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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自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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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南通与北京的讲经
  刘灵华以静坐法为人医病,揭橥日乐天修养馆。前南通中学校长安徽江谦,时寓沪上,亦因刘信佛。江曾请我至其家相谈甚惬,乃函告南通张季直殿撰。此时、南通的教育和建设称全国模范。按张先生与武进蒋维乔等,在清季毁寺提产兴学校甚多,至是渐信佛教,对南通古剎稍有修复。值重修观音院落成,因请我前往讲普门品,由费范九迎侯。安榻设座于观音院,虽只讲三日,以张殿撰率当地缁素数百人日来听讲,影响颇大。院供唐以来观音大士的名绘名绣百余帧,华妙绚烂,可称洋洋大观!费君陪游狼山诸剎,参观学校、公园、剧场、工厂等新事业;应张先生约至其家中宴叙,赠诗有「安排丈室 讲维摩」句,竟为我赴北京讲维摩经的先兆。
  北京觉先、因寺庙条例反对谛闲法师,而鄞、慈五邑佛教会等亦与谛闲龃龉日深,我以鄞佛教会举住归源庵,致谛闲法师亦存芥蒂。宁波各县佛教会推天封寺住持竹溪为代表,赴北京呈请政府,撤销三十一条,抵沪约我同行。我自南通返沪,乃于六月底与竹溪抵北京,寓道阶法师所住持法源寺。竹溪以觉先、现明等援助,奔走月余,无结果回甬。我因觉社丛刊及论衡、摄论等发行到北京,如林宰平、梁漱溟、毕惠康、殷人庵、梁家义、范任卿、黎锦熙等,都来法源寺相访,胡适之亦曾约谈。他购华严经阅,认为是一种想象文学;谈及宋明儒语录亦白话文,我告以宋明儒语录文体刱自唐朝禅宗语录,胡因此遂及六祖坛经并搜览各种禅录。有湖北留日生陈君,因有西藏喇嘛被日僧携去日本为号召,回国邀觉先、道阶及我等发起中国五族佛教联合会,请张思缄、汤铸新、张仲仁、张仲膺、胡瑞霖等出面提倡,在象坊桥观音寺开会多次,并约我赴京同谒黎前总统。时穆穆斋为浙江旅津中学校长,偕我访严范孙及黄膺白两先生,我与膺白的友谊从此而起。然佛教会因格于三十一条,卒未成立,改为已未讲经会,请我于观音寺讲维摩所说经。以观音寺住持范成及范任卿、毕惠康、殷人庵等办讲经会事,讲经缘起出殷人庵手笔,我并编讲义临时印发──即维摩经释──,文义新颖,言辞畅达,每座讲一时,休息十分再讲一时。休息时、许人书面提出问题,待开讲即为解答。北京各界人士因以发心学佛者盛极一时,王虚亭、杨荦哉、马冀平、陶冶公、倪谱香、胡子笏等,皆从此生信;旧时诸学佛者,如陈正有、邓伯诚等,翕然从听。然亦有因受冶开、谛闲等先入之言为成见,谓我为反对谛闲等者;或谓我在上海与章太炎称为二太,实系革命党者。所谓佛教的新派旧派,亦隐然从此而起。
  维摩经讲约月余,至八月初,元白、隐尘、韵香等,亦自湖北来京听讲。元白去秋回宜昌自宅,曾发起请祖印法师在宜昌药王殿讲法华经,并受三皈;至是闻我在北京讲经甚盛,乃相约而至。维摩经讲毕,由李隐尘、吴璧华、刘崧生、蒲伯英、夏寿康、熊希龄等,续发起讲大乘起信论。去年在汉口编的起信论略释,已于觉社丛刊印出,即作讲义发售;而听众有加无已,始终在二三百人以上,较以前任何讲经法会之成绩为高。
  北京雍和宫、嵩祝寺各喇嘛庙,拈花寺、柏林寺、龙泉寺、广济寺、大佛寺、大钟寺等各名剎,中央公园、城南公园、万牲园、颐和园等各园苑,初到北京时已遍游览,尤以中央公园、十剎海、农坛为数数常到。那时、三海、三大殿、景山等尚未开放,在维摩经讲毕、起信论未开讲间,隐尘、元白等陪游西山戒坛山寺、檀柘寺、碧云寺诸胜。那年中秋节,似忆在戒坛寺白皮松间赏月。又高桐岗一日蔬宴,请徐大总统令弟徐世章及陈元白等相陪。世章贵倨,以和尚不得食肉资嬉笑。我笑谓:「如以遍食一切肉为食肉,你也不曾能食肉,你亦必尚有未食的肉故;如以能食一分肉即为食肉,则我现在也在食肉,席上现列有荳肉花生肉故」。以滑稽的诡辩相应付,世章为敛容而不复敢骄肆。
  起信论讲完的时候,渐入冬寒天气,遂于九、十月间乘车南返。此时似尚无通车,抵津换车,穆斋上车送一站方别。车达浦口,渡江至下关,停了一天,曾入延龄庵礼杨仁老塔,访欧阳竟无居士,遇吕秋逸等,随即上车回沪。我在北京时,曾编第五期觉社丛刊稿,邮寄上海中华书局付印。十月初、亦即如期出版。时奘老已将归源庵代为交卸,而大慈等赴金山受戒出堂,大觉、大勇暂留金山禅堂参学,大慈其时已宣布通过家族,妻儿等皆返宜昌家中去住,大慈仍由家中供给资用,以玉皇介绍接杭州西湖南山石屋洞相近之净梵院,筹备闭关,由玉皇管理院务。其第二子恭佐──即恒演──随侍护关,议定我亦去净梵院住,结束上海觉社,每季的丛刊,自庚申年改海潮音月刊。我于杭州编辑,每期编成,邮上海仍托中华书局印刷发行。十一月间,我遂收拾所有书物等,皆运杭州定住下来,在阿弥陀佛诞辰为大慈封了关。此时接得了欧阳渐等刱办支那内学院的章程缘起,内有「非养成出家自利为宗旨」语,代表出家人在第一期海潮音上兴起了争论。石屋洞住持定慧与玉皇为故友,有其徒体空及体空同学朗禅时来问学,并因邻近藉资照应。次年的正月,海潮音即如期出版,是为海潮音的开始。
  一三 住弥勒院与讲经武昌广州
  先有温州僧心融,为灵隐寺住持兼管弥勒院,藉同乡军官势力,甚是骄横,且劣迹累累,遂为僧俗群起列举其罪恶,控告于地方官署。王吉檀为杭县县长,先撤去其灵隐住持。寺僧在八年腊月底、改请慧明法师接任住持。心融此时尚想一方面保持弥勒院,一方面仍可以慧明法师为傀儡,再把持灵隐事。寺中知客慧果、隆修等,怕他再回灵隐,联合绅僧多人同呈请严惩心融,把他兼管的弥勒院亦另举住持。结果、心融立脚不住了,逃往他处,杭县王县长并予通缉。而弥勒院或因畏心融余势,或因有人欲图占住,遂由慧果等呈县署推举我为住持。我大约在庚申──民国九年──正月间接收,初进去多仗灵隐寺派人代为照料,至二三月间渐有头绪。我与玉皇等仍住净梵院时多,奘老与士老、玄义、大默、大觉等,次第曾为管理。我时泛一叶扁舟往来于湖南净梵院与湖北弥勒院间。弥勒院与大佛寺原一气相连。考西湖志、即为宋时兜率寺。康有为先生方卜居西湖丁家山,时一来游,因请书兜率寺匾,悬大佛寺山门,窒弥勒院门以一出入。先后来院寓居者,有佛乘、空也、开悟、善亮、罗杰、邓继佺等,而净梵院以大慈关系,章陶严──章士钊弟、王永宫、胡子笏等,亦曾至居住。我的海潮音编辑室,亦仍在净梵院中。
  民九三四月间,武昌与广州都来请我前往讲经。武昌已由隐尘、元白邀李馥庭等百余人发起为扩大的公开讲演,为我设榻龙华寺,即借龙华寺佛殿为讲堂,可容听众三四百人,派陈性白到杭迎接。而广州则由去秋在北平听讲维摩经时发心信佛的国会议员陜人李观初,南去广州加入为非常国会议员,在东堤有一议员俱乐部,系百余议员组成,李观初隶属其中,与诸议员及财政厅龚厅长等百余人,发起庚申讲经会,亦函电来请。我乃转推开悟同学往广州为讲大乘起信论,我则与性白同赴武昌,亦在龙华寺讲起信论。我另编起信论别说,临时印布,听众甚盛。讲座两旁设黑板,我在当中或坐或立以讲演式宣讲,故人皆易解。据后来罗奉僧所说,彼亦因当时藉看黑板帮助而生解信。因此、民十八后我在武汉讲经,他必来演黑板,而此种演黑板的讲经式,亦即由我开始;后来、常惺、持松等亦皆仿学。因汉口人觉得过江来听不大方便,坚求在汉口讲数天,忆由隐尘等借他们黄冈会馆的帝主宫,曾讲演了三日,王民仆等亦由此听讲发心。
  在武昌时,因接广州函电,除已请开悟讲起信论外,仍必须请我往讲以慰渴望,并由李观初亲至上海迎候偕往。武汉人众本再欲续讲楞严经,至是咸认为非先一去广州不可,乃将楞严约于秋间到武昌再讲。我至上海,观初已先到相迓,蔬宴邀康寄遥等陪席,康寄遥之信佛从此始。旋即乘船同往广州,即往东堤俱乐部,法会办事员系觉一、龙积之、式如等。我于六月讲二十余日,依佛学导言为大纲,分析为针对时代思潮的讲论,但列举每天要讲的章节科目及各要点与名辞,先油印分布,由胡任支担任翻译,任支与其弟赓支同任纪录。讲录成后、即当年出版的佛乘宗要论是。讲的时候,正值北方皖直战争的段、徐──树铮──倒、而曹、吴上的时后。讲后、龙积之等有陆续皈依者。闻盛季莹已死;访了江孔殷,而江叔颖亦在此时初遇。待到七月初,南方的陈炯明军亦自漳州攻近广州来了,乃由觉一等送我与开悟同赴香港,香港陆蓬山居士等发起在名园讲演三日,开启了香港未有的讲佛学风气,优游了十余日。以蓬山系中美轮船公司董事长,请我与开悟同乘他们公司的中国号邮船返沪,同船的有梁士诒等。抵沪后,开悟回长沙,我回杭州。
  回杭州休息和编辑海潮音的时候,有一日、曾子唯由沪到杭,问到了净梵院,送来羊肚菌等几包礼物,及滇督唐蓂赓──继尧信。信中说派人专诚请我到滇省讲演佛经,我以一、因先已答应了秋间到武昌讲楞严;二、因肩负着每月编辑一期海潮音的责任,滇省路途修远,非广州、武昌可比;三、因问知唐督同时并请的尚有谛闲、冶开、印光、欧阳渐四位,有一两位去亦便足讲演了,乃委婉告以不克去。以后、因恰有一位佛乘法师在杭州广化寺闲住,拟约曾君同往一商,看能够去否。曾君遂偕访佛乘,而佛乘以病辞,曾君只可返沪函复。后闻谛闲法师等均辞未去,只欧阳居士至滇讲了唯识。我去冬到滇,昆明人士犹多引述昔年的期望。
