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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与自在解脱》--艾雅·凯玛著,陈锦书译(4) 每个人都尽力尝试让自己的生命更美好,这是没有错的。如果我们现在不提出主张,而只是等候着生命的完美,这将不会有任何作用的。因为完美的生命,不会由于我们的等待而出现,唯有靠我们自己的内在与心灵,才能够让生命的完美变为可能。 另有一帖药方用来对治这五种障碍——五个敌人——就是善知识和善言论。对于善知识,我们要同他讨论佛法,不要闲扯、不谈天气、不谈政治、不谈论他人,而是讨论解脱之法。这些善知识,是出现在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有一次阿难——佛陀的堂弟和侍者——对佛陀说: “世尊,善知识是神圣生活的一半。”佛陀说:“并非如此。阿难,善知识是神圣生活的全部。”心灵上的朋友是无可取代的,这帮助我们记得走上正道的善知识 ——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就要看我们的记性如何了。只要我们记得就能够做到,但是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忘记了。我们与善知识所谈的善言论,会一次又一次地帮助我们观照自身,并且了解我们的问题都是来自渴望、来自匮乏。 我们不会吃下任何的毒药,我们也不会让自己塞满垃圾食物。一样的道理,我们不应该让心灵充斥着垃圾言论,甚至于有毒的思想。心灵应该总是充满着法语、正语、令人振奋、彼此帮助、安慰、令心平静和抚平伤口的言语,这些善言论大都可以帮助我们找出方法,来解决困扰所有人类的问题。 当我们有幸能够得到共论善法的善知识,也必须以成为他人的善知识作为回馈,如此一来,善知识将络绎不绝。我们不需要到处寻找善知识,因为我们就是其中之一。 瞠恚 我们总是容易跌入我们的敌人所设下的陷阱之中。因为这敌人藏在我们内心,难以辨认。首先,我们必须试着避开它们,然后持续地净化自己。最后,它们终将不再是我们本性的一部分。 心灵上的道路,净化、释放、解脱之路,是一条改变我们本性的道路。除非我们开始起步,否则,我们将上不了这条心灵的道路。心灵之外的每件事物都是表象而已,只有心灵是内在的。当表象显得愉快的时候或许能给人满足的感觉,却无法改变我们的本性。而本性的改变,正是凡俗与圣人之间的差异。凡俗之人都是受本性所束缚、率性而为,而圣人已经有所改变了。 恶念及瞠恚,是这五种障碍的第二种,这些染污造成了我们个人以及周遭莫大的损害。或许只有轻微恶念或许瞠恨心很重,或许表露无遗或许藏在心里。当恶念用言语表示出来的时候,常常会引起他人的瞠恨,然后就会造成家庭不合或是与邻居发生争执。我们社会之间所产生的争执,最后会演变为国家之间,甚至整个世界的战争。 这种种事情都是源自于我们的内心,因此从内心了解世界比了解他人更为重要。每个人就是一个世界。除非我们在内心世界找到和平,否则无论何处,都将无法找到和平。不论别人是否愤怒、烦乱、犯错或自私自利都没有差异,也一点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了解自己也是如此地愤怒,就是因为这样,全世界才从未有过真正的和平。佛陀在世的时候,世上也总是不和平,只有在不需要伟大精神领袖的时代里,才有真正的和平。相反地,历史总是告诉我们世界上充满着政治篡夺与战斗、兄弟相残,这种种事情罄竹难书。 