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严论坛:后生态时代的佛教修行--周庆华 |
 
后生态时代的佛教修行 台东大学语文教育研究所教授/周庆华
摘 要 佛教修行的目的在逆缘起解脱,这原有它的崇高性,但行久未能「与世转移」却又显得它无益于世道;尤其是当今环境耗能和污染严重,此一逆缘起解脱似乎无能改变什么。因此,为重新彰显佛教修行的「仍有对治」功效,有必要随顺减却式的后生态观念,以不乘愿再来自渡兼渡人,才能缓和地球走上能趋疲(entropy)而快速趋向死寂的末路。 关键词:佛教修行、逆缘起解脱、后生态观、能趋疲 (entropy)
一、佛教修行的新时代考验 佛教为一神秘型的宗教,靠玄奇性的逆缘起体验来达到解脱的目的。这种解脱,对比于执着「灵体永生」或「肉体不死」来说,有着本体论上的超然性,可以向世界求得「一无所缚」的自在位置。 考察佛教所以会以解脱为蕲向,是因为它假定了「一切皆空」,而能相应于这种观念而不想不愿的,就可以解脱成佛。所谓「观一切诸法,皆悉空虚,是谓名为空三昧……一切诸法,都无想念,亦不可见,是谓名为无想三昧……于一切诸法,亦不愿求,是谓名为无愿三昧。如是比丘有不得此三三昧,久在生死,不能自觉悟。如是诸比丘,当求方便,得此三三昧」(瞿昙僧伽提婆译,1974:630中),就是在说这个道理。但因为世多凡夫,不能悟及此一「真理」,所以解脱论也就开始有贩卖求贾的卖点:「一切凡夫,忆想分别,颠倒取相,是故有缚……诸法无解,本无缚故。常解脱相,无有愚痴」(鸠摩罗什译,1974:637下)。只有智者可以免受解脱论的启导而自行了生脱死。 再进一步看,解脱论中从所缘起到逆缘起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意识或意志能力的还灭表现(而无关什么抽象的「般若智」的介入作用);它的关键,在于「概念」的弃执: 所缘起(会引发苦恼)的部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概念」;至于「事物」, 则无法确定。因此,逆缘起,可以进入一个浑然忘我的状态,就形同解脱。 但在某特定情境中一度的逆缘起后,还得在另一特定情境中又一度的逆缘 起,以至于无穷尽。于是所谓的解脱,就是「机缘」,不可能有「恒常如 斯」的现象。在这种情况下,人所能以清晰的意识或意志能力运用概念辨 知事物的存在,就成了一个可以松动或转移的对象……因此,逆缘起就是 自我解消概念的束缚,「重返」不知不觉事物存在的状态。倘若不是这样, 也许就会继续被概念所困,而看不透概念世界在自己先行设定又受其制约 的吊诡「真相」了。(周庆华,2004:85~86)
因此,佛教的修行也就在消极上「舍弃概念」或「不执着概念」和积极上「活用概念」或「善于对待概念」而不为所困的两极间自渡或兼渡人(同上,86),以完成一种「无所求」式的在世存有形态。而这如今因为人类益加耗能和环境生态快速恶化等病征,使得相关的佛教修行要面临新的考验。
二、新时代的考验在生态观念的转折上 这种新的考验,主要是人类存活的场域越来越艰困,而佛教修行又要如何着力且预告前景,也就成了一件棘手的事。我们知道,耗能和环境生态破坏的末路是能趋疲(entropy)到达临界点而使地球陷于一片死寂,这时的佛教修行或再强调佛教修行又有什么意义?因此,它势必是一个「重新出发」式,才能继续挺立于天地间而无所愧悔!而这就得看看所谓新时代的考验要怎样化解。 很明显的,新时代所要考验人类的,就是资源枯竭、环境破坏、空气污染、水质污染、杀虫剂泛滥、酸雨、臭氧层破洞、温室效应和生物灭绝等问题摆在眼前而难以因应。这自然是缘于西方科技发达和殖民征服而造成全球一起自毁沉沦的后遗症(背后则又是西方一神教信徒的原罪观所体现的「尘世急迫感」在酦酵)(周庆华,2006:250~251),但举世不愿意凛于能趋疲的时代急务而改为素朴过活,却是这一波有史以来最大生态浩劫的根本原因。换句话说,全世界盲目的走向缔造高度物质文明(不论是主动发起还是被动尾随)而使自己逐渐处于不利地位的举动,难怪会无法摆脱灭绝阴影;而大家所能想出来的生态论述或绿色经济,则又因质属「以水济水」或「以火救火」而无济于事! 先前有许多科学家联名发表文章说「我们正在快速接近地球的多种极限。当前的各种破坏环境的经济行为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们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对人类大规模的干预行为给关键性的生物系统可能带来的不可预测的破坏有所了解。如果人类想要避免巨大的灾难,如果我们想要我们的地球家园不必遭受无可挽回的毁灭,人类就必须彻底改变其对地球以及地球上生命的管理手段」(布鲁吉斯〔J. Bruges〕,2004:6)。这新的管理手段,现在已经被绿色经济所独揽:
