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法源寺 |
 
老年法源寺 李家琪 客居京城近两年,一直没有想到去游览法源寺,因为它与颐和园、故宫、长城、天安门、十三陵等北京众多旅游景点比较,名气实在太小了。但看到台湾作家李敖来北京访问时特地参观法源寺,又据说李敖曾因创作长篇历史小说《北京法源寺》而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便不禁产生了去看一看的念头。 秋日一个阳光灿烂、只有微风的下午,我决定去法源寺一睹其“庐山真面目”。 乘坐公交车至广安门内大街教子胡同,步行到胡同南口,向东拐进又一条僻静小胡同,往前走1000米左右,终于找到了这座紧挨着中国佛学院、外表一点也不显眼的千年古刹。据说法源寺是北京现存最古老的著名寺院。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唐太宗李世民为悼念北征辽东的阵亡将士,诏令在此立寺纪念,工程完成后取名“悯忠寺”。后来北宋皇帝钦宗(赵桓)被金人掳至燕京时,就关在这里。南宋遗士谢枋得也曾被软禁在此,并在寺内绝食而死。明朝正统二年(公元1437年),寺僧相法师募资进行修葺,易名“崇福寺”。清朝雍正十二年(公元1734年)被定为律宗寺庙,改称“法源寺”。乾隆四十三年(公元1778年)应诏再次整修,竣工后乾隆皇帝亲笔题写“法海真源”匾额赐寺。李敖的长篇历史小说把此寺作为康有为、谭嗣同、梁启超等人活动的一个舞台,描写了戊戌变法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因而使它增添了不少令人向往的神秘色彩。但我真的来到法源寺面前时,除了有点兴奋和激动以外,不禁隐隐感到一丝失望:它的庙门比以前见过的名寺矮小得多,缺乏恢弘气势;门口上方的“法源寺”三字显得太小,且色泽陈旧黯淡,很不醒目;三扇门中有两扇(正门和左边门)紧闭,开着的右边门则很少有人进出,让人想起“门前冷落鞍马稀”的诗句;特别令人遗憾的是,大门口左边石狮子和刻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文字的石碑旁边,竟堆积着一摊废土杂物———与庄严肃穆的佛家之地极不相称。 买了门票进入山门,但见院子里遍植树木,绿影婆娑,可惜有几棵古柏,仅光秃秃半截,树身裸露,老态龙钟,近似枯亡,大煞风景。地面多有灰土,又因正在装修地下管道,好几个地方挖了深槽,边上堆满砂石浮土,显得杂乱。左右两边禅房大都闭门上锁,加上来往客人稀少,又少见僧人,就更见冷寂了。我与一位正在打扫卫生的和尚攀谈,得知平时来此参观的人并不多,每天一般仅二三十人左右;住在寺里的和尚倒有20多位,但除了每个殿院有一人值班以外,其他人一般都在室内打坐或看书;大部分禅房由紧挨寺院的中国佛学院的学生居住,学生们这时候去上课了,所以就特别安静。我问:“李敖先生来参观那天,一定很热闹?”和尚说:“那天来了五六十人,不过大部分是记者。”他似乎相当健谈,很快又转换话题:“听说李大师曾是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其实法源寺接待过一位真正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就是印度诗人泰戈尔。”他告诉我,从前的法源寺以花木繁盛见胜,其中仅牡丹就多达百余种,前庭后院还种着许多号称“香雪海”的丁香。每到花开时节,万紫千红,香气芬芳,寺僧必备素斋,邀请文人名士,一边赏花,一边吟诗唱和。清代有名的文人墨客纪晓岚、龚自珍等,都在这里留下了足迹和诗篇。泰戈尔是1924年春由著名诗人徐志摩陪同来这里游览赏花的,这成了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和尚的介绍使我颇感新鲜,同时也不由得为眼前的衰微、清冷景象而感慨。 寺内从南至北共有6个殿院,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宝殿、悯忠殿、毗卢殿、观音殿、卧佛殿。每个殿都供奉着或大或小的不少佛像和佛教文物,据说其中不乏稀世珍品。乾隆皇帝所赐御书“法海真源”巨匾,也仍然高高悬挂在大雄宝殿。我不懂佛教,仅作走马观花式浏览,只是在大雄宝殿台阶下的旧石碑前停留了较长时间,因为在小说《北京法源寺》中,康有为和梁启超都曾在这里细看碑文。这些旧石碑,立于明清两朝的不同年代,并排6座,各约2米多高、1米多宽,其中有重修悯忠寺碑记、重建崇福禅寺碑记、法源寺碑记;小说中描写康有为“看得出神”的龟趺(驮负石碑的石龟),也仍然抬头伏在那里,栩栩如生。可惜因年代久远,石碑表面有如老人干裂多皱的皮肤,斑驳不平,且多破损,许多文字已经空缺或变得模糊不清了。 看完最后一个殿院卧佛殿往外走时,发觉铺设路面的不少地砖已经晃动损坏,两边禅房门窗的油漆也多有脱落。想起此行所见所闻,以及李敖参观法源寺的题词“物我两忘,人书俱老”,不禁深深感叹:老去的岂仅是人书而已!正如一个人从少年而青年、而中年、而老年,饱经沧桑的法源寺也垂垂老矣;尽管政府曾多次拨款修缮,还是难能遮掩其种种老态。像一位耄耋老者寂寞地“藏”在古老胡同深处的法源寺,不知道能否重焕青春风采、再现昔日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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