  我于九月初,应约到了武昌,住皮剑农新在武昌涵三宫购置的公馆,而讲座则设在湖北省教育会的会议厅。武昌所印行的楞严研究,就是那一次编的讲义。暇时、另与少数人在皮公馆讨论研究,孙尧卿等亦时至讨论。听众中有一奇迹,为一识字不多的女居士,听我读了楞严咒文一遍,即完全能背诵了。此必因前生有持诵过此咒的夙根,现在闻读而引发,所以顿时能忆诵,讲完的时候,已冬月底,隐尘等发起求受三皈,恰满三十二人,如李隐尘及王森甫、李时谙、满心如、陈性白、赵南山、皮剑农、萧觉天、杨显卿、孙文楼、刘东青等,皆武汉军政商学界一时名士,学佛风气之盛,为空前所未有。又由王森甫等请在汉口安徽会馆讲了三天经,由上海来听讲的史一如纪录,即已翻印多版的心经述记。当下发起武汉佛教会,推李隐尘为会长,李时谙担任于汉口负责筹备,另于武昌陈性白家设佛乘修学会,注重修持研究。湖南周振寰、仇亦山及赵炎午省长等,闻风兴起,派人以专车来接我及元白、隐尘同往说法,在长沙讲演三四次,隐尘、元白等亦曾讲演,当即发起了长沙佛教正信会,是为正信会的开始。并游了长沙的岳麓山等名胜,晤湘中吴嘉(?)、萧荣爵诸名宿。再经汉口返杭,时已十二月初十以外了。
  这一年,本拟在净梵院安住下来,专事编辑海潮音,乃初以接收弥勒院,继以往返武汉、广东、鄂湘,海潮音的编辑往往在车轼舟舷以工作。并写作了新的唯识论,及批评了胡适之中国史大纲,与新青年上陈独秀论自杀等,甚感困难。先作的整理僧伽制度论及王宏愿曼陀罗解,皆在这一年的海潮音发表。并介绍流通王弘愿所译密宗纲要,我对密宗的兴趣,及国人对密宗的注意,亦因此而引起。但觉得海潮音急须另有一人负专责编辑的需要,先在觉社丛刊的时候,已有释善因时投以同调的文字;讲楞严时,又由湘至鄂。介绍陈、李等,亦与殷勤款洽,乃商请担任编辑,并决定次年起移汉口编发。
  一四 住净慈寺与讲经北京
  辛酉──民国十年──正月,海潮音第二卷第一期出版,社董王韵香等来函不满,善因亦觉得有藉我指导的需要。乃商量从第二期或第三期起,善因来杭州兜率寺编辑,仍由沪中华书局印刷发行。至二月初,净慈寺住持鸿定因负债及他种关系,无法维持,由寺中闭关的因原──华山徒侄、及副寺如惺──华山徒孙,提醒鸿定请我接任净慈寺住持,与鸿定、因原、如惺几度磋商以后,决定于二月间进院,继承已故住持雪舟老和尚法统,与鸿定为法兄弟。进院时,由慧明法师代宣法卷,邑绅汪曼锋及诸山住持等到寺证明,担负移交债务一万五千数百元。在进院时付还者四五千元,系由奘老及大慈等代为挪借而来,其余转改存据由常住陆续清还。库房请如惺为监院,智信为副寺,组织各属职办理,所有常住收支悉归库房,我但督察监查;客堂请玉皇为知众。因原等为知客、纠察、书纪,一切皆称顺利。
  进院前、先有杭州测量局职员如如居士等,与各界信佛人士,发起请我在幽冀会馆讲演唯识三十颂。所定开讲期,即在进院之第二日。我初到则忙于接收支配寺中事务,旋又劳劳讲演,遂对于俗习所重的回拜诸山不无疏略。白衣寺的慧安等,传闻有因此挑眼者,为后发生纠纷的远因。唯识三十颂本为佛学中最专深艰奥的,我尽量以通用明显的言语为解释,收得初听底人也能达义的成效,引生杭州各界多数人信仰。如如居士所录的唯识三十论讲记,后来亦有单行本流通。
  我如此费事的接主净慈寺,原抱有先从此处整理成一模范僧寺的奢望,故与一般人以做方丈为达到收获名利目的者大异其趣。所以我安排稍定,即着手为内部僧规的严肃及寺弊等的清除,寺中吸鸦片的有五个人,皆使搬永明塔院或寺外他处住,限期戒除;如不能戒除的,遗单出寺。先各处寮口多有私造荤腥的小灶,尽皆拆除,只留斋堂后的大厨房及库房边的小厨房,禁止寺僧私营饮食。积极方面,则修理运木井的济公殿,陈列普通佛学书报作通俗宣化,专派人司理其事。各处招待斋主、香客、来宾的房屋,亦加整饰,以清洁卫生为主。并将大殿佛像装金庄严,改安住僧众的禅堂为角虎堂,坐香三枝及朝暮课诵二时,以标提净慈寺开祖永明寿师的禅净双修宗旨。道风初振,法誉渐隆,是年春、夏间的香火经忏,几将追踪灵隐而并驾齐驱。盐商周湘舲来寺作水陆后,发起修建钟楼,常住的收入已能偿去旧债十分的三四。我乃定期于夏间在斋堂公开宣讲华严净行品,办永明学舍,置黑板桌儿等,筹备秋季开学。乃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开讲净行品才二日,即发生杭州某小报破坏名誉的诬蔑文字,并有慧安等一部份所谓诸山住持的,摭为呈控官署的根据。我一方面镇定的继续讲净行品,一方面遂不得不分劳身心以应付此种魔障。
  白衣寺的慧安,以清季就在浙江僧教育会鬼混的缘故,有杭州僧界地头恶霸的身分。我鄙他的为人,不稍假颜色,他因妒生忌,早有伺隙而动的阴谋。加以有一温州僧又度,从民国六年即来来去去跟了我四五年;我因其无聊不上进,使去灵隐寺等处参学。几次来要求我入净慈寺充一职司,我拒斥未许,竟衔恨肆为刁唆。适鸿定亦由鸦片未能如期戒除;虽有净慈寺退居寮小洋房三间,亦不便回寺安享。又度挑拨以偕向同乡的浙江第一师长潘国纲哭诉,而第二师长张载阳,为同善社奉为首领,以我批评同善社的关系,亦甚嫉忌;由此种种背景,以又度的牵线怂恿,因有慧安的出头控告。慧安劣迹昭彰,虽不为正信佛教缁素及地方正直官绅所齿,但警察厅长夏超的部下,有与他亲密的人,可仗为有恃无恐的护符,魔势张甚。我因非摧折魔势不足建树法幢,所以亦不稍示退让以求妥协和息,乃堂堂正正的与若辈周旋。从杭州的报纸辩论到上海的报纸,从杭县的公署上诉到省长公署。而立在我一方面为有力援助的,则为杭县王蔼南──吉檀县长及杭绅汪曼锋等,在上海新闻界则康寄遥等,在北京则为汪大燮、夏仲膺等,在内则玉皇、智信、大觉,亦皆忠心耿耿的维护。言论是战胜了,官署则搁滞于省长公署,相持不下。到秋初、北京政军商学发起盛大的辛酉讲经会,安置讲座于广济寺,请我前去讲法华经,我乃乘机将永明学舍暂停开办,赴京讲经。过上海时,史一如曾引关絅之来拜见,关已皈依楚泉,初发心信佛。
  讲经会的办事人,即为现明、胡瑞霖、马冀平、王虚亭、周少如等。我从上海偕史一如趁天津轮船前往,过烟台曾登岸游览,到天津换车入京。车上有包承志──寿引──投刺晤谈,谓去年圆瑛进京讲经,从者如云,以我只偕史一如带些少的行李,大出意外。到京有排列车站的四众佛徒数百人迎接,即乘预备的汽车抵广济寺休息。隐尘、元白等亦仍由湖北来听讲,大勇去春由金山到五台住,此时也来听讲,常听的为释远参、庄思缄、夏仲膺、蒋维乔、胡瑞霖、马冀平、林宰平、龚辑熙──即能海、朱芾煌等,熊秉三、张仲仁、叶恭绰等,亦同来听。周少如记录成的法华讲演录,亦当年就在北京出版。那年、有的时候我每日讲七八小时:蒋竹庄等一小团体,请讲因明;元白领导的一个女众团体,为讲大弥陀经;远参、另为讲梵网经;又为大勇、王虚亭等一小团体,讲金刚经,有大勇记录的金刚义线。平政院长夏寿康等数百人,亦就在那一年求授三皈。
  有一在北京传密宗的日本觉随阿阇黎,已得梅斐漪等的信崇,亦时来笔谈。他的意思,是来中国访一可以传密宗的,要把中国唐时传入日本的密宗,再完全传回中国,他寻得只有我堪膺此选,所以再三劝请我到日本去学密宗。元白等以他是日本人,深抱疑怪,我亦未有去意。而大勇发心一试,遂决由大勇从觉随东渡。中秋节、隐尘等陪在圆明园赏月。王虚亭曾约我率大勇访段芝泉,大勇屡去与深谈佛理,段芝老亦从此始决心信佛。民九来,北五省旱灾甚剧,冶开代表上海的佛徒到过天津放赈,庄思缄、马冀平等,乘讲经会发起佛教金卍字会,以我领衔,列全国著名佛教缁素百余人组织成立,由马冀平主办数年,道阶法师及庆圆亦殊努力,教养灾童至三四千人,甚着成效。十月初讲毕,并由讲经会呈徐大总统赠南屏正觉一匾,公推倪谱香陪送回杭。车上遇张仲仁先生以梁漱溟新出版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借阅,后来作了一篇评论登在海潮音上。
  趁我离开杭州的时候,浙江省长沈金鉴,以潘国纲等面子关系,竟推翻杭县的原判,撤退我净慈寺的住持。我在北京闻及,即声明不服,上诉于平政院。平政院亦即行文浙江省长公署,要将全案提京审理,乃仍归搁滞。我回杭时,倪谱香邀集康南海等名流及杭地信徒,大吹大擂的抬徐总统匾额送我回净慈寺,幵发起在西湖省教育会公开讲演心经三日,曾另有倪谱香的心经讲录在海潮音发表。杭州的魔众,竟亦无如之何!但此时净慈寺感困难的,则寺中如惺,因原等受同乡恐吓,已怀首鼠两端。而影响所及,经济来源大为枯竭。隐尘等闻悉,借二千元,推性白携杭以便维持,并邀我同去武汉度年。我乃决将如惺、因原的职务解除,以库房交智信、客堂交玉皇共同保守。与陈性白在轮船上过了年,正月初一泊汉皋。直至次年夏初,我决于武昌办佛学院,乃将净慈寺交还鸿定,兜率寺亦同交卸。以得陈性白、陈鲸量、倪谱香、普照、大勇、奘老、瑶峰、玉皇、智信办理交代,并段芝老的遥电声援,幸未吃亏!这一年的海潮音变故亦多,善因在杭州,至五六月又迁上海租屋编辑,以便校对;于十月间、病剧,力求返湘,几致停顿,遂定于十一期起,迁北京由史一如编辑,大佛寺流通处发行。但投稿方面有新的开展者,在春间已有唐大圆的文章,入冬后张化声亦有新颖的论文投寄,更有张希声以俱舍论著述、刘洙源以唯识论著述长期续载。并因张希声、朱芾煌,悉有韩德清──即清净居士──从道德学社回心信佛,研究俱舍、唯识,已有专精的成就。