唯有在自己内心才能体验到和平,佛陀由自己内心找到的和平,也已经获得世人广大的回响。佛陀是一个为自己也为世界创造和平的人,二千五百年前由他的言语与教导所传递的和平讯息,时至今日仍然适用。现今世界上有五亿人自称为“佛教徒”。 明显地,我们每个人的“业”都不相同。但是,如果我们将内心的和平,扩充至整个家庭就相当足够了。甚至,那将会是一项伟大的成就,你不认为吗?这样真的就足够了!如果我们将和平扩充至整个家庭,延伸到家中每个成员,或许和平也将会扩充到他们的邻居。这真是一项相当伟大的成就,我们不必成为佛陀就可以影响他人,为世界和平尽一份心力。 只有当我们自己心存和平,当瞠恚不再生起的时候,这份心力才能够发挥影响力,然而,唯有阿罗汉才能完全去除产生恶念的倾向。但是,如果内心只存有些微的怒意,还是与忿怒、争执、愤恨、排斥他人、感到伤害以及为怨恨辩护等等,有着很大的差别。 人们在某种情况或形式之下受到了伤害就会产生忿怒,一旦忿怒产生,就会伴随着痛苦与不理智的反应,这不仅是人类的天性,也是受苦的根源。除非我们能够了解,否则我们没有能力去改变。不是每个忿怒之人都能够令他人痛苦,有些人只能够使自己更为痛苦。他们忍气吞声、压抑住恼恨,只能够在心里生闷气。所有的怨恨、烦恼和忿怒却转变成身体的疾病、缺少活力、沮丧、钻牛角尖,乃至于生活失去了乐趣。 走在路上,你很少看到行人是笑容满面的。你注意过吗?在这个道场里,你或许不觉得如此,但是如果你在雪梨、在伦敦、在阿姆斯特丹或在巴黎,无论在哪里,到处都是相同的。鲜少有人脸上充满着愉悦的神情,也同样很少人能够表现出宁静安适。 那些我们在生活中所体验到的伤害,经由持续的反应会形成一种观念,认为只要我们以暴治暴就能够去除这些痛苦。事实上完全相反,这样做会造成双重的痛苦。这也是人类另一种的荒谬和愚蠢,如同对于活在当下一无所知,反而在思索着过去和未来一般的荒谬! 佛陀曾经将忿怒比喻成是一种胆的疾病。在德国的语言中,对忿怒也有相同的比喻:“Mir kommt dic Galle hoch(胆汁溢上来了)”。如果你曾经罹患胆病而有过这种经验,你就会知道胆汁的滋味如何了。如果你曾经忿怒——我想无人能够幸免——你也会知道忿怒感觉如何了,那种感觉实在很可怕,然而人们却一再地动怒。如果这都不算是荒谬,那还有什么算是呢?就好像一次又一次地鞭打自己,纵使每次鞭打都感到疼痛,却依然不停手。 佛陀也曾经将忿怒比喻成徒手拿取火红的煤炭,想要丢向令他动怒的人。那么谁会先被烫到呢?当然是生气的这位啰! 佛陀还将忿怒比喻为波涛汹涌的湖水。如果你有煮过开水,就知道滚烫的水面,没有一处是清晰平静得可以照见自己长相的。当一个人动怒的时候,是不可能知道生气其实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因为他已经失去了理智,除了生气,他什么都忘了。如果有人趁着生气的时候拨空照一下镜子,他将会被自己的长相吓到。但是,通常人们生气的时候都忙得很,没空照镜子,因为已经完全被情绪淹没了。 佛陀曾经说过,当我们动怒的时候,必须要即刻想起的一句话就是:“所有的业报都是自作自受的。”这样的提醒如同是一道非常重要的命令,在紧要关头时,必须立即想起:“我所造作的业报必须要自受,所以当我动怒的时候,显然我将会得到果报。”这与是否有人为你的忿怒而辩护,丝毫没有关系。 康提瓦丁:忍辱心之师 康提瓦丁(Khantivadin),一位以忍辱闻名的教师,有着相当动人的故事。说动人,是因为他给了喜欢为自己的忿怒找各种借口的人着实地上了一课。从前,侨萨罗国的国王非常的富有,故事上说他拥有五百位妻妾(我们必须强调,在巴利语中,大多以五百、一千、一千五百等等表示多数。