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佛教舞蹈

　　作者：张大经

　　今年春晚的舞蹈《千手观音》，获得海内外的极高赞誉。观众和网友的评价是“震撼、激动、流泪”。人们将《千手观音》称为绝世佳作，精品中的精品，高雅之极，完美之极，毫无瑕疵，无可挑剔。自从央视举办春节晚会以来，尚未见过那一个文艺节目能得到如此一致的认同。 “千手观音”的美丽神话与传说，已流向五洲四海。古老的中华文明，正超越时空，超越国界，获得全球性的关注和认同。

　　舞蹈《千手观音》带动观众脱离狭隘的世俗观念，对于净化心灵有潜移默化的效果。有人认为舞蹈最集中的体现了民族文化，展示了民族精神的哲学内涵，舞蹈本身传达的信息，满足了所有人的精神需求。推而广之，也可以说满足全人类的精神需求：远离灾难，广播祥和；荡涤污浊、祝福平安。

　　人们称赞这些美丽纯洁的聋哑姑娘，纯朴无邪，一双双清澈静谧的眼神，震慑任何人的心灵，活脱脱观世音菩萨“示现”，完美地诠释了观音菩萨慈悲济世的情怀。春节期间从南到北、从少到老，“恭喜发财”不绝于耳。在这物欲横流的现世，舞蹈展现的是尘世难得的纯净的精神世界。《千手观音》领舞邰丽华自己概括的人生哲学是，“其实所有人的人生都是一样的，有圆有缺有满有空，这是不能选择的。但你可以选择看人生的角度，多看看人生的圆满，然后带着一颗快乐感恩的心去面对人生的不圆满――这就是我所领悟的生活真谛”（广州文摘报2005、2、28）。这些姑娘不是向观众展示自己命运的不平和悲哀，而是把“快乐感恩的心”带给世界。她们原本是需要社会帮助的群体，她们却把美好的祝福带给全社会。在她们脸上我们看到祥和、端庄、美丽，传播出难以言传、安定人心的力量。

　　舞蹈本身综合元素的和谐统一形成巨大的视听冲击，现代舞美手段很好的阐释了作品主题。让人惊叹的是，这些姑娘是用眼去“听”舞蹈音乐，用心去领悟“无声音乐”，凭感觉将舞蹈节拍演得丝丝入扣。舞蹈中既没有动人心魄的故事情节，也没有慷慨激昂的口号和演讲，也没有提示和旁白，以神圣、美妙的肢体语言，却能产生不可思议、无远弗至的，净化灵魂、荡涤污浊的伟力。时下许多“劲歌劲舞”，惯常用震耳欲聋的音响、如风似电的节奏，爆发出某种“物理冲击”。那些大牌歌舞星，也能煽起成千成万崇拜者几于疯狂的激情。冷眼观之，不过是拥趸们对自己偶像非理性的痴迷。《千手观音》舞则通过和谐视听冲击，唤起观众潜藏的虔诚和希望，引发几乎是所有观众的共鸣，激发起不可抑制的“心灵震撼”。

　　从春潮一般汹涌的鼎沸舆论中，极少人指出舞蹈《千手观音》实际上就是“佛教舞蹈”。试看一看舞蹈的名字、“观音舞”的由来和演化、舞蹈所宣示的主题、舞台的布景和道具、舞蹈音乐的旋律和意境，无不说明《千手观音》源自佛教舞蹈，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加入若干现代元素的佛教舞蹈。

　　在中国，观音菩萨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观音信仰是随着印度佛教北传至中国后,特别是三国、两晋、十六国、南北朝时期对观音信仰经典的译介,才在中国民间广泛流传的。据考，我国宋代就已有“家家观世音”的说法。观音原称「观世音」，为梵文AvaloKite svara的音译，为阿弥陀佛的左胁侍，西方三圣之一（其它二圣为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据佛经载，遇难者只要念诵其名号，“菩萨实时观其音声，前往拯救解脱”，故名观世音。唐时因避唐太宗李世民讳，略去「世」字，简称「观音」。佛经说，此菩萨为广化众生，示现种种形象，名为“普门示现”《法华经.普门品》称有三十三身，一般多为女相。舞蹈《千手观音》较好的演示了这一“普门示现”，唤起了受千年佛教文化熏陶的全体国民的共鸣。

