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卡颜料:神与佛的色彩 |
 
唐卡颜料:神与佛的色彩
它是永不褪变的色彩,就像画师与唐卡中的神佛永恒的约定一样。 蓝铜超然世外的青、胭脂玫瑰一般的红、珍珠温润含蓄的白,金粉如太阳般闪耀着高贵、银粉像月亮一样闪烁着冷艳…… 画在唐卡上的每一笔都决绝、永恒、价值连城。拉萨的下午永远有明媚的阳光,我和教授穿过藏大艺术学院静静的大楼,来到一间小小的颜料“作坊”。 “这里是我们艺术研究所的藏族传统颜料研发工作室,那些纯天然的颜料就是在这里制造的。”教授一边说,一边缓缓地推开大门。木门吱嘎作响,好像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正向我们徐徐敞开,一场关于色彩的探寻之旅就此展开…… 五彩的哲学 阿旺晋美教授是西藏大学艺术学院藏传颜料研发工作室负责人,这里有他熟悉的各种唐卡色彩,游走其间,仿佛回家一般充满归属感。 “桌上和架上那些带颜色的石头和干草是什么?”我好奇地拿起一块观察。 “这就是传说中的原料啊。”老师不顾我的愕然,笑着解释道:“这也是唐卡最神奇之处,它们的颜料都是纯天然的。” 这些制颜矿物主要有孔雀石、云母、朱砂、黄铁矿、褐铁矿、高岭土、蓝铜矿、雌黄、雄黄、瓷土矿;制颜植物主要有胭脂、许康草、花青、黄莲花、小粟花等。 “为了采集这些原料,我们课题组几乎跑遍了整个西藏。藏青、石绿产于尼木和甲绒,白粉大多来自后藏仁布地区和羊八井地区,山南洛扎和后藏是出朱砂的地方,云母是山南乃东的,墨色原料是林芝的,胭脂是门隅的,花青还是外国来的——不丹,不过察隅地区也有。”他滔滔不绝地说。
一幅好的唐卡一般由30多种颜色绘成,有的多达50种,其中白、黄、红、蓝是最常见的4种基本色,一些画师也会把常用的绿色作为基本色。在专业的唐卡画师那里,它们被称作白、石黄、大红、藏青和石绿。 其实可以提取色彩的原料并没有被固定下来。从雄黄和雌黄中可以提出不同的黄来,如何搭配、最终会调出什么样的黄色全凭作画者自己的经验来掌控,其中的比例被作为“秘方”保存着,成为唐卡画师之间神秘的语言,代代相传。 就像古老的哲学所说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绚烂的色彩生自最朴素的元色,怎样调配,全在自己手中,这就是画师们的人生哲学。 藏传颜料研发工作室在传统藏传绘画颜料的加工工艺与制作产品方面作出了开创性的成绩,获得了国家专利,并被列入了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和正在申报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 藏传颜料研究课题组成员有丹巴热丹、阿旺晋美、索朗仁青和古格.其美多吉。
藏青色的回忆 在这五色的基础上,画师们两两相和调出“副色”,如加入更多色彩则称为“配色”。老师随手拿起一只洁白的小碗,用笔蘸了一点白色,轻快地说:“在我们作画的人眼里,白遇到大红就调出粉红,粉红再多一点白就是淡红,一点点的差异都会造就不同的结果,所以画师们都有一双敏锐的眼睛,必须对色彩的任何一丝不同都了然于心。” 转眼刚才的白碗已经变得五颜六色,他颇有些自豪地向我展示着:“暗茶色比较复杂,黄丹、石黄、石绿和墨汁的比例很难掌握,为了唐卡上成功的一笔,你们很难想象画师们费了多大的劲。” “白色从高岭土提炼出来,石黄从雌黄提炼出来。”老师熟练地指给我看,那表情好像在向我介绍他心爱的玩伴,“大红色是从朱砂里提出来的,而我最喜欢从孔雀石里提出来的石绿和蓝铜矿生出的藏青色,它们可是最珍贵的色彩。” 