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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朴初与安庆迎江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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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朴初与安庆迎江寺
  ■ 黄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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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宗教文化》2005年第1期
  我不是赵朴初研究的学者,虽然与朴老有过几次接触,但对他的生平及其思想了解甚少,但是有一个悬念一直困扰着我与迎江寺的老方丈皖峰法师,直到2002年月5月皖峰方丈圆寂之前,我们仍然无法解读那段耐人寻味的悬念。就在皖老圆寂后不久,一次偶然的采访,让我就像是传说中的禅僧在突然之间顿然开悟一样,所有的历史陈迹所有的历史疑团在刹那间串在了一起,从而拼接出一段鲜为人知而又令人痛心的史实。
  谁能破解在迎江寺大士阁的废墟前足足默立了十分钟的朴老心底之谜
  1990年9月20日下午,赵朴初在参加完九华山一系列大型佛事活动后驱车来到安庆。安庆是朴老的出生地,1907年11月5日,赵朴初诞生于安庆天台里“世太史第”。在这所幽深而宏大的院落里,赵朴初度过了他的幼年时光。直到1911年辛亥革命的风潮波及到安庆时,家人才带着4岁的赵朴初回到祖籍地太湖县寺前河。朴老20岁那一年,此后的六十多年里,也许有过多次返乡探亲的念头,但奇怪的是,这位晚年对家乡一往情深的游子一次也没有回到他的家乡。
  当一踏上故乡,朴老第一站就来到有着四百多年历史的古刹迎江寺。这也许是不难理解的,朴老是一位杰出的爱国宗教领袖,他的参访迎江寺,表明了他的宗教立场和亲佛的态度。在迎江寺山门外,76岁的老方丈皖峰率全寺僧众列队迎接这位中国当代佛教的最高领导者。随后,在迎江寺接待室里,两位老人作了认真的交谈。会见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按照工作人员的安排,朴老在迎江寺内的活动应该是结束了。朴老站起来,楼下的小车也开始发动了。这时,朴老突然轻声向皖老提出:“我想到大士阁看看行吗?”大士阁位于迎江寺西侧,是一座民国年间的建筑,为当时退居方丈竺庵和尚所建,是历代方丈的退居寮,因其楼上供设一尊丈二木质观音大士立像而名。“文革”期间,大士阁遭到破坏,佛像被毁,僧寮破败。因经费等原因,直至当时,大士阁一直未得到妥善的修葺。皖老略显为难地说:“大士阁太乱了,路也不好走啊。”然而朴老似乎执意要去那个地方,说:“没关系,我只是随便看看。”这样,皖老不得不在前带路,一行人簇拥着朴老一直走到大士阁。果然是荒草累累,一片废墟。
  原以为朴老只是随便看看,谁也不会料到,在这片废墟之上,朴老表情凝重,老人拄着拐杖,久久地默立,足有十分钟之久。在场的人们委实不能理解,这座荒废的大士阁究竟系结着朴老怎样的情感。临离开迎江寺时,朴老甚至又庄重地对皖老说:“皖老啊,大士阁没有修好,迎江寺只能说是修好了一半,您老任重道远呀。”皖老说:“请朴老放心,我已有计划,下一步就开始着手修复大士阁。”
  这天晚上,我去迎江寺看望皖老。皖老向我谈及白天的情况。皖老说,1966年前,朴老的堂姐赵颖初居士曾在大士阁带发修行,“文革”期间,一些人在寺里“破四旧”,大士阁楼上的木质大士像也在此期间被毁,不久赵颖初绝食身亡。朴老也许听说过堂姐的事,那么,老人家在六十多年后重回故乡,而于大士阁前久久默立,难道是为了悼念这位为法忘躯绝食身亡的堂姐吗?