因此,是否他真的拥有如此多的妻妾,或者这只是大约的数目,就不得而知了)。有一天,国王通知所有的妻妾,计划要去郊外野餐。消息传了下来,所有厨子赶忙地准备食物,仆人用心齐佩好庄严的象骑宝座,而卫兵们则是衣着光鲜整齐,等候国王的驾临。 隔天早晨,整个皇宫全体郊游野餐,包括王室的仆人和妻妾也一同出发。来到森林里,发现了一块美丽的草坪,他们就在这草地上野餐。国王因为吃得太饱,也喝得太多,在午餐之后,很快地就睡着了。这个时候,所有妻妾彼此窃窃私语:“这真是天赐良机啊!我们很少有机会能够走出皇宫,趁着这个时候我们在附近逛逛吧!”这些妻妾们,就成群结队地观赏着蝴蝶、绿叶和树林,享受着森林的美丽。 过没多久,她们就看到了一座树皮搭的小屋,在屋子前面坐着一位长者,她们认出了这位长者,就是相当有名的圣哲康提瓦丁(Khantivadin, khanti是忍辱,vadin是导师;整个来说,就是忍辱心之导师)。所有国王的妻妾,都在他座前坐下,以至诚心恳求圣哲为她们说法开示。圣哲也非常欢喜地为她们讲说有关德行、慈爱以及宽容等等的开示。 就在这个时候,国王醒了过来,并且发现四周连一位妻妾也没有,他几乎发狂了。国王命令所有的卫兵:“立刻把我所有的妻妾都带回来,快去!”卫兵们听从命令立即搜索森林,终于发现国王的妻妾都坐在康提瓦丁的小屋前面。卫兵们就回去告诉国王:“陛下,她们都坐在康提瓦了的小屋前面,聆听他的开示。”但是,因为国王实在是吃得太多了,精神不济,等不及听这些理由,就命令卫兵将国王所有的妻妾都带回草坪上来,并且将康提瓦丁绑在离国王最近的树上。卫兵们虽然不愿意如此做,但碍于国王的命令,只好奉命带回国王所有妻妾,并且绑住康提瓦丁。 国王随即手握着大刀,跑向康提瓦丁,忿怒地说:“你,你这个老恶棍,竟敢想要抢走我的妻妾。”话刚说完,就砍下了他的一只脚,问到:“现在,你的忍辱心在哪里?”康提瓦丁回答说:“陛下,忍辱心不在我的腿上啊!”接着,国王更忿怒地将他段段肢解,每砍一段就问一次。然而,国王每次都得到康提瓦丁相同的回答,这更加深了他的愤怒。 在康提瓦丁临死之前,目睹这整件事情的卫兵们对他说:“圣哲,请求您不要诅咒整个王国,请您只要诅咒国王。”然而,康提瓦丁说:“我不但不会诅咒任何人,还会祝愿国王福寿绵长。”他祝愿完毕后就随即死亡。故事上说,后来大地震动,吞噬了国王。 隔天,佛陀得知了这件事情于是说道:“无法做到如此的人,就表示他尚未了解我的教导。” 这故事的动人,在于给了我们明确的引导,使我们能够有一个目标。亦即,纵使我们从手到脚都被段段肢解,也没有愤怒的理由。但这目标似乎离我们远了一点,不是吗?显然康提瓦丁已证得阿罗汉,因为就他所说的“忍辱心不在我腿上”表示,虽然肉体上他正在遭受极端的苦痛,但是心灵上却不受影响。这只有阿罗汉才有能力办得到,我们一般人是不可能的。我们的心灵深深受到肉体不舒适的影响,但是无论肉体如何地不舒适,也完全都比不上遭受割截手足,被段段肢解的剧苦。如果我们能够牢记这个故事,以及佛陀所说“无法做到如此的人,就表示他尚未了解我的教导。”或许能够帮助我们,在经历任何人、事、物的时候,看见我们自己心灵中,唯一污浊的反应,也就是“忿怒”。忿怒对于行为或作者本身,一点益处都没有。 当我们对此能够有所体会的时候,就有改变自己的机会,但是这必须要有自觉,才能够在忿怒的当下变得清楚明白。自觉的作用,就像汽车上的煞车一样。如果你的车上没有煞车系统,明显地,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同理,失去了自觉,生活将会陷入危机。 当忿怒感起动,即刻踩住如煞车般的自觉,就能够观照心灵中的染污。