　　千手观音菩萨有实塑或实雕一千只手的，也有简化了的造型。有的观音像明明只有四十或四十二只手臂，为什么称她为“千手观音”呢？这主要是因为佛教里讲二十五因缘，用二十五因缘的二十五乘以四十只手臂的四十为一千挂零，所以称其为千手观音。这是用形象化的夸张手法显示观音法力的无比广大。元代《观世音菩萨传略》书上说观音是我国东周妙庄王第三个女儿。妙庄王病了，她挖 下自己的双眼，砍下自己的双手，制成药给父亲吃，使父病痊愈。妙庄王为了纪念自己的女儿，让工匠 塑一个“全手全眼观音像”，但塑匠听错了，塑了一个“千手千眼观音像”，这就是“千手千眼观音像 ”的一个来历。《千手观音》舞由领舞邰丽华 带20位姑娘（据称为展示阳刚之美，还增加了几个男演员），或许也有“千手”的寓意。

　　人类对于手、足的顶礼膜拜由来已久。屠国宁指出，巡视世界各种文化的象征，以及对于习俗、名物的崇尚、崇拜，我们震惊地发现：人类对于自己这双神秘又现实之手足的崇拜可谓登峰造极。按照佛经之说法，将手握成拳状，即象征着隐秘，故而佛之手是从不合拢的，亦即表明，佛之学说是从不保密的。人类对于手足的崇拜与神化，是人类自身文明、自体文化园地中的一朵奇葩。（www.blogchina.com/new/display/39057.html）画家通过眼和手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手，还往往被比拟是人的眼睛，它能透见事物。心理分析家认为：梦中出现的手，就相当于眼睛。舞蹈“千手观音”通过散发青春、变幻莫测的手，沟通未知的“神秘世界”和“人间天地”，引导“现实世界”飞向“理想境界”。在祭祀、酬神的活动中，还表演“手诀”舞蹈。“金刚舞”就是以纷繁神秘的手印为特征的佛教舞蹈。所谓手印即是诸佛菩萨“以两手十指种种之相”来象征神力的手姿。但佛教手诀的表演者均为男性。

　　宗教舞蹈直接渊源于原始社会的巫舞。基于原始信仰的巫，从它诞生之日起，就和舞蹈结下了不解之缘。《说文解字》解释“巫”字的原型，就是模拟一个人两袖作舞的样子，意思就是以舞蹈沟通人神的人。祭祀舞蹈即宗教舞蹈。它包括傩祭舞蹈、道教舞蹈、佛教舞蹈三大类。我国各地及少数民族地区的佛教舞蹈又可分为藏传佛教舞蹈，南传佛教舞蹈与佛道儒巫结合杂糅的佛教舞蹈。 佛教乐舞，源于印度的“无遮大会”。无遮，即谓佛法平等，宽容无阻，不分贵贱众民皆能参与。唐代（公元618——公元907）佛事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舞祭。像舞蹈《菩萨蛮舞》就是典型的代表。此舞在宫中由数百女子表演，其盛况不难想象。唐代燕乐及其表演性的舞蹈中，都有一些带佛教色彩或者直接来自佛教的舞蹈。唐朝的诗歌经常出现《霓裳羽衣舞》，改編自「婆羅門曲」，此舞也具有浓厚的佛教特色。杰出诗人和乐舞艺术鉴赏家白居易赞道：“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佛教在佛陀时代便赋予舞蹈不同凡响的意义。佛教藉舞蹈来作为弘法利生。佛家认为若能心存恭敬，舞蹈也是人间的一种修行法门。佛教对中国舞蹈的影响让人目不暇给，像在《洛阳伽蓝记》里，记载魏晋南北朝时代，佛教寺院在节庆时举行乐舞的盛况：“景明寺在八日节时，梵乐法音，聒动天地，百戏腾骧，所在骈此。”其中“梵乐”指佛教音乐，“百戏”指的是由舞蹈、幻术、武术等结合在一起的演出。

