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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肇《物不迁论》的哲学思想 项运良 摘要:《物不迁论》是阐发般若性空学说,以“即动即静”之义阐明“即体即用”之理论。物不迁,即物象虽有生起、流转等现象,然其本体永恒不迁(不动)。事物的存在只是当下的,转瞬即逝的,不会从古至今,也不会从今返古,各性只住于一世,事物是静而不迁的,世界也因而是不真实的。物不迁思想的存在,这主要和其人时空观是密不可分的,时间过去并不具有实在性,或者不如说是实在性的消亡。《物不迁论》所要破除的是实体性的时间,引导我们认识时间的空性。 僧肇,东晋僧人,长安人,俗姓张,博览经史。起初对老庄较为有兴趣,后读《维摩经》而感悟出家。善方等大乘经典,兼通三藏,成年时名声已震关中。才思幽玄,精于谈论。从学于鸠摩罗什并为其爱徒。后随鸠摩罗什人长安。其学大成,被人称为“秦人解空第一”。《物不迁论》是他的主要著作之一,富涵哲理,影响深远。 一、《物不迁论》的主要思想 《物不迁论》是一部力作,乃阐发般若性空学说,以“即动即静”之义阐明“即体即用”之理论。物不迁,也就是事物没有实在的运动变化的意思,事物虽有生起、流转等现象,然其本体恒不迁(不动)。事物的存在只是当下的,转瞬即逝的,不会从古至今,也不会从今返古,各性只住于一世,事物是静而不迁的,因为在佛家看来事物因缘起而自性本空。物不迁思想的存在,这主要和其人动静观、时空观是密不可分的,时间过去并不具有实在性,或者不如说是实在性的消亡。《物不迁论》所要破除的是实体性的时间,引导我们认识时间的空性。那么从这部著作中我们又能看到一些人对于时空的看法。 僧肇在这部著作中先从自然现象谈起,就拿我们通常看到的花开花落,生死交替,寒暑更迭,昨天开放的花朵今天不凋谢了吗?秦始皇不是离我们而去了吗?今天该穿冬衣了!人们因此而认为事物是有其实在的流动变化的。但僧肇却不这么认为,并且引用了《放光般若经》说:“诸法无动转者”,这是说诸法没有实在的流转变化,虽然存在如花开花落的现象,但事物的本性没有改变,众生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而已。从这点看,僧肇否定了事物本性的运动变化;不仅如此,我们还知道佛家还否定事物的根本存在。因为佛家有三法印之说,也就是“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架寂静”,在佛家看来,世界万象是流转不息的,只是暂时的存在,稍纵即逝,“行”也就是无常的一切法,所以“诸行无常”;不仅事物万象不真实而且世界本身就是不真实的,是假的空的不真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具有自性的事物或我,“法”就是不具有自性之体和规范标准,所以“诸法无我”。既然如此,事物当然是不流动变化的,众生看到的只是现象的流转变动,而其本性是凡辈所不能见的。既然世界是不真实的,那么哪里才是真实的呢?佛法中便有了“涅槃寂静”之法印,当下的都是虚妄的,只有到彼岸到天国才能得到真实和快乐,才能破除迷惑与烦恼。僧肇作为佛家子弟当然就否认了事物有实在的变化,流转的只是现象,何况佛家连具有自性的实体都给否认了,还谈什么实在的事物的运动变化呢?不过要指出僧肇这里的不迁,只是事物的 那种缘起性空的本性无变,而不是形式不变。而这一切又与他的哲学思想是紧密相关的,他对动静、时空的看法直接决定了他的物不迁思想。 二、动静观是物不迁思想的哲学基础 在这篇作品中僧肇深刻地分析了动静的关系。既然人们看到万象的流转变动,而僧肇却说物不迁,事物没有实在的迁变,并不是事物连动的现象都没有,“寻夫不动之作,岂释动以求静,必求静于诸动。必求静于诸动,故虽动而常静。不释动以求静,故虽静而不离动。然则,动静未始异。而惑者不同,缘使真言滞于竞辩。宗途屈 于好异,所以静躁之极,未易言也”。意思是寻究不迁的宗旨,哪里是离开动而求静呢?必须在 事物的运动中寻求事物的静止。所以,事物虽然是运动而常静止,不离事物的运动而求静。虽然事物是静止而是常运动的。然则,动和静不曾有差别,而迷惑的人却认为动和静是截然不同的。因此使真理陷于互相辩论之中,大道被好异的学说所歪曲。所以在僧肇这里,动静本身是一样的,没有实际的差别,二者是相互依存的,没有动,哪里来的静,没有静哪里来的动,这此概念与现象是相对的,而不是像常人那样将动静看成是截然不同的。在佛家看来这是由于“法执”所引起的,万象本性不是这样的,而人们却将它看成是这样的,并认为自己的看法是正确无疑的,因为人们只看到了事物的现象,但却以为自己认识到了本质规律,所以大道都被好异之说给歪曲了,人们不能破除“法执”,他们的观点只能是世俗的,违真的,既然违真。