  一五 归元寺讲经与佛学院的开办
  民国九年,鄂督已易萧耀南。到冬天,隐尘接任湖北堤工督办。十一年又兼任陜鄂禁烟督办,与萧督有黄冈同邑之雅,故十一年在武昌有佛学院的成立,由元白的奔走联络,隐尘的提倡号召,亦得萧督的间接维护。辛酉年底,我由杭至鄂时,武汉佛教会前栋已经造成,楼下中为大门甬道,左为职员办公室,右为接引佛殿附设通俗讲演堂。楼上左为一讲经堂,右为会客室及寮舍。我即住于会客室后的寮房,时谙主会务,侍奉昕夕,隐尘等时过聚谈。鉴于我接管净慈寺的叠生故障,主张纯凭理想,于武汉新刱立一养成佛教基本人才的学校,我乃提出佛学院的办法及学科纲领,并于汉口及武昌分别传了数次三皈,如李馥庭的全家皈依等,又增加了不少男女信徒。隐尘、元白与武汉信徒杨显卿、王森甫等,集议数次,虽院址未能觅得,已决定照我的佛学院计划,积极筹备开办,故对于净慈寺亦即为交卸的预谋。
  壬戍正月,我接受了汉阳归元寺讲圆觉经之请,大约是于二月初进寺开讲,讲到三月初圆满,编印了一本圆觉随顺释科目,并在海潮音上发表了对大乘空宗应以唯识圆觉为一系的论文。集听的除寺僧及湘、鄂各地来听的僧众三四百人外,陈元白等男居士数十人,李德本等女居士百余人,亦皆住寺随听。而隐尘、剑农、时谙、森甫、萧觉天、陈仲喈等,暇即到归元听讲,仍不断为筹办佛学院的谈议。此一期的讲经,博得川、鄂、湘、赣各省寺院僧众的翕然赞仰,消除了向来不少的隔膜。讲经将毕时,并推定了陈性白律师专赴杭州去办理净慈寺的交代。
  讲经完毕了,我移居武昌皮公馆以暂休息。因汉口过于烦嚣,所以专在汉阳、武昌两处探寻适宜的院址;亦曾到过现在建筑武汉大学的东湖等处,拟置地建屋。然以秋季即须开学,为时不及,卒乃于武昌通湘门内、觅得堪用的空宅。此宅系清季川汉铁路总办黎大钧所建,黎总办是黎大总统的族叔,黎总统在那个时候是湖北的陆军协统,驻军的地点与这个屋地邻近,所以建造的时候,亦曾经黎总统监督工程,造后即由黎劭平继为宅主。但因民国后,劭平于汉口租界另置房屋居住,所以此屋一向空着。劭平与佛学院发起人李隐尘、王芗荪等原为至好,且赞成办佛学院的宗旨,乃愿将此宅出让为院址。隐尘等约我看后,我观此宅四围空旷,门前甚堂皇壮丽,宅中兼有林沼花圃,加以添造修理后,足可适用,遂议缴价一万五千元以取得斯屋。就在皮公馆开了发起人会,成立了筹备处,隐尘为处长,剑农经办院屋的修造及器物的置办,限于六月初完竣。根据了我的佛学院大纲,推胡瑞霖、皮剑农等起草章程,王又农拟具呈文,呈请湖北省长公署及教育厅批准,并转教育部备案。议定院董每年须担任四百元经费,时已征得院董三十人以上;托黄季刚撰了礼请院长疏,由汤芗铭院董率院董二十余人,在四月八日浴佛节,于武汉佛教会举行隆重的礼请仪式,礼请我出任院长,并由我撰了佛学院缘起置章程前印发。预定于阴历七月二十开学,七月初一起到院投考,刊布了招生通告。
  我以开办佛学院的事已经决定,陈性白回武昌,知道杭州净慈寺与兜率寺的交替,至四月亦次第办妥,我乃函嘱玉皇、智信、大觉携带了我存放杭州的书籍对象及各人行李,即到武昌佛学院来照顾工程及从事设备。我趁此时的闲空,乃重到宁波访奘老及陈屺怀、金梦麟等许多故友,并邀聘竹林去武昌任佛学院中会计。转回上海,于一斋设在爱而近路的古灵山分院,住了一晌。那时、大勇亦正在沪再筹备东渡。大勇去冬抵东京后,元白之子陈济博适在留学,因与大勇同从了觉随要去高野山学密宗。乃觉随在到高野山途中变了态度,对二人竟施出种种欺凌手段,抵高野山后不能安住。济博仍回学校,而大勇访得有金山穆韶阿阇黎堪从学习,须筹学密二年应备的经费,乃于春间回抵杭州。此时各种皆预备停当,遂来沪候船,住三五日即行东渡。志圆以关炯之作檀越,在古灵山又闭了关,乃时一与他叙谈。他有一次谈及沪上佛徒,大抵以谛闲、印光和我为中国现在三大派,冶开等已说不上,而圆瑛等皆声望未着。然此就信徒众多各成派别以言,若就新旧分派,则我为新派,而旧派以谛闲为首,附从以印光、冶开等。但我直心而行,对谛闲法师仍尊以前辈,初未尝意识及此种的分派。唯从民国八年起,我与欧阳渐突起为佛学界的双峰,则于九年唐继尧的邀请赴滇亦可见之,此难免为向来追踪谛闲、印光、冶开等僧徒居士们生大惊异。因此、如隐尘闻冶开信徒狄楚卿,元白闻谛闲学徒可端等种种风说,隐尘、元白等答以:「我们亲近了太虚法师数年,从不闻谈及谛闲法师等是非长短」,每令彼辈爽然若失! 但世人于此种分派观念一直持续着。十七年后,似乎谛闲隐退了,由印光与我来对峙;二十年后,似乎印光隐退了,由圆瑛与我来对峙。到二十年后,我的学徒们皆意识着此种的对峙,因此渐渐的尖锐了。此时、我相近的人,如善因、常惺、大愚、元白等已多合离转化;而老的如净心、岐昌、慧明、佛源、道阶、朗月等,却始终与我甚为相洽,都是公平的道谊投契。其实、全不成派,只是世人模模糊糊的猜测着、传说着罢了。
  那时、大有「无事一身轻」的风趣。于上海赴汉口的途次,闻观同已作了南京毘卢寺方丈,到南京毘卢寺访他,盘桓数天。他的法弟古昙,陪我畅游了燕子矶沿山十二洞等各种名胜。曼殊揭谛亦寓毘卢寺,谈话间初闻欧阳等反对起信论的传说。并访问了教育厅长蒋维乔等。我又久闻安庆迎江寺,遂乘溯江而上之便,又登岸往游。则马冀平已长安徽财政厅与竹安监院请常惺来主办佛教学校,常惺引蕙庭、觉三等相见,并略为改订了学校的学科。地藏庵的慧命法师,也设斋邀见,似忆曾为安庆的居士们讲演一次。与竹安谈及拟一览匡庐胜景,他力任导游。安庆盘桓数日,乃偕赴九江,畅游庐山约一星期;游踪所至,皆见于诗集的题咏。更有须另篇追记者,则为大林寺的复兴,即从此而起。此游曾访德安,宿白石寺,见老虎行五老峰下。又宿东林寺,晓起礼远公塔,皆有较深的印象。回九江,竹安返安庆,我乃进抵汉口。
  到汉口已六月底了,佛学院修理完竣,购置设备亦大致就绪,故我即进佛学院住。并已聘定了空也与史一如来任佛学教员,杜汉三任国文教员,而海潮音亦即由史一如来武昌编辑。其时、印刷发行已由隐尘等合资办了一正信印书馆,以孙文楼为经理,预备大规模印刷流通经典和佛学院的讲义。七月初,各省学生已有陆续投考来院的,以大觉任学监,管理率领。中华大学陈叔澄校长亦为院董之一,举办中华大学暑期讲学会,请梁任公、高一涵、傅铜等各名流学者分任讲演,我担任讲因明学,已刊行的因明大纲,即是那时的讲义。我与梁任公亦在那个时候才晤面。另由隐尘等以武汉佛教会名义,在中华大学大礼堂,请我及梁任公、傅铜作了一次佛学公开讲演,听的大学师生与各界人士、佛教缁素、在千人以上,有严黻蕙的记录,登载于海潮音。时佛学院学生已到四五十人,并招待任公等到院中为学僧讲了一次,任公亦担任为院董。于七月初十外、由筹备处在汉口一江春设素西餐,宴集院董及本院新聘职教员,成立佛学院院董会,举任公为院董长,孙文楼为会计,王又农为文牍,并推举隐尘为院护──副院长──,作院董会与院长间的联络。又与任公、隐尘等同游黄冈赤壁,访汤化龙墓。迨任公分别后,筹备处于七月十六日结束,交代于院职──智信监院,竹林会计,玉皇庶务。至七月二十,正取备取的学生已足六十名,遂如期举行开学礼,地方长官及院董济济一堂。萧督亦莅院致词。那时、武汉的佛化,真堪称盛极一时!
  一六 佛学院第一期的经过
  佛学院成立之第一期,我所定的学制,在依禅林规范施学校功课,故每日于上六点钟或五点钟讲堂、及三点钟或四点钟自习之外,有早诵坐禅一时与晚诵一时,晚诵系弥勒上生经及念弥勒菩萨,回向兜率;三餐亦用丛林斋堂制。讲的功课,本订三年毕业,旨在养成佛教的师范人才,等于高等师范学校。第一二学期悉照原订课程讲授。第一学期系令起佛法基本信心及授佛学常识:空也讲楞严经;我讲世亲发菩提心论与瑜伽真实义品──此二代起信论──;史一如讲小乘佛学──译日文小乘佛学概论及俱舍颂讲话;历史则我讲佛教各宗派源流──此书即此时随编随讲以成,史一如译讲印度佛教史;另授以研究佛学的基础知识,则我讲八啭声义、六离合释等,史一如译讲因明入正理论讲义;另外关于哲学,则史一如译讲印度六派哲学;国文教员轮换了杜汉三等好几个人,且因程度不齐,另分低浅一班,以学生程圣功加授国文;日文、英文亦分班教学,但英文全无成绩,而日文虽由史一如、陈济博等继续了两年,亦才六七人稍能学上。此期僧学生,如漱芳、能守、默庵、会觉、观空、严定、法尊、法舫、量源等,居士学生如程圣功、净严──那时尚未出家,俗名陈善胜──、张宗载、宁达蕴等,王又农、陈维东等亦住院旁听;学生最多时达百余人。教学方面精神尚好,其稍有烦恼者,则为事务处办理未臻健全,与学监、教员、学生、时有摩擦。冬天、智信因病亡故,竹林、玉皇亦辞职。玉皇就在那一冬去灵隐寺,由知客而监院、而方丈、以到现今。大慈亦在这年的冬初,以病重出关,入医院已医治不及而死,噩耗到鄂,大为哀悼!
