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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对山水画形成的影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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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色、缁衣、水墨
  着色山水向水墨山水的变化,决非昼夜间的事情。由初、盛唐的青绿山水演变为浅设色的水墨山水,再至晚唐五代纯粹的水墨山水,是一个缓慢的发生、发展过程。而支配这个过程的原动力,则是一种社会思潮及受其影响的社会审美心理。“水墨”代替“着色”,当作为一种时尚喜好,被社会普遍接受并广泛运用时,这种现象所反映的,实质是社会审美心理的更替。如果说玄佛思想是中国山水画得以产生的思想根基,禅宗思想则是它发展、成熟期的思想背景。
  作为色彩的艺术,山水画对颜色的确定,则不能不受至少三个方面的约定:一是它要与山水画得以成立的思想背景即哲学思想相符;二是要与受这种思想背景影响的审美心理对颜色的选择相符;三是应和水墨的自然色泽相符。而玄色符合了这三方面的要求。
  玄,《说文解字》释为:“幽远也,黑而赤色者为玄。”“黑而赤色者”是玄的本义,“幽远”则是引申义。《仪礼·士冠礼》有“兄弟毕轸玄”。郑义注: “玄者,玄衣玄裳也。”皆指衣裤的颜色。玄引申为“幽远”,似应由高远的天空色如深青而来。深青即玄色。《易·坤·文言》云:“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天玄即指天空高远所显现的深者之色。所以,玄引申为幽远时,又通“悬”。张衡《东京赋》谓:“左瞰畅谷,右睨玄圃。”玄圃即悬圃,幽远的仙境意。
  在中国思想哲学史上,与“玄”联系最密切的,是老庄的道家思想。魏晋南北朝占主导地位的玄学,则是老庄思想糅合儒家经义哲学后的产物。玄学所标榜的则是形而上的深奥难明的学问,也是由玄的引申义而来,其主旨是标榜老庄思想的深奥难明。而且,老庄学说对“玄”字的运用亦达到了极至,如《老子》五千文中,便有“同谓之玄”、“玄之又玄”、“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涤除玄览”、“是谓玄德”、“微妙玄通”、“是谓玄同”、“玄德深矣,远矣”等十一处之多。《庄子》也用玄,《庄子·天地》有“遗其玄珠”,《庄子·大宗师》有“于讴闻之玄冥”,《庄子·天道》有“玄圣素王之道也”。
  当老庄用“玄”来概括他们哲学思想的核心时,玄与道是同义的。如《老子》云:
  同(指“常无”、“常有”)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这里,玄与道是同义的,同为从妙之门。所谓“谷神”,即是“道”,是永恒存在的。“玄牝”即是“谷神”亦即是“道”。牝,指雌性动物,老子把玄看成是孕育万物之母,所以称“玄牝”是天地之根。
  《庄子·天地》篇中也有:
  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庄子亦以玄珠喻那深奥难明、不可言说的“道”。
  到了魏晋南北朝,随着玄学与佛学的合流,“玄”的引申义中,逐渐渗入佛家思想,大量佛经翻译和佛教著作中也引人“玄”字。如《维摩经·弟子品》曰:“迦旃延不谕玄旨。”《三论玄义》曰:“不二玄门。”《楞严经》曰:“于精明中,玄悟精理,得大随/顷。”《涅槃无名论》曰: “仰攀玄根,俯提弱丧。”而出家归皈佛祖的僧人,以“玄”称其法号的,亦不在少数。仅名僧,便有玄高、玄琬、玄朗、玄畅、玄奘等人。
  从中国僧徒着服颜色的变化看,也可以看出,随着佛教的中国化,玄色从附色走人了僧服主色的地位。佛教传人中国之初,僧服的颜色受印度佛教的影响,为赤色。《弘明集》载汉末牟融的《理惑论》说:
  今沙门被赤衣,日一食,闭六情,自毕于世。