工作中总是有一些不可避免的无益与紊乱,借由自觉的清明,你就已经除去了大部分造成忿怒的力量,如同在行驶中踩住煞车,车速就能够受到控制而慢了下来。当心灵染污已经降低,整个愤怒的情绪就能够缓和,乃至于忿怒能够确实地停止。当忿怒告一段落的时候,你仔细检视一下就能够知道,忿怒不但是毫无用处,而且还会造成自己的伤害,只会带来郁郁寡欢的愚蠢下场。 因为个人的反应而造成自己的忧悲恼苦,是人们所做最愚蠢的事。总有一天,如此愚蠢的事必定要获得完整的解决——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年,或许要等到下次生命到来——一定要停止我们自己的忧悲恼苦。无论我们周遭发生了任何事情,都不要再有负面反应产生,因为我们了解,其实每个人都受到染污之苦。由于染污,使得任何事物都不再令我们感到愉悦。 然而,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染污。随便拿起报纸或是国际杂志,譬如《新闻周刊》,你看到了什么?除了染污之外,什么也没有。如果我们接受整个世界已经充斥着染污的事实,因而终日闷闷不乐,为什么不从自己开始振作起来,拒绝加入他们,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呢?为什么不远离染污而作一位旁观者呢?这是绝对办得到的事,只要我们能够不再受到强烈忿怒与仇恨等负面反应的影响。 改变自己,而非改变世界 人们在身口方面总是不停地犯错;想要停止犯错,唯有靠我们在佛法中的自我训练。但是我们自己常常会忍不住地犯错,譬如我们面对着种种错误的事物、错误的反应、错误的行为、自私心作祟、贪得无厌,接下来会怎样?唯有靠我们内心的平静和喜悦,才有能力去面对这些状况。心灵有了平静和喜悦,那么生活中其他的事物,都不再造成任何的问题。因为所有的问题,都是我们自己的反应所造作,我们有这种自寻烦恼的天性,忍不住要怨天尤人——这是我们的另一种荒谬。因为去责备惹我们生气的人,只会令我们更为忿怒:因为抱怨令我们忧愁的人、事、物,所以我们就更为哀伤。但是我们忘了,原本我们无须忿怒与哀伤,只因我们内心有着自寻烦恼的倾向。如果除去了这种倾向,忿怒与哀伤就不会产生。 我喜欢拿魔术箱来作比喻,那是一种儿童玩具,就是一个小箱子里头有一个坐在弹簧上的洋娃娃。它的玩法是让孩子只要稍微碰触箱盖,就立刻会有洋娃娃弹出来。如果我们将小箱子里的洋娃娃拿出来,即使孩子们用铁锤猛敲这小箱子,也不会再有洋娃娃弹出来。因为小箱子里面什么也没有。可见触碰与否并非重点,箱子里能够弹出什么东西来这才是重点。 改变自己而非改变世界,是我们能够发掘内在平静、找出解脱之道的唯一方法,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每个人都必须靠自己来改变,佛陀并没有特意要改变他人,而是教导他人如何改变自己。因为,这是唯有自己才能办到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而且越快开始就越有机会能够发现内心的快乐,而完全不受外在的影响。 世界上鲜少有人是万事如意的,每个人在生命中或多或少都有不顺利。不论是房子太小或薪水太少、或亲属不和谐、或环境太吵、或食物不够好,还是依所受的教育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总是不能尽如人意,没有人能够事事顺利。每个人都尽力尝试让自己的生命更美好,这是没有错的。如果我们现在不提出主张,而只是等候着生命的完美,这将不会有任何作用的。