人们的看法当然是错误的。 僧肇进一步说明了“物为何不迁”及动静的关系,引述了许多经典,道行云:“诸法本无所从来,去亦无所至。中观云:观方知彼去,去者不至方”。《道行般若经》说:诸法的生成本无所来,诸法的消失亦无所去。《中论》上说,从方向上看,知它在去。可是那个去者竟没有可到的处所。“夫人之所谓动者,以昔物不至今。故曰动而非静。我之所谓静者,亦以昔物不至今,故曰静而非动。动而非静,以其不来。静而非动,以其不去。然则所造未曾异,所见未曾同。逆之所谓塞,顺之所谓通。苟得其道,复何滞哉”。意思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动,是根据过去的事物不保持原来的面貌来到现在,因此说事物是运动而非静止的。我所说的静止也是根据过去的事物不保持原来的面貌来到现在,因此说事物是静止而非运动的。可见,所接触的问题不曾有差别,双方所理解的却不曾相同。违背真理就是错误,符合真理就是正确。如果掌握了事物动静的真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既知往物而不来,而谓今物而可往。往物既不来,今物何所往”。意思也就是既知过去的事物不能保持原貌来到现在,那现在的事物怎么能恢复过去的原貌呢?既然过去的事物不能保持原貌来到现在,那么现在的事物怎么能恢复过去的原貌呢?“何则,求向物于向,于向未曾无。责向物于今.于今未曾方。于今未曾方,以明物不来。于向未曾无,故知物不去。覆而求今,今亦不往。是谓昔物自在昔,不从今以至昔。今物自在今,不从昔以至今”。意思就是在过去寻求过去的事物,过去的事物在过去未曾是无。在现在寻求过去的事物,过去的事物在现在未曾是有。可见,事物没有保持原貌来到现在,过去事于过去不曾是无。故知事物的过去面貌只是在过去才有,谁也不能否认。反过来,寻求现在的事物,现在的事物也不能恢复它过去的原貌。这就是说,过去事物的面貌本来就只能存在于过去,并不是从现在恢复到它的过去面貌。那现在的事物只保存于现在,也决非从过去来到现在。从这里我们可以理解到事物既然不能保持原貌到现在,普通人认为事物就是在不停的运动之中,但反过来想,也就是说过去的事物只在过去,不在现在,只是处在某一时间段上,“事各性住于一世”,所以是静止的。常人只看到当下的现象,而没有放到长远的发展中,同样的事情却有不同见解,僧肇的确高人一等,所以他也便有了“乾坤倒覆,无谓不静。洪流滔天,无谓其动。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野马飘鼓而不动,日月历天而不周”的高论。 “成山假就于始箦,修途托至于初步,果以功业不可朽故也。功业不可朽,故虽在昔而不化,不化故不迁。不迁故,则湛然明矣。故经云:三灾弥纶,而行业湛然。信其言也”。所谓积土为山,成功于开始的第一筐。长途旅行,从第一步开始。如来布道的功德流布万世而长青,是因为他的累劫功业不可朽坏、不可断灭的缘故。功业不可朽坏,所以虽在昔而没有实在的变化。没有实在的变化,所以不是绝对的迁变。不是绝对的迁变,所以湛然常住。如来的功业如此,众生的行业也如此。所以经中说,三灾(火、水、风灾)坏劫,而众生的行业湛然,没有绝对的破坏。这话是可信的。在这里同样也要指出的是他所说的不动是指事物本体而不是现象,并且还要指出来的是僧肇所认为的动不是绝对的动,静也不是绝对的静,就拿事物来说,它的消失与停留也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而言的,因为世界本身是稍纵即逝的,仅是当下的,事物本身是因缘而起,但自性本空,所以无论世间如何千变万化而物却不迁,明矣! 哲学自古以来都会讨论一个问题:物是动还是静?就我看来佛家的看法是有道理的,讨论静止必须在运动中去讨论,而且我们首先要确立一个观念,事物始终是在运动着的,也就是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静止是相对于运动而有,静止是运动中一个特殊的阶段,是运动中的静止,正所谓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动既是静,静既是动。僧肇的物不迁思想我们不能简单地理解为物不动,而是指事物本性是空的,过去的事物我们不能很好地理解把握到,不具实在性,没有一个自在的实体,都是因缘造作而成,所以是“不迁”。 三、僧肇的物不迁思想与他的时空观是密切相关的 当然,许多人听到他的物不迁之高论之后可能会认为:“则谓昔物不至今,聆流动昔,而谓今物可至昔”。