  那一学期院外有堪记忆者,则为中华大学曾请我授印度哲学,每星期去讲一时。且李时谙主持的汉口佛教会──此时武昌佛教会与汉口佛教会已分设,亦时请过江讲演、授三皈等。冬初、湘省缁素推刘某来武院,公请去担任复兴大沩山的主持。武昌佛教会推刘东青陪往,我携严定为侍者,到长沙讲学三天,与仇亦山、赵炎午等,商定了恢复沩仰宗及沩山产业等进行计划。到宁乡佛学会,补蕉会长及罘月理事,同到回龙山,会了惠敏同学,相偕入沩山共住三日,将各事宣布安定,返抵长沙,与晓观等刱办佛教孤儿院,即回武昌──次年,以性修回湘任沩山监院,性修一直到死乃交与岫云,历十五年宝生始接住持──。迨年假后,元白、剑农等邀赴宜昌。那一冬,长江上游水浅,轮船搁浅,行甚迟缓,在舟中过阴历年。经沙市等,觉得一路都无风景,但到宜都后山水渐佳。抵宜昌恰正月初一,说了几天法,授了几次三皈,有王容子、钟宜民、黄恭任等皈依;后来的宜昌居士林,即由此而辗转缘起。暇时、游了药王宫等僧寺及三游洞等名胜。至初七八,枝江院董皮剑农,沙市院董萧止因等来接,共游元白与全敬存等合置的那惹坪维摩精舍。乃连敬存、韵香等十余人,同赴枝江。在剑农的故乡说法授三皈,皈依的有县佐陈石琴及某连长所率的全连官兵。那时、剑农等已请我昔年同看藏经的本一,在三江口弥陀寺充住持,亦曾来晤叙。在枝江住了三日,即由沙市水警局长徐国瑞派专轮来接至沙市,说法三天,授了一次皈依,皈依的如邓振玑、徐国瑞、陈妄清、王理丞等数百人。章华寺朗月和尚等邀往斋叙。又渡江去荆州游访名迹,在荆州亦说法一天,对于一片瓦砾场的承天寺等,颇多感慨。尚拟游当阳玉泉寺、关壮缪、智者大师遗迹,访祖印法师,乃以开学期迫,遄返武昌。这一游,使佛化弥漫了汉口到宜昌的一段长江流域;杜汉三有「我们也要改行做和尚」的叹语。
  我回到武昌,于原定的癸亥──民国十二年──正月二十日开了学。但我沿途劳累,病了伤风十余日,病愈时已二月初了。原订这一学期以三论为中心,添聘了张化声来讲中论,我自授三论玄要及十二门论、百论,百论有陈维东的记录载海潮音。史一如续授前课,空也讲大般若曼殊室利分,张化声兼授国文,能守亦助讲佛学兼办附属小学,以默庵、程圣功、陈维东授课。夏间、唐大圆也来了,加授中国哲学。芝峰、超一等,于那年夏初始来学──超一不久改充庶务──。开学前,改任大觉为监院,由元白介绍祖印法师一个学人松林来任学监。这一学期不幸的,则为夏初有一部学生对空也闹了些风波,把他闹走了。暑假前,史一如亦因病离职去沪医治,就在这年下半年病故了!海潮音遂交张化声续编。又这一学期,对支那内学院欧阳竟无等,起了不少的论辩。对梁任公、王恩洋所提出的起信论真伪问题,对景昌极的相分同种别种问题,对吕秋逸的佛诞纪元问题,对欧阳渐的唯识抉择谈,似乎都在这年的上半年或下半年。院中执笔的,则为我与史一如、唐大圆、陈维东等,卓然表现了佛学院的特殊学风。
  这上半年的院外活动有可言者:张宗载、宁达蕴等,曾在北京发起新佛教青年会,我为改称佛化新青年会。在武、汉增多了陈维东、周浩云等分子,令张、宁专在汉口佛教会内作青年运动。又汉口九莲寺了尘、戒尘、慈舟、妙阔等办了华严学校,曾邀我去讲了数回。夏初、西安康寄遥等请往讲经,转推了妙阔前去。春间、黄陂县知事谢铸陈初发心信佛,联合邑绅赵南山、陈叔澄等邀我及隐尘等去宣扬佛教。入县境时,谢知事率卫队洋鼓吹打相迎,一路入县署,哄动了空村、空镇、空巷、空城的数万民众来聚观,为我所经集群动众的第一次奇景。寓在前川中学,讲了数天,传了一次三皈,皈依的官绅男女数百人,与陈叔澄以诗唱和,并为谢知事收集战时白骨所造的白骨塔作了塔铭。后来、谢知事邀了张宗载、宁达蕴去宣讲青年佛化,办过一个佛化小学。那年的夏天,印度诗哲太戈尔也来到武昌,陈维东等以佛化新青年去参加武昌的太戈尔欢迎会,我与太戈尔、徐志摩等作了一席谈话。汉口佛教会已改选了胡瑞霖为会长,其媳汤佩琳以全部妆奁捐赠,完成了后栋的佛殿及两厢楼房。又为举行盛大的佛诞二千九百五十年──依中国旧传佛生于周昭甲寅四月八计算──大会,孙厚在等并打通了西壁栖隐寺遗址,──为后汉口尼众林的前身──添盖了斋堂等。武院师生全体出动去参加讲演,三日间、武汉来参加大会的十余万人。那时、曾授一次三皈,亦千人以上。于暑假后,与隐尘、森甫去庐山大林寺开始了暑期讲演。秋初、因曾在武汉皈依的黄梅县绅黄季蘅等到牯岭邀接,去黄梅讲演三天,传了一次皈依。时在大水灾后,游五袓山、老袓山等,一一详纪以诗。
  从黄梅返武昌,即举行秋季开学礼。我那时,一、因感觉禅林的管理训练难达预期的成效。学监尤不易得适当的人。二、因学生的程度不一,淘汰了些,自动的退学了些,那一学期连转学新来的现月等也才近六十名。乃决将这一期学生提前毕业,另定改善的办法;开学时,宣布把第二三年的学程缩短入第二学年,改三年毕业为两年毕业。原订的课程是:第二学年以法相唯识学为中心,第三学年的课程以法华、华严等台、贤、禅、净、密、律为中心的。这时、遂从第三学期起,把台、贤、禅、净、密、律的学课大为减少,配合在唯识学年中讲授。这一学年以我所讲的成唯识论为主课,全院员生及院外的人来听的,常百人以外。此外、关于天台宗者,仅讲了教观纲宗;关于禅宗的,编讲了一本古潭空月。妙阔由陜回鄂,加聘以讲贤首五教仪;张化声授西洋哲学及未完的中论;唐大圆续授中国哲学,并代我续讲解深密经;国文则已由张化声介绍来了某君专教;陈济博教日文,并译讲未了的印度六派哲学与中国佛教史。第四学期,我续讲成唯识论外,并讲了关于净土的弥勒上生经及弥陀经,慈宗三要即是这甲子年──民国十三年──元旦所编的。关于戒律的,只讲瑜伽菩萨戒;妙阔专讲楞伽经;我参合陈济博所译,编了各地佛教史;张化声、唐大圆及国文仍续前课;并由大勇来院传密及讲密宗纲要。这一年任能守为学监,第四学期任大勇为监院,但实属大敬代理。到暑假前举行毕业,毕业者凡六十余名,先与院董会商定了改制续招的办法,留二十名在院继续研究,其余皆各自回去了。
  这一年院外的事,除武汉两佛教会的法会不时参加而外,洪山宝通寺住持因故被撤,商隐尘等以归元寺某副寺继承,恢复并增加田产,大加整理。十月间,曾在武昌涵三官的佛教会讲了一部金刚经,由国文教员某记录,即是单行本发行的金刚述记。传授三皈时,陈元白袭用李时谙──时谙出家名大愚──慧融一名,亦受皈依。因为这一年,祖印法师已西逝,并曾请我为作塔铭。逮冬天,大勇于高野山学成回国,本拟闭关专修数年,乃才抵上海,即有沪、杭佛徒江味农、吴璧华等邀在沪、杭传法。上海略传结缘灌顶,到杭州则传了十八道一尊修法,潘国纲、王吉檀──已升实业厅长──等皈依甚盛。武、汉佛徒多盼即来武、汉传修,初去一函,以杭州挽留未允即来,我亦盼其即来武汉,遂重寄限期来鄂的严切手书。大勇于腊月间到武昌,即住武院,值放年假,为院生讲密宗大意。武、汉佛徒多请传修十八道一尊法,我于武院本不许女众来住宿,此时以李德本等十余女居士的要求,借西偏小学部屋,专辟女众修密坛,而隐尘、元白等十余男居士及院生观空、法尊、严定等十余人,则设坛院中议事厅楼上,同住在院中修法,过旧历年。我曾向男女各坛巡视一周,极为庄肃严净!至正月初十外圆满,曾摄影登海潮音上。开学后,大勇即留在院讲授密宗纲要。时宝通寺的新住持忽然死了,武、汉诸居士已引动学密之兴趣,有的要大勇去继任,有的闻持松亦已从高野山学密回常熟兴福寺,乃去接持松来任住持,到夏初,大勇因要去从白喇嘛进究藏密,遂赴北京。是年李德本等又发起佛学女众院,在鼓架坡租正觉寺地修造院屋及胜鬘精舍。
  这时、我在海潮音发表的言论,亦每能发生或正或反的很多影响。例如说了「志在整理僧伽制度,行在瑜伽菩萨戒本」;后来常被人引称着。又作过一篇「职业与志业」,竟有一些职业少年,因此组设了佛教利济会。借「新僧」两个字为题,以说明从社会到万有都是和合众,后来竟有以「新僧运动」作口号的。这一年四月八,上海的中华新报要出一张佛诞专刊,托康寄遥来信请我作过一篇关于佛诞的文字;而赵南公的泰东图书局要出版王阳明全集,也捐资海潮音,以函求我作序文。这都是我的学说已影响到一般的思想界、言论界,而不限于佛教信徒的明证。
  一七 庐山大林寺的复兴
  庐阜从东晋惠远法师以来,久为佛教著名道场。唐、宋盛时,曾有过大小三百余寺庵;清代山南归宗、秀峰、万杉、栖贤、海会五大剎、规模尚存,而山北从黄龙、天池以至东西二林,则已衰圮不堪。自牯牛岭开辟避暑区之后,周围十里间只有耶稣教堂林立,退处偏远的僧侣佛徒,久已无立足的余地。民国十一年夏,我与竹安登牯岭,寓大观楼,先一漫游附近诸胜,临春、有天池寺客僧坦山等数人来访,叹息匡庐佛地,乃今只盛传耶教,不闻佛声!我询以就近有无佛剎遗址?则告大林寺近在一二里间,即偕以策仗寻觅,经大林冲至划界桥,夕阳垂尽,新月已升,荒烟蔓草中牧童叱牛群归去,见有碑矗立桥旁,扪石辨字而读,知桥北菜佣澣妇茅屋草坪错落间,即为上大林寺原扯。庐山十八高贤内有远公的弟子昙说,从庐山北麓的东林,越拜经台大林峰抵此约二十余里,杂莳花木,蔚成大林,创建了下大林、中大林、上大林三寺。唐白乐天曾游上大林题咏,明人亦有游记,兹已沦为牧地,可胜浩叹!遂拟依寺基修建一讲堂,作暑期讲演佛学的场所。归汉口,于佛学院院董会席上乘机提议,得梁启超、李开侁等的赞同,担任筹画进行,是为大林寺复兴的起因。