　　王梅认为，纵观千年佛教舞蹈，我们可以大致归纳出三个特点：娱神向自娱的转化；神性向人性的转化；异域风格向民族风格的转化。中国的佛教舞蹈在传承过程中逐渐表现为突出的民族特色。这其中许多优美动人的舞蹈在流传过程中被人民改进、完善，最终成为具有极高艺术价值与欣赏价值的自娱性舞蹈。其宗教功用淡化，审美功用得以发展。（清音曼妙话佛舞,佛教文化，1998、5）“千手观音”能获得不同信仰、不同阶层、不同地域、不同文化水平观众广泛的认同，有力地提供一个佛教舞蹈传承和改革成功的范例。

　　再谈及佛教舞蹈中的“观音舞”。明人袁宏道作的《迎春歌》，描写春节期间的盛大歌舞场面，在各种表演中，有“白衣合掌观音舞”。舞人徐惊鸿更以《观音舞》而闻名于世。清末宫廷舞蹈家、慈禧太后的御前女官裕容龄自编自演的独舞《观音舞》，塑造的也是一位头戴象征佛光的珠环，坐在莲台之上的观音菩萨形象。美国现代舞先驱圣·丹尼丝率领的现代舞团1925-1926年在北平、天津、上海等地巡回演出了现代舞及各国民间舞，节目有：《西班牙舞》、《海之精》、和具有中国风格的《观音舞》、《霸王别姬》等。我国台湾有一种“觀音舞”又名蓮花健身操是觀世音功法修持的法門，是一種把舞蹈、體操、氣功融合一體；舞姿優美，獨具風格的健身功法。 2003年被称为中国的选美元年，因为这年由官方出面举办了世界小姐大赛，再此次大赛也表演了“中华鼓舞”和“千手观音舞”。

　　佛教在广东历史悠久，香火旺盛，群众信佛拜佛者甚多，族中家中做香花佛事也很普遍，在民间常可以看到佛教舞蹈。其中较有代表性的舞蹈如：《打莲池》，舞蹈源于“目莲救母”的民间传说，是宣传佛教慈善为怀 。去年 广东梅州老人在重阳节也表演了佛教舞蹈《准提母佛母咒》和《观音舞》。

　　佛教文化对我国乐舞发展影响尤为深远的一项贡献，是所到之处留下了大量石窟舞蹈形象。著名的反弹琵琶的《妙音反弹》以及《千手观音》，则是早已广为人们熟悉的敦煌舞的代表舞蹈形式。我们从《千手观音》舞可以看到许多飞天的造型和服饰。深入发掘和认真借鉴我国传统文化的无尽宝藏，可以创作出千万群众所喜闻乐见的优秀的艺术作品。佛教文化宣扬平等、祥和，宽容的精神。人们不时可见中东出现的血肉横飞的画面，东南亚海啸的悲痛记忆忧新，《千手观音》舞对千千万万善良的百姓是何等巨大的精神籍慰。

　　金无足赤，世无完人。虽然有人说《千手观音》无可挑剔，但依我看大概还不是十全十美。经多方搜索，发现有专栏作家评，“从舞蹈艺术来说，还缺乏灵性和流动感”。舞蹈是活动雕塑，不能只固定一处变化双手，需要队伍的变化与流动，产生动态的韵律，避免凝固与单调。

　　韩国传统佛教舞蹈公演活动曾在上海举行，但只近百人前来观看。《观音舞》在许多地方表演过，例如中国普陀山南海观音文化节表演《千手观音》，也只有3000人参加。没有那一个演出能像在央视晚会的《千手观音》舞，产生难以匹敌的轰动效应。《千手观音》舞演出成功，不但为佛教舞蹈的创新提供启示，更为我国在困境中的民族民间歌舞未来的发展以鼓舞和启发。“随着时代的进步。科学的发达，人们对神佛的崇拜与迷信逐渐淡化，而宗教艺术中的舞蹈，这人民创造的艺术奇葩，却长存人间。”（王克芬等，佛教与中国舞蹈，天津人民出版社，1995）

　　《千手观音》舞获央视春晚歌舞类节目一等奖，真乃众望所归。后来有人提出著作权问题。对许多普通的观众，总觉得这个近乎神圣的艺术佳作，不愿她卷入一场诉讼纷争。之后，《千手观音》的编导、总政歌舞团团长张继钢的回应，总算止息了注册风波。令人欣慰的是，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又陆续在国内外演出，为善良的百姓送去圣洁的祝贺，把爱心和慈悲洒向人间。