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劲松:佛学生态智慧对构建大生态文化的启示 |
 
人类已有的文化知识推动人类进入了现代工业文明阶段,但现代文明也隐藏着种种危机,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被严重破坏,二是人类自身精神家园的荒芜。这一严峻的现实要求人类从根本上反思自己的思维方式、价值取向和文化走向,构建一种大生态文化。而佛学缘起论、业力因果论、平等观以及佛教独特的修持方式,均为人类解决生态问题和构建大生态文化提供了新的思路和启示。 佛学缘起论与大生态构架 “缘起”是佛学对宇宙人生的根本看法,“缘”,主要是指一种关系和条件。缘起论认为世界万象皆是由于一定的条件或原因而生成的,相互依存、相互作用。 缘起论从众缘和合的万象,肯定了心物一元。它不同于近现代科技体系以及基督教神学、希腊哲学那种把精神和物质分成两个独立系统加以研究的主客二元化的思维方法。缘起论是运用天人合一的禅定式思维,对宇宙、自然、人心加以整合而进行综合研究,并由此得出了“缘起性空”等一系列甚深之理。 缘起论所蕴含的思想启示我们,应该构建大生态文化,因为人类、生物圈以及自然界均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相互关联构成了一个大生态链。同时,完善相关条件以利于大生态系统和谐、平衡、有序的进化,是人类保护自身、保护自然应尽的职责。 缘起论蕴含性空思想,即事物的本性既有实有的一面,也有空无的一面。就实践意义来说,其中包含的“无我论”直接否定了人类中心主义,有助于破除人类的优越感,从而引导人类以虚怀若谷的心胸对待宇宙万物,增进人与大自然的和谐。“无我论”还否定了个人主义、霸权主义、恐怖主义,倡导人们进行“心灵环保”与“政治生态”,这对于人情冷漠、欺凌压榨、斗争兵戈等现代社会弊病,有良好的治理作用。 可以说,佛学缘起论对内在超越和心性修养的重视,对近现代西方文明因逐物役心而酿成的生存危机,可谓是一剂良药。 佛学业力因果论与大生态循环 在缘起论的基础上,佛学进一步深化,逐步形成了带有规律性的认识,即“业力因果论”。“业力”是指有意志、有意识的行为作用。佛学强调,业力因果论作为因果律的一种表现方式就是,善业必产生乐果,恶业必产生苦果。业力因果的原理,是佛学用来说明世界一切关系和支配众生未来的基本理论。 佛学认为,人生现象是由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两方面交织而成的,这里的客观世界包括社会和自然界。客观世界影响主观世界,影响人们善恶心理的形成;主观世界也摄取客观世界的物质资源和精神资源,并反作用于客观世界。主、客观世界相互交融,互为因果,构成了人生现象的基本内容。由此,佛学强调人必须端正思想意识、树立道德责任,按照业力因果的原理,认识客观世界、善待客观世界。 佛学业力因果论是在主体与客体的依存和统一中理解众生生命及其生存环境的。生命主体与生存环境虽有差别,但两者却是不可分割的、不断运动的统一体。业力因果论包含的人与自然和社会互为因果、人作为生态系统的成员通过自身业力而与外在环境融为一体的思想,在客观上揭示了人与外在环境的辩证关系,对生态学的进一步深化具有理论上的参照意义。 佛学平等观与大生态平衡 佛学把宇宙万物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有情识之物,如众生、菩萨等,另一类是无情识之物,如山河大地、草木瓦石等。“众生平等”和“无情有性” 这两个重要的佛学命题,集中体现了佛学博大的生态平等观。 《法华经》提出了“十界皆成”的思想,即认为十界的众生皆可成佛。既然众生同具佛性,那么众生就是平等的,这包括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人与动物之间的平等、凡人与圣贤乃至与佛之间的平等。“无情有性”之说,即是认为山河大地、草木瓦石等无情识的东西也有“佛性”。“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这句禅诗,就是从高层次的生态哲理角度,提出翠竹和黄花都是佛法之身,皆具佛性。 如果用现代语言来诠释佛学的平等观,即是说宇宙生态的基本因子是平等的。这包括两层含义:一是每一种生物和非生物都有存在的合理性,这是一种自然权利,也是生态权利。只有这种存在的合理性得到确实的维护,只有各种生命体之间、生命体与非生命体之间能够相互依存、相互协调,才能保证和维持整个大生态链的稳定和平衡。二是每一种生物与非生物皆有特定的内在价值——在佛学里称为“佛性”。佛学认为,佛性是宇宙万物普遍具有的本性,并非此有彼无,也无高低之分。这就启示我们,宇宙万物皆有自我调节、自我更新、自我提升的内在机制。