  到得秋天,隐尘、时谙等筹款,推严少孚往牯岭调查,则大林寺基地已都由庐山清丈局出售于人民了。遂一面由隐尘等函托江西军政长官,要清丈局拨地恢复名胜;一面由严少孚与清丈局长面商。结果、遂于寺殿原基划领了四十方地,前面临大路,而左右后三方的地界并未划清。第一步建筑计划,前面留了一块空地,靠后填高阶石,起了木板屋的讲堂,两旁用板隔作寮房及会客室、办事室。在板屋右旁,为我另造了两小间石室。他若木板的小厨房及厕所,都极简陋。到次年──民国十二年──五月都完成了,连置器具总计用不到三千元,钱是武汉筹去的,在山上监修的只是严少孚。暑假时,隐尘在大林冲已另租住宅,我与王森甫及学生陈维东、程圣功六七人同到大林寺,遂为暑期讲演的筹备,并电约梁任公、张仲如──纯一、章太炎、黄季刚──侃、来山讲学;结果,章、梁虽不来而黄、张来了。
  讲演开始,自然我讲的次数最多,汤用彤讲了一次,黄季刚讲了一次,张仲如亦讲多次。山中向来潜散不见的佛徒,及游山或避暑的游人,也常有数十人或百余人集听。华洋的基督徒,尤大生惊异,讲时每结群来伺察,平时多有提问难的。头一二年,讲堂上也没装塑佛像,完全是黑板讲台的一个新式讲堂。但有一天,讲桌上供了一尊数寸高的佛像,有一洋人见了,便说「你们是偶像,不是真神」!我说:「你们的真神照自已样子造你们这些人,所以你们这些人的自身,便是你们的真神偶像!若不把你们的自身灭掉,便灭不了偶像」。一些洋教徒为瞪目不能答!如此一类的问答,不时发生。一天、我与森甫等游山去了,留张仲如一人讲演,讲到基督教为天神教,不及佛教究竟,竟有青年会的基督徒十数人,群起哄堂质难。然也有虚衷研求的,渐渐改变态度。
  我原意不想把古式寺院恢复,只须作一讲演堂及造些办事人房子,临路造一古大林寺门坊便可。但我未上山时,严少孚已在讲堂前作了一块「世界佛教联合会」的大招牌。我上山后,也未便撤除以扫他们的豪兴。那知弄假成真,竟因这块招牌引起斜对面的日本旅馆及九江日本领事、银行等避暑人员的注意,尤其那领事江户是个日本的佛教徒,竟来以日本的佛教名义,加入世界佛教联合会,并电日本以次年推派佛教代表来讲演,并参加世界佛教联合会。这样一来,便不得不着手为明夏召开第一次「世界佛教联合会」的筹备。遂将世界佛教联合会呈地方长官转呈中央备案,又由孙厚在等集资加造了石楼十间为宿舍,并函邀暹罗、缅甸、锡兰等都派代表来,以符世界佛教联合会的名实。到十三年暑假,我偕武汉僧俗佛徒数十人上山,筹备六月十一到十七开联合会七天,大引起洋教徒妒忌。一天、有一地位很高的洋教师率教徒数人到寺,自云到中国已二十八年,确见中国的佛、儒、道教都是死的,只有基督是活的,所以你们应改信基督,不可信佛。寺中职员虽据理种种辩论,但他一概不听,只将中国都是死的一句来抹煞。我见他蛮不讲理,乃出众突问道:「你怎样知道中国都是死的」?他仍说:「我在中国已二十八年,所以知道都是死的」。我大笑道:「你只二十八年,那里能够知道!我在中国三万年了,尚不知道哩」。他跳起来道:「怎么?你在中国三万年了」!我笑道:「不错,你们的上帝没有造世界,我就在中国了!但你们的耶稣早钉死在十字架,我仍在中国,你看是谁死谁活」?他惊愕得起身出门,一路说你们不讲理而去。我笑应着,请你自已想想到底谁先不讲理。但从此,便没有洋教徒敢来噜苏了。庐山的佛化,就这样披荆斩棘的开辟出来。
  在未开联合会前,日本佛徒热心来讲演的,已有稻叶圆成等两三起。在暹罗等国并没代表来,而到山避暑游历的,有曾在锡兰、印度的英国人,曾在安南的法国人,及一德国人、一芬兰人,来会自称是信佛的人,乃皆邀请讲演,并出席联合会。到开会期近,日本佛教联合会派来正式代表:为法相宗长佐伯定胤,及帝国大学梵文学博士木村泰贤,专请来翻译的是现充立法委员的史维焕。好在外国人都自有他们的招待处,而我国各省如湖北了尘、湖南性修、江苏常惺、安徽竺庵、江西李政纲、四川王肃方等,也来十余代表,皆招待在会中住。开了五天公开讲演,日本人讲两天,西洋人讲一天,中国人讲两天,常惺、黄季刚、木村泰贤、李政纲等各有颇为精彩的演词,听众中外各国人极为踊跃。另开了二天会议,出席的日、德、英、法、芬九人,中国代表十余人,讨论了些中日如何交换教授学生,及如何对暹罗等唤起联合,并向欧、美宣传佛教等议题。议决的,则为第二年在日本开会,定名「东亚佛教大会」。这个弄假成真的世界佛教联合会,总算开得已有了一个雏形。
  这一年添造的新屋,以侵用了一个蒋姓回教徒曾从清丈局买定的地基,几乎引起了大交涉。后来、经了钟益亭以乡谊、陈经畬以教谊的多年情商,到民国廿二年始让归了大林寺。迨民国十四年的夏天,我因为预备游历欧、美宣传佛教,以汤铸新、胡子笏等的援助,在大林寺设庐山学宭──宭字有人在外间写误作窘字,因有益学益穷的嘲笑──,有燕京大学毕业生熊东明从研佛学,教读英文,我自授佛学,从武院招来了会觉、满智、大醒、迦林四个学生,搬来了我的频伽藏──这部经现在尚留在大林寺──及一部分经书,以克全办理事务。海潮音曾由张化声改唐大圆编辑,此时亦移到庐山,由会觉编辑成、交我审查后付稿,克全经理发行,而托上海泰东图书局印刷代发。以我是年夏秋间所讲、和前二年在庐山所讲的,合编成一本庐山学,亦付上海泰东图书局出版。并由王森甫把右边张姓的地基三百余方亦买了过来,地址始渐渐扩充了。但到九月间,苏州报恩寺昭三与张仲仁、李印泉等发起请我讲仁王护国经,而中国出席日本东亚佛教大会代表三十人,亦推定我和道阶为团长,可各带一个侍者。时熊东明、大醒以病而离去,我乃携满智为侍者,先去苏州讲经,而大林寺由会觉、克全留守以编发海潮音。到十二月,我上山只留一宿,将应用书物携往上海去,克全不久亦去松江超果寺继任住持,留在大林寺看守的只会觉一人。十五年夏天,李隐尘、孙厚在等请多杰格西、白喇嘛上庐山大林寺作了几天法会。我直至十八年的冬天始再上山一宿;那三四年的大林寺又顿现衰落!所以黄季刚十六年重游大林,有「一自名僧去」、「大林余板屋」的诗句。
  一八 光孝寺讲经与佛学院第二期生
  十三年暑期,在庐山开毕了世界佛教联合会的时候,距武昌佛学院的开学,犹有一个多月的空闲,已久允江苏泰县光孝寺预先邀请前往为讲维摩经。此时、常惺已嗣光孝寺住持培安的法,来庐山顺便出席联合会,实系迎接我去泰县的专使。故联合会毕,即偕之从九江趁轮船赴镇江,在轮船上有一滑稽的事。即次晨过安庆后,在我们住的头等舱新添了两个乘客。见我同在厅上坐,即窃窃私议我为日本人,引起多人以目光注我,我因自白确系浙江的某人。但这位乘客坚不信我的自白,定要说我必系日本人,我因亦与开顽笑道:「你先生的贵国是否匈牙利呢」?他急说:「我们都系安徽人」。但我仍坚说:「他必定是匈牙利人」,急得他力辨非是,始将众人的目光移注他的身上,弄成一场的哄堂大笑。船到镇江,起住超岸寺。民国元年后久别的镇江,虽车船常常经过,迄未停留一宿。当晚超岸住持晴峰,请了当地的信佛居士卢润洲等,与退居守培、焦山监院智光、观音阁仁山来宴叙。此时仁山亦已为镇、扬间僧界尊为长老,守培以宗说俱通自负。次日、同抵扬州,寓万寿寺,住持寂山招待殷挚,与民元敌视仁山大异,陪游扬州瘦西湖、平山堂诸胜,我曾有诗纪之。遂偕寂山、仁山、让之──天宁寺监院,即大醒剃度师,大醒这年才出家,也同到光孝寺听经,后始去武昌佛学院──守培、智光、晴峰、常惺、芝峰、大醒等十余人,同乘光孝寺自备的木船而抵泰州。
  光孝寺之请讲经,以寺产甚富,历年常为讼累,同县绅学界人亦多与为难。住持培安因智光介绍,延常惺为法嗣,常惺建议办觉海学院,并请我讲经以先开通风气。其时托我名下出家的大愚与其同戒浮光、大愿,亦先闭关在寺。我到光孝,培安率寺众礼敬甚隆,请邑中各界英耆、诸山长老一堂宴叙。寺中已先印行昔年在北京的维摩经讲义。开讲那一天,除僧尼女信徒三四百人外,绅学界凝神静听者亦百人以上。既看讲义,并听口说,遂由了解而起信。二三日后,皆展转欢喜称叹,全城顿改向来鄙视僧众轻蔑佛教的空气。我除讲经外,逐日应各寺庵宴请及游览风景,时有题咏。中间小病,请常惺、智光各为代讲一座。讲十余日将毕,绅学界二三十人,请受三皈。为首的卢敬侯等严选资格,对于未足「与绅士之列」的,皆摈不令同受皈依。我为他们结一念佛社,并礼培安为领导师,领导念佛,即为后来泰县佛教居士林的前身。对于为光孝寺挽回风气的希望,可算已达到了。但培安认为已可苟安,后对觉海学院竟不复办。时普通请受皈依的男女信徒甚多,要求不已,乃于讲毕普授百余人。此时泰县既将我传同神佛,又来环求皈依者几近千人,但为集佛殿方便开示,各各欢喜,散播四乡,我于翌旷即行,而四乡入城求皈依者数千人,已追慕无及,大生「所过者化、所存者神」的感叹!