对于藏青色的珍贵程度我早有耳闻,它就是传说中比金子还要昂贵的颜料。 “我曾遇到过一个名叫沃罗.阿公布的老人,他24岁的时候曾经在尼木县彭岗乡为旧西藏地方政府采矿,那里是藏青、石绿色的主要产地。历史上开采矿物颜料后形成的山洞都深不见底,一步踩空就会丢掉性命。他们为了交差只能冒死一试,困为当时那些恐怖的刑罚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只有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照着,用钢钎和铁锤凿岩,他们沿着岩石夹缝向石青、石绿矿脉深处开挖,支撑整个矿洞的只有开采时留下的细细的岩柱,随时都有可能被活埋。要是挖着挖着觉得地震动了,说不定就是不远处的洞里矿体崩塌了,他们常被封堵在洞中几天几夜,许多人永远都没有再出来。” 如果不知道这些故事,我永远不会对这些静静躺在藏大实验室里的石头肃然起敬。为了成就这一抹鲜艳,大山曾经向人类索要了最昂贵的祭品。不知道在我面前这一罐沉默不语的的藏青色,又有着怎样的前尘往事。 永恒的一笔
在这个并不很宽敞的实验室里,两个笨重原始的石臼引起了我的好奇。 “这是我们研磨的工具,”老师回答:“藏传矿物色的加工工序比较多,工艺要求也比较高,还有初加工和深加工的分别。我们从二十年前开始采用一些新的设备,捣碎、粗磨、初步搅拌和加热这些事儿由半自动机器代劳,在此之前所有工序几乎都是由人工完成的。” 现在细磨、研磨、深浅分层分离等工序仍然需要经验丰富的技师手工完成,因为不同的材料需要用不同的力度细磨。 “雌黄、雄黄、白粉需要‘壮汉’来磨,藏青、石绿、朱砂则需要‘病妇’来磨,因为要软磨、细磨;这是流传很广的藏族谚语。” 有些颜料加工工艺极为复杂。以藏青、石绿为例,首先要进行筛选和初加工,然后将初加工后的颜粉适量放入宽底石臼中,注入一定比例的清水反复研磨。这样的过程可不是一下午就能完成的,而是要历时五六天。然后再沉淀分层分离。操作这一步时,没有标准可循,全凭经验丰富、技艺娴熟的技师们通过眼力和手感来区分出头青、二青、三青、四青和头绿、二绿、三绿。这些层次因为粉末颗粒的粗细不同,在颜色上也是有深浅变化的。 “制成粉末就算大功告成了?” “还没完呢,画师们使用这些颜料粉末前,还有许多工序要做。”老师耐心地解释道:“首先要用清水浸泡一夜,然后轻轻倒掉表层的水渍,加上适量事先熬好的牛胶,进行加热;加热后不停地搅拌,直到颜料水和牛胶充分地融合,然后用笔蘸点搅拌好的颜料涂到画布的边角,稍干后用手指搓画布上的颜料,若手指上沾有颜料则表明牛胶量不够,之前的调色工序又得重复一遍。” 据说画师们在作画时蘸取颜料也是很有讲究的。 白色、石黄和雄黄,如从雪山顶处取;大红、桔红、副粉色、金粉、银粉和金属色类,须从碗壁蘸取;青绿色类则须从碗底捞取。在唐卡画师中还流传着这样的比喻:“形态虽佳着色差,如同美女着褴褛,难现婀娜娇美体;形劣色佳不足取,如同八旬涂脂粉,难能打动贤者心。”作画时,有经验的画师随调随画,宁可调得稍稀些,每次上色都很淡薄。分三次填色使画布能更好地吸收,看上去浑然天成。 “这些颜料一旦落笔成画便永不褪色,每次我拿起画笔的时候就会想,将要落下的这一笔将会永远地鲜艳着。”老师和我走出颜料“小作坊”,那扇木门又嘎嘎地关上:“你看那些古老的唐卡,即使画它的人已经不在了,可那些明亮的色彩还带着画师的灵魂,永远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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