  到了东晋时期,随着佛教在中国的发展,那时僧人便有了“缁衣”或“缁流”称号。缁衣即佛教僧徒衣服的颜色而言。“缁”, 《说文解字》释“帛黑色也”。缁衣就是黑色的衣。从这种解释看,缁与玄(黑而赤色者)是相近的。而宋赞宁《大宋僧史略》卷上引《考工记》云:“问:缁衣者色何状貌?答:紫而浅黑,非正色也。”与玄也是相近的。佛教律中禁止用纯色的衣服。只能用杂色即“坏色”。玄与缁皆不是纯色,从这点说,玄与缁又是相似的。或者说,缁与玄,都是以黑为基调的颜色。
  据中国佛教史料记载看,东晋南北朝时期,僧人已普遍着缁衣。元释念常撰的《佛祖通载》记载有: “时有僧慧琳者,以才学得幸于帝,与决政事,时号黑衣宰相。”宋释志磐撰《佛祖统记》中也有“黑衣二杰”的记载:“齐武帝永明元年,敕长干寺玄畅,同法献为僧主,分任江南北事。时号黑衣二杰。”因而,缁衣便成为沙门的代称,而缁衣和白衣则成为后来僧俗的对称,亦谓“缁素”。
  中国佛教僧服何以选用缁色,这的确是一个有趣而又难以考定的问题。从现有的资料看,原因大约不外有二。
  其一是从道家的“玄”而来。最早的道士服色便为缁色。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卷六云:
  地有固活、女疏、铜芸、紫范之族也。是以缁服思玄之士鹿裘念一之夫,代往游焉。称道家采药者为“缁服思玄之士”。早期佛教受道家影响很大,在服色上仿效道士也是可能的。当时释道之分只在冠、巾的不同,道士顶黄冠。中国佛教协会编的《中国佛教漫谈》一书认为,随着佛教势力的发展,僧徒聚增,缁衣者众,道土不得不改变他们的服色,而僧服则反客为主,使缁衣成为佛教僧徒的专门服色。唐李延寿撰的《j匕史》一书,记载了从北魏到隋的一段历史,该书卷五一《上党刚肃王焕传》曰:“初术氏言:亡高者黑衣,由是自神武后每出门不欲见桑门,为黑衣故也。”忌见沙门而不忌见道士,可见当时的道士已经不服缁衣了。
  其二可能是受封建朝服的影响。《诗经·郑风·缁衣》云:“缁衣之宜兮。” 《诗序》谓此句系赞美郑武公父子“并为周司徒,善于其职”。武公父子服缁衣,表示贵族衣饰的颜色。汉毛亨的《毛诗正义》亦谓“缁,黑色,卿士听朝之正服也”。此说不能说纯系穿凿附会。中国第一佛教寺庙洛阳白马寺即由官署转变而来,寺的本意便是官署。或许,僧徒缁衣的来由,与这两者都有关。后来,随着佛教在历史上的多次变故,僧徒常服的服色才多样化起来,但黑色却始终是僧服服色的基调颜色。
  在佛教禅林中,禅宗也是推崇黑色的。禅僧常服亦均以黑色为主。《释氏要览》曰: “今禅僧多著黑黪衣。”中唐诗人韦应物《秋景诣琅琊精舍》一诗便有:“悟言缁衣子,萧洒中林行。”宋初梅尧巨《刘原甫观相国寺》诗中,“闽缁图风姿,越释弹龙唇”,也是以缁喻禅僧。
  禅典文献中,也有禅僧穿白衲衣的记载。宋赞宁《僧史略》中即载:
  近有衣白色者,失之太甚。佛记袈裟变白,不受染色,此得非是乎。……南方禅客多搭白衲。
  搭白衲,显然有违禅林清规,所以称它“失之太甚”, “得非是乎”。赞宁主要生活年代正是禅宗的后期,南方禅客应指受后期南宗禅影响较大的禅僧,此时的禅宗派别,把“直指本心”的禅宗旨趣发展至极至,认为只要顿悟本心,便可以:
  逢缘对境,见色闻声,举足下足,开眼合眼,悉得明宗,道相应。(《宗镜录)(释氏要览》卷下)所以往往不拘于清规,放荡不羁,随心所欲。但唐末宋初,北方禅僧仍以服缁衣为主。《僧史略》卷上也谈到这点:“并部幽州则尚黑衣。”就是在江南,仍以服黑衣者为多。赞宁在谈到“南方禅客多搭白衲”时,同时也认为“今江表多服墨色赤色衣”,黑里渗赤,即是玄色。并还曰:“昔唐末豫章有观音禅师见南方禅客多搭白衲,常以瓿器盛染色劝令染之。”禅师劝搭白衲禅客染之,足见白衲非禅林常服之正色。此点,我们还可以从成书于五代的《祖堂集》得到旁证。 《祖堂集·马祖》记载了这样一段禅宗公案:
  (僧)问请和尚: “离四句,绝百非,直指西来意,不烦多说。”师(马祖道一)云:“我今日无心情,不能为汝说,汝去西堂问取智藏。”其僧去西堂,具陈前问,西堂云: “汝何不问和尚?”僧云:“和尚教某甲来问上座。”西堂便以手点头云: “我今日可杀头痛,不能为汝说,汝去问取海师兄!”其僧又去百丈,乃陈前问,百丈云: “某甲到这里却不会。”其僧却举似师,师云: “藏头白,海头黑。”
