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净土宗摩崖造像述要

　　肖伊绯

　　净土宗作为中国佛教流派中专修往生阿弥陀佛净土的法门，在隋唐之际发展成一个正式的宗教流派，净土宗的主要经典有《无量寿经》、《佛说阿弥陀经》、《佛说观无量寿佛经》。净土宗是指以求生佛国净土为目的，以称念佛陀圣号为主干的修行宗派。广义的净土宗修行包括下生弥勒的“兜率净土”，药师佛的东方“琉璃净土”，以及阿弥陀佛的“西方极乐净土”的修行宗派。而万变不离其宗，仍是对“净土”概念的信奉、修行和证解。

　　四川佛教摩崖造像，从东汉就已萌芽，在南北朝至隋唐两宋进入繁荣时期。四川的造像活动从武德二年至光化二年，在整个唐王朝统治时期一直呈现繁荣景象。唐武德至天宝年间（６１８～７５６），造像活动在蜀中繁盛一时，以广元千佛崖造像群为代表，每一处少则数龛，多则数十龛以至数百龛。造像题材多以佛集会说法为主，其次是七佛、千佛、弥勒佛等，净土宗造像在这一时期开始广泛分布于蜀中各地。

　　广义的净土宗摩崖造像包括依据所有“净土”教义经典所刻造的各种造像，采用“经变”的图像程式，向信众传布净土信仰和阐示经典。造像内容大致可以分为：“无量寿经变”、“观无量寿经变”、“弥陀经变”、“弥勒经变”、“药师经变”等五种，这五种造像在蜀中保留至今的还有许多，就笔者所阅历者，撷其精萃，述要如下。

　　1、体量最大的“弥勒经变”摩崖造像——乐山大佛

　　乐山大佛位于峨眉山东31公里的乐山市，依凌云山栖霞峰临江峭壁凿造而成，又名凌云大佛，为弥勒坐像。乐山大佛开凿于唐玄宗开元初年（公元713年）。凌云寺名僧海通主持开凿，剑南川西节度使韦皋续造，历时90年大佛始告造竣。

　　佛像高71米，是世界最高的大佛。大佛头长14.7米，头宽10米，肩宽24米，耳长7米，耳内可并立二人，脚背宽8.5米，可坐百余人，素有“佛是一座山，山是一尊佛”之称。

　　除却这尊世界第一也是四川体量最大的弥勒造像之外，省内还有荣县唐代弥勒座像、资阳半月山宋代弥勒座像、彭山唐代弥勒齐山双佛、阆中东山唐代弥勒座像、绵阳三台元代弥勒座像、广元千佛崖唐代弥勒座像、潼南唐代弥勒座像、宜宾屏山清代弥勒立像、邛崃花置寺唐代弥勒立像、内江般若寺明代弥勒立像等许多弥勒单体造像，像高从七、八米到四十、五十米不等，各具特色，只是体量略次。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唐代的“弥勒经变”造像，通常都简化为弥勒单体造像，并不特意表现关于弥勒信仰的经典内容。晚唐至宋初，才出现了细致表现弥勒信仰经典内容的摩崖造像，以大足北山摩崖石刻的“弥勒下生经变”、“弥勒上生经变”为典型代表。

　　2、年代最早的“无量寿经变”摩崖造像——乐山凌云山造像

　　作为表现净土三经中的主要经典《无量寿经》的摩崖造像，自盛唐以来，开始风行蜀中。夹江千佛崖、牛仙寺万佛场、眉山法宝寺、丹棱郑山、刘嘴、仁寿牛角寨、邛崃石笋山、花置寺、资中重龙山、巴中北岩等地均有大量“无量寿经变”摩崖造像。这些造像大部份属于中晚唐、北宋初年时期雕造，其中邛崃石笋山和巴中北岩的雕造精美，且体量较大，弥足珍贵。

　　而与乐山大佛同时开凿的凌云山造像龛群中，有一龛“无量寿经变”造像特别值得关注。早在1940年前后，以梁思成为首的营造学社开启的中国古建筑考察之旅，来到乐山实地考察堪测时，就曾盛赞凌云山与龙泓寺“无量寿经变”造像，称造像中的唐代楼阁形象精准完美，对考证唐代建筑风格提供了珍贵的佐证。

　　时至今日，龙泓寺原址已更替为龙泓小学，笔者察访时，造像龛已风化无存。唯有凌云山大佛侧崖的这一龛“无量寿经变”还保存较好。龛中雕造的“天宫楼阁”部分，有特殊的“悬楼”造型，这一造型是在各地的“无量寿经变”摩崖造像中绝无仅有的，无论从雕造难度还是建筑史孤例的角度来看，这龛盛唐雕造的“无量寿经变”摩崖造像都堪称经典。

　　3、唯一的五代时期“观无量寿经变”摩崖造像——安岳庵堂寺造像

　　《观无量寿经》作为净土三经中的重要经典，历来为净土宗修行根本，但由于“十六观”本身的教义宏深，不易雕造表现，故而这类题材的摩崖造像并不多见。大足北山的晚唐“观无量寿经变”摩崖造像，以其细腻繁复的雕造技法且保存完整，成为这一题材的代表作。在大足北山还有两窟“观无量寿经变”摩崖造像，但由于风化剥蚀，其精美程度有所不及。