  虽然是一桩疑案,但这件事还是被我写到由我与皖老合著、1991年由黄山书社出版的《迎江寺传说》一书中。
  大士阁是否还系结着朴老另外的更为深重的情感
  1996年,皖老在完成了振风塔的大修之后,开始着手修复民国时期的建筑大士阁及广嗣殿。一年后大士阁和广嗣殿均大修告成,并于楼上恢复丈二观音菩萨立像一尊。皖老也在这一年退居于大土阁,他邀请我与他一起开始《迎江寺志》的修编工作,朴老在大士阁的废墟上悼念堂姐赵颖初的故事当然也被收入这本寺志中。1999年4月,我受中央统战部的约请,去京商谈一部大型电视专题片的撰稿工作。当时正值《安庆日报》创刊50周年大庆前夕,报社领导委托我在方便中求得朴老为本报题写报头墨宝一幅。得知我要去北京,迎江寺皖老特别叮嘱我说,要是见到朴老,务必向老人家汇报,就说大士阁已经修复完毕,欢迎朴老在方便时再来迎江寺指导工作。同时,皖老还让我转告说,寺里准备在大士阁为赵颖初居士立往生牌位一座,以纪念这位为法献躯的正直居士。
  4月17日下午,北京的天气异常闷热,是要下雨的征兆。我在朴老夫人陈阿姨的安排下,来到北京医院,当我手捧着花篮走进位于二楼的那间病房时,坐在窗前凝思的朴老忽然转过身来,老人高兴地说:“啊,这花多美呀!”那天下午北京医院外下着瓢泼大雨,病房里光线不是很好,但我却仿佛正感受着一轮灿然阳光的照射,那灿然的阳光就是这位93岁老人那极具魅力的孩童般的笑容。我们交谈了一个多小时,我当然不敢辱没了使命,我在提出请朴老为《安庆日报》题写报头的同时,也向朴老汇报了迎江寺大士阁的修复情况,如实转达了皖峰方丈关于为赵颖初居士在大士阁立往生牌位的事。我当时的感觉是:朴老夫妇对迎江寺的这一计划并没表现出太多的关切。
  回到安庆后,我当即把朴老夫妇的态度向皖老汇报了。因此,直至皖老圆寂之前,关于在大士阁为赵颖初居士立往生牌位的事也一直没有付诸实施。然而,那个一直困扰在我们心中的话题再次被我们提起,那就是,1990年朴老特意来到在大士阁,并在那片废墟上默立良久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除了堂姐赵颖初,大士阁里究竟还系结着这位耄耋老人怎样深厚的情思?
  2000年5月21日,朴老在京逝世,两年后的5月19日,皖老在睡梦中安然示寂,关于朴老与迎江寺大士阁的那段情结也终于成为皖老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
  像电光石火,我在刹那间明白了一段史实
  2003年7月1日,安庆市财政局长丁一轩利用这个党日带领他的员工去太湖县寺前河山区进行扶贫。他是我的亲戚和朋友,因此他约我一同前往寺前河采风。这样,我再次越过波光潋滟的花亭湖,来到朴老的祖籍之地太湖县寺前河镇。那天傍晚,几位太湖的朋友来宾馆看望我,我们沿着湖畔的那条林荫小道悠悠地散步。话题自然又拉到寺前人的骄傲赵朴老的身上,作为寺前人,朋友与所有太湖人一样,都希望朴老的灵骨能够回归故里,但众所周知,朴老的灵骨一部分已被撒人黄浦江,另一部分则被朴老夫人陈邦织阿姨供奉于北京的家里。有关方面正努力工作,以促成朴老灵骨的回归故里。
  也就是那次谈话,让我第一次得知朴老生母的一些情况。朴老生母陈仲喧于1947年当地的土地改革中死于非命。然而那次谈话,却让我意外地得到这样一个信息:朴老生母陈仲喧的灵骨曾经被移送到安庆迎江寺,而最终却遗失于某个特定年代。
  就当时的历史条件,老夫人灵骨的移居安放是一个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的秘密行为,现在已无法找到能证明那段史实的人。已故方丈皖峰80年代中期才开始卓锡于迎江寺,他当然无法确知这段历史。而他的前任月海法师应该是能证明这一史实的唯一的人,但他却含冤逝世于1968年的12月。
  为了解开这段历史之谜,2003年岁末,我再次来到太湖。我的此次太湖之行,是要拜会一位那段历史的见证人(或许是唯一的一位见证人)。那天下午,在朋友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位于县郊的一座名叫准提庵的小庙里,见到了年届84岁的老尼宏昌师太。坐在冬日的阳光下,老尼向我们述及当年发生在太湖赵府的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1947年前夕,刘邓大军进驻太湖,太湖一带土地革命如火如荼。这一年二月,一个叫赵问桥的人悄悄地来到寺前河。赵问桥此行的任务是受着正在上海进行地下工作的赵朴初的委派,前来接赵朴初的父母及其一家前往安庆或是上海。赵朴初的母亲陈仲碹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女性,她留给世人的唯一著作《冰玉影传奇》是一曲自传体的戏剧剧本,今天来读这本著作,仍不乏较高的文学价值。或许是丢不下她在老家的那一片庄园,或许是封建礼教的影响,老夫人对长子朴初竟不肯亲自前来接驾深感恼火,总之,尽管包括赵朴初父亲在内的一家大小均撤离太湖老家来到安庆,而这位性格刚强的老夫人却依然坚守在老家的庄园,并最后逝世于那片土地上。这也许正是作为儿子的赵朴初的终身之痛。
