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黔婁妻
魯黔【音乾】婁先生死。魯子與門人往弔之。上堂。見尸在牖下。枕墼。【音急土塊】蓆槀。【草荐】緼袍不表。【粗惡衣表破盡】覆以布被。手足不盡歛。覆頭則足見。覆足則頭見。曾子曰。斜引其被。則歛矣。其妻曰。斜而有餘。不如正而不足也。曾子不能應。遂哭之。曰。嗟乎先生之終也。何以爲謚。其妻曰。以康爲謚。曾子曰。先生在時。食不充口。衣不盖形。死則手足不歛。旁無酒肉。何所樂而謚爲康乎。其妻曰。昔先生在日。君欲授之政以爲國相。辭而不爲。是有餘貴也。君嘗賜之粟三十鍾。辭而不受。是有餘富也。彼先生者。甘天下之淡味。安天下之卑位。不戚戚於貧賤。不忻忻於富貴。求仁而得仁。求義而得義。其謚爲康。不亦宜乎。曾子曰。惟斯人也。而有斯婦。君子謂黔婁妻樂貧行道。詩曰。彼美淑姬。可以晤言。此之謂也。
吕氏曰。黔婁之妻。聖人之識趣也。千古而下。令人起敬。彼婦人衣錦繡。耀金珠。傅朱粉。以財色驕人。而抵死口中無一道義語。甚者怨夫家之貧而求去。如朱買臣妻者。可爲三嘆。
[白话]
鲁黔娄妻
鲁国时期,贵州一位娄先生死了。他的亲族后代和学生们前往他的家吊唁。进入灵堂,只见尸体在窗户下,头枕着一块砖,垫在破芦草席上,穿着乱麻破絮作的衣袍,几乎破尽,衣不蔽体。身上盖的破布被,手足不能全覆盖,将头盖好,双足就露在外面,将足盖好头便露在外面。
娄先生的曾孙说:“不如斜着盖被子,头和足都能覆盖。”他的妻说:“虽然斜着盖被子,能将身体盖得绰绰有余,却不如正着盖被子,不够覆盖身体。”曾孙无法回答,然后悲痛地哭着说:“唉,先生死后,用什么称号表彰他一生的功绩。”妻子说:“用‘康’字来称谓他。”曾孙道:“先生生前,吃不上一顿饱饭,衣服破旧到无法蔽形,死了连被子都盖不到头足,更谈不上酒肉这些额外的享受,有什么快乐可言,怎能用‘康’的称号来表彰他呢?”
娄先生的妻说:“娄先生在世的时候,国君想请他作国相,授予朝政,先生推辞不坐此位,便是‘地位高贵有余’。后来国君曾经赏赐三十钟粟米,先生推却不接受恩赐,便是‘财物富足有余’。您们的先生甘愿品尝天下粗淡的食物,安心处于天下最贫的地位。对贫贱的身份不难过,对富贵的享受不喜好,在道德上追求‘仁义礼智信’,人格完善终其一生。用‘康’作为死后的称谓,有什么不适宜的地方呢?”
曾孙听完后感叹道:“先生这样的为人,也只有这样的妇人能欣赏,仁人君子赞叹贵州娄先生的妻子,身处贫贱,却安守道德。《诗经》中‘只有美丽贤淑,仪态万千之女子,才值得与她会面与交谈。’正是这对夫妇的写照。”
吕坤释:贵州娄先生的妻子,具备圣人的见识与情趣。他们的美德流传千古,令人闻而起敬意。千百年来,不乏花团锦簇,披金戴银,脂粉装饰的妇人们,多半以财富或美色为骄傲,直到临终,口中也吐不出一句有意理的话语,更有抱怨夫君贫穷而舍弃离去的妇人,对照之下,令人万分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