圣灯妖幻之类。犯者派配边远,勒还俗。每年四月十五日后造僧帐两本,一本奏阅,一本申祠部。僧尼籍帐内无名者勒还俗。是年诸道合留寺院二千六百九十四所,废寺院三万三百三十六。僧尼系籍者六万一千二百人(僧四万二千四百四十四,尼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六)。这便是佛教三武一宗之厄中的周世宗灭法。其主要原因由于当时中国乏钱,所以搜括铜像铜器用以铸钱。但各藩国未有废除,如吴越杭州存者四百八十寺。 唐末僧侣西游者多,五代时多有回国者,同时西僧也有来华的。梁开平元年(907)泉州僧智宣自西域回,进辟支佛骨及梵笑经律。唐天成二年(927)也有僧自西国取经回,献佛牙。晋天福二年(937)赐摩竭陀国大菩提寺三藏室利缚哕号宏梵大师。天福六年(941)迦叶弥陀国僧喧哩以佛牙泛海而至。 十国佛教的大势 十国是湖南的楚(896 951),荆南的南平(907-963),四川的前蜀(891-935),两浙的吴越(908--978),广州的南汉(907--971),淮南的吴(892 937),福建的闽(886 945),四川的后蜀(934 965),江南的南唐(937--975),山西的北汉(951—979)。其中佛教得到发展的有吴越、南汉、南唐、后蜀诸国。楚与南平未建年号,只是以世袭的王位统治一方而已。 楚国马氏自马殷据湖南,至希崇降唐凡六主,五十六年。初马殷对于佛教也同一般的信重,洞山良价的再传弟子献蕴到楚国时,马殷曾出城延请,问如何是祖师西来大道?并请入府供养(《景德传灯录)卷二十)。子希范延僧洪道为报慈寺住持,待以国师之礼。诗僧虚中与王子希振情好甚笃。文喜、乾康也以诗名。希范卒,弟希广立,深信巫觋及沙门之语。其兄希萼来攻,希广令僧日夜诵佛经,王被缁衣膜拜念宝胜如来,卒被擒杀。 南平高氏自高季兴至继冲凡四世五王,合五十七年。龙德元年(921)高季兴以僧齐己为僧正,给其月俸,礼待于龙兴寺。迎文了住紫云院,以善烹茗授定水大师。清泰三年(936)子从诲迎弥勒像于万寿寺。天福三年(938)又立僧伽妙应塔。季兴五女皆出家为尼,各居一寺。 前蜀王氏二主三十五年。先主信重佛教。武成元年(908)诞节,诸僧进辟支佛牙。常游龙华寺、宝历寺。光大元年(948)有西域番僧满多三藏来游峨眉,不久归国。诗僧贯休甚得崇遇,赐号为龙楼待诏明因辨果功德大师翔麟殿引驾内供奉经律论道门选练教授三教元逸大师守两川僧录大师食邑三千户赐紫大沙门。蜀地自唐时玄宗初次避乱入蜀,其后黄巢起义,攻人长安,僖宗逃人蜀时,长安文艺之士两次多随之而来,所以蜀地文艺之风很甚,如杜龁龟、高遒兴都善佛像罗汉,宋艺善写貌,贯休亦善绘罗汉,形多古野。 后蜀孟氏二主三十二年。先主亦信佛。唐天成二年(927)遣僧五人送佛牙于唐,长一寸六分,是僖宗人蜀时所留的。建国以后二主皆常至大慈寺避暑。后主于诞节至佛寺散香。广政五年(942)有西域番僧来。广政十九年(956)赐诗僧可明钱十万帛五十匹。后主弟仁操亦深究禅理。善绘佛道人物的有蒲师训、高从遇(高道兴子)、石恪、景焕、赵忠义,杜敦安(杜靓龟子)。蒲师训师房从真,石恪师张南本。僧昙城善篆法,僧晓峦善草书。 吴越钱氏三世五主。江浙地区佛教旧来兴盛,钱氏五主亦极为信重。光启三年(887)请文喜(仰山慧寂弟子)住龙泉廨舍,大顺元年(890)请赐紫衣,贞明五年(919)武肃王钱谬为黄檗希运的弟子宗彻增修其寺为罗汉寺,迁其塔于大慈山麓。创天册寺请道怤(雪峰义存弟子)居之,由是吴越盛于玄学。文穆王元罐时全忿(仰山再传弟子)住雪峰山寺,赐名曰清化禅院,师号纯一。忠献王宏佶为灵照(雪峰义存弟子)创报恩院,延请开法。忠懿王宏俶请子仪开法于罗汉、光福二寺。又延宗靖(雪峰义存弟子)入府,署六通大师。特别是宏俶迎法眼宗第二世天台德韶禅师为国师,请问道法,以赞宁为两浙僧统。赞宁博物多识,辨说纵横,撰有《宋高僧传》、《僧史略》、《笱谱》等书。于烟霞洞雕十六罗汉像。 南汉刘氏自刘隐据广州,凡五主合六十五年。刘?信重佛法,常请文偃至府问法,赐号匡真禅师。后主刘长于大宝十年(967)造千佛塔于兴王府(今广州光孝寺铁塔),刘晟问文偃弟子子祥:祖意教意是同是别?又问章禅师:如何是禅?足见当时宗风之广。 吴杨氏,白杨行密据杨州,凡四主四十六年。吴代徐温专权,吴王幼懦。徐温尝建兴教寺,又与石头大师善,使伺宋齐邱之为人。对于佛教无所可述。 闽王氏,自王审知据福建,至延政降唐,凡七主合六十年。王审知请行蹈(雪峰义存弟子)转法轮。