因为完美的生命,不会由于我们的等待而出现,唯有靠我们自己的内在与心灵,才能够让生命的完美变为可能。 佛陀曾说,唯有人道众生最适合修道、解脱。因为我们所受的苦难与不适,足以激励我们努力奋斗,而且我们所有的喜悦不至于被苦难完全地淹没,所以我们的心灵仍然是可以处在充满希望的状态。然而,我们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我们的渴望总是朝着错误的方向。我们总是渴望要改变现状、渴望我们爱的人也要爱我们、渴望所亲爱的人要与我们长相厮守,或者是渴望拥有财富——如果财富正是我们所追求的。也许我们盼望着拥有不再犯错的聪明与智慧。这些期盼,都是朝着错误的方向。 如果善用这些期盼,也能够带给我们很大的益处。因为我们知道这些期盼也许是错误的,而不至于完全地被它们所击败。我们都知道这些期盼是有些错误,而染污是唯一错误的事情。染污就是全部的错误,别无其他。我们真正所需要期盼的,是现在能够做些什么,而不是未来,因为未来只是一种想像。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但是当心灵的染污出现时,我们就能够立刻知道,知道我们自己正在生气。我们能够认清心灵的染污,而这也是我们唯一能够知道与努力的。完全而且彻底地了解心灵的染污,就是我们的工作内容。 无论我们的忿怒所为何事,一开始就要立刻想起:“所有的业报都是自作自受的。”其次就是不要责难自己,最后就是要改变这种反应。 这也就是我们为何时常发现,有些长者的脾气相当怪异的原因,在他们身旁发生的每件事物都变得不和谐,因为他们心灵中负面的缺口,已经深到无法填平的程度,所以他们再也无法得到快乐。 对他人心生忿恨,是我们所能体验最不愉快的情绪反应。如果我们生气的对象是物体,这种情绪是微弱的、不重要的,而且不会深深地烙印在心底。就在我们对于某人的忿怒爆发之前,似乎完全没有改变的可能时,唯有以慈爱代替忿怒才能够改变。人们时常理直气壮地说:“我都在气头上了,怎么还能够给那个人慈爱?” 这时候就必须有一些心理上的技巧。也就是说,了解忿怒是毫无用处的。忿怒不但会令自己不悦,更会造成他人的不悦。不仅如此,忿怒也造成心灵上的缺口,让忿怒越来越容易出现。这也就是我们为何时常发现,有些长者的脾气相当怪异的原因,在他们身旁发生的每件事物都变得不和谐,因为他们心灵中负面的缺口,已经深到无法填平的程度,所以他们再也无法得到快乐。 了解了这些危险之后,当面对着令我们感到气愤的人之时,要记得试着往那个人曾说过或曾做过美好的方面去想。这样子做是很有效的,因为只要我们对于此人的认识够深,应该能够想起历于他美好的一面。每个人都偶尔做过好事,在他们心中也都会有善心,要将这些讯息牢记在我们心中。 如果我们已经忿怒到无法想起他们任何良善的一面,那么就记得忿怒者的行为总是极为低劣的。一个快乐的人,他的行为或言语总是令人感到愉快,而不会使他人生气。所以,你所气愤的人们,明显地会感受到不悦,他们也正在受苦。无论他们是受着肉体上的病苦,或是未曾听闻佛法而受苦;对于受苦的众生,都应该生起悲心。或许他们不知道为何要受苦,不过没有关系,要对他们生起悲心。 如果我们不但忿怒到无法想起他们任何良善的一面,而且也无法体谅他们的苦楚,我们还能够试着以一位母亲的心态对待他们。他们的母亲当然会疼爱他们。如果我们对于佛陀的教诲能够有任何的理解,如同(慈悲经)所宣扬的内容,就能够知道凡为人母,必定对自己的孩子疼爱有加,我们也试着将母爱充满我们的心灵。 所有心灵上的改变都是会有成果的,或许每次都要花点时间才会成功,但是只要不断地练习,养成一种习惯,当成为后天养成的天性,就能够改变我们原本的天性了。