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与中国画:妙悟不在多言 |
 
佛教传入中国始于汉代,禅宗,则始于南北朝。禅宗是印度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的产物,是中国化的佛教。禅宗突出人性自觉,有着深刻的哲学思想和人文精神,对中国传统绘画产生了重要影响。中国绘画也以其独特的精神文化内涵,逐步成为中国禅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中国禅宗分为南北二宗,后以南宗为盛,南禅对中国画的影响尤深。受禅宗影响,在美术史上,中国画也有南北宗之谓。自盛唐始,禅风画韵相互交融,禅机画理交互渗透,产生了以唐朝王维、宋朝苏轼、清朝石涛等为代表的大批以禅入画的水墨文人画大师,逐步改写了盛行历朝历代的金碧青绿山水一统天下的局面。中国画自此便唱响了以黑白、水墨为语调的主旋律,由此也产生了“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虚静空灵”、“我师我心”、“师心自用”等禅画理念。 法道守一 中国画讲究“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强调人对现实生活的平常体验和对环境的心灵感悟,主张师心自用。南朝宗炳就提出了“应目会心”理论。“应目”是指观察物象,“会心”则是画家感应于物象后所产生的思想感情,亦即物我两化,情景交融,最后达到“万趣融其神思”。 中国画讲究意境。在意境的形成中,物象是基础。脱离了物象,情与意就无从抒发,心也无所寄托,也就产生不了达意之境。因为在意境中其心其情均消融在物象之中,并由此得到生发。在意境中起主导作用的是情、是意,也即心神。所以画家笔下的精品力作往往能以一种洗炼含蓄的形式,给人以强烈的情感上的影响,其关键还是心境的真诚传达与回应。笔墨是中国画的根本。中国画的笔墨语言是画家创造性表现客观物象的手段,它具有反映不同画家情感轨迹的特性。中国画以黑白为主色调,以笔墨为表现语言,其本身的根本性决定了其意象性的表现特点。这是因为融于画家笔下之境,绝非客观物象,而是心中之境。 中国画讲究传承。一是向古人学习,与古人交心;二是师徒间手传心授。但从真正意义上讲,是用“心”来传承艺术文化血脉。这要求画者习古而不能泥古,以“我心为法”,变通妙理。正如石涛所言“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其中“一画”并非指一幅画,而是禅宗所指明心见性。由于一切法不离心法,心能生万法,“一法藏万法,万法藏于一法,万法即一法,一法通万法,万法在一法中”(《法华经》语)。经中所指的“一”即为心。故石涛“一画之法”中的“一”指的是心。人若达到见性,即可达到一,其万法则在其中。要想达到心法之根本,则在于缘起,缘起性空,方可见性。人能见性,方得“一画之法”。此时之“一”,是随心所欲;此时之“法”,是大智慧。 石涛论画,画理禅机尽在其中。石涛语:“立一画之法者,盖以无法生有法,以有法贯众法也,夫画从于心者也。”要想达到无法生有法之境,首先应立“心”。因为无心则无境,无境亦无心,心境相依,方可见地。只有认知“心即是一”这个道理,方可成为“从于心者”,才能做到“盖以无法生有法,乃至随心所欲”。禅宗,讲究提持心印,见性成佛。“佛语心为宗,无门为法门”。故,禅宗也即心宗。禅宗认为,人是感受大千世界的主体,在修行中靠内在精神去驾驭纷杂的环境而不是被动地接受,着重强调主体精神的作用。“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人的修行可以顿悟,即心见性。禅宗提倡“随缘人生”。用真心感悟则“即心即佛”。由此可见,禅宗之所以对中国画有着至深的亲和力,其根本原因是法道相一,即还本归真,见心见性,自证自悟,畅扬心道。 风气守一 禅宗以“二入”、“四行”学说及《楞伽经》作为习禅的根本理论。“二入”,一是理入,指禅法的理论,二是行入,指禅法的实践。“四行”,即报冤行、随缘行、无所求行、称法行。禅宗以壁观法门为中心,教人安心。自达摩于南北朝时期东渡来中国传法立禅宗始,经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惠能代代相传,并得到丰富和发展。至六祖惠能,提出了一相三昧、一行三昧之宗旨,强调安闲恬静,虚融淡泊。参禅者能超尘脱俗,以禅修德,以定求悟,达到空性而得到解脱;甚至在坐禅入定之中,忽然得悟而明其妙,心境升华,一变常人之理,独辟一片新境。 禅僧大德的机锋转语及禅理的奥妙玄机,尤为中国画家所欣赏和推崇,禅悦之风盛行。谈禅为逸事,无禅不雅,画风自然趋向含蓄、寂静,并进而得到安宁、空灵的韵味。画家以画为禅,将绘画作为怡养性情的道场,其画境恬淡静气,格调高雅,则自在情理中。对于中国画,禅宗则改变了画家的创作思维,使人们对“色”、“空”有了非常深刻的认识,并形成了东方美学的一种流派,使中国画的发展不但重视形的表现,同时更注重虚静、恬淡等意境的表达。 格调守一 “心同野鹤与尘远,诗似冰壶彻底清”。从“诗画一律”观读韦应物的诗句,可以看出,中国画家,尤其文人画家,非常崇尚淡泊。因为淡泊是脱去匠气、人间烟火气后的气息,是自然的或重新融入自然的生命形态。真正空灵高格的中国画境界,使画家超凡脱俗,并能借此表现自己的宇宙情思和生命情调。中国画状写物象成为自然生机与灵气的洋溢,成为画家自然而然的情意表达。 感应天地之间的苍茫状和人世间的诸多无奈,中国画家尤其文人画家的内心世界往往有着无尽的孤独。但这种孤独不是现实的孤独,而是一种“超然孤独”。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高洁心性就包蕴在这种孤独之中。由于孤独,所以内心世界一片静寒。因为静寒则驱除了尘世的一切喧嚣,将其带入幽远清澄的空灵世界。荡涤心间污垢,使心如冰壶一般清澈空明。表现在中国画作品上则会产生因寒而幽、因幽而静、因静而空、因空而灵之境,这恰恰就是一种回归自然、宁静淡泊的心灵关照。正如苏东坡所言:“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 禅宗强调“妙有性空”、“随缘素位”、“缘起性空”,因为禅理无所不在,要求参禅者舍相求真。真即大千自在。禅具有神妙空灵的内涵,并能直接彻见人的本性。禅宗追求禅定,对宇宙万物色相视之为空,以虚静之气为参禅者的立体之境,要求参禅者以平常心处世,扬弃一切分别相,归于本真。受禅定思想影响,中国画追求以墨代色,以简化繁,大朴自然而气韵灵动。“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即体现了禅宗思想对中国画追求自然、空灵、平淡和趣味的影响。 纵观历史迹象,禅宗思想为中国画的发展注入了生机和活力,中国画也为禅宗的发扬提供了难得的“道场”。或禅,或画,或机,或理,或禅画,或画禅,“妙悟不在多言”(王维语)。也正如庄子所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是故至人无为,大至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