  马祖所说的白即为俗,黑即为玄。马祖的意思是说智藏的回答还未悟道,所以谓“藏头白”;百丈怀海的回答说明已经悟道,所以马祖说他“海头黑”。白与黑的对称,是悟道与未悟道之分。因而,在禅宗悟道者看来,黑即玄,显然较白为胜。
  由此可知,随着时代的发展,“玄”已由道家思想的同义语逐渐扩大化,演变为孕含了禅家思想的概念。而缁衣也从早期道士或“卿士听朝之正服”,演变为只为佛徒和禅僧常用的主要服色。青绿山水画被水墨山水画所代替,其奥秘也在这里,因为水墨的自然色泽与缁衣的服色一样,都包含了“玄”的色泽与意蕴,亦即包含了体现那时代精神追求与审美趣味的禅宗思想意蕴。
  水墨的自然色泽与禅家的自然思想是一致的,人们在自然中,从远处眺望山水,山峦云雨,青郁苍浓,山水的各种颜色,浑然而成玄色。它所体现的“玄”,非人工所为,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便指出了这点:
  夫阴阳陶蒸,万物错布。玄化无言,神工独远。草木敷荣,不待丹绿之采。云雪飘飚,不待铅粉而白。山不待空青而翠,凤不待五色而诊。是故运墨而五色具,谓之得意。意在五色,则物象乖矣。
  “运墨而五色具”,应似由老子“玄牝”的思想而来,老子谓“玄”为万物之母,张彦远则视“玄”为五色得以成立的母色,运墨之色,便蕴含了自然界中的五色,五色皆由玄而生。而墨色也正体现了马祖道一禅师说的“藏头白,海头黑”,是悟道的象征,习禅者亦通过墨色所表现的山水,“即事而真”,去感悟心灵中的禅道。那篇假托王维之名的《山水诀》,启首便,曰:“夫画道之中,水墨为上;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也是这个意思。而张彦远所谓“意在五色,则物象乖矣”,是把以丹绿敷草木,以铅粉涂云雪,以青翠饰远山,视为与“物象乖”的人工造作。而张彦远这个渗透着禅家自然的思想,荆浩在《笔法记》中又做了进一步明确的阐述。他认为张璪的水晕墨章是:“笔墨积微,真思卓然,不贵五彩”。 “积微”指水墨自然体现了微妙深幽的玄,“真思”、“五彩”,则是玄生五彩,五彩则自心生的意思,所以荆浩高度赞扬张躁的用墨,说他“用墨独得玄门”。此评语,正说明荆浩作为中国水墨山水画的开创性的关键人物,深得水墨意蕴之三昧。
  坐禅、梦、酒
  坐禅,亦即禅定,是指禅僧修习的一种方法。唐宋以后,禅悦之风盛行,坐禅也成为封建文人推崇的修养方式。《旧唐书·王维传》说他“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即指王维坐禅。白居易晚年隐居龙门香山寺,号香山居士,也信佛参禅。他说“第一莫若禅,第二无如醉。禅能泯人我”,(《白氏长庆集》卷二十二)“泯人我”,即是坐禅时的心理体验。苏东坡谪居黄州时,在《黄州安国寺记》中也表露了他坐禅的心迹:
  焚香默坐,深自省察,则物我相忘,身心皆空。(《东坡集》卷三
  十三)
  禅悦之风所以盛行,在很大程度上因为坐禅呈现的心理状态,正是文人艺术创作追求的心理境界。从唐宋直到明清,文人士大夫常把参禅与作画写诗相提并论,其道理也在这里。宋代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谈到五代僧人贯休画罗汉像,便是参禅打坐时所得:
  尝睹所画水墨罗汉,云是休公入定观罗汉真容后写之,故悉
  是梵相,形骨古怪。
  宋人魏庆之辑录的《诗人玉屑》卷一引吴可《学诗诗》云:
  学诗浑似学参禅,竹榻蒲团不许年。
  直待自家都了得,等闲拈出便超然。
  参禅人定,可以达至艺术创造所必须的心醉神迷的内心体验。唯有在这种内心体验中,才能做到万象化一,物我混同,才能思绪万千,自由驰骋,充分抒发自我情感和意志,达到一个高度综合,即观照对象,内心情感,哲理及审美情趣完美融合的程度。这也是人们所说的“灵感”,或心理学家称之的“高峰体验”。也如《妙法莲华经·方便品》第二所说的:“禅定解脱,三昧深入无际。”进入禅定,内心才能解脱,才能“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得到真正的心理自由。这也是对庄子所说的“心斋”、“坐忘”的发展。因为参禅人定在进人“忘”的心理状态下,空间与时间的概念消失了,只有内心潜意识的澄澈空灵,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它没有古今、远近、时间、空间的界限,能以瞬间游遍万里山河,长空浩月。明代的紫柏禅师说过一句形象的话:
