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山神佛造像上品》(选登) |
 
《绵山神佛造像上品》(选登) 作者:冯骥才
阿难
观世音菩萨
云峰寺明王殿内景(局部)
自在观世音菩萨
十六罗汉之一
观世音菩萨
地藏
自在观世音菩萨
十六罗汉之一
高僧师显像 山以仙名,绵山以介公名。因之,绵山又名介山。于是寒食清明皆渊源于此。绵山遂为春秋以来中华大地之灵壤与圣境。 绵山,东临沁水,西望吕梁,南承临汾,北拱太原,深藏于晋中腹地。重峦叠嶂,烟笼雾锁,曲折幽敻,静如世外。早在汉代建安年间便有僧人来到这里,在碧玉般的摩斯顶上以石砖铁瓦筑寺,因名铁瓦寺。此寺与佛教东传华夏第一寺院白马寺相距仅仅百年,应是我国最早的一批西来的佛教落脚处。 为此,我曾吟道:人间天堂山,神佛首选地。 此非我妄言也。自汉以降,历代高僧和道人皆视绵山为天造的修行之所,悄然安身其间,参禅顿悟,闭关辟谷,以求正果;是所谓“天边圣者,环外仙人,各隐幽岩,久居深洞”,山中寺庙便随之日多。早在北魏太和年间,绵山名寺抱腹寺即已建造起来;有两位佛教史的名僧对绵山佛教以巨大的推动,一位是北魏时期净土宗师昙鸾。另一位是唐代的高僧田志超。前者在绵山开坛讲经,力弘净土思想,影响宏大深远;后者是“汉人成佛”(即空王佛)之唯一,这便确定了绵山是空王佛的道场。随后各代继而发扬光大,道教亦同步兴盛,一时峰前崖后,寺观迭起,山巅谷底,钟鼓相闻;与这些宗教场所一并出现于绵山的,便是历朝历代、成百上千、千姿万态的神佛造像了。 然而,为什么如今所有佛教图典都未曾收录绵山的寺院与造像呢? 据说重要的原因是,绵山佛教在明代中期遭遇了一场大火,及至清代,渐渐走向衰落;到了20世纪日本侵华时放火焚烧,“文革”破坏雪上加霜,又复旷日持久的风消雨损,宗教遗存早已荡然。这个古老的宗教圣地到了今天,真的就了无踪迹了吗? 戊子四月五日,国家首次将清明节列为法定假日。这天,我们在清明节的发祥地绵山举行了盛大祭典和春游活动,因之有幸得观山中所藏历代神佛造像遗存;不看不知,一看大惊。其数量之大,年代之远,造型传神之美妙与高超,令我愕然。不少造像如果放在《中国美术全集》里,也是上品乃至上上品。单是抱腹岩下云峰寺明王殿内,不足三十平米的弹丸之地,其所构造境界的博大与塑工的华美,不逊于三晋任何一座名寺。更何况山中还有十多尊唐宋以来的“包骨真身”之像。这不仅是宗教宝物,亦是绝顶的艺术珍品。何处还能见到千年来一代代圆寂后包塑真容而神态依然的古代高僧与道人?可是,缘何这一切并不为世人所知?又是谁把它们精心整理,完好保护起来的? 原来十余年前,绵山开发旅游时,主持者闫吉英先生也不知绵山还有大量宗教遗存。但闫吉英先生于佛教及其文化是有心人。当他发现绵山废弃的古庙随处可见,残垣断壁、颓梁倾柱之间居然压着许多珍贵的神佛造像。有的被砸毁,有的埋没在荒草乱石间,有的还带着昔时日本人纵火烧山时留下的乌黑的炭黑,于是怜惜之情,抢救之意,随即而生。他邀请一些宗教文化与艺术的专家来到绵山,并亲自率队翻山越岭,寻觅被历史遗弃之珍;同时查阅典籍和方志,探访僧人与山民,以确认每一处宗教建筑与遗址的历史,每一尊造像的称谓与阶位,并为此成立了绵山文化研究院。着手将山中包括寺庙和造像在内的所有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归纳整理,立档研究。