　　安岳，作为大足石刻的发源地和肇始区域，很多造像题材的母本均率先诞生于此地。然而，由于安岳石窟布局分散，数十万尊造像多少不均的分布于数十个乡镇的偏避山崖之上，察访难度颇高。笔者有幸探访到的庵堂寺石窟，是一处集中雕造于五代时期的罕见造像群。

　　在庵堂寺造像群中，有一窟五代时期雕造的“观无量寿经变”摩崖造像，为省内仅见，弥足珍贵。这窟造像，除了雕刻手法有所简化、高浮雕镂空雕刻减少之外，图像内容别无二致，一应俱全。除却典型的龛外条块隔框方式诠释的“十六观”修行法门之外，于龛顶增刻两只仙鹤，仙鹤随天女乐伎翔于龛顶，别有一番灵动意趣。

　　除此之外，“观无量寿经变”摩崖造像于蜀中再无别例，笔者将再行察访，望有待来日发现。

　　4、内容最完整的唐代“药师经变”摩崖造像——安岳千佛寨造像

　　“药师经变”摩崖造像,主像为药师琉璃光佛,由于药师琉璃光佛是佛教所称谓的东方极乐世界的教主,所以又名为东方净土变。药师佛的造型,盛唐时就已出现在四川摩崖造像中；以药师佛为主尊，两侧分侍日光月光菩萨的典型模式，在省内各处造像中屡屡可观。

　　其中，巴中水宁寺的盛唐彩雕“药师经变”摩崖造像，雕刻精美，近于圆雕，堪称国宝。大邑药师岩的主尊就是一尊硕大的药师造像，始建于唐代，续修于明清，作为一个以药师佛为供奉主尊的造像群也非常有特色。夹江千佛崖、资中西崖、蒲江飞仙阁、眉山法宝寺等地的“药师经变”摩崖造像，也各具特色，雕刻技法纯熟。但这些造像，均是以药师佛、日光、月光菩萨三尊格式的简化模式，并没有完整表现药师经典中的“十二大愿”、“九横死”、“十二药叉”等主要的教义。

　　安岳县城西五里的千佛寨造像群中就有一窟内容最完整的唐代“药师经变”摩崖造像。该窟正壁雕药师佛端坐悬莲台上，顶有宝盖及飞天拱护。主尊两侧各有以日月光菩萨为首的八尊高浮雕菩萨像，菩萨脚下为“十二药叉”神将齐列一行，菩萨两侧分别以浅浮雕形式分层格刻划“十二大愿”、“九横死”内容。窟宽过三米，高过两米，其内容之完整、体量之大、雕刻之精细，令人叹为观止。

　　大足北山中亦有两龛“药师经变”摩崖造像，不过时代略晚，体量也小很多，且没有“九横死”、“十二大愿”的刻画，药师像两侧也仅有日月光两尊菩萨陪侍。从雕刻和保存的完整程度上看，这是省内内容最完整的唐代“药师经变”摩崖造像，可能在国内也属孤例。

　　5、体量最大的“弥陀经变”宋代摩崖造像——安岳圆觉洞造像

　　根据《阿弥陀经》教义造像，最为常见的造型为“弥陀、大势至、观音”三尊像格式。这样的标准造型,盛唐时就已大量出现在四川摩崖造像中。从广元千佛崖发源、巴中南龛开启，省内各地“弥陀经变”造像风行于唐代，存例颇丰。

　　不过盛唐、中唐之际的“弥陀经变”造像，普遍体量较小，一般均为两米见方以内的体积。夹江千佛崖的主尊即为阿弥陀佛，高度当在两米左右，这已是颇为巨量的了。邛崃磐陀寺有一窟晚唐时代的“弥陀经变”，雕刻精美，体量堪称同时代巨制，窟高三米左右，非常罕见。

　　到宋代时，“弥陀经变”造像在蜀中已渐次稀少，唯在安岳圆觉洞一处，竟有八米以上的巨像巨制，堪称绝唱。此处的阿弥陀佛主尊造像，面微侧、头微转；左手微抬，右手轻拈，似沉思又似欲言说，微妙庄严，让人神驰。阿弥陀佛像右侧为观音菩萨一尊，左侧为大势至菩萨一尊，均为八米以上的巨制，三尊宋代造像，精美绝世。

　　此外，安岳千佛寨尚有唐代“弥陀经变”摩崖造像，雕刻也异常精美，只是风化剥蚀较为严重，且体量稍逊。广元千佛崖、巴中南龛均有大量唐代“弥陀经变”造像，虽体量均为中小型，可雕刻精绝，各具特色，皆是国宝级的珍品。

　　依据“净土”教义经典所刻造的各种造像，蜀中皆可得观，虽偏乡僻壤，若有一颗赤诚心，总可访得。“无量寿经变”、“观无量寿经变”、“弥陀经变”、“弥勒经变”、“药师经变”诸种图像触目动心处，亦不过皆是“机变”、“权变”，亦皆是接引我们信众的方便法门罢了。有幸得观这些珍罕造像，使我对净土信仰生一层信解，增一层信服，机缘造化，感激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