  天地可谓大矣,而不能置于虚空之外,虚空可谓无尽矣,能置于吾心之外,故曰:以心观物,物无大小。(《长松茹退》)
  所谓“以心观物”,正是参禅人定时进入澄澈空灵的内心体验。唐宋以来的文人诗画家们,不但讲究庄子“其守神,专其一”的精神状态,更强调作画写诗前的清心静虑,凝神冥想。北宋米家山水画的继承者米友仁就说:
  画之老境,于世海中一毛发事泊然无所染,每静室僧跌,,阡、万虑,与碧空寥廓同流。“一毛发事泊然无所染”,即是禅宗所谓的“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后世文人多继承这一思想,强调作画时的心理状态。宋人陈造《江湖长翁集》说:
  熟想而默识,一得佳思,亟运笔墨,兔起鹘落,则气旺而神完矣。
  只有内心的澄澈如洗,才能笔下生气,神韵自至。清代王原祁的《雨窗漫笔》说:
  作画,于搦管时,须要安闲恬适,扫尽俗肠,默对素幅,凝神静气,……自然水至渠成,天然凑泊,其为淋漓尽致无疑矣。若毫无定见,利名心急,惟取悦人,布立树石,逐块堆砌,扭捏满幅,意味索然,便为俗笔。
  在历代文人们看来,只有这样,才能忘怀周围的一切,使心灵生出万象,宇宙变得微渺,生命成为永恒。
  如何引发这种参禅人定时的心理状态,刺激创造的灵感,便成为历代文人墨客的苦心寻求。宋代戴复古曾感叹道: “有时忽有惊人句,费尽心机做不成。”清代诗论家谢榛也说:“诗有天机,待时而发。”如何才能“有时”,怎样才能“待时”,文人们便把希望寄在“梦”与“酒”上。大诗人李白有“斗酒诗百篇”的美谈;清人高秉《指头画说》中有“画从梦授,梦自心成”的感慨。在梦中,思维能迅速进入一种无意识状态,就如参禅人定一般。明明看不见的看见,明明听不见的听见了,明明不可能在一起的矛盾事物汇集一起。时间与空间的界限消失了。各种感觉器官的功能界限不复存在。天上地下,浑沌一片,人间地狱,交叉辉映。
  弗洛伊德把梦看成是进人无意识的捷径。在弗洛伊德看来,梦既有隐藏的无意识活动,也有明显的意识活动,但梦的真正含义蕴含在隐藏的内容中,这种隐藏的内容,乃是梦的隐蔽的或者象征的意义。”因而,在这种状况下,创造的灵感,便能如幽静山涧的飞瀑,续续不断;如万古长空的明月,朗朗皎洁。苏东坡的一首诗便谈到吴道生画佛,梦中神授,笔下生辉:
  吴生画佛本神授,梦中化作飞空仙。
  觉来落笔不轻意,神妙独到秋毫颠。
  最典型的还是我们前面提到的贯休画罗汉。现在我们能够看到的贯休所画十六罗汉图,一个个粗眉大眼,高鼻丰颊,的确形骨古怪,“见者莫不骇瞩”,(《宣和画谱》)郭若虚说这是贯休参禅人定时所见佛之真容。《五代诗话》引《野人闲话》说:
  唐沙门贯休,婺州兰溪人。能诗、善书、妙画。王氏建国时,未居蜀中龙华之精舍,因纵笔画罗汉一十六身,并一大士, 巨石萦云,枯松带蔓,其诸古貌,与他人画不同。或曰梦中所睹,觉后图之,谓之应梦罗汉。
  前面郭若虚说贯休画罗汉像是“人定观罗汉真容后写之”,这里说是“梦中所睹”,可见参禅人定与人梦的心理状态是等同的。五代后蜀词人欧阳炯也认为“梦”是参禅人定后的心理状态,他曾在蜀主宫内观贯休绘罗汉图,叹其笔迹狂逸,并以《贯休应梦罗汉画歌》赠之。诗云:
  天教水墨画罗汉,魁岸古客生笔头。时捎大绢泥高壁,闭月焚香坐禅室。忽然梦里见真仪,脱下袈裟点神笔。高抬节腕当空掷,塞窣毫端任狂逸。逡巡便是两三躯,不似画工虚费日。
  “焚香坐禅室”,“忽然梦里见真仪”,显然也是将参禅人定与梦视为同一。由此而言,高秉所谓的“画从梦授”,未必就是真实的“梦”,极可能是借梦而指一定的心理状态。清人毛祥麟曾写过《梦谈画理》一文,就怀疑这样的“梦”是否是真梦,他说:
  岂是日登山宿僧舍遐想所涉而有是梦耶?抑余有负笈之思而感诸梦耶?