  离泰县,由范成、默庵等迎至姜堰西方寺停讲一日。再应如皋定慧寺绍三等请,转往如皋。此时如皋已有一群绅学商少年,因读我「职业与志业」一文而组成的佛教利济会,更为热烈欢迎。在如皋留讲二三日,从南通趁轮船再到镇江。卢润洲陪往金山等处游了一日,重晤青权退居等。智光等又陪游了焦山,大严自宝华山来拜。拟赴华山、南京一游,但江、浙间风鹤频惊,旅行不便,且武昌的开学期已近,遂由镇江径回汉口。
  武昌佛学院的第二期学生,我的改革计划,除留第一期毕业优材生二十人设研究部外,只招受过比丘戒的大学部学僧四十名,连寄宿舍亦改为仿禅堂的广单制,先注重律仪训练,严格施以生活管理,以为实行整理僧制的基本。但此时院董会已改举汤芗铭为董事长,隐尘对我亦渐持异议,佥要仍照第一期的课程,兼收在家学生,未能通过我的革新办法。故所招的第二期四十名,仍有少数在家学生,今所忆的、只有大醒、寄尘、亦幻、墨禅、虞佛心、迦林、恒惭、枕山、苏秋涛等数人。课程三年,略同第一期所订。因此、我请了善因来任都讲──等于教务主任。秋季开学后,把第二期生的功课交与善因、化声、大圆等教,我唯担任指导研究生的研究,二个月间的研究,亦尚有成绩。鼓架坡的佛学女众院,亦在这个秋季开学,李德本为董事长,李隐尘为院长,李德瑛为学监,尼及女学生约二十余名,功课大抵由男院教师及研究生兼授。十三年春起,我已得了胃病,入夏渐剧,食饭呕吐,改食面包,将三四个月,拟作短期完全休息。又因第二期系随他意办,亦减少了热心及松懈了责任。我实为此两因离去,不知者曾别作与某人有何意见冲突的推测,完全误解!到秋杪,乃将院务分别布置停当,留一致院董会函,把要随身带的一两件行李收拾好。临行前半小时,突然召集院中教职──学生仍在上课──,宣布院长职务暂交由善因代行,其余各教职一切照常。在院董、院生不及知道挽回的瞬间,即租车上了立时开行下水的轮船。这个行动,使院董、院生有点惊讶不安,所以萌生了些不相干的揣想;但我只因不如此不易得数月的休息而已。
  舟到南京下关有半日停泊,登岸洗了澡,欲上狮子山一游。那时、齐卢之战将作,乃因守兵的拦阻,退归船上。有一诗人来同舱住,谈论得颇忘寂寞。抵上海,暂休息数日。以奘老适来沪,访了士老。又因朗清邀过雪窦分院──后来过沪多在雪窦分院住──,与朗清的交谊亦从此始。我因欲休息,故都未使上海一般佛教徒知悉,只访了赵南公,取了些「人生观的论战」、「科学与哲学」等新出版书籍,即偕奘老去宁波鄞江桥一个荒僻的岩洞隐居,过宁波亦不曾停留访问。奘老仍住宁波观音寺的时候多。岩洞中原只一烧饭媪、一种菜翁看管,我专雇了一小使以供服侍差役。住了一个半月,住得非常安逸,饮食调和得宜;遇天晴的日子,便在山林中席地而坐,枕石而卧,俯仰天地,放浪形骸,十分的松爽舒适,胃病也便好了十之七八,差不多恢复了健康。但后来每一疲劳过甚,胃病即发,所以知道只好了七八成,并未断根;而从此亦自觉不复能过劳,对于事业,不敢无限制的创兴荷担了。
  病愈、无复久住岩洞的需要。往岁曾闻方粹年盛誉奉化雪窦寺的山水,胜甲四明,乃邀奘老同往一游。第一天趁小火轮到了江口,由白雀寺悟净留宿,略觇塔山形胜。次晨雇竹舆以登雪窦,久旱不雨,山田现枯状。入山亭以上,一路风景渐佳,而云黑风紧,已有山雨欲来之势。才入寺至天王殿,雨已骤下,朗云方丈──此时尚是朗云,次年始由朗清接任──即迎居法堂的西厢房内。然一雨三日,竟不及出门纵观。翻阅山志,哦诗遣闷,所题八景诗,皆卧游所成。三宿未晴,乃于晨餐后雨雾蒙蒙中唤舆下山。过入山亭,天气放晴,但兴阑不再返登。或系山灵故为阻尼,留不尽余兴以待日后来游,亦未可知。还抵宁波小住,慈溪保国寺住持一斋邀往游憩。寺系汉骠骑张将军舍宅开建,我亦久慕胜概,乃偕至该寺,居以新落成静室,供设甚备。策杖探览就近的寺庵古迹而外,住月余殊喜闲静。先在岩洞,曾因评判当时关于人生观论战的思潮,撰就人生观的科学一书;此时于保国寺日居无事,又作成大乘与人间两般文化,及起信论唯识释二书。大抵皆针对时论而发,但都在没有参考书的山居中所作,故征引的文句不无差脱。
  迨腊月间,似由「齐卢之战」引生「奉直之战」的战事已经收束,由粤孙、津段、奉张的三角同盟成立,拥段入京为执政,粤孙传将北上。那时、武院院董会派孙文楼,至宁波观音寺奘老处,询知我的居处,即寻到了保国寺来,持院董会函、院职、院生函,暨隐尘、森甫等武汉众弟子函,催我回鄂;我送孙文楼到宁波,又接得大勇与汤铸新、胡子笏等来函,云与许静仁、马冀平等发起护国仁王法会,请赴北京讲经。我回信准于正月底、二月初到京,并嘱孙文楼先归武昌报告,我决于年底回武汉,但只住一月,即由汉口转赴北平。我在宁波稍事勾留后,赴沪将所着人生观的科学和大乘与人间两般文化两书,赠泰东图书局出版;另大乘起信论唯识释,亦由人捐资印送。我于腊尽至武汉应酬了多日,归住武院,将院事逐加处理。隐尘等闻于武院春季开学后即赴北京,为占北京的先声,约萧衡珊巡使、何韵珊省长、陈叔澄校长等,发起就武昌中华大学大礼堂,先于正月初十外开讲仁王护国经。开讲日、萧使等亦亲至。那年、以仁护二字取男女皈依者的法名,钟益亭的仁益,汪奉持的仁宏,是这个时候皈依的。但我只讲了四五座,即由善因代讲。于武昌的佛学院及女众院举行开学礼,对学生训话之后,即由王森甫、董宪章等乘京汉车随行赴京。直至十五年夏初,在汉口佛教会讲无量寿经,始又返武院住了数日,对于第二期生略有开示。但此时研究部生已离尽,只存第二期学生约三十人,无复我在院时的兴隆气象,逮秋初,国民革命军围攻武昌,顿告散歇。故第二期生除大醒、亦幻、寄尘、墨禅、虞愚、后来随我学习而外,其余大抵少曾受我的亲教。
  一九 北京天童等处讲学与赴东亚佛教大会
  十三年夏初,大勇赴北京从白普仁喇嘛习藏密,发起入藏研求密法的决心,计划召集一班学僧先学习藏文,待藏文稍有根柢,再进西藏研习。遂得汤铸新、胡子笏、但怒刚、刘亚休、陶初白等的皈依赞助,在北京慈因寺创设佛教藏文学院,在是年冬间开始成立。武院的职员大刚──出家后的王又农──、超一、及研究员法尊、观空、严定、会中、法舫等,皆随以去。师资虽不满二十人,精神甚好,汤、胡、刘等护持亦殷切。及段执政,有许静仁、马冀平等与政府甚通声气,因发起护国仁王法会,公请我入京讲演此经。我于正月底到京,大勇、子笏等率众由车站迎住慈因寺。大约是于二月初间开讲。讲坛向内政部借设于中央公园社稷坛,地点的适中,殿宇的弘敞,迥非向来讲经的讲坛可比。开讲头几天,听众达二三千人,后亦常有六七百人。我的言语以犹有多数人不能全懂,乃由法尊、法舫二人轮流译语并记录,即当年在北京印行的仁王护国经讲录。在此讲期中特有可纪者,为讲经不多日,即值孙中山先生逝世,治丧处亦向政府指定要社稷坛为公众祭吊场。政府函复已借与讲经会,可由治丧处自向讲经会洽商。讲经会干事刘亚休等亦为治丧处职员,乃商定治丧处捐资讲经会,在中央公园空地上另搭一棚作讲堂,让社稷坛为开吊场七日,开吊后讲堂仍迁回社稷坛。开吊时,来的人众更多,皆自讲经堂前走过,因此来听讲的人也更多了。我也曾到孙先生的灵堂内瞻吊,故后于吊时哲诗中,有「补陀山上题诗录,社稷坛中谒哲魂」之句。讲经圆满日,如英国佛徒克兰佩,美国教育家卫西琴,雍和宫堪布贡觉仲尼,西藏格西多杰觉拔等,皆参预听讲并摄影;多杰格西在升座前,出众中顶礼,并登台献哈达请为摩顶,尤属藏僧对汉僧未有的尊敬。
  在这年的讲经期内应特记的:一、曾与白普仁、庄思缄、马冀平等发起中华佛教联合会,设筹备处于广济寺,为后来东亚佛教大会代表团的产生机关,亦为江浙佛教联合会、湖南佛教联合会等的策源。二、胡妙观──子笏──把我作的一篇谈教育的文字,登在晨报上,征求有人来讨论。在太原办大同学校以试验理想教育的卫中──西琴──博士见了,特地到北京来访我。我与谈佛的教育方法,他似乎最注意怎样能测知学生的心理,深以他心通的未易获得为憾事。三、燕京大学的邀为讲演,因有熊明等发心学佛。四、多杰觉拔系拉萨考得格西后,又曾专修密法,在西藏有疯子喇嘛的名闻,又游化蒙古多年。此时为礼班禅大师到北京,大勇闻白普仁言其德学,访问未值。有一天,他忽然自到藏文学院来了,大勇引以见我,意甚殷勤,即留院同住。我赠以黄布海青及黄风兜,他亦随喜穿戴。我的眼睛被风沙所吹致病,他为我诵咒吹口沫两次而愈。他又为大勇请护法神保护进藏,但所请的西藏护法神未降,却把在广济寺护法的狐仙请来了,降在天然及超一等身上,当下即有能知他心及发人阴私等灵验。力阻大勇赴藏,劝留在北京,愿为护法。他现在愿舍去广济寺来护持大勇,但他过不了黄河,所以如大勇要去西藏,他不但不能护法,且当力作阻挠;后来多杰诵驱遣咒,始将他遣走。这是我于五台山回京时,闻大勇等传说的。多杰在内地的弘传藏密,及藏密的弘传内地,亦由此而起。
  我讲经后,与妙观居士等朝五台山,从北京到定州,坐火车一天,当晚雇好上山的骡轿,走了四天始到山。到山的那一天,章嘉喇嘛的大队人马亦正进山,大雪纷飞──我为于四月初四文殊诞前赶到,这时大约是在四月初头──。我们住宿在碧山寺的广济茅蓬。那时、广济茅蓬的住持名恒修,请性莲和尚在蓬率众修持;性莲与我谈甚投契。我们在山住了七八天,因风雪的关系,我于五个台顶只到了最高的北台顶,访了菩萨顶及达赖庙的喇嘛,又到过显通寺及塔院寺、五郎沟等。另从五台县一路出山;第二天在五台县午餐,县长某君招待甚殷。当晚、宿阎督百川的河边村,与村长 等询谈山西模范省的村政之类,稍知梗概。次日、乘长途汽车到太原;入城时,守城门的军警要了名片。我们进旅馆休息,未及两个钟头,已有阎督派来招待员,招待去文庙居住。时赵戴文不在太原,由徐一清、力弘等燕谈,陪游晋祠等名胜,阎约期相晤,我同妙观与纵谈两小时,意趣不尽惬洽。邀在洗心社之自省堂讲演一次,全城各界首领都来集听,由佛化新青年会会员刘仁宣为记录。在太原约住了三四日,乘火车而石家庄,游览一宿,次日换车抵北京。这个时候,大勇已决定收束藏文学院,率学僧从川、康入藏。我亦因天童寺讲楞伽经的预请,购了通济公司由北京到上海的头等通车票,离北京南下。