  1951年,受赵朴初委托,朴老弟媳贺梦珍女士与原赵府家庙德修庵僧人共同将陈仲碹灵骨重新启土于太湖海会寺再度火化罐装后,悄悄运抵安庆迎江寺。原指望老夫人的灵魂从此可以得到安息,然而后来的事情却出人意料,亡者的灵骨至今仍无法究其下落。
  无法确知朴老是在什么时候得知亡母灵骨遗落这一消息的,但我以为,这是继老夫人 1947年死于非命之后,作为儿子的赵朴初的又一次刻骨之痛。而且,这是开始进入老迈的朴老比1947年那次更为沉重的一次心痛。
  向我讲述这段历史的宏昌师太14岁来到太湖赵府家庙德修庵出家为尼,朴老生母陈仲瑄视其为女,她则称朴老生母陈仲碹为“二娘”。宏昌说,当时她和一帮家人跪在二娘面前,叩请二娘避离太湖,但陈仲碹执意坚守,最后厄运当然地降临到她的头上。宏昌师太说,后来为二娘灵骨遗落之事,她与朴老弟媳贺梦珍曾万分痛心地在一起商讨过对策,觉得无法向朴老交待。宏昌师太并不知道朴老1990年在迎江寺大士阁废墟前的那次情感倾诉,但他的讲述,像一声响于晴空的霹雳,一下子让我将许多零碎的细节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同时,这故事让我明白了许多,感悟了许多。
  让我们再回到迎江寺大士阁上来。大土阁初建于民国七年(1918),为当时竺庵和尚私寮。竺庵长于外交,尤其是与达官贵人之间的交往,因此,民国以来,不断有一些达官贵人的家眷在此修行,如民国时期安徽省主席刘振华之母等。赵颖初居士也在此例。同时,大士阁也曾设“往生堂”,供设一些要人亲属之灵骨。据说竺庵本人的灵骨塔以前就一直设在这里, 1966年,在迎江寺及大士阁遭毁的同时,竺庵灵骨塔也一并被毁。关于陈仲瑄灵骨的遗落这一事实曾经有多个版本,一说50年代初运抵迎江寺不久即被遗失,一说遗失于1966年红卫兵破四旧前夕。而我宁可相信后者。60年代前担任迎江寺住持的是僧人月海,迎江寺被毁于1966年10月,月海则含冤逝世于1968年 12月。那么,精明的月海法师于劫难到来之前为防老夫人灵骨再遭玷污而将其倾人门前江流的说法是令人可信的。将灵骨汇人江流,与鱼虾结缘,是很多佛门大德对身后之事的首选。如此说来,老夫人陈仲碹的归人江流,在那种非常的状态下,不能说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赵朴初是一位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国者,母也。在一切伟大的爱国主义者面前,国与家自古不能两全。朴老少小离家,为了国家的前途,为了人类的命运,他不能不舍家舍母,这是孝子朴老的一大痛处,而生母的死于非命,则是朴老永远难以弥合的心理阵痛,而母亲灵骨的遗失,更是晚年朴老的痛中之痛。1990年9月20日,当他终于回到安庆,来到迎江寺后,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挥之不去,占据着这位耄耋老人博大而宽厚的精神情怀,我们也似乎能够理解,在那一刻,这位大地之子的切肤之痛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痛。
  赵朴初是中国共产党最亲密的朋友,是一位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同时他又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赵朴初的人格力量的形成是中国传统文化长期浸润的结果,而至他的晚年,更是达到大彻大悟的至高境界。1990年,当这位游子一踏上阔别六十余年的故乡土地,就立即从灵魂上拷问自己:“问还有几多光热,报我乡邦”。他捐款助学,解危济困,并以母亲“拜石”的名义设立奖学金奖掖学子。站在这片养育了自己,同时又留下亲人无比伤痛的土地上,八十多岁的老人没有故宅水深千尺的忧伤,有的只是对故乡的一颗拳拳之心;没有个人的伤母之痛,有的只是对故乡贫困人民的一片眷眷深情。“我是太湖人民的儿子,我总想看到一个富裕的故乡,一个繁荣的故乡。”这是何等博大的胸怀,这是何等超然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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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愿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在世富贵全,往生极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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