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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拓佛教艺术史研究的新视野 从彭楷栋先生捐赠台北故宫三二二件金铜佛像说起 ● 陈清香 三月十三日下午三时,笔者应邀参加了台北故宫所举办的“法象威仪──彭楷栋先生捐赠文物菁华预展”的开幕仪式,欣悉又是一件感人的捐赠古物戏码上演了。所不同的是,前几次的戏码都是属于功德主将古物捐赠送还古物自己原来的家,而这一次却是大收藏家大功德主将一生费尽心血收购典藏得来的古佛文物,而目前仍留在手边者,悉数捐赠给台湾台北故宫博物院,只因台湾是他诞生的地方,是他的故乡,是他的祖国,他要回馈,他要报答。报答那离开了七十七年,孕育他生命的老家,以九十二岁的高龄,能作出此种大舍大爱的举措,真令人由衷的赞叹与感动。 彭楷栋先生,日治大正元年,西元一九一二年,生于台湾新竹。幼年时,常跟著裹小脚的母亲走五、六天的路程去北港朝天宫拜妈祖及观音,在小小的心灵中种下了佛菩萨像的影子。到了十五岁那年,他离开台湾渡海赴日,更名为新田栋一。从此七十余年来,从白手起家,到无数企业公司的董事长,声名赫赫,享誉东瀛。就如日本一般的企业家,新田在经商获利之余,也著手于古物的搜集。只是他的因缘较特别。大约在他三十多岁时,在京都的尚雅堂无意中浏览了一件隋代金铜菩萨坐像,牵动了幼年膜拜朝天宫妈祖的记忆,于是买下了这尊菩萨坐像,这是他第一件收藏品。其后再收藏第二件、第三件也是金铜佛。 有别于他人各类古物兼收的方式,除了少数青铜礼乐器外,新田早年收藏几乎只专精于金铜佛像一项。因此,超过半个世纪以来的收藏,他的文物纵跨纪元前十一世纪至近代,佛像则可溯至西元一世纪直到近代,每个时代都有。地域则遍及印度、犍陀罗、克什米尔、尼泊尔、西藏、中亚、中国、韩国、日本、锡兰、缅甸、印尼、柬埔寨、泰国等。几乎是囊括了世界上所有佛教流传过的国家所制作的佛像。其数量之多,分布之广,即使是欧美著名的大收藏家,都难望其项背。 早在二十多年前,彭氏已成立了新田集藏(Nitta Group Collection),藏品蜚声国际,全球各地慕名来观者,络绎不绝。记得民国七十五年九月,笔者为了编辑《佛教艺术》杂志,充实杂志内容,曾偕同明复法师迢迢千里的远赴东京拜访新田先生,参观了西麻布白金台府邸的金铜佛博物馆,在馆内拍摄了若干法像珍品,并与那件被日本政府指定为重要文化财的敦煌五代观世音曼陀罗画合影,事后也撰文报导。 台北故宫方面,也因新田的金铜佛藏品既多且精,涵盖面又广,因此几经多次的洽商协调与多时筹备,而于民国七十六年十月盛大举办金铜佛展,这是故宫首度举办从国外借来的数量庞大的展品,打破故宫历来的惯例。由于展后反应甚佳,又鉴于属于中古时期的金铜佛像,故宫本身收藏不足,因此,民国八十四年,遂编列大笔经费预算,购买收藏了新田所拥有的珍品数十件,长期陈列在东侧的展览室内。而这次又因彭氏作大手笔的捐赠,此展览室为专门陈列其藏品,特命名曰“楷栋堂”,以记念彭氏的义行。 彭先生此次拟捐给故宫的三二二组件金铜文物中,除了垂尾立鸟、人像立耳鬲、大晨姑洗中声钟等青铜礼器之外,绝大多数为金铜佛像,属于包括印度、尼泊尔、克什米尔、东南亚、韩国、日本等国所制作。有些是一九八七年来台展过,有些是初次亮相,其中较珍贵者,如属于北魏的比丘法恩造金铜释迦如来坐像,像高十六公分,若连同须弥座和光背的高度,则高四十一点四公分,此佛面容圆满端庄,肉髻高高突起,眼眉细长,口角含笑,佛身著偏袒右肩的袍服,右手上扬作说法式,左手握住衣端。胸部结实,双足作结跏趺坐。佛身后附舟形光背,内圈莲花文,中圈化佛文,文上三尊化佛,外圈火焰文,焰光炫丽。