  通车票是可以沿途分站下车的,我的行李交火车直携上海,我只提一只手提皮夹。先在济南下车一宿,略窥山东省会的风物。常州、无锡亦是我向来火车屡经而未停留过的,此次晨过常州,游访了天宁寺、清凉寺,就清凉寺午餐后,上车至无锡饭店留宿。次晨游惠泉山、梅园诸胜,一路皆纪以诗。又停访了久别的苏州,于北塔报恩寺受昭三的招待,遂缘起下半年的苏州讲经,晚车抵上海,居留数日,曾由居士林欢迎讲演,与禅定访程雪楼谈发起江苏佛教联合会事。又因杭州佛教会吴璧华等的迎接,重到自民十冬阔别了四个年头的西湖,游访了灵隐、昭庆、弥陀各寺庵,在功德林讲学三天,收了百余男女的皈依弟子。再回沪而赴甬,先到育王寺礼拜舍利三天。就于这个时间,上海发生五卅惨案,亦就于这五卅惨案发展中,到天童开讲楞伽,由随听的陈秉良居士为记录,净心老和尚作序印行,即是流通的楞伽义记。是时、天童已重新罗汉寮及添辟玲珑岩以上观音亭诸景,放羊山净老的塔院亦已落成,所至皆有题咏。这一年,天童文质方丈期满,已改推圆瑛继任,乃圆瑛因接泉州开元寺办佛教孤儿院之请,派人来函辞退。寺众咸欲推我为继任方丈,我力辞,乃改举了恰恰来寺的禅定。这个讲期中,云岩亦于座下听讲,并代讲大座一次;他就在这一年回到重庆,刱立了狮子山慈云寺。会泉率领许多香客,从普陀进香来天童寺,亦听讲数日。天童的经讲完,大约是在六月半了,我到上海,由当差的先把行李上了轮船,我乘火车到南京参观欧阳竟无等新开办的法相大学。我有好多学生也都在听讲,竟无恰赴讲堂,就讲我即席讲演,并与王恩洋、吕秋逸等晤谈。我于下关上了轮船,到九江至大林寺,开办庐山学宭。那年的秋杪,苏州北塔寺昭三与张仲仁、李根源、陈哲民等,发起讲经会,邀至苏州讲仁王护国经;又为少数研究的人,作楞伽经的研究;并因苏州的基督教青年会及东吴大学等,邀请往作临时讲演。那时、我已有世界佛学苑的提议,昭三愿将北塔寺供献作苑址。我那时要去出席日本的东亚佛教大会,乃约回国后再来接收。
  东亚佛教大会的开会期,大约是十月底吧。我们是在十月中旬齐集在上海动身,我与道阶法师为团长,团员为持松、弘伞、曼殊、觉初、王一亭、胡瑞霖、韩清净,徐森玉、杨鹤庆、张宗载、宁达蕴、刘仁宣等二十六人,侍者二人,翻译二人,共三十个人。系由中华佛教联合会,呈请政府,领了六千元的经费,推定人选,代表中国前去出席。来回的船费及零星杂费,都在六千元内,每人分取二百元支用。到神户,一登岸后,所有一切的车旅膳宿,概归日本佛教招待。我们抵神户,即有日本的总招待水野梅晓、大西良庆,及我的在日本留学的学生恒惭等多人上船迎接。在神户,至预设招待处停留一宿,次晨即乘车赴东京。抵东京车站,日本佛教联合会主事洼川,法相宗管长佐伯定胤、帝大教授木村泰贤,各宗僧正僧侣,佛教青年会,佛教男女学校学生,列队欢迎者在万人以上,我代表中国佛教致答谢词,即率全团到芝公园增上寺会所招待处住。招待处有暹罗佛徒一人,又朝鲜、台湾佛徒十数人。寺中虽设有「日本佛教联合会」,但日本之佛教只有各宗自成一系统的全国组织,而此整个佛教的各宗联合组织,由净土宗发起而设在净土宗的增上寺内,然甚松懈而无多效用。最强大的真宗──本愿寺各派──,且落落羞与各宗联合。故于此东亚佛教大会,乃独无真宗领袖的参加。
  东亚佛教大会开会的议程七日。第一日、举行开会式,日本的文部省、中国的公使馆均派来代表,英国、德国、美国的欧美来宾亦有多人。日本各宗派的代表,多为宗派领袖,约三四十人;朝鲜七八人,台湾四五人,暹罗一人,中国二十六人,而缅甸仍无人出席。先佛前设供上香作祷诵,次推定佐伯定胤为正会长,中国方面的道阶法师为副会长,摄影休息。第二日、开全体会,分为法义、教育、慈善、文化四组。第三至第六日,开分组会议。第七日开全体会,宣布通过以阳历四月八日为佛教纪念日而闭会。会举,由梅晓等陪赴日本全国各处参访游观,历时二十余日。总往还日期,一月有余,返上海时已十一月中旬,详载日本所印的东亚佛教大会记,及海潮音第六卷的东亚佛教大会专号。日本并制有东亚佛教大会及中国代表团游历参观的影片,可以演考。
  但开会及游访中特堪回忆的,第二天的会几乎未开成!因为以中国代表排列在日本之下,朝鲜之上。胡子笏、韩清净等,均以朝鲜、台湾应附于日本,而中国、暹罗则为其它国家代表。争持数刻钟,始变更序次以开会。又举为东亚佛教大会副会长的虽是道阶,然我以担任中国代表团团长的缘故,从神户登岸起至神户送行止,我于欢迎会致答词三十余次,及受少年少女的献花等亦十余次。特约的讲演,则为帝国大学、佛教青年会、高野山大学等。盛宴、如文部大臣的邀请。第一流中俄通后藤子爵等,皆来晤叙。名教授的访谈,如南条文雄、井上圆了、村上专精、大内青峦、高楠顺次郎、铃木大拙、渡边海旭、常盘大定、木村泰贤、金山穆韶等。于大会之法义研究组,我因力主日本应注重持律,引生律宗管长专来叙话。因悉日本律宗本末只三寺数十僧,所余皆不受沙弥、比丘戒的。又于西京有一次集数十佛学专家开研究会,我曾力主以释迦内证为教源。后有临济宗等禅师特来访谈,深致钦敬。他若德国大使索尔夫与参事熙尔──后为驻中国公使──,德教授俾友沙之约晤,为我游化欧美一助缘。而我国驻神户领事周珏,招集神户华侨的殷勤接待,亦殊可感!最奇者,则为大本教的教主派曾充吴子玉顾问的田中,专车来西京迎邀,以胡子笏坚持必须彼教主亲自来晤,遂未往见。
  二○ 佛化教育社与北京南洋讲学
  十四年冬杪日本游毕,张宗载、宁达蕴等游台湾、归厦门,韩德清、胡瑞霖等游朝鲜、归北京,余与刘仁宣等由日回沪。旋赴苏州,拟接收北寺,但因债务繁重,而武汉之佛教会、佛学院又派严少孚──大智──至苏专迓;刘仁宣等多人,则求在沪组设佛化教育社,作佛化教育的运动。遂决定放弃北寺,先作武汉之行,再回沪主持佛化教育之新运动。抵汉口已是腊月。返武院住了数日,于汉口佛教会讲经授皈,筹集了维持海潮音出版的经费,约于腊月二十边离汉口过浔,又上庐山大林寺收拾余物,将海潮音全迁上海编发。回上海已将年底,息居一静室中,修弥勒七过年。丙寅元旦──十五年──作的「居家士女学佛之程序」,即是十余年来已翻印数十版而流行最广的一个小册。
  十五年春间,租屋于虹口设佛化教育社,由陈秉良、刘仁宣住社,海潮音委陈编辑,仍由泰东图书局代印发行。刘另编心灯旬刊发行,专作佛化教育宣传。我则寓居雪窦分院或育王分院的息庐,就近指导。息庐有园林之胜,虽在上海而饶静趣。四月间,汉口佛教会迎讲无量寿经,多杰格西亦同时在武昌传密法。讲毕,皈依者甚多;以光寿分名男女居士。至武昌,略处理院务仍回上海。迨夏天,则北京与南洋新加坡均迎请讲学,北京亦欲利用暑期便学生听讲,遂决先赴北京,并回信新加坡,准予秋初前往。
  其时、蒋竹庄任东南大学校长,唐大圆亦任东南教授,过南京之因,一则访东大正在作暑期讲学,遇王隆中,邀以偕谒五省联帅孙馨远,倾谈颇洽。唐大圆愿随我以行,遂偕去北京。是年、在北京取学术讲演方式,寓某某家,就其家设讲座,讲演佛学概论。听者张怡荪、罗膺中、罗培常等大学教授及各大学男女学生为多,由罗膺中笔记成书,即十余年来再版多次流传甚广的佛学概论是。并曾请唐大圆在某大学举行佛学公开演讲。我以即须前往南洋,因积极为赴欧、美宣传佛法筹画。英国女佛徒克兰佩,曾在旧金山宣传佛教的林肯──后即照空──,皆愿为我函介欧、美的佛学友人;我并接收北京万寿寺以为世界佛教联合会筹备处,作宏化世界的后方根据。并由胡子笏约其亲戚杨明尘、杨性尘兄弟,捐助出洋旅费,我遂于六月底回抵淞滨,作赴星洲之准备。
  星洲讲经会,系由蒋剑一、黄天行、苏鹤松──即慧纯──等少壮商人与转道诸僧长共同发起。天行乃中南银行董事长黄奕柱之子,故皆托上海中南银行为我预备护照及邮船舱位等。讲经会规模颇大,希望甚远,要我携带侍役并邀一英文翻译同去。但英文译人殊不易得,转展由人介绍一东北留法学生杨雪庵愿从以去,后始知其不过要从至南洋自谋生活,不惟不能为佛学之英语翻译,且普通应酬英语亦说不多。于是益见留学生的往往虚有其名,毫无实学!抵新嘉坡后,遇宁达蕴亦在,宴游数日,即在星洲的英国皇家新落成大礼堂演讲三日,听者多为闽侨,英国人只有少数参加,故祗翻译闽南语;所带英语译人,因其无能,故未敢试译。此外则应各寺庵、各社团、各学校、各佛侣的设斋请法,煮茗谈禅,不一而足,曾别印行有星洲讲集。星洲华商以陈嘉庚、胡文虎为巨擘,各有一日报以自鼓吹,两家对我皆曾殷勤招待。陈嘉庚亲引参观橡园、工厂、商店,而胡文虎则接至其凉屋居留数日。又有陈文烈、杨云溪两居士亦各接往其凉居游息。蒋、苏等又陪往柔佛国等游览。原拟在星洲稍久,与陈、胡等商议往欧美传教及刱建世界佛学苑之事,并至英属南洋各岛及荷属爪哇等地,游历宣化,乃因不惯热带的起居,忽得热病,缠绵多日,转加沉重,医言回至温寒地带,不药自愈,否则殊无速痊之把握。我不得已,乃决定即日返国。
  杨雪庵自行他去谋生,携去的侍役江贵生──后来出家名善归──得仰光一居士的扶助,愿去缅甸剃度,从缅僧学巴利文佛教,我亦随喜赞成,故只一人独回。所乘系由印度航日本经十三个码头的英国邮船。同船的有一曾任厦门大学校长的闽人黄琬,博闻健谈,一路颇不寂寞。抵香港时,我的病已全愈,偕黄琬登岛游览。至青山寺,适值开戒,寺僧多有熟人,新戒顶礼求法,大众尊重兴供,黄琬亦不禁对我肃然生敬。抵厦门,则因南普陀先得转道师电告,已组成盛大的欢迎会,常惺、会泉、转道、王拯邦等数十人一涌上船,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的行李什物收检搬取,劝我即刻偕同上岸,在厦门最少居留三五日。我的船票本是买到上海登岸的,至是亦祗可牺牲了,曲从众意,随到鼓浪屿日光岩暂息。日光岩为昔日郑成功操练军队的将台,凭巅俯视,全屿与隔海厦市胥入望中。次晨、渡鼓浪屿从厦市登岸起至南普陀寺止,集全厦缁素佛徒,沿途以洋鼓鞭炮欢迎以行,尤以少年信佛学生居多数。有二少年学生,一路散花不绝,掀动全厦男女,随行入南普陀者以数千人计,则出常惺、王拯邦之设计,藉以耸群众之视听也。
  抵南普陀寺后,先赴闽南佛学院的欢迎会。院生仿武昌,亦僧俗兼收,更有一附设小学。由一最小的小学僧厚道,代表全体的学生致欢迎词,口齿伶俐,亦殊别饶风趣。我于演说后,赴寺中邀集绅学商僧领袖之盛宴。我同席的,都为厦大教授,如林文庆、周树人──鲁迅、孙贵定、张颐──真如、沉士远、庄泽宣、顾颉刚、陈定谟、罗培常、缪子才等。林校长当商定次日由厦门大学欢迎参观讲演,翌日、偕常惺蕙庭等同至厦门大学,先共进茶点,参观生物院等各学院,遂于大礼堂开始讲演,讲「缘起性空的宇宙观」,历一小时余,有常惺纪录;而厦门学界对于佛教及僧众轻视的风气,始为之一变。复因厦门虎溪岩、白鹿洞、太平岩、妙释寺等的邀请,又周旋盘桓了两日,所经间有题咏。南普陀题石的「南海普陀崇佛剎,虎溪白鹿拟匡庐」诗,即作于此时。但因日本佛教团的到上海,王一亭、刘仁宣等叠电催归,遂乘船赴沪。