对于散落山间的造像分做两类做保护性安置:倘寺院依在,便加固建筑,原址保护,以保持造像原有的历史和宗教的生态空间;若寺院不存,则迁入大罗宫众妙堂,集中保护。大罗宫是在唐代原址上复建的。如今,数百尊神佛造像告别荒山野岭和风吹日晒,迁入大罗宫,从此安全无患,永存无虞。 我为闫吉英先生对文化遗存的珍视所感动。钦佩他们着力保护这些当属中华民族瑰宝的义举。因为我看到的流失到国内外古物市场上的山西精美的神佛造像实在太多了。我深知,如果没有他们如此的文化奉献,这些宝贵的历史精粹一定早早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日尚存绵山的神佛造像,上至唐宋,下抵明清,包括辽金,凡七百余尊。既有不同时代的佛教偶像释迦、菩萨、罗汉、弟子、天王、侍者、供奉人,也有道教诸神和民间崇拜的地方神,如绵山圣母、树神、泉神、五龙王等。这些精美绝伦的神佛造像显示了古代先民天人合一的思想,展现了古人对生命和大自然未知世界的灿烂想象。 三晋自古寺庙星罗棋布,造像高手代不乏人。晋地多青石,其石雕以云冈为代表驰名天下;而晋地又多黄土,其泥塑更是此地艺人擅长的手艺。此外,晋中的黄土质细,黏结力强,神佛造像就地取材,因之绵山之泥塑占总数之九成。历时数百乃至千年,长期暴露野外,无人呵护,日曝雨淋,却犹然不败,令人称奇地表现出晋地雕塑技艺的非凡。 绵山造像皆为圆雕。大者过丈,小者尺余。形制随朝代更迭,风格缘时代嬗变,历史脉络清晰分明。造型无不栩栩如生,情态自然传神,性格相互迥异,手法各臻其妙;或写意,或写实,或简约,或华美,不少可称中华雕塑之精典。对于绵山造像的艺术分析,将在书中以另篇《晋中绵山彩塑神佛造像研究》述及;这里必说的一尊是宋代高僧智玄的包骨真身之像。那种睿智又平和、深远且宁静、茹苦含辛又悲天悯人的精神气质,令人心动。包骨真身是依真人之形,造真人之神。这尊高僧像应是此种特殊的佛教造像中的极品,也是绵山神佛之象征。 古人造佛,心中有佛,今人造佛,多为商佛。这个道理在绵山古代造像中可以得到深刻的启示。 戊子夏日,我二次上绵山。在闫吉英先生的陪同下,上云峰山,登五龙躔,攀李姑岩,拜谒山间寺庙,观瞻各处造像,以田野调查的方式从中选萃。继而,一边聘请摄影师入山拍摄;一边请绵山文化研究院整理他们十年间辛苦得来的造像调查的全部信息,编制数据库。在此基础上,着手案头研究。前后历时半年,终有成果。一部关于绵山神佛造像的大型图典翩然诞生。 为保证这部图典的学术价值,特邀请著名文化学者栾保群先生为每尊造像的宗教内涵做了深入探讨和定位;绵山文化研究院还耑意邀请山西考古研究专家柴俊泽先生对造像的断代给予有力的支持,这就为本书的学术价值提供了保证。 是书从雕塑艺术角度出发,收入绵山古代寺院六座,皆堪称古代雕塑艺术的一座座宝库;神佛造像与包骨真身像凡一百二十八尊,乃优中选优的雕塑精华。相信读者看罢,都会获得极大的审美享受与文化满足。 同时,本书将作为纯民间的楷模式的绵山文化保护的见证,展示给世人;由此传达当代文化保护者的一种特有的情怀,即将前世文化的精华保护好—— 留给后人。 是为序言。 戊子冬日于沽上心自由斋 (冯骥才 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中国小说学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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