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牧歌式的完美的春天并非幻象,它真实地存在于千百万年来每一个四季的轮回,存在于每一颗天真悲悯的心中。
——编者按
乡下的春天和城市的春天真的很不一样!城市的春天是那样的整齐,孤独,仿佛是城市不重要的修饰。无论寒暑,城市的骨架不会因时而变,四季的更替引起的只是追逐时装潮流的兴趣,春装、夏装、秋装、冬装依次登场,红男绿女在斑斓的色彩中华丽地行走,又一年过去了……
在乡下,时令的花木与春天有着守信的约会。数天连绵的阴雨迟滞了明亮的暖晴,充沛的雨水浸润了疲惫的大地,草木在风雨中谦恭地匍匐,轻轻叹息。土地以她丰饶的肌体供养春天,草木以他磅礴的激情表达春天。终于,天放晴了。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万物莫不欣欣然有喜色,又一季的繁华重获新生。婴儿肥的苗秧娇嫩欲滴,笑盈盈地沐浴在春阳中。我在鸟鸣喧腾的清晨醒来,可以如此喜悦地嗔怪,我是被鸟儿们吵醒的!
太阳慷慨地把他的恩泽施予万物,一连几天,天气都非常好,花草树木以惊人的速度拔节生长,仿佛一夜之间就长高长大了。
傍晚,天地突然黯淡下来,乌云在西天不断地集聚、滚动、翻腾,天色愈发晦暗了。突然,一道银色的闪电划破天空,仿佛秘色瓷的裂纹,又如一条痉挛的长龙突现于天幕。紧接着,第一声春雷炸响在天地间,轰隆隆轰隆隆,犹如一声声战鼓低低地、由远及近地轧过来。电闪雷鸣越来越密集,春之声的节奏渐渐加快,雨幕拉开了,春雨下得很有气势,不似惯常所见的那种柔软绵长的细雨,刷刷刷,欢快而笃定。油菜、豌豆苗、蚕豆苗、生菜苗……一株株小苗苗都精神抖擞地迎接雷雨的洗礼。沉睡了一个冬天的蚯蚓也探头探脑地从黝黑的泥土里钻出来,扭动着他们的身躯,和着这一季灵动的节拍……
这就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啊!再没有比“惊蛰”更神奇的节气名了,它是如此地富有表现力,充满了欢快的动感,带着奇异的欢喜,还有一点茫然的惊奇。你想,酣睡了一冬的各色虫子,突然被滚滚春雷惊醒,它们睡眼惺忪,懵懵懂懂,从昏昏沉沉的长梦中猛然醒来,带着一点不知所措的惊恐,还有一点点好梦被扰的恼怒,纷纷从濡湿的泥土里歪歪扭扭地钻出来,打量打量初春的世界,活动活动酸胀的筋骨,是不是一幅十分生动有趣的画面呢?大自然微笑着,怀抱这些精灵古怪的小家伙,整个春天都苏醒了!仿佛从洪荒走来,它告诉我们生命和自然是如何亲密相连,恒久相依。我们的先民真的是有天赋和智慧,他们给后世留下的“二十四节气”,不仅仅是一张农业生产的时刻表,更是对大自然精准诗意的解读,是对天地伟力无与伦比的尊崇和赞美!
农业社会的生产模式和生活方式,如今,早已被无情地视为愚昧落后而遭抛弃。工业革命以来的数百年间,人们打破了一个旧世界,也建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世界。许许多多人也许以为自己只是生活在喧闹繁荣的现在,却很少意识到,其实“现在”是连通过去、开启未来的。不要以为过去很久,不要以为未来很长,一切都只是过程,是这无垠的时空链条上小小的一环。历史并没有走远,未来也非遥不可及。当你叹息城市破碎的春光时,田园牧歌式的完美的春天并非幻象,它真实地存在于千百万年来每一个四季的轮回,存在于每一颗天真悲悯的心中。大自然一定心若明镜,她洞悉一切,只是不动声色;她化育万物,却从未居功;她遭受凌虐,却隐忍宽容。然而她的力量超出人力的想象,让一切人工都渺若尘埃。“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大自然无言地走过无尽的岁月,告诉所有渴望不朽的人什么是真正的永恒。
如果我们能读懂自然,我们就会意识到自身的局限,就会认识到众人所日日追逐的繁琐生活的荒谬,我们会善待自己,善待他人,善待每一个应当尊重的生命。遗憾的是,我们总是生活在盲目的乐观中,看不到一朵小花、一只小鸟捎来的春天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