  也就是说,说它是真梦可以,说它是假托亦可以。不过是要借助一种手段达到参禅人定时的心理状态,以等候创造灵感的不期而至。正因为如此,酒比起梦来,似乎更受文人们的青睐,也更为文人们写诗作画时所津津乐道。因为它更能更迅速的造成一种幻觉,进人类似于梦的无意识状态。按照现代心理学的解释,酒内所含的酒精,进人人体几分钟内就能被血液循环携至大脑。抑制大脑神经,使人迅速失去或减弱意识的控制,进入无意识活动状态。因而,酒的力量也如梦一样,能补助常人修行功夫的不足,造成一种参禅人定时的心理效果,摆脱尘世凡俗的约束,使创造力迅速的提升、飞越,如江河奔泄,如蛟龙腾飞。
  唐宋以后,在文人画论诗论中,借酒相激,以资冥助的记载,比比皆是。唐李嗣真《续画品录》曾记吴郡顾生为使笔下有神,即以酒兴相激:
  吴郡顾生能写物,笔下状人凤神情度,甚得其态。 自江以东,誉为神妙。有好事者先贿以良金细帛,必避而不顾。设食精美,亦不为之谢。乃曰,主人致殷勤, 岂无意邪?何不醉我斗酒,乘其酣逸,当无爱惜。乃张素座隅前,即置酒一器。初沉思想望,摇首撼颐。忽饮十余杯,斗无,三揖主人曰,酒兴相激,吾将勇于画矣。(《唐文粹》卷七十七)
  所记顾生视酒胜于良金细帛,豪饮之下,超尘脱俗,勇于画矣。唐吴道子画前也是酣饮以定其神,以壮其气。《历代名画记》卷九吴道玄条下也谓吴道子“好酒使气,每欲挥笔,必须酣饮”。
  中晚唐人王默,画史亦称王墨、王洽。《唐朝名画录》云:“善泼墨画山水,时人故谓之王墨。” 《宣和画谱》云: “王洽不知何许人,善能泼墨成画,时人皆号为王泼墨。”《历代名画记》谓王默“风颠酒狂,画松石山水”,其醉后,往往“以头髻取墨,抵于绢素”。 《唐朝名画录》云其“性多疏野,好酒,凡欲画图幛,先饮。醺酣之后,即以墨泼。或笔或吟,脚蹙手抹”。 《宣和画谱》亦云其“性嗜酒疏逸,多放傲于江湖间,每欲作画之时,必待沈酣之后,解衣磅礴,吟啸鼓跃”。
  中晚唐另一位画家顾况,著有《画评》一书,已佚。也是颇有名气的诗人,著有《华阳集》。《酉阳杂俎》记他作画时,很像王默,先喝至半醉时提笔蘸墨,在绢上挥洒,然后赋色,皆“曲尽其妙”。
  甚至禅僧,也不例外。 《图画见闻志》卷四,记永嘉僧择仁性嗜酒,挥墨前亦要酒至酣醉,趁势而泼墨。待酒醒,再添墨补笔:
  永嘉僧择仁,善画松,初采诸家所长而学之,后梦吞数百条
  龙,遂臻神妙。性嗜酒,每醉,挥墨于绢纨粉堵之上,醒乃添补,
  千形万状,极于奇怪。曾饮酒永嘉市,醉甚,顾新泥壁,取拭盘
  巾濡墨洒其上,明日少增修,为狂枝枯蘖,画者皆伏其神笔。
  《宣和画谱》卷二十谓居宁亦:
  喜饮酒,酒酣则好为戏墨作草虫,笔力劲峻,不专于形似,
  每自题云“居宁醉笔”。
  正是梦与酒,使艺术家直人禅僧参禅人定时才有的“顿悟”心境,凭任神思驰骋,想象狂奔,毫端走神,笔下生辉。
  虚、无、空、淡、远
  自宗炳、王微以后,山水画如何传神,如何体道,成为中国画理论的最高旨趣。绘画不同于文学,它只能以水墨的浅淡与深浓,构图的仰俯与远近来传神、体道,表现时代艺术精神。这便是体现在水墨山水画中的空、淡、远的禅宗意蕴。
  谈空、淡、远,不能不从道家的虚、无谈起。首先论及虚的是老子,《老子》有: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
  其根,归根曰静。
  这里,老子把“虚”和“静”视为“道”的基本表现, “道”则是万物之本源。《庄子·庚桑楚》亦载:
  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
  庄子是让人荡涤胸中“恶欲喜怒哀乐”种种情感,达到虚的境界。虚,才能无为而无不为。这里,庄子把“虚”与“无”联系起来,显现出把“虚”从外在于主体的“道”向理想人格过渡的趋向。因为“虚”即是无己、丧我,即是心斋、坐忘,“同于大通”,“大通”则能无为而无不为。
  禅学与玄学的联系,正是通过“无”字的桥梁沟通的。慧能禅宗的“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其核心也是个“无”字,它要学人透过“无”字关,体认禅道,返见自性。
  “无”与“空”的联系,也起于魏晋。魏晋时期,佛学般若性空思想盛行,而当时玄学家皆以老庄“无为为本”,玄佛合流,于是以“无”解“空”,便成为时尚,这是风气所趋。禅宗的兴起,大大超越了魏晋玄学和魏晋佛学对“无”的运用,它不是以“无”去解“空”,而是由“无”去悟道,以求不着于“空”,赋予了“无”和“空”更具体,更现实的含义,注入了个体生命的活力。因为慧能所说的“无念”不是“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不是“空心静坐,百无所思”。“无念”即是不住念,是心不住于一念,所以, “无念”即是“无心”。希运禅师说: “当下无心,便是本法。”即是说,只要心不住于一念,行住坐卧,担水吃饭,都是禅道,因而,在禅宗看来,“无心”就是“平常心”。沩山灵祐禅师讲“无心是道”,南泉普愿禅师讲“平常心是道”,都是一个意思。