忿怒,虽然还是出现,但不再具有重要性和威胁性,因为我们已经学会去改变了。 若能抑忿发, 如止急行车, 是名善御者, 余为执缰人。 ——《法句经》忿怒品第二二 忿怒并不必要总是强烈的情绪,忿怒也可以是对于他人的不满。我们常会排斥某些特定的人群,只是因为不认同他们的思想、信仰或是语言。这种排斥在世界上是很普遍的,常常有因为不同肤色或宗教,而产生排斥的现象。对于人群的排斥,与憎恨是相同的。 人们可能因为物质享受的匮乏而不满,或许我们会因而责怪他人,乃至于断言,就是因为他人的不择手段,我们才会面临如此匮乏的情景。这也是忿怒,不过通常都会被压制住。有人甚至不肯承认,除非将忿怒改变为内心的接纳与自在,否则将对我们造成深远的影响。压抑只会造成内心的混乱,使得我们无法看清楚任何事物。因为人们都以蒙上一层压抑与怨恨的色彩看待所有事物。 佛陀为此所开的药方,就是慈爱的禅坐与行为。禅坐虽然是非常地好,但是时常受到内心所生起的言语所牵绊,而你们大部分人都已经有太多次这种经验了。有些人会将这些言语牢记在心,多数人却不会。这些言语是非常危险的,会造成外在的危险。我们时常会有一些错误的思想,就是因为曾说过某些话,因为我们知道这是所谓的内心话,因为我们吟唱过,也聆听过它们的吟唱,我们确实如此。这所有内心的言语,是来自于我们心灵中,已成为我们生活习惯中最深刻的偏爱。偏爱虽然也是爱,但是人们无法借以改变自己而达修道上的助益。 从家庭做起 言语只是如同路标与交通号志一般,可以指出某个特定的方向。佛陀的说法也是一样,除了可以指示正确的方向外,什么也不是。除非人们肯改变自己的内在和心灵,否则这些说法将一无是处,大家都知道,我们可以改变自己的内在和心灵,而改变的契机甚至于就含藏在我们使用的言语之中。我们曾说过无数次“我已经改变了我的心灵,不再重蹈覆辙”。既然我们已经改变了那么多次,为什么不再来一次? 慈爱的行为,是我们特意做的事情,但也只是我们改变内在和心灵的一种辅助装置。慈爱本身并非是目标,而只是方法。不论是慈爱的禅坐或是行为,都只是方法、装置和工具。他们本身都不是目标,目标是心灵的改变。 慈爱的行为,我们都知道包含有:照顾病人、关怀病情、到医院去探病、当病情恶化无法照料自己的时候负责他们的饮食、关心其他的人并且试着去帮助他们。没错,关怀的范围是越广越好,但是,我们当然要从自己的家庭做起。虽然关怀自己家人仍然只算是起步,然而,也意味着我们有延伸对自己的关怀。此后,将有很多关怀他人的机会,这就是慈爱的行为。慈爱的行为,不应该局限于一个小团体,应该要发扬光大。 这些佛陀所开示治疗忿怒的药方,加上善知识与善言论,就是我们心灵最为健康的食物。 睡眠:懈怠与昏沉 我已经告诉大家我们的两位敌人,但是很不幸地,我们的敌人还有三位。这前两位,当然你也能够称之为贪欲和瞠恚,是人类最不健康的两大成份。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无贪和无瞠。所谓“无贪”就是慷慨,而“无瞠”就是慈爱。这是帮助我们培养正法、不断除去非法的力量。 如果只是这样,似乎很容易。但是,除非自己愿意去做,不然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可惜人们大多不愿意依照着佛法去实行。佛法必须要自动自发,而且要不停歇地实行。在禅坐的时候,好像没有在做什么事情,其实这是一种全职的工作。如果我们每天睡上五、六或七个小时,那每天就剩下有十七个小时可以工作。