  抵沪时,则日本佛教团已赴杭州及天台、天目、天童等处去参拜。刘仁宣等报告了上海佛教团体对于日本佛教团的招待经过,并由佛化教育社名义,招集上海新闻界戈公振等,请我发表南洋游化的谈话。此时、国民革命军围攻武昌未下,已在湘、鄂、赣间展开大争斗,沪上的人心预觉时有大变动的时代到临,不安定中颇多活泼的生气。上海尚贤堂的李佳白,向有各宗教联合的组织,延请各教名人讲演。此时闻我回沪,亲到佛化教育社邀我到尚贤堂居住,每星期开各宗教联合会,欢迎讲演,我因在尚贤堂住了三五日,作了一次讲演。其时日本佛教团因我国战事不便旅行,还集沪上准备回国,我向梅晓、梅谷等送别后,亦因事转往宁波。
  当日的尚贤堂讲演,有二事可特纪:一、因尚贤堂各宗教联合会的讲演,原是耶、回、道、孔教徒都有的,不过那一回请我讲演曾先期登报,故来听的以佛教徒占多数。我讲时略辨佛教高出于耶教等之特点,亦稍连带及回教。听众中不少的耶教徒,却休休有容;而内中有二三回教徒,当时以人少敢怒而不敢言!李佳白宣布下星期仍请我续为讲演,他们却存了心,在下星期日竟约了百余个回教徒同来,预备即向我质问动武。但幸而那一星期日我因事到宁波去了,他们遂扑了一个空。这是过了数年后钟益亭听到一个回教朋友告诉他的。类似这些的危险事,例仁山在金山受险而我则已在南京等,我生平殆不下二三十次,皆在无意中化凶为吉。殆因我向来和平乐易,而信徒们则谓有佛菩萨及诸天善神的阴为护佑。二、因这一日看见报载我讲演,来听讲的也不少,内中即有原籍昆明、生长朝鲜、时在上海为药商的玉观彬,观彬对耶、回、佛教都有相当研究,听我讲后大感动,决心皈依佛教。次日专诚叩谒,即请我为授三皈,作佛弟子,法名慧观,对我的信心非常忠实,后来帮助我作了许多佛事。
  二一 法苑与南普陀寺闽南佛学院
  民国十五年冬,我仍住在上海的息庐。国民革命已席卷湘、鄂,侵人赣、闽。樊钟秀焚毁少林寺,冯玉祥没收相国寺,在河南既有不少的关于佛教惊人消息。而湖南有顾净缘者,以唐生智老师的资格,如鎗毙武昌佛学院学僧素禅,捕鞫新去长沙的张宗载等,亦多非常举动。江浙佛徒处此政潮教难的狂涛骇浪中,不胜周慞惶布!青年的显教、大醒、悦安等,集询应付方法,我因有僧制今论的宣布。
  就在这时候,玉慧观表示:如我在上海作何佛教新运动,愿为经济上的援助。我因思宜从适应上海商市情况,先立一经济基础,以作新僧运动,乃根据昔年的整理僧制论,办一法苑,从改良各种佛教法事,以应时俗所需;改制简洁的冠服,仿用日本方便袈裟为常礼服,一新世人对于僧徒的观感。所诵的经及所修的忏,并注重有一时讲解;又扩充法事范围,应用到小儿满月、周岁,成人结婚、祝寿各种人生喜庆方面。在腊月间,租定了大华饭店对面之一大厦,招集默庵、悦安、幻生等从事筹备,遂于十六年旧历元旦举行正式开幕礼。是日、章太炎、王一亭、谢铸陈、王森甫、陈维东等咸临讲演。日常在苑中布施医药,设备蔬食,流通经书,并随时举行讲经会、演说会、念佛七会、祈祷和平会等,哄传全市,影响甚弘。特殊者、为张歆海借大华饭店举行结婚,由蒋维乔介绍请我为主婚;而王森甫之续娶,则来院完全依照苑定佛式婚仪举行,申、新各报皆争载其事。延至二月初,革命军已由杭趋沪。湖北之陈元白、汤芗铭、李开侁,湖南之欧阳起华、刘滇生等,亦均集沪,时来苑兴修法事。但施省之等所设觉园、佛教净业社,亦于此时成立,与上海之玉佛寺等,对于法苑同深嫉忌,谣为共产党机关,隐图加害于我。
  适其时,常惺、转逢等以厦门、福州入国民革命军后,寺产甚危,专请我赴闽南普陀寺住持兼闽南佛学院院长;并约先赴福州晤方声涛等,以定护持福建僧寺之基本。我遂商玉慧观结束上海之法苑,离沪赴闽。转逢等先回厦门布置,我偕常惺初到福州。然我到福州亦始终只这一回,福州的大剎鼓山、怡山等分别招待,信佛居士颇多,且有青年的佛学团体,开会欢迎我与常惺讲演。访了陈石遗及方韵松等,请方致函厦门林司令,维护南普陀寺及闽南佛学院。时鼓山等僧产亦岌岌惊恐,巧遇胡任支在财政特派员李基鸿处充秘书。李昔年曾在上海尚贤堂听讲佛学,后被拘诵金刚经获释,作金刚经白话解,深信佛教;因托进言福建驻军谭总指挥、张师长出示保护,全省僧寺遂获稍安。余与常惺在省垣事毕,乃同赴厦门。
  去秋我曾经厦门一次,各界对我之印象甚佳,故由南普陀寺前住持会泉法师交我接任,各界宴贺甚盛。关于闽南佛学院,改由转逢、会泉为院董,我与常惺为正副院长,继续办理;并分办小学于漳州南山寺,由觉三、达如等主办。我因事须回上海,遂商定事务由转逢、会泉、转岸、觉斌代为主持,学院由常惺代理;但夏间,常惺法师应滇省之招而往昆明,由蕙庭教务主任与会觉、满智等维持。我回沪将法苑结束完毕,赴杭州灵隐休夏。因慧明方丈及玉皇监院等深留久住,秋初再赴厦门,将寺务、院务安置后,遂归灵隐潜心著述。
  这一年的海潮音,由悦安就在玉慧观三德洋行编发。我因要出洋远游,并感维持困难,宣言如没有人接办即停版,因有泰县居士林王诚普、钱诚善发心继承编发。我遂撰成足敷二年之现实主义,寄交陆续登载。次春、蕙庭法师抵灵隐迓赴闽院,拟勉为一行。乃春杪,忽发生半身不遂神经痛症,寓沪医治。闽院以蕙庭返江苏,仅由会觉、满智等维持。夏初遂发生学潮,学僧中有慈航、谈玄、慧云、传戒、伊陀等。以一部分之过激行动,南寺闽院均陷危乱,乃派芝峰、大醒前往收拾。一方面调走为首滋闹的二人,一方面或遣或听离散,留院者已寥寥无几,遂重新招考新生续办。这学期僧中,有心道、宝忍、默如、戒德、岫庐、又信、智严、竺摩、智藏、曼陀、灯霞、德超、等慈、普钦等。后来、由芝峰主教务,大醒主事务,把闽院稳定下来,亦幻、寄尘、陈定谟、虞愚等,亦曾任教学。院中并编发现代僧伽、现代佛教、人海灯等月刊。余十八年至二十一年,冬间皆到南普陀度岁,对闽院加以整理充实,蔚成一时学风。鼓山佛学院、岭东佛学院,亦望风兴起。但余留闽时少,学院与代主寺务之转逢、转岸、觉斌等,不时发生摩擦,会泉、蔡吉堂、苏慧纯颇调停其间。余返厦时,即为一度和洽。至二十年夏,由圆瑛、转岸、性愿联成一气,挑唆争斗,裂痕遂深。二十一年冬,余以将满六年连任期,芝峰、大醒亦不愿再留闽院,遂推定次春请常惺法师继任。详见余住持南普陀六年之纪载。
  在闽南有须附记者:一、与会泉法师、陈定谟教授偕游漳州及名胜,颇有吟咏。二、十八年冬到泉州小雪峰度岁,同行者:弘一、转逢、芝峰、苏慧纯等。正初在泉州寓开元寺,参观转道和尚与叶青眼居士主办之开元孤儿院;游承天寺及铁罗汉的某寺;在泉州民众欢迎会说法,泉州佛徒迎送殊盛。三、十九年冬由闽院之潮州学僧澄弘,与汕头根宽和尚等,发起迎往潮汕说法,与会泉法师携竺摩为侍录,历时虽仅一星期有余,法化甚盛,详见竺摩所记;而岭东佛学院由此而起。四、某年,会泉法师陪游厦岛最高峰,曾记以七律一诗。他若大士阁十七年火焚重修,二十年落成;转逢和尚在后山开阿耨达池,建兜率陀院、须摩提国,了空居士李子宽造太虚台,皆其大端之可记者。
  二二 欧美游化的经历
  欧美之游化,十四年的集团出游筹备停顿后,十五年个人抵星洲,亦因病折回。虽刱办上海之法苑,又接管南普陀寺佛学院,但十六年仍为个人出洋之预备。夏间、已收得杨性尘居士捐助五千元,南普陀寺诵经移助二千元。中秋前,蒋总司令暂回故里,以闻黄膺白先生称述,电杭州公安局长某,邀我赴奉化晤谈。我抵溪口公馆,由何君翼龙之招待,登雪窦山与蒋公初次相会见。翌日、长谈,蒋公拟邀我同去日本住一些时,把阳明学和佛学作一番研究。偕我及吴礼卿、张文白两君同游千丈崖下,与寺僧规划建桥筑路和修理飞雪亭、妙高台等工程,兴致甚高。当晚、有一美国人来谒;谈后,蒋公趣向上似有了迁变。中秋的早晨,美国人辞去后,我亦辞行;但蒋公约我同到溪口过节,下午乃偕吴张二君等下山,路经蒋母墓庵暂停,转至溪口文昌阁。阁上蒋公藏书颇富,山水尤占形胜。晚餐毕,团坐赏月。蒋公集亲友,请我为讲心经大意。我次日返甬,致函申谢,并告以欲赴欧美考察游历。蒋公旋过沪、东渡扶桑。过沪时,嘱陈君果夫以三千元赠余,作欧、美游费。其时、德国福朗福特大学卫礼贤教授组设中国学院,亦来函聘余为院董,请往讲学。余遂着自由史观并撰其它讲稿,请人翻译成英文。十七年春间,蒋公莅杭访余于灵隐寺,同摄影多帧,蒋公订出洋前再一晤谈。但余所约随行的译人,屡有改变。夏初、住沪医病时,始决定郑太朴,并有赵君寿人及郑君之女学生邓名芳,附伴同行。遂筹办护照签字,购定农历六月二十外之法邮安特雷明舱位。时余风痛虽未全愈,已可行动如常。六月初,蒋公暂由北伐前线返京,余电告行期。承函托周枕琴先生亲至余所寓普陀山报本堂下院,邀去南京晤叙。报本堂莹照和尚陪余抵京,寓毗卢寺,蒋公派张希骞副官长来寺招待,遂谒于总司令部,蒋夫人宋美龄女士亦出相见。蒋公数日后,又招游汤山。旋再出发前线,派张副官长送余旅京费三百元,余移捐作中国佛学会筹备处的经费。将国内的后援,布置妥当,回沪招郑太朴等同寓沧洲饭站,筹备上船。
  十四年冬,在东京晤德国大使李尔夫与德国教授俾支沙,已向德方宣达我将游欧洲消息。十五年夏,在北京,英国女佛徒克兰柔等,奥国佛徒林肯──后出家即照空,分别为作书介绍欧美佛徒或佛学研究者。蔡孑民先生为介绍英法时哲罗素、柏格森,张君劢先生为介绍德国杜里舒及倭铿学会,胡适之先生亦为邀上对东方文化有兴趣的英德友人,蔬食谈学,有所介绍;而程演生先生方自巴黎返,曾在巴黎组东方学会,并拟发起亚细亚大学,约余为会员及大学筹备委员,函巴黎各会员对余力任招待。又因郑君太朴晤同济大学德国某教授,介绍柏林民族文化馆莱辛博士等。动程前,张君劢、王一亭、黄警顽诸先生在沧洲饭店邀宴沪上中西士女数百人,开盛大欢送会,并在时报出特刊宣扬其事。凡是、皆深可感铭者!出国后之经过,略见寰游计所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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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愿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在世富贵全,往生极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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