  这里,便引出一个我们前面提封的重要禅学命题: “即事而真。”“即事”指不离日常的用事,“真”指禅道,性、理、空。“即事而真”是指从个别的事象上,体悟禅道,显现出性、理、空来。从这点上说,水墨山水画,即是事,即是参禅悟道的“法门”。药山惟俨的弟子云岩昙晟,还曾提出过“宝镜三昧”法门,主张在禅修时观照万物,应当像面临宝镜一样,镜外是形相,镜内是影子,形影对显,形怎样,影也就怎样,镜里的影子就是镜外形相的显现,影即是形。这个比喻,即表现通过具体事象来显现理,即由个别体现全体的思想。这个命题,也符合《般若多心经》中所说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色,空即是空”的思想。色即指具体事物,在佛教看来,色不白色,皆由因缘而生,所以色即是空。以“色”显“空”,符合禅理。这里的关键是不能住心于“空”,就像不能住心于“真”一样,也就是《坛经》说的“外于相离相,内于空离空”。 “事”与“色”,皆可看成是悟“真”、悟“空”的法门,因而,自宗炳提出以山水以形媚道以来,水墨山水画便成为文人雅士墨戏佛理禅道的法门。
  这里,切莫执著于“空”。如认为禅宗讲“本来无一物,因此,四大皆空,根本没有人与物的关系问题”。(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第327页)这便是对“空”的执著。 “胸有丘壑”不等于住心于丘壑。所谓“本来无一物”,并非“无一物”,而是心不住于一物,心不住于一物即是空,是无念。把“空”视为“无一物”即是对“空”的执著。也是未悟禅道。徐复观先生讲“由庄学再向上一关,便是禅”,是正确的,但对他认为“此处安放不下艺术,安放不下山水画”却不敢苟同。艺术,山水画不过是学人参禅悟道的法门。王维在《荐福寺光师房花药诗序》中,便有一段表白,说明他是把山水景物当作通向“色空有无之际”的幻觉来描写:
  心舍于有无,眼界于色空,皆幻也。离亦幻也。至人者,不舍幻而过于色空有无之际。故目可尘也,而心未始同。(《王右丞集》卷十九)
  就是说,世间一切观念都是虚幻不真的,“至人”并非因“心舍有无”,身处“色空”而闭眼无视这一切。关键在于,至人并不舍幻觉,而是善于透过幻觉而达于“道”的缘故。既然悟道禅师可以在日常行住坐卧中悟道,山水画作为艺术家心中的自然流露,怎不能悟道呢?重要的是看你是否能透过水墨山水的“幻觉”,一直超人地去证悟自心之禅道,证悟那个“无一物”与“空”。在这里,水墨山水画“淡”与“远”的色彩与构图,便成了一超直人的悟道法门。
  “淡”与“远”所以在水墨山水画中含有丰富的禅宗意蕴,在于它们起码包含了两方面含义:一是它们内在的传统思想含义;二是它们的视觉心理含义。而这两者又是相互联系的,当内在思想转化为大脑的存贮时,便会影响和限制视觉的心理含义。如红色所表示的正义、热情的思想含义,反过来会影响人们对红色的视觉感知。现代英国心理学家R。L。格列高里在《视觉心理学》一书中就强调: “对颜色视觉的任何简单的解释都注定要失败。”同时又指出:“考察视觉问题很容易只注意眼睛却忘记了大脑,忘记了大脑存贮的知识及其根据有限的资料所作出的预测。”“因而,当我们用“大脑”与“视觉”来考察“淡”与“远”时,便能准确地揭示水墨山水的禅宗意蕴。
  淡,作为水墨山水画推崇的画风,应是中、晚唐的事情。明人莫是龙的《画说》载:
  禅家有南北二宗,唐时始分;画之南北二宗,亦唐时分也,……南宗则王摩诘始用渲淡,一变钩斫之法。
  清代的唐岱在《绘事发微》中也提到:
  唐李思训,王维始分宗派,摩诘用渲淡,开后世法门。
  徐复观先生在《中国艺术精神》一书中,对此分析、考证后指出:“对于王维的使用渲淡,我认为可信。”所谓渲淡,是指墨所渲染的颜色深浅。中、晚唐后,山水画以水墨代替青绿,渲淡体现了水墨的本色,其基调是淡。当然,淡的思想含义,首先起源于道家。 《老子》云:“淡兮,其若海。”任继愈《老子新译》解释:“澹(同淡),辽远的意思。”按此解释,“淡”与“玄”是相通的,都含有远的意思。《庄子·山木》有:“君子之交淡如水。”
  这时的“淡”含有薄、浅的意思。在感觉上,应是与“虚”、“无”相通。因而,淡又进一步引申有淡泊、寡欲、安静的意思。《庄子·缮性》云:“古之人在混芒之中,与一世而得淡漠(同泊)焉。”曹植《蝉赋》有: “实淡泊而寡欲兮,独咳乐而长吟。”诸葛亮《戒子书》谓: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里的“淡”与“虚”、“无”在视觉上又是相通的。