创保福禅院,请从展居之,开堂日,审知礼跪三请,躬身扶掖升堂。于鼓山创万岁寺,请神晏(雪峰义存弟子)开法,奉为国师,演法三十二年,学侣一千余众。子辚亦屡向神晏问道。师备(雪峰义存弟子)居玄沙山,王审知待以师礼。师备示寂,审知遵其遗命,请寂照继席。 南唐李氏三主三十九年。李异升元元年(937)改徐温所建兴教寺为清凉寺,延悟空居之。二年(938)改瓦官寺为升元寺。李璟保大元年(943)悟空卒,延文益入居之。保大九年(951)请隐微居龙光禅院,请清禀(云门文偃弟子)人澄心堂集诸方语要,十年乃成,为先主造寺名奉先寺,请深禅师开堂。李璟迁都南昌,隐微随之住大宁精舍,又建寺请圆智转法轮。延请善道,待以师礼。后主李煌奉佛尤甚。开宝二年(969)普度诸郡僧,开宝三年(970)崇修境内佛寺。都下供僧逾万人。造塔建寺,帑藏空虚。宫中造寺十余,城内建塔寺几满。广出金钱,募民为僧,有道士为僧者予二金。僧人犯奸者令礼佛百拜,便释之,由是奸滥公行。诸郡断死刑,奏牍遇斋日,则于宫内燃佛灯,达旦不灭则贷死,富商大贾犯法者厚赂左右,辄续其灯,获免甚多。宋人知其佞佛,遣少年有口辩者入唐为僧,尽得其国中虚实。围城之日,后主尚在净室听沙门讲《楞严》、《圆觉》经。由于李主擅长文学,一时知名画家如周文矩、曹仲元、陶守玄、王齐翰等都善道释鬼神,仲元初学吴道玄,不成,尊其法,别作细密,以自名家。 北汉刘氏三世四主二十九年。刘钧以五台山僧(刘)继颐署鸿胪卿,参预国政。继颐多智数,善商财利,于团柏谷置银冶,募民凿山取矿烹银,官收十之四,国用多于此取给。刘继元兼通禅学,常假继颐紫檀如意秉以挥谈。建天龙寺千佛楼。 云门法眼两宗的成立 石头希迁的法派经天皇道悟、龙潭崇信、德山宣鉴、雪峰义存以传于云门文偃而建立了云门宗。文偃依空王寺志澄出家,于毗陵坛受具,从澄学律数年,往参睦州陈尊宿,后人雪峰谒义存,温研积年,得付心印。历访诸方十七年,南北数千里。后于韶州灵树院如敏处为首座。如敏卒,南汉主刘氏请以继席。后迁云门山,凡三十余年,建立了云门宗,南汉乾和七年(949)卒,年八十六。文偃接人,擒纵舒卷,纵横变化,极尽神妙。凡对机往往多用一字以酬应,丛林目为“一字关”。又逢僧必以目顾曰:鉴!僧拟议,便曰:咦!门人录为“顾鉴咦”。文偃示众云:涵盖乾坤,目机铢两,不涉万缘,作么生承当。众无对,自代云:一镞破三关。后来其弟子德山缘密分析其语云:德山有三句语:一句涵盖乾坤,一句随波逐浪,一句截断众流。并作四颂颂之。缘密又有八颂:褒贬句,辨亲疏,辨邪正,通宾主,抬荐商量,提纲商量,举实商量,委曲商量。以明对机勘机之旨。文偃有时云:光不透脱,有两般病:一切处不明,面前有物是一;又透得一切法空,隐隐地似有个物相似,也是光不透脱。又法身亦有两种病:法执不忘,己见犹存,坐在法身边是一;直透得法身去,放过即不可,子细检点来,有甚气息,亦是病。又云:古人大有葛藤相为处,只如雪峰和尚道:“尽大地是你。”夹山和尚道:“百草头上存取老僧,闹市里识取天子。”洛浦和尚云:“一尘才起,大地全收。一毛头师子,全身总是你。”把取翻覆思量看,日久岁深,自然有个人处。这便是后来看话头的起源。 雪峰义存的另一弟子玄沙师备传与罗汉桂琛,琛传清凉文益,建立法眼宗。文益七岁出家,为新定智通院全伟弟子,于越州开元寺受戒,往明州郧山育王寺,从希觉律师学,兼探儒典,以文章游心。后见福州长庆慧棱(雪峰义存弟子),未契玄旨,往谒桂琛,求抉择,月余于言下大悟。历访江表丛林,至临川,州牧请住崇寿院。南唐李异请住金陵报恩禅院,后迁清凉寺,朝夕演法,诸方丛林咸遵风化,使玄沙师备的法门,中兴于江表。显德五年(958)卒,年七十四。谥大法眼禅师,称其法派为法眼宗。文益宣扬法门,融合禅教,以华严圆理,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之理发明石头明暗理事回互之妙用,作有《华严六相颂》、《三界唯心颂》,又作《参同契注》,今不传。尝说:理无事而不显,事无理而不消。事理不二,不事不理,不理不事。又以事理相资解释曹洞的偏正明暗和临济宗的主宾体用。曾作《宗门十规论》批判当时禅门之弊。文偃传天台德韶,韶传永明延寿。寿撰《宗镜录》一百卷,更显禅教圆融之理。兼弘净土,撰《万善同归集》,以明唯心净土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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