意思也就是事物不迁就不能延续,流动就可以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如果真的这么想的话,那便犯了机械主义的错误,僧肇的回答是“既曰古今,而欲迁之者,何也?”在僧肇看来,古今是有差别的,过去现在未来都不是绝对实在的,都是当下的,过去相对于自己的过去便是未来,现在相对于未来就是过去,这是不言而喻的。之所以在时间上会有过去现在未来的分别,则是因为其中有物,也就是有一个参照物一个支点,物的流转现象给了我们以时间观念。佛家说世界是假是空,是不真实的,无论人还是物都是不真的,因缘造作而生,所以在我们面前的一切都是暂时的,当下的,只能其性住于一世。僧肇的《物不迁论》向我们提出这样一个时间问题:今若至古,古应有今。古若至今,今应有古。其原文是这样的: “是以人之所谓住,我则言其去。人之所谓去,我则言其住。然则去住虽殊,其致一也。故经云:正言似反。谁当信者,斯富有由矣。何者。人则求古于今,谓其不住。吾则求今于古,知其不去。今若至古,古应有今。古若至今,今应有古。今而无古,以知不来。古而无今,以知不去。若古不至今,今亦不至古。事各性住于一世,有何物而可去来。然则四象风驰,璇玑电蜷,得意毫微,虽速而不转”。 其基本意思是说人们总是在现在当中寻求过去的事物。正因为现在当中没有过去的事物,所以一般人认为事物有实在的、绝对的不住。我则在过去寻求现在的事物,因为过去的事物不是实在的、绝对的消失。假使现在的事物能恢复它过去的原貌,那么过去当中就应有现在的事物。假使过去的事物能保持原貌来到现在,那么现在当中就应有过去的事物。恰恰相反,现在的事物不能恢复到它过去的原貌。所以,过去没有现在的事物。也因为过去的事物不能保持原貌来到现在,那么现在也没有过去的事物。这样就有了古今的差别,也就说明事物迁变无自性。正因为过去当中没有现在的事物,因此,过去的事物没有保持原貌来到现在。正因为过去当中没有现在的事物,因此现在事物也不能恢复到它过去面貌。故此,今无古,古无今。 既然过去的事物不能保持原貌来到现在,现在的事物不能恢复到它过去的原貌,事物的体性各自停留在某一个阶段,还有什么事物可由过去来到现在、再由现在恢复到它的过去呢?然则,春夏秋冬像风一样在奔驰,日月星辰像闪电般在旋转,若能从最微细之间去观察它们的本质,就可了解到它们的转动不是绝对的运转。时间真的是如我们通常所谓从今往古的单向流程么?时间过去真的存在吗?如其存在又是何以存在,存在于何所?时间过去如若不存在,那么历史是如何产生的?僧肇的论点是:如果时间现在与时间过去之间的单向流通是实在的,那么流通的两端即时间现在和时间过去也必是实在的。但我们知道时间过去并不具有实在性,或者不如说是实在性的消亡。那么我们究竟是怎样获得这样一种自今至古的时间观念?我们实际上是从旋岚偃岳、江河兢注、野马飘鼓、日月历天等现象上归纳、抽象出时间观念的,但这些现象都是当下发生着,它是否是向着过去发生流向过去呢?《物不迁论》所要破除的是实体性的时间,引导我们认识时间的空性。这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时空观一致:空间本身是虚无的,没有绝对的空间。空间仅仅是通过包含在它自身之内的物体和能量才存在。时间也是虚无的,时间只是因在其中发生的事件而存在。不仅各种具体事物是空的,就连时间这样纯概念性的存在也是空的。这样我就不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时空也具有空性。就我看来,时间本身是一种纯概念性的存在,子虚乌有的,它只不过表明了事物的流转变化的过程,其实世界本身并没有这样一种具有自性的存在,就是因为有事物的存在,有花的开落,人的生死,季节更替,所以才有时间的概念。自古至今我们可以很清晰地认识到没有哪个事物能穿透时空,与时空俱存的。从长远来看,宇宙没有哪一事物能恒常,在茫茫的宇宙发展运动中一切都会归于消失,最后时间连它赖以存在的支点都消失了,那么时间还会是真的存在吗? 过去的一切不是实在的,事物是因缘造作而成,本来这个世界都是不真实的,我们所看到的只是表象,是一种“真如”世界,各物象自性本空,只住于一世,即所谓不迁。据此,过去的不具实在性,时空是以其中的物为支点的,那么它们也不具实在性,即时间的体性也是空。当然也要指出的是僧肇是佛家弟子,其思 想上难免有些偏颇,如忽视事物本身的物质性,过分强调主体的感受性,但僧肇佛学的精深,使他在性空学说上独树一帜,其哲学思维是值得我们学习与研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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