有更多企业开始了解产品制造方式的众多环境冲击;当中有一小羣公司了解 到,关键在于检视产品本身,也就是产品对于环境造成的所有影响。「从摇 篮到坟墓的思维」在这时开始兴起,整套工具也顺应而生。突然间,环保经 理人抛出诸多像是产品生命周期评估、有益环境的设计、产品生命终期管理、 去物质化、去制造化、重新制造、逆向物流、产品回收,以及长期制造商责 任等名词。公司开始以更好的方式测量并管理原物料处理量,了解使用每一 单位的原物料能制造出多少产品。最后,知名绿色设计师兼建筑师麦唐诺以 及瑞士化学家布朗嘉一同告诉我们,不应该以从摇篮到坟墓为目标,而是应 该做出紧密连结的「从摇篮到摇篮产品」和流程。他们发展出一套执行方式, 最终也拟定出这类产品的验证价购。(麦考尔〔J. Makower〕,2009:30)
但这所要管控的是一套「新的企业流程」,而不是从釜底抽薪把整个企业彻底的减却,对于缓和能趋疲的压力仍然不见成效。虽然长期以来,有关去人类中心的吁请已经多得不可胜数,而如何跟大自然共生共荣的议题也不乏有识之士密集在讨论(伍汀〔W. Woodin〕等,2005;安德生〔R. C. Anderson〕,2006;达尔尼〔S. Darnil〕等,2008;麦唐诺〔S. McDonough〕等,2008;凡得来恩〔S. Van der Ryn〕等,2009;山德勒〔A. Schendler〕,2010;内崎岩等,2010),但为什么世界还这么「不听使唤」?显然这里面有某种惰性在抗拒那一还没搔到痒处的改变想望。换句话说,他们说的都是大家懂得的道理,只不过相关的行动力却陷在一股反向拉力中难以和缓,也莫名的不愿被还未消退的势力自动放逐,驯至只能勉为跨向绿色经济一步的过程「又一次的自渎」!这样再配合或呼应式的生态观,也就显不出它的匡时的需求性,而得转向从后生态观去获取药方。(周庆华,2010:53)
三、必要期待一个后生态时代的来临 所以说化解地球危机要依赖后生态观,是因为现有的生态观不论是关地的(如关心杀虫剂、除草剂、戴奥辛、多氯联苯等,对动物和人的健康、生殖等地面生态造成极大的影响)还是关天的(如关心二氧化碳过多所产生的温室效应而造成空中生态的破坏)或是关文化的(如关心利用太阳能、循环回收再制、零废弃、无害排放和资源高效能的运输工具等来永续经营地球,以维护文化生态)(卡森〔R. Carson〕,1997;柯尔朋〔T. Colborn〕,2008;高尔〔A. Gore〕,2008;高曼〔D. Goleman〕,2010),都是「补救」式的,对骑虎难下的西方世界及其所带动的全球化恐怕仍是无能为力(因为西方世界既要维持现有优势又要自我退却,二者不可得兼,势必选择前者而敷衍后者)。而由这类的生态观一转所变成的绿色经济,也只能建立在「新利用厚生」的前提上:
具有远见的企业人士已经了解,环境挑战的长久性质,将使全球企业的方 向重新定位,而使我们舍弃会造成严重污染或消耗有限资源的工业。取代 它们的将是以「生态智慧」为基础的「四个R」:「再整修」(repair)、「再 调整」(recondition)、「再使用」(reuse)以及「再制造」(recycle)。 可以预见的是,以「四个R」为基础的工业将会大为兴盛。(梅纳德〔H. B. Maynard〕等,1994:148)
这俨然已是新经济浪潮的先声(尔后的绿色企业、生态设计和绿色资本家等一系列变革的吁求,都相沿成习的准备大展鸿图);只是这种转利用替代性质能或再利用旧有质能的耗余部分,对于减缓地球趋于死寂并没有实质的贡献。要使地球免于快速趋向死寂的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降低再降低对资源的利用。(周庆华,2010:54)也就是说,上述那种绿色资本主义的补救法,终究无助于整体生态的改善;唯有逆反任何的资本主义,才能延缓人类在地球上的绝灭! 换个角度看,即使是二十世纪后半叶「深层生态观」兴起以来,所要重振的绿色复苏大业,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克尽其功」。