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皈依佛 /释显如 佛、法、僧是构成完整佛教的主要内涵,称之为“三宝”。佛弟子便是以三宝的开展作为生命的皈依处,一切的作为无不皈向三宝。如果现生不能行践“皈依”三宝的意义,那么所谓“归依佛不堕地狱,归依法不堕饿鬼,归依僧不堕畜生”,只是一串口头禅而已,皈依的仪式不可能化为来生的护身符。为什么三宝的开展值得作为人生向往的目标?有心人有必要加以探究。这里先讨论皈依佛的意义。 “佛陀”意为“觉悟者”,就是成就了如实知见的智慧,解脱了贪婪、嗔嫉、和愚痴的困扰,体现了自在、宁静和清明的境界,能够随遇而安,诲人不倦。解脱者主要是具足了健全的心智,消除了常人的幻想执著,而不是练成了什么“金刚不坏身”或“无所不能”的神力,“无所不能”是违背佛陀教义的俗见。历史上的释迦牟尼佛所以能带给弟子们无尽的怀念,只是意味著他的人格达到完善的境地,使人乐于亲近学习,麻木无情的冷漠或孤芳自赏的严峻,在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 皈依佛,是以实现觉者的完善人格,做为人生的终极目标而念念不忘,时时努力,改善自己的贪、嗔、痴等人格的瑕疵,而不是把皈依佛当作投靠一个保佑自己万事如意、赐福免难的保护神。然而,为什么无贪、无嗔、无痴的解脱者值得每个人做为追求的目标,安身立命的所在? “追求幸福的人生”可说是每一个人的理想,然而什么是“幸福”,却不见得每一个人都有相同的答案。每人的好恶不同,幸福的标准也自然不同,但不外是:美满的家庭、称心的工作或事业、荣耀的社会地位等等。一般人在追求这些“理想”时,以为那些就是幸福所在;然而,感情有了寄托、生活有了保障、鸿图得以大展,就是幸福了吗?有了这些理想以后呢?在“无常”的大风之下,这些“幸福”随时可能破灭,有了“幸福”,也就有了“幸福”消失的隐忧。即使有了“幸福”,还是免不了无聊、空虚和惶惑的侵袭;莫名的焦虑使人感到窒息,情绪的高低潮使人做出一些无意义的行为;欲望的吸引或满足,使人暂时忘却空虚,却不能持久;不管多么忙碌或如何回避,当疲累和无能为力的时候,被忽视的空虚不安便又再度浮现;午夜梦回,也难免自问“人生的意义何在”。较为理想的“幸福”内涵,应该是一种内心持续的宁静,而不是散乱的亢奋。内心的宁静来自空虚不安的消除,而空虚不安则来自贪、嗔、痴等积习的蠢动,所谓觉者,就是洞澈了贪嗔痴的虚幻性,消除了贪嗔痴的干扰;内心宁静并不等于无所作为,而是以清明、慈悲的心胸面对著世间的一切。皈依佛,就是以觉者为榜样,面对自己的贪嗔痴而求其澈底的解决,进一步帮助周围的人。 佛陀是人间的一份子,经由精进不懈而达到心智的充分开展,扫除了自我迷蒙,达成独立健全的人格。皈依佛,不是为了免于堕地狱,而是崇仰觉者智慧、慈悲和自在无碍,确认这是人类的至高成就,愿意以此成就做为我们人生奋力追求的目标;确认内心的贪婪、嗔嫉和痴迷是人间动乱不安的主要根源,而人格的完善发展则是人生问题的根本解决之道,也是人生真正的意义所在。 以觉者的完美人格做为人生的依归,必然是念念不忘消除自己的贪嗔痴。“念佛”是念念不忘佛陀的德行,念念不忘照见自己的缺失,力求改进。时时忆念佛陀是人类的导师,他的完美人格,表现在对人性的洞察和对人世间苦难的关心,没有因自己的超脱而自得其乐。据早期经典的记载释迦牟尼佛所教化的弟子,不分阶级、贫富、贤愚、老少,包括王、臣、后、妃、商、农、屠夫、妓女、土匪、奴隶等,他都随时随地表现出慈悲无畏,他的服侍病比丘,为盲比丘穿针线,排解种族纷争,消弥战争,禁咒语,斥牲祭,充分表现了积极的人生,甚至临命终时,还谆谆教诫最后的弟子。释尊的一生,表现了觉者的典范──佛出人间,而并没有弃离人间,相反地不断地努力净化人间。解脱者的随缘度生,并不是无可奈何的等待,而是能够有效的运用因缘条件。 释尊的为法为人,慈悲无畏,留给佛弟子无尽的怀念,印度佛教的初期,不许塑造佛像,念佛只是忆念佛陀的德行(功德),鼓舞学者的向往之心,等到造像的风气盛行,念佛变成观想佛陀的相貌庄严、持念佛陀名号,祈求见佛感应、逢凶化吉,“学佛”的情操变了质,“佛弟子”不再重视释尊的人间风范,把佛陀想像为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祈求佛陀给与现生的如意、死后的接引。后代的印度佛教甚至提倡成佛要三大阿僧祇劫之久,把成佛说得极为艰难,只是在满足一些佛教徒高推自家教主的自大和虚荣心理罢了,对世人并没有好处。把释尊的“缘起无常”换成了定命论,这又是一些什么样的佛教徒?俗见和拟想神化了人间的佛陀,流传中的佛教蹈入婆罗门教祭祀祈祷的老路,终至丧失了原始佛教的朝气和活力,退堕为懦弱(自己怕造业却姑息别人造业)、无知(神佛不分)、冷漠(不闻问世间事)和自私(祈福消灾),不再与佛陀的悲心相应。忽略了“觉者”的意义,从而漠视佛教──觉者的教化──以智慧断烦恼的宗旨,转向现生福佑的祈求或死后的接引,自立立人的佛教被矮化成凡情俗见所仰赖的神教。把“佛陀”神化了,相对地疏远了人类和佛陀之间的距离,也相对地忽略了个人净化社会的责任。 佛陀是我们学习的对象,不是祈求的对象。人生的问题在于如何心安理得,坦然面对现实,而不是忙著担心未来的吉凶祸福。做为一个佛弟子是要学习佛陀的奋发自立,而不是一味无柰的依偎在佛陀的座下。真心以觉者的完美人格为人生依皈者,应该起来共同努力恢复佛陀释尊的本貌,正本清源,探讨释迦牟尼佛的教化到底是什么,探讨历史上的释迦牟尼佛到底如何发扬人性的光辉,深入世间的苦难并为苦难的世间做一些有意义的努力。 (1988.6.《新雨月刊》第13期) (本文已收录在《显如法师文集》—法雨道场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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