如果我们只规定早晚各禅坐一个小时,想要得到进步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每天只花两个小时来学习佛法,剩下的时间全将佛法抛开——其实这是很常见的——就不要期望能够减轻我们的苦受。 我们的第三位敌人,叫做懈怠和昏沉,或懒散与嗜睡,这不算是禅坐的敌人吗?我敢说你们大部分人都已经见过了,它就出现在当心灵不算睡着,但是也不算清醒的时候。这是一种昏沉的状态,在这时候任何事情部没有办法完成。就禅修的情形来说,这和睡觉没有什么两样,因为在睡熟中是无法令精神集中,而处于昏沉的状态也是无法集中精神。这二者唯一的差别在于,人们比较容易从昏沉的状态中清醒。昏沉的程度不像是睡眠那样的深,但是很不幸地,昏沉与乍醒的戏码,会周而复始一再地上演。 在禅坐中的这种精神状态,就像是在日常生活中因为失去了方向而缺少冲劲。这是非常普通的一种经验,当然精力充沛的人是例外。然而,七觉支的其中之一项就是“精进觉支”。由此可知精进在个人的心智状态中,占相当重要的地位。 当人们有着明确的人生方向时,就会精进不懈,因为他非常确定自己的去处,而且持守住这个方向。但是,当心灵上只有维持肉体的生存,而没有其他确切奋斗目标时,就会失去很多的冲劲。这非但不吸引人,而且一点也不有趣,潜意识中认定这是失败的原因。如果没有人生目标,无人能够生存。因为让一个人费尽心力,而只是为了像基本生存这般一点也不充实的目标,当然就提不起冲劲了。相反地,他还会因此而感到陷溺与压迫。 佛陀曾经将懈怠与昏沉比喻为坐牢的人。在监狱里每个犯人都被关在一间窄小的牢房里,除非有人将牢门打开,否则他什么也不能做。当心灵受到懒散和嗜睡的禁锢时(懒散是指肉体,而嗜睡是指心理)就如同坐牢一般,就算再怎么有冲劲,也只能做一些最基本的事情而已。 大多数人不知道也不接受禅坐的重要性,所以在面对困难时,容易在心灵上放弃。因此,人们必须要清楚了解禅坐的功效。人生不是只有基本的吃饭、睡眠、洗澡和穿衣。这些只是自发的生活技能与本能,不需要太多的冲劲。但是禅坐需要冲劲,唯有当人们清楚禅坐的重要性,以及打从内心了解真正必须做的事情是什么的时候,这冲劲才会上来。 有时候我们迷上一本书,常常读到半夜而一点也不疲倦;我们只是坐在那里读书而已。或许我们整个晚上参加舞会,与人聊天都不觉得累,只是因为我们觉得有趣、觉得很快乐。 禅坐必须要像这般的入迷,而心灵要随时保持警觉。在开始练习的时候,禅坐不但一点也不吸引人,而且还觉得讨厌,好像很困难,有点自讨苦吃的样子。但是当心灵了解了禅坐的内容,也就是在每一片刻观照念头的生灭,禅坐就开始吸引人了,因为借着禅坐,我们可以认识自己的心灵。还有什么能够比禅坐更吸引人的? 与他人聊天或是阅读书本,只是认识外在的事物而已。但是,如果人们观照自己心灵上念头的一生一灭,这真是人们所做过最吸引人,而且对自己最有益处的事情了。 有一次摩诃目犍连去见佛陀,并且告诉佛陀,他曾经在禅坐的时候睡着了。佛陀给了他什么建议呢?佛陀告诉他,当他觉得有睡意的时候,就睁开眼睛、凝视灯光、摩擦脸颊、拉拉耳垂、移动身体让血液流通,如果有必要的话,就站起来。不论做什么事,都比睡觉更好。 这些是肉体上克服睡意的方式,但是也有些方法是帮助心灵往正道上去想,例如:生活是不确定,而死亡是必定的;现在正是禅坐的最好机会,因为这里有同学、有导师;虽然在这里食宿不缺,目前的身体健康也还不错,但是这些都没有保障,都只是善业招感来的果报。这也是唤醒心灵冲劲的方法。 佛陀的目标 要记住,除了当下片刻以外,一切都是虚幻的。然而未来好像是必然的,但那只是一个幻影,人们随时都可能死亡。当我们死去之后(我们都会死去),紧接着会轮回受生(除非我们证得阿罗汉,否则谁也跑不掉),然后我们就必须开始另一次的生死。