  从思想含义上说,淡由玄而出,是由实通向虚,通向无的楔结点。只有淡泊,才能虚静、坐忘,也才能心不住念于一物。因而,淡包含了由道家向禅家演变的全部内涵。从视觉上说,渲淡即破墨,亦即皴染,为中、晚唐后出现的水墨画法。这种墨色的深浅合乎水墨的本色,天真自然,顺乎万物自然之道,非人工强为,从这点上说,“淡”顺应道家自然观向禅家“平常心”的发展。所以说,在一个禅宗思潮风行的时代,在社会审美心理普遍受其影响的时代,由淡所悟出的决非止于道家的境界。它自然要向上提升一层,进人禅家的悟境。晚唐司空图《诗品》中第二品为《冲淡》,其文曰: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阅音修篁,美曰载归。遇之匪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冲淡”乃“和淡”。 “和”, 《说文》释曰“相应也”,亦即与“淡”相应。诗中前二句写和淡之貌,即居处淡素,以默为守,保合太和,与独鹤俱飞。此二句突出其淡泊,宁静之态。后四句则写和淡之神。和淡之神,如春风冲和淡荡,在可觉与不可觉之间,如修竹微动,其声清和,其境幽静,闻之于有意无意之间。无心遇之,似不见其幽深,有意即之,又愈觉其稀寂而不可窥寻。此和淡之境,偶有形迹相似,而一握手间却已违本愿。即此可见,司空图对“冲淡”的感受,远不止于象外之象,言外之声的道家思想层面,他所理想的“和淡”境界,是以一种不执有无,于相离相,不住心于物,在瞬间感悟中体认自心。它不可比拟,不可言语,不可把握,只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地去体会,去感受。
  王维的“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返景人深林,复照青苔上”,即是一种溢满佛理禅趣的淡。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也是一种这样的淡。从“以天真幽淡为宗”的倪瓒的《秋亭嘉树图》中,还可以感受到这样的淡。中、晚唐以后的时代精神,已经在“淡”的层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远”不同于“淡”,它虽然可以通过墨的浓淡得以表现,但主要体现在构图上。画家通过构图去表现远,文人通过构图去感觉远,并从这种远的感觉中,去体悟远的禅宗意蕴。
  “远”即是超出有限的象,追求象外之象。远之又远,趋于无限,趋于虚、无,便是道。《老子》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庄子·逍遥游》“游无穷”,“游乎四海之外”,逍遥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是追求道,也是追求远。
  玄与远相通,因而,魏晋玄学追求玄,也必然追求远,远即是玄。《世说新语》中有: “玄远”、“清远”、“平远”、“体玄识远”、“旷远”、“深远”、“弘远”等概念。山水画在本质上就是和远相联系。王微有:“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画山水序》)梁萧贲“曾于扇上画山水,咫尺内万里可知”。(《历代名画记》)隋展子虔也谓“山川咫尺万里”。(《历代名画记》)所以杜甫《题王宰画山水图歌》说: “尤工远势古莫比。”但是,系统地提出山水画中远的概念的,还推北宋画家郭熙。郭熙在《林泉高致·山水训》中曰:
  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颠,谓之高远。 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平远。高远之色清明,深远之色重晦,平远之色,有明有晦。高远之势突兀,深远之意重叠,平远之意冲融而缥缥缈缈。其人物之在三远也,高远者明了,深远者细碎,平远者冲淡。
  郭熙提出“三远”,不仅是水墨山水画技巧日趋成熟的表现,同时也是时代审美情趣的培育和选择的结果。禅道不可言说,不可形于象,只能靠心灵去体会,参透“无”才能体会禅,体悟自心。“远”的构图,通过山水形质的延伸,自然把视觉转移到画面之外,引向远,引向画面外的无,使你的心念无法停于一点,只能任其飞腾,无限延伸。使你在瞬间的感受中,返观自心,体悟到生命的无限。可以说,禅家与道家的区别也正在这里。道家通过“远”向无限追求,无限是目标,是道;禅家则是以“心”的外射,通过“远”向无限延伸,然后往复盘薄,返观自心,终极是自心。通过向无限的延伸,在自心与宇宙的融汇中,体悟生命的永恒。
  我们看五代以后的山水画,那幽远的重山,浩渺的水面,暮霭的云霓,苍郁的密林,哪一幅不给人以渺远深幽的感受。范宽的《溪山行旅图》,无名氏的《秋江瞑泊》,巨然的《秋山问道图》,王诜的《渔村小雪图卷》,米友仁的《潇湘奇观图卷》,李唐的《烟岚萧寺》,马远的《寒江独钓》,无一不表现了文人画家们因像悟道的那种玄远幽渺的禅家情趣?宋人宋迪曾以远构图创《八景图》。沈括《梦溪笔谈》卷十七云:
  度支员外郎宋迪工画,尤善为平远山水,其得意者《平沙落