背光背面尚有线刻释迦如来说法坐像。佛的宝座分三层,上层金刚座,座沿有缠枝文为饰,中层为仰连文狮子座,下层须弥座,正面为线刻缠枝文及供养人。背面阴刻铭文曰: “比丘法恩为/亡父母造?/迦文佛/像愿/使亡父/母世;/所生值遇/诸佛悟?无?生?” 全像镀金亮丽,保存品像完整良好。虽无确切年款,但在外型上因和太和元年(四七七)金铜释迦如来坐像(原为新田藏品,一九九五年为台北故宫收藏)在光背式样、左右手势、覆肩一角的衣文处理等,均十分类似,但太和元年像在线刻浮雕的处理上,是更加细致而繁琐,故在断代上,可认定为北魏太和年前后物。而就此尊像的光背背面线刻释迦说法图而言,有和平年(四六○│四六五)遗风,故松源三郎氏断代为四六○至四八○年间。就创作时代而言,这尊铜佛反映了北魏孝文帝前后,佛法在皇室传播的隆盛。由于太和年前后,国势鼎盛,青铜工艺制作水准提高,这尊如来坐像,无论是佛像姿势、衣著、光背文饰、宣字宝座的造形设计等等,都达到了指标性的地位,而相同时期的作品又不多,因此已经被日本政府指定为重要文化财,可见其珍贵度。这尊铜佛原不能离开日本国门,但今年十月却可望来台,与国人见面。(插图一) 彭先生所藏的金铜佛中,属于亚洲其他地方者,也十分精采,例如来自十世纪的东印度青铜佛倚坐像(见封面),佛的肉髻、螺发、五官、衣纹、手势等均承袭了笈多时代的鹿野苑式样。佛坐在圆形的莲花宝座之上,双足置在须弥座之上,佛的肩上有圆形圆光,顶上有华盖,显出十分的尊贵气息,佛座两旁的狮子作向上飞腾状,充满了跃动感。佛的双手手印与五世纪鹿野苑的初转法轮印是一脉相承的。而来自巴基斯坦斯瓦特(Swat)的青铜佛坐像,光背三层,顶有佛塔(Stupa)又加相轮塔刹,是承袭了古犍陀罗作风,又吸收了后笈多时期的装饰文样,十分富丽华贵(插图二)。另一来自日本的青铜鎏金不动明王立像,显出十分的威猛(插图三)。 在预展会场上有些造型特殊者,如入口处那件尼泊尔金铜菩萨像,宝冠高耸,璎珞严饰,坐姿端庄,双足结跏,而最特别之处,便是菩萨张开双手的姿势,不但自古至今未见,就是翻遍所有显密经典仪轨,也没有类似者,其所呈现的法门和经义究竟为何,很耐人推敲(如封底)。 彭先生那栋白金台豪宅的陈列室内,所展示的为数可观的金铜佛像,曾引起全世界包括中国大陆的知名博物馆为之瞩目,多方邀请借展或收藏,但多为彭氏所拒,台湾虽不是金铜佛的最原始制作地,但彭氏选择了台湾,一者台湾是他的故乡祖国,二者台北故宫国际名高,双方又有十多年的合作经验,感情浓厚,三者台湾佛教信仰普遍,具深邃的宗教情操与文化素养,令彭氏放心。 三月十三日的捐赠仪式上,彭先生的致词一再哽咽的表示:“这是我一生之中最感光荣的一刻。”诚然,一生积蓄财富,最后是将财富回馈故乡,真是福报大,尤其是捐赠佛像,更是功德无量。预展开幕时,已经在展览室内,欣赏到了来自印度的、来自西藏的、来自缅甸的、来自华北的、来自新罗等地尊像,这些时代不同、地域差异、造型多变的尊像,似乎一齐在诉说著,佛教是亚洲人共同的信仰,佛像是亚洲人共同的遗产,需要亚洲人共同维护与探讨,透过这些千差万别形式的佛菩萨像,引领我们去认识去探讨亚洲民族的佛教信仰与审美观念。 过去国人所接触的佛教及佛教艺术,总以中国大陆为单一的主轴,而忽略了亚洲其他国家在这方面的成就。如今故宫有了这一批彭氏的捐赠品,得以开拓佛教艺术史研究的新领域新视野。今年秋天当彭先生将三二二件金铜文物全数运来台北,在故宫作正式展览时,届时,台北必成另一国际佛学重镇,必掀起另一波国际佛教艺术史研究的新风潮。且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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