我们必须学习走路、说话、吃饭、上厕所以及自己穿衣服。我们还要再接受教育、结婚、生小孩、再看见孩子结婚。这些你们现在全都做过了,应该利用剩下的生命,做一些最重要的事情。我们已经做过所有其他的事物,包括我们已经学会了走路和说话、穿衣和上厕所,我们也接受过教育,在座大多数人也都有小孩,大部分也都已经结婚。现在正是时候,也没有更恰当的时候了。 如果以上述种种方法提起心灵的冲劲、专注于禅坐,心灵将更加有活力。就像是打开灯光的开关一般,开关一旦打开,电源供应就源源不断,灯光就能够一直明亮。 禅坐确实需要很多活力。人们只不过是整天静坐,或是轻声慢步,竟然需要很多的活力,这真是很奇怪!禅坐需要这么多活力的理由,是因为心灵一直在努力用功,比专注更为费力,所以心灵的活力一直在消耗。如果心灵中不是充斥着各种想法、期盼和愿望的话,根本就不会疲劳。心灵的疲劳,不是由于我们身体在此的运动,或是在我们生命中其他日子里的运动。然而,我们每个人到了晚上就累得要死。那是因为在心灵中,思绪不断地翻腾,以及持续地思索着“这个我喜欢,那个我不喜欢。这个我要,这个我不要。”心灵就是因此而疲劳。这也就是为什么动脑的工作,比起种树或是铺路的工作还要累人的缘故。 当心灵能够集中而且能够静止的时候,心灵才终于得到了休息。在心灵尚未获得休息之前,我们必须一再地告诉自己勤奋精进,不要轻易投降。大部分人都很轻易地屈服于自己的天性、屈服于渴望舒适、屈服于好逸恶劳,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但是佛陀曾说:“即使有人能战胜一千人的军队一千次,也比不上能够战胜自己的人。”战胜自己,意味着战胜自己的欲望,而且不让心灵随欲望起舞。 对于禅坐的强烈意愿是心中激励自己精进不懈的驱动力。然而追求舒适体验的欲望,却不是禅坐的充分理由。虽然欲望的追求,不算是禅坐的驱动力,然而,却是每个人心中最重要的事。只不过欲望常常带来失望,禅坐并不会很快地带来具体的愉快体验。因为人们时常所求不得,对禅坐的冲劲很快就会褪去,最后禅坐变成了一件苦差事。可见错误的观念,会令心灵陷入不幸的陷阱。 禅坐唯一的目标,就是令心灵度脱一切苦厄,令心灵获得解脱。禅坐是为了达成此一目标的方法,不是用来追求各种愉悦体验的。然而,在禅坐中愉悦的体验也确实会发生,为什么不去追求呢?没错,我们是要感谢这些愉悦的体验,非常感谢它们的出现,以至于令我们有坚持下去的动力。不过,就算没有这些愉悦的体验,也应该完全不受影响。因为心灵获得解脱,才是我们接受禅坐训练的真正目的。 佛陀曾将懈怠与昏沉,比喻为漂满灰泥的池塘。如果水面有泥,当然就不能映照出容貌,因为没有一处洁净。就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昏沉状态,也是没有真实的清明。甚至在大白天都还会想说:“我已经受够了,这实在是太辛苦了。我不要再做了,让别人去做吧!为什么我要这样做?别人也都没有做啊!”这种想法,就如同心灵布满了灰泥,因为人们再也无法清楚看见自己的方向。 清楚的方向能够带来必需的冲劲,令人能够认清自己的方向和目标,然后精进不懈地往前定。当人们没有奋斗的目标,就会没有冲劲,对生命不再有兴趣。虽然在生命中要找到明确的人生目标是很困难的,但是佛陀以身作则作为我们的榜样。自在、离苦、解脱和涅盘,就是佛陀的明确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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