  雁》、《远浦帆归》、 《山市晴岚》、 《江天暮雪》、 《洞庭秋月》、
  《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村落照》,谓之‘八景’,好事者
  多传之。
  此《八景图》皆已失传。但宋释惠洪曾作《石门文字禅》,其卷八谓:
  宋迪作入境绝妙,人谓之“无声句”。演上人戏余曰: “道人
  能作有声画乎?”因为之各赋一首。此八首诗虽长点,但其文字可再现八图远之意境,不妨抄录于下,以飨读者:
  《平沙落雁》
  湖容秋色磨青铜,夕阳沙白光朦朦;
  翩翻欲下埸呕轧,十十五五依芦丛。
  西兴未愁欲老,日暮无云天似扫;
  一声风笛忽惊飞,羲之书空作行草。
  《远浦归帆》
  东风忽作羊角转,坐看波面纤罗卷;
  日脚明边白岛横,江势吞空客帆远。
  倚栏心绪风丝乱,苍茫初见疑凫雁;
  渐觉危樯隐映来,此时增损凭诗眼。
  《山市晴岚》
  宿雨初收山气重,炊烟日影林光动;
  蚕市渐休人已稀,市桥官柳金丝弄。
  隔溪谁家花满畦,滑唇黄鸟春风啼;
  酒旗漠漠望可见,知在拓冈村路西。
  《江天暮雪》
  泼墨云浓归鸟灭,魂清忽作江天雪;
  一川秀发浩零乱,万树无声寒妥贴。
  孤舟卧听打窗扉,起看宵晴月正晖;
  忽惊尽卷青山去,更觉重携春色归。
  《洞庭秋月》
  桔香浦浦青黄出,维舟日暮柴荆侧;
  涌波好月如佳人,矜夸似弄婵娟色。
  夜深河汉正无云,风高掠水白纷纷;
  五更何处吹画角,披衣起看低金盆。
  《潇湘夜雨》
  岳麓轩窗方在目,云生忽收图画轴;
  软风化作白头波,倒帆断岸渔村宿。
  灯火获丛营夜炊,波心应作出鱼儿;
  绝怜清境平生事,蓬漏孤吟晓不知。
  《烟寺晚钟》
  十年车马黄尘路,岁晚客心纷万绪;
  猛省一声何处钟,寺在烟村最深处。
  隔溪修竹露人家,扁舟欲唤无人渡;
  紫藤瘦倚背西风,归僧自入烟萝去。
  《渔村落照)
  碧苇萧萧风浙沥,村巷沙光泼残日;
  隔篱炊黍香浮浮,对门登网银戢戢。
  刺舟渐近桃花店,破鼻香来觉醇酽;
  举篮就侬博一醉,卧看江山红绿眩。惠洪的诗,深得宋迪“八景”之禅意,在那日暮云天、帆远吞空、漠漠酒旗、波涌浩月、野渡西风、沙光残日中,更觉空灵静寂,江流天外,山色有无,这正是禅境的极致,今人徐建融先生在日本曾观释法常所造《潇湘八景》中六图卷之真迹,可谓宋迪八景图的再现。徐先生观《渔村落照》和《远浦归帆》二图后叹道:
  开卷都是一派光霁,扑人眉宇,眩人心目,令观者通体透明,几欲化去。渐渐地才幻现出若无还有,迷朦旷荡的村落、树影、渔舟、山色……这一切最终又还原至空明中,画尽意在,思出象外。山石和杂树的画法恣肆酣畅,有李唐、夏硅大斧劈皴的淋漓之势,米芾、米友仁“无根树”的朦胧之美。值得注意是画家对于“光”的极富现代意识的驾驭和传达。它使整个画面融合在一种变幻灭没的禅意中,涵浑出一片具有无限深蕴的觉悟空间。
  这正是“远”所透出的禅宗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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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光佛影——论王维的佛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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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画的欣赏

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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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对山水画形成的影响(1)

禅的知与行

禅的行动哲学

禅的精神与寺庙园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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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愿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在世富贵全,往生极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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