这一点无疑有助于提升人们尊重大自然、敬畏大自然的意识,从而防止人们随意破坏生态环境,同时也能增强大生态系统结构与功能的平衡性和稳定性。 佛教的修持方式可以为大生态文化提供借鉴 佛学对人与自然的关系作了如下定位:人是宇宙生态链的一部分,是参与生态系统演绎的一部分;人不是绝对的实体存在,而是缘起关系的存在;人不能自认为是万物之灵而应尊重宇宙万物,为生态系统和谐、有序的进化做出应有的贡献。由此,佛教形成的独特的修持方式和生态操作模式,对当前人类的生态文明建设具有积极的借鉴意义。 一是破我执、断贪欲。“我执”在心理上表现为贪心,在认识上表现为无明、无知。佛学认为,“我执”和“贪欲”是人们造业受苦的根本原因。佛学破我执、断贪欲的主张就是为了断除众生的恶业,使之获得心灵上的超越,客观上也有利于生态建设。佛法并不忽视物质文明建设,大乘佛教号召信众掌握工巧医技,丰富和便利物质生活,以饶益众生,庄严国土,但物质生活的建设,要以净化人心为根本。《维摩经》云:“随其心净则佛土净”。心的染净与环境直接相关。国土的清净取决于人们心灵的清净,一颗纯净的心最终会给我们带来一个清净而庄严的世界。 二是关爱生灵,倡导和平。不杀生戒是佛教的第一戒律,即最重要的道德规范。佛教由不杀生戒演绎出“放生”传统,使被捕杀的飞禽鸟兽等动物重获生命自由。佛教戒杀的主张体现了生命的平等观和自由观,是一种崇高的思想境界。佛教尊重生命、尊重自然的观念,不仅有助于保护自然环境,而且有助于培养人们的平等心、慈悲心,进而有助于和谐社会、和谐世界的构建。同时,佛教还提倡“护生”和“素食”等有利于生态环保的活动。 三是惜福与报恩。福,通常指福分、福报。佛学依据不断追求心灵超越的理念,认为惜福也是一种修心养性的方法,因此主张即使有十分的福气,也只可享受二三分,甚至主张以惜福来代替享福。这种理念与近现代西方以物质享受、物质利益为目标和尺度的消费观、人文观迥然不同。 此外,在万物缘起而相互依存的理论基础上,佛学还提出了“知恩报恩”的主张。在应该报的多项恩德中,佛教特别注重“众生恩”和“国土恩”。人们因获得社会大众和国土中的自然资源及社会资源而得以生存,就应该尊重、敬畏、感恩天地人文的生态平衡之大道。 大生态文化与人类文化基本走向 面对苍茫宇宙,东方先哲推己及物,视天地万物为有生命的存在,推崇天人合一的心境和处事原则,反对因人欲的膨胀而损害他人及大自然。西方文化,恰好与东方文化形成左右对称的格局。西方人视宇宙世界为物理的世界,侧重研究事物的有形实体和物质构成,习惯将主体与客体对立起来,同时以人作为万物的尺度,主张征服大自然。西方科学与文化虽然精于逻辑演绎及实验观测,却缺乏从超越世俗知识的高度俯瞰宇宙人生的智慧。 如果说以开启自性潜能为主旨的东方传统文化属于阴性文化,那么与之相反,以开启物质潜能为宗旨的西方文化则属于阳性文化。《易经》曰:“一阴一阳谓之道”,人类文化的进展规律亦如是。 当前,以西方数理科学为代表的实验科学在历经了两千年的进展后,已经到了“收益递减”的巅峰阶段,取而代之的不是科学体系的终结,而是东西方阴阳两仪文化体系大综合与大突破时代的开始。东西方文化的互动,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相互渗透,已成为人类文化的基本走向。 众所周知,中华传统文化向来追求天人合一,相信道法自然,信奉众生平等,关注文明的延续。以此精神为基础,我国传统的哲学宗教、文学艺术、医学养生、茶道棋艺,无不展现着天地人文的和谐之美。今天,中华民族提出的“科学发展观”,更是对近现代西方文明理念的超越。伟大的中华民族更有责任和义务,启动自己的传统优势,做构建大生态文化的先导者。 什么是大生态文化?凡致力于生物之间、生物与非生物环境之间的互利和合,致力于绿色的、和平的以及阴阳两仪文化体系大交融、大综合的文化形态,即是大生态文化。大生态文化是人类的新文化运动,是人类文化思想领域的深刻变革,是对西方传统文明模式的反思和超越,是在更高层次上对宇宙人生法则的尊重。 大生态文化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人与自然之间的互利关系,取决于人们内在心灵素质与社会责任感的提升;地球的资源是有限的,科学技术不应让人们误认为人类改造自然界的能力是无限的;人类以文化的方式生存,所有先进文化都是存在于生态之中的文化。 生存危机和大生态失衡是全球面临的最大、最紧迫的威胁与挑战。佛学悲天悯人的生态关怀以及高瞻远瞩的生态智慧,为大生态文化的构建提供了丰富的养料,因而被当代学者誉为“绿色东方主义”,值得我们重视。 作者:林劲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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