因为深层生态观所向往的「人是地球公民,跟其它生命同等地位,并跟自然合谐相处/自然有它的固有价值,众生平等/在了解自我乃是大我的一小部分后,仅求取最简单的物质供应/崇尚节俭和再利用/发展适当的科技,不以追求享受为目标/依照各民族的生活传统和地理疆界来划分居住区域」等目标(林耀福主编,2002:47),还是有「再利用」和「发展适当的科技」等尾大不掉的陋习,一样会继续把地球带向不可再生能量达到饱和的险境。以至世人想要永续经营地球的美梦,依然得靠上述的「减却」作法来实现。(周庆华,2010:54~55)而这种减却的作法,就是所谓后生态观的核心。因此,期待一个后生态时代的来临,也就变成我们必须「衷心以寄」的事。
四、在后生态时代中定佛教修行 现实环境已经演变到这么不堪的地步,试问佛教修行又将要「对治」什么?如果说佛教修行的逆缘起解脱始终不变旨意,那么它持续至今不就「作用还在」?但又不然!所谓的逆缘起,仅在一己受用,对于整个世界并没有丝毫的帮助。换句话说,有没有佛教修行,都无碍于地球「一如往昔」,以至它的存在就会备受质疑! 这么一来,佛教修行的「重点」就得有所变更,才能重新彰显它的必要性以及预期相关的前景。而对于这一点,我个人觉得最迫切要规模的,是有关佛教修行的逆缘起法门,得从内根上施用于非先恋世而后去执或仅为一无目的灰身灭智式的。也就是说,世上因为人太多「需求过盛」才导致耗能和环境生态恶化的下场,所以它必须反向由减少人口→减少破坏生态/暖化效应等后遗症;而它的奏效,要在教化人不再留恋尘世而成功后才会出现。因此,修行也就是这类「还原」式的自渡渡人;它所新逆缘起的对象,就尽在不向尘世觅福报,而回到所从来的地方「安顿」。 务实一点的说,地球是一个封闭的系统,由于质能不灭的关系,所有存在体只是在内部相互转换而已,并未消失;因此,从灵学或宗教学的角度看,我们可以透过教育倡导各存在体「各安所往」(在现实界的存在体,死后灵体不要蜂涌般的「乘愿再来」而一直造成资源供给的压力;而在灵异的存在体,也得调整「互动」的策略,不再轻易的让两界相互倾轧失衡;至于还有少数外星球来投胎的灵体,依然可以采「劝导」的方式让他们释然的返回来处),不再迷恋这已经不再美好的现实界。(周庆华,2010:58)这是相应于后生态时代所定的调,有关佛教修行所带有的「教育」性从此也得认清它的「几乎唯一」特性,将末世的灰色记忆予以「立竿见影」式的清除!这样佛教修行就不致再招来可能的盲目或无用的讥诮,而终于可以重新「立足于天地间」,再跟其它思维竞争优势和自我寻隙发展「远景」。 参考文献 山德勒(2010),《绿能经济学──企业与环境双赢法则》(洪世民译),台北:繁星。 凡得来恩等(2009),《生态设计学:让地球永续的创意法则》(郭彦铭译),台北: 马可孛罗。 内崎岩等(2010),《企业回收最佳实务》(谢育容译),台北:商周。 卡 森(1997),《寂静的春天》(李文昭译),台中:晨星。 布鲁吉斯(2004),《小小地球》(杨晓霞译),香港:三联。 伍 汀等(2005),《绿色全球宣言》(邓伯宸译),台北:立绪。 安德生(2006),《绿色资本家:一个可以永续经营企业的实践典范》(郑益明译), 台北:新自然主义。 周庆华(2004),《后佛学》,台北:里仁。 周庆华(2006),《灵异学》,台北:洪叶。 周庆华(2010),《反全球化的新语境》,台北:秀威。 林耀福主编(2002),《生态人文主义──迈向一个人与自然共存共荣的社会》, 台北:书林。 柯尔朋(2008),《失窃的未来──环境荷尔蒙的隐形浩劫》(吴东杰等译),台北: 绿色阵线协会。 高 曼(2010),《绿色EQ》(张美惠译),台北:时报。 高 尔(2008),《不愿面对的真相》(陈琼懿等译),台北:商周。 麦考尔(2009),《绿经济:提升获利的绿色企业策略》(曾沁音译),台北:麦格罗?希尔。 麦唐诺等(2008),《从摇篮到摇篮:绿色经济的设计提案》(中国21世纪议程管 理中心等译),桃园:良品文化馆。 梅纳德等(1994),《第四波──二十一世纪企业大趋势》(蔡伸章译),台北:牛顿。 达尔尼等(2008),《绿色企业力──改变世界的八十个人》(梁若瑜译),台北:平安。 鸠摩罗什译(1974),《首楞严三昧经》,《大正藏》卷15,台北:新文丰。 瞿昙僧伽提婆译(1974